0%

门房却犹豫着说：“这个……”

两人缓步进了东吴园，绕过钟楼，见钟楼前的草坪仍然保持着修剪整齐的样子，总算略感安慰。

陈怡说：“那你说我们去哪？”

周卫国奇道：“你有什么办法？”

陈怡笑吟吟地说：“你是不是想说，孔夫子曾说过：‘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逊），远之则怨’？”

周卫国一摊手，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在草坪坐下后，陈怡首先开口说道：“我今天让你来，的确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希望你能支持我。”

陈怡悠然道：“你只说不敢，却没说不想，看来我的确猜对了。”

没走多久，一行人就到了陈府大门口。

周卫国定睛一看，认出这是陈怡两名警卫员中的一个，好像是姓赵，便说道：“是小赵啊，你找我有事吗？”

周卫国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说：“Lady first！”

一路上，孙大胆等人自然不免偷偷挤眉弄眼一番，周卫国也全当没看见。

陈怡说：“你可不就是头又傻又笨的‘真猪’！”

周卫国不由摇头苦笑，但笑着笑着，一丝柔情从心里漾出，嘴角带着的苦笑就变成了真正的笑了。

周卫国摆了摆手，说：“不说也罢。走吧。”

周卫国苦笑道：“不回去还能怎样？人家主人可是不欢迎我们进门的。”

小赵得了周卫国的回信，向周卫国又敬了个礼，说：“是！”

说着就迈步朝里走去，临进门还不忘对躲在墙角后的周卫国挤了挤眼睛，见周卫国脸上大现愕然之色，不由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陈怡叹了口气，说：“是啊，当初我们怎么就这么傻呢？你们这‘东吴双杰’也不过尔尔嘛，怎么就那么多人崇拜你们？真为我们那几届的才子才女们不平啊！”

陈怡立刻笑了，说：“走吧，边走边聊。”

孙大胆这么一说，周卫国倒真起了好奇心，于是点了点头，说：“你试试也好，不过可千万别乱来！”

周卫国不由为之绝倒，说：“还有这种说法？我在东北的时候怎么没听说？”

门房赶紧道：“小人不敢。”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你回去告诉陈书记，说我下午两点一定到。”

周卫国看了眼校门后镌刻着的校训“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后，心中顿生惆怅，说：“苏州解放前，东吴大学的不少学生都随父母去了台湾，外籍教师也都走光了。我虽然一力劝说，却是收效甚微。剩下的学生没有老师教，也都待在了家里。唉！母校沦https://www.hetushu.com.com落至此，我这个东吴校友也是有很大责任的。”

见陈怡终于笑了，周卫国也跟着笑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陈怡也是毕业于东吴大学的，闻言自然心有戚戚焉，说道：“这也不能怪你。外籍教师离开是意料中的事。学生随父母离开也很正常。只是离开的人除了少数是国民党的死硬分子外，大多数都是对我们共产党有误解的人，这恰恰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做到位。”

周卫国走到大门前，拿起门上的铜环叩了几下。

陈怡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大胆不就进来了吗？”

一行四人很快就转过了墙角。

周卫国一摊手，说：“没办法，你们家的门真是难进啊！”

孙大胆等人马上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还互相看了几眼，这才都转向周卫国，异口同声说道：“首长，俺们没笑啊？！”

陈怡说：“所以说你孤陋寡闻啊！”

陈怡哼了一声，说：“知错就是知错，哪来‘就是’？可见你嘴上虽然说‘知错’，心里却是大不以为然的。”

周卫国说：“你要做的事情，一定是好事。既然这样，我当然要支持你。”

周卫国“哦”了一声，随口说道：“陈书记有没有说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

就转身走了。

孙大胆等人相视一眼，都是会心一笑，没有跟着他，而是不远不近地分散在陈府大门口两边，组成了一道警戒线。

门房支支吾吾地说：“小姐出去没多久，至于去了哪里，小人却是不知。”

下午一点半刚过，周卫国就带着孙大胆等人出门了。

周卫国立刻接口道：“就是啊！要不然，以后你天天来我家吧？”

周卫国抬头盯着门房，说：“我听你话里似乎有些不尽不实，难道你是在骗我？”

周卫国压低声音，说：“我当然愿意，只是……”

陈礼和的这些小九九孙大胆自然并不知晓，既然门房说要进去通报，他也就耐心地等在了外面。

他当然不能说“是你家小姐有事要和我商量所以派人把我叫来的”，要不然传出去陈怡面子上可不太好看。

周卫国大感委屈，说：“那又不是我和阿远自己起的名号，还不是你们这班学弟学妹们抬爱？你忘了，我知道这名号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周卫国一马当先，走向陈府大门。

陈怡瞪了他一眼，说：“你难道不愿意？”

门房立刻有些尴尬地说：“这个，小人也不太清楚。”

说着就向周卫国连连https://m.hetushu.com.com作了几个揖。

周卫国脸一沉，说：“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我周卫国保证不难为你。但你若是有意欺瞒，却也不要怪我。”

