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谭斌挂了电话有点黯然，愈加在心里检讨自己的过份，余永麟到底过不了这一坎，换作是她，恐怕也难以平心静气地面对曾经的下属。
“Cherie吗？你好，我是Kenny Lau。”
谭斌慌忙摇头。平时陪客户是迫不得已，闲暇时间她可不愿再虐待自己可怜的肝脏。
程睿敏仰起头笑，盛夏的晚风带着潮湿的暧昧，将他的恤衫长裤吹得紧紧贴在身上，现出美好的身段。
她想抽回手，程睿敏却握紧不放，颇用了点力气，她放弃努力，近乎哀求地看向他。
程睿敏俯低身体，臂肘支在车顶，看着谭斌并不说话。
程睿敏侧头看她，扬起一条眉毛：“我当然记得，不过你会送我回家，对吧？”
程睿敏征求谭斌的意见：“我们也走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对，人。可它不是指Superstar（明星员工），而是高效的团队。任何个体，步伐一乱，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卒子。”
谭斌摇头，“可也忒委屈了！不照这个规则玩会有什么后果？”
“工作中真有了分歧，你和那边关上门怎么吵都没关系和*图*书，但是绝不能当着下属的面争执。”
谭斌恨得咬牙切齿。
“您好，我是Cherie谭，请问您哪位？”
谭斌偏过头，没有任何理由，脸轰一下就红了。
过一会儿他幽幽地开口：“我不会给自己犯错误的机会。”
程睿敏攥住她的手，眼神暧昧，“我说过，是我的荣幸。”
这近乎赤|裸裸的表白了，谭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谭斌一路把车开得飞快，静寂的街道两侧，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似水面上漂移的游轮，从身旁一一掠过。
“那好，明天见。”不容多说，刘树凡很快挂了电话。
刘树凡“唔”了一声表示满意，然后说：“明天一上班，你到我办公室来，我们谈谈，好吧？”
“你觉得无所谓？”程睿敏语重心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是在逼着他们当场表态。他们选择任何一方，都会担心站错队祸及将来，刻意保持中立，又把你们两个都得罪。一次两次看不出恶果，时间长了就会人心涣散。”
程睿敏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拿起酒杯在她的杯沿上碰了碰
和_图_书，仰头干掉。
谭斌悚然心惊，她想问程睿敏：你呢？你是不是那个乱了步伐的弃子？
谭斌沉默地发动车子，等着程睿敏上车。
谭斌睁大眼睛，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么深。
程睿敏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呢，“作为一个Teamleader，你应该尽力保护帮助为你工作的人。做错事并不可怕，最可怕的错误是失去团队的凝聚力。”
她的处世哲学，向来是就事论事，工作中从不掺杂个人恩怨。
谭斌踩下油门，从他身边疾驶而过。
谭斌据实回答：“一身冷汗。”
过了九点半，酒吧的乐队开始演出，贝斯吉他响成一片，说话要扯开嗓门。
谭斌真正出了一身冷汗。Lau是广东拼音里刘的发音，来电的是大中国区执行董事刘树凡。
谭斌认真地点头，以证明程睿敏的算术做得没错，七十的一半，可不就是三十五？
谭斌起身去抢：“我来付，今儿是我拉壮丁，怎么能让你出钱？”
“我问你，一个成熟的公司，最重要的资源是什么？”
谭斌摇下车窗：“为什么不上车？”
“人。”
不过即使有酒壮胆ｈｔｔｐs://m.hｅｔushu.ｃom.ｃom，此刻也不便发问。
程睿敏问：“心情好点儿没有？”
他的客气令谭斌浑身不自在，她爽快地答：“好，九点我准时到您办公室。”
晦暗的环境和灯光，更借着酒意，愈发显得他眼珠乌黑，波光流转。
他却站直了，退后两步，再加一句：“你放心，我不开车，我打车回去。”
“回想这些年，其他记忆一片空白，就是自一个会议室走进另一个会议室，一个城市飞往另一个城市……”
程睿敏忽然一笑，若无其事地放手，接过找回的零钱，然后说：“走吧。”
“Exactly.”程睿敏看上去很欣慰，“藏其心，但不掩其才。你还年轻，再过几年，也许能更明白这句话。”
“好。”谭斌叫过服务生结帐。
因为程睿敏忽然笑了，笑得充满讥诮自嘲。他说：“我跟你说什么呢？我自己就一塌糊涂。用尽心机，蹉跎半生，也不过如此。”
她提醒程睿敏：“一会儿你还要开车。”
完全失去控制，整个晚上她都处于下风，任人调戏，一直没有机会翻身。
“三百八十二。”服务生按照惯例，和-图-书把帐单递给程睿敏。
酒精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令人其他肌肉放松，舌后肌肉的功能却空前强大，程睿敏的闲话果然多起来。
谭斌琢磨半天，摊开手说：“我明白了，不就六个字吗？不出头，不出错。”
程睿敏的话，亦真亦假，调戏的成份太浓。
什么题目也不交待，让她今晚准备些什么？
程睿敏则向吧台后的调酒师做了个手势，“GinMartini，谢谢。”他转头问谭斌，“你要不要来点儿？”
刘树凡的声音显得平易近人，“这么晚打扰你，没什么不方便吧？”
办公室里中规中矩的西服衬衫，曾把这一切掩盖得完美无缺。
谭斌觉得掌心滑腻腻的，顷刻冒了汗。
余永麟打电话过来，说夫人身体不爽快，实在出不来了。
谭斌的车停得很远，两人走过去花了七八分钟。
谭斌发觉被戏弄，顿时七情上面，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在他面前一寸寸升起车窗。
半道手机响个不停，谭斌整整心情，取出蓝牙耳机扣在耳朵上。
饶是铁石心肠，谭斌也不禁动容，却不知道怎么接话。沉默片刻她说：“您这么年轻，哪里就ｈtｔps://m•hｅtushｕ.ｃｏm.com说得上半生？”
不过他尚能侃侃而谈，应该还处在低级阶段，未到纠结我是谁谁是我的最高境界。
谭斌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他站在那里不动，静静看着她离去。
“人生七十古来稀，三十五，难道不是半辈子？”
其实更过份的风言风语，她尚且应对自如，今晚不知为何频频发挥失常。
他属于那种敏感体质，几杯酒下去就春上眉梢，眼眶四周隐隐泛出粉色。
后视镜里他的影子越来越小，直到车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
谭斌暗暗叹气，对自己说：看见没有？人不能太闲，闲了就开始思考人生，眼前是个现成的例子。
谭斌心里说：靠，就算有不方便的事，也已经让你搅黄了。但她嘴头上依旧诚惶诚恐地回答：“没有，我们都是24小时开机，随时待命嘛。”
她犹自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似把她的背部融出两个大洞，烧灼似的炙痛。
谭斌只觉得空气里有化不开的粘稠扑面而来。
“Damnit！”确认电话确实已经挂断，谭斌这才用力砸一下方向盘。
他却关上车门，向她挥挥手。
程睿敏双手插在裤袋里，只是望着她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