陈怡说：“你还没听我说是什么事就说出这样的大话？”

小赵摇了摇头，说：“这个陈书记倒没说。”

见到等在墙角后的周卫国后，陈怡不禁笑了，说：“我们见个面怎么跟干地下工作似的？至于吗？”

周忠微笑着说：“我也没说你们下午要商量的就是私事啊？”

陈怡说：“谁跟你卿卿我我了？”

周卫国苦笑道：“越说越离谱了。”

周卫国一想，也是，人家可是纪律严明的解放军，他担的什么心？

陈怡“噗嗤”一笑，说：“我说笑的，你还当真了？”

周卫国惊讶地说：“出门了？什么时候出去的？去哪了？”

周卫国说：“这就有些说来话长了，总之，我们这里谁进你家门都很容易，唯独我就不行。”

周卫国松了口气，说：“这玩笑可不能随便开！算了，‘东吴双杰’这个名号还是就此湮灭吧！免得你以后总是耿耿于怀！”

小赵走到周卫国面前，向他敬了个礼后说道：“报告首长，陈书记说让您下午两点去她家一趟，她有事和您商量。”

周卫国立刻摆手道：“不敢不敢！”

※※※

陈家就在相门，离东吴大学并不远，一行人没走多久就进了东吴大学。入眼却见到东吴大学校园内竟是空无一人！

门房陪着笑了几声，却没有说话。

陈怡拍手道：“好主意！我已经很久没在那里坐过了！”

周忠呵呵笑了，转身进了门。

孙大胆说：“谢谢您了！”

陈怡笑道：“那怎么行？多少学弟学妹可是以不能见你们两人一面而深以为憾。我记得当年还有不少女生发誓非‘东吴双杰’不嫁呢！”

陈怡略一思索，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抿嘴笑道：“这是我爸爸的意思，可不是我的意思。”

他一进门，身后立刻就传来了孙大胆等人的笑声。

周卫国无奈，说：“那我又傻又笨好了！”

周卫国说：“我们回去。”

门房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位解放军口中的“陈书记”就是指的自家小姐，赶紧说道：“您稍等，我这就给您通报去。”

见周卫国平静地离开，门房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等周卫国转过墙角后，才轻手轻脚地将大门上的小窗户给关上了。小窗户一关上，门房就靠在大门上，拍了拍自己的前胸，呼出一口长气。

周卫国说：“要不，和图书去东吴园钟楼前的草坪上坐坐？”

若是放在前些天苏州刚解放的时候，见到解放军上门，门房肯定早就打开正门将人给迎进去了。可今时不同往日，昨天陈怡出门后，陈礼和就特地吩咐过门房，现在自家小姐已经是共产党的苏南行政公署苏州行政分区书记，也就是苏州知府老爷。陈府现在也摇身一变，由商人的宅子变成了“苏州知府老爷府上”，既然是知府老爷府上，自然就要有些老爷的派头，也就是说，陈府再也不必像前些天那样夹着尾巴做人了，就算是解放军上门，也要先通报一声。门房虽然属于“劳苦大众”的行列，但却从未受过进步思想的熏陶，自然觉悟有限，所以对自家老爷的吩咐也就遵行不悖了。

门房再也坚持不住了，苦着脸看着周卫国，说话的声音几乎就是哭声：“周老爷，小人只是混口饭吃，您就别再难为小人了。”

孙大胆拍胸脯说道：“首长您放心，俺保证不乱来。俺们是解放军，群众纪律肯定是要遵守的！”

孙大胆说：“俺叫孙大胆，有事要见陈书记，麻烦您给陈书记汇报一下。”

周卫国勉强一笑，说：“不说这个了，进去吧。”

也不知道孙大胆用了什么法子，总之不到五分钟，周卫国就见陈怡带着她的两个警卫员跟着孙大胆出了门。

孙大胆等人虽然都把他当成“首长”，但周卫国却没有身为“首长”的自觉，在孙大胆等人面前从来就没有真正板过面孔，孙大胆等人和他待得久了，自然而然就都把他当成了朋友，对“首长”该有的敬畏却没有一丝半点。这么一来，他和孙大胆等人的关系固然是亲近了，却也导致没人怕他这个直接后果。不过周卫国当然不会在乎这个。而在孙大胆等人眼里，像周卫国这样的“首长”也是极为少见的，能够有机会打趣“首长”，他们自是乐此不疲。

陈怡突然笑了，说：“对，是你傻，我才不傻呢！”

周卫国苦笑道：“知府大人，您就饶了草民吧。我知错就是。”

※※※

周卫国说：“什么？珍珠？这有什么典故吗？买椟还珠？”

周卫国正要跟着转身进门，突然发现孙大胆等人都脸色古怪，拼命憋着笑看着自己，不由一阵心虚，于是朝孙大胆等人一瞪眼，说道：“笑什么？”

周卫国却是笑了，说：“陈老爷会说出这种话吗？莫不是你听错了。”

陈怡说：“你是真认输还是想施缓兵之计？想起你当年的名头我就不服气，‘东吴双杰’！凭什么啊？”和_图_书

孙大胆说：“首长，陈书记可是说了两点要见您的……”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傻不就是笨吗？难道还要区分？”

周卫国握住陈怡的双手，柔声说：“你不傻，傻的是我。”

听陈怡说的这么郑重，周卫国立刻用力一点头，说：“无论什么事我都一定支持你！”

周卫国微笑着说：“我有事想找你家小姐，烦请通报一声。”

周卫国苦着脸说：“我错了！”

门房吞吞吐吐地说：“我家小姐……出门了。”

说着偷偷冲孙大胆等人努了努嘴，说：“我们两人卿卿我我也不好总让人家陪着受累吧？”

※※※

孙大胆转身，大步走到陈家大门前，敲了敲门。

孙大胆等人见周卫国兴冲冲地上前，可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由大为惊讶。

周卫国说：“怎么了？”

周卫国脸微微一红，说：“忠叔，瞧你这话说的，她找我商量的肯定是公事。”

周卫国不由为之语塞。

送走粟裕一行后，周卫国和周忠正要转身进门，就见一名解放军战士快步走了过来，口中叫道：“首长。”

周卫国大感头痛，只好灰溜溜地转身进了门。

陈怡说：“你才笨呢！”

小赵走后，周忠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卫国，说：“少爷，陈家小姐有事要和你商量。下午两点，这个时间你可一定不能记错啊。”

孙大胆愕然道：“首长，您不是要见陈书记吗？怎么这就回去了？”

周卫国说：“就是。”

很快，门里就响起了脚步声，想必是门房通报去了。

陈怡对周卫国眨眨眼，说：“要不怎么说你傻呢？告诉你吧，傻是天生的，笨是后天的。”

门房犹豫片刻后，终于一狠心，低声说道：“周老爷恕罪，我家老爷说了，以后不让你上门。”

周卫国苦笑，说：“孔夫子说的真没错！”

见此情景，周卫国心中雪亮，这门房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扯这个谎来诬陷陈礼和，想必说的是实话了。这门房说的没错，他只是混口饭吃而已，自己何必要和他过不去呢？

只是这么略一思索，周卫国就一拱手，说道：“既然今天多有不便，那就算了。”

周卫国说：“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可那又怎么样呢？我总不能在你家门口闹起来吧？”

陈怡说：“呸，不是珍珠，是‘真猪’，真的猪！Real pig！”

孙大胆想了想，说：“首长，俺有办法。”

陈怡嫣然一笑，说：“你的嘴很甜嘛。就不知用这法子骗了多少良家女子？”

周卫国笑道：“不会又和_图_书要去逛十全街吧？”

门上的小窗户很快开了，门房提心吊胆地从小窗户里往外看了一眼，见不是周卫国去而复返，脸色终于恢复正常，说道：“这位解放军同志，请问有事吗？”

周卫国抬腕看了眼手表，喃喃道：“这怎么可能？现在是一点五十二分，她明明说两点在家等我的。”

大门上立刻开了一个小窗户，陈府的门房透过这个小窗户看见敲门的是周卫国后，先是一愣，随后就有些讪讪地说：“原来是周老爷。不知今天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说：“这倒是，我也看出来了，昨天逛十全街可把大胆他们累得不行！”

门房说完这话后，偷眼瞧了瞧周卫国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当即暴跳如雷，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赶紧又说道：“周老爷，其实小的平素最是佩服您的为人，只是我家老爷有吩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违抗，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小的这里给您赔罪了。”

周卫国向陈怡做了个长揖，说：“陈才女，我认输了。”

陈怡皱眉道：“这倒真是个问题，难不成以后你每次要见我都让大胆出面？我爸爸是见过大胆的，他要是来多几次，我爸爸肯定就要疑心了。”

孙大胆想了想，说：“首长，您是说那个陈老板？”

孙大胆笑道：“您看着就好了。”

没过多久，就从门里传来了脚步声，很快，门就开了，门房笑着对孙大胆说道：“这位孙同志请，我家小姐……哦不，陈书记在大厅等着您呢。”

孙大胆忍不住开口问道：“首长，怎么了？”

但被周卫国有若实质的目光盯着，在周卫国的积威之下，门房只坚持了片刻就心头打鼓，不自觉地低下了头，额头也冒出了汗珠。

周卫国说：“唉，既然你说我傻，那我就傻一回吧。不过我要是傻，那么你又是什么？笨？”

周卫国心中更是怀疑，语声不由加大了，说：“你家小姐究竟在不在家？”

陈怡悠悠地说：“你哪里知道女人的心思？当年说非‘东吴双杰’不嫁的女生不少，可结果呢？还不是大多嫁作他人妇？只是，有些人还是比较傻，就比如我，所以就一直等到现在。”

陈怡白了他一眼，说：“想得美！”

陈怡说：“对了，你知道东北人怎么区分傻和笨吗？”

周卫国说：“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又不是土匪，总不能硬冲进去吧？反正现在天色还早，回去好好想想，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陈府大门此刻自然是关着的。

说完就将小窗户给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