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屁！”
“哎呀真能肉麻！”文晓慧捂着腮帮，做出牙疼的表情。
程睿敏伸手关上了壁灯。
收起电话，程睿敏对她说：“谭斌，有件急事要处理，周一我飞上海。”
谭斌踢掉脚下的靴子，“人呢？”
她站起来发言：“有一个Risk，我必须提一下。FSK负责集采的销售总监，是余永麟，他在MPL六年，熟悉MPL的报价工具，只要他拿到我们的设备清单，就基本能估计出我们的List Price，这是一个很大的Risk。”
谭斌等得焦躁，忍不住站起来四处乱走。坐卧不宁中没听到门铃响，却听到有人怦怦怦地砸门。
“哼，看你春风扑面的样子，那小子好运气，捡了个大便宜。”谭斌犹自愤愤。
自从CEO李海洋在总部找到支持者，MPL中国的内部形势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少人在重新衡量两人的对峙，不易察觉地调整着立场，李海洋的追随队伍日渐壮大。
文晓慧笑笑，“如今信息这么透明，人肉引擎又如此发达，真想找到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
“我不知道。”文晓慧垂下视线，手指下意识地转着茶杯，“真的，谭斌。开始时只觉得新鲜，没想太多。可是交往过一段时间，我发现，原来有人真正把你放在心上，发自内心以你为重，不会给你任何压力，那种感受，完全是不一样的，我很享受这感觉。”
“为什么关灯？”
“你难得放松一天，我又没什么事。”
他立刻放手，探身取过手机，谭斌趁机脱身下楼，先打发走了李姐，又从冰箱里取出冰块，装在密封袋里带上来。
根据历史数据，几家本土企业，在某些关键的投标中，都做出过低于成本价或者零报价的行为，不排除这次为了恶性竞争故伎重演。
一直沉默的刘秉康，这时开口说话：“和customer关系的远近，这才是检验真金的标准。”
谭斌扶着他挪到沙发上躺下，为他脱下皮鞋，松开皮带和衬衣纽扣，“睿敏……”她叫他。
“今天话说得太多，有点儿累。”他靠她肩膀上，声音疲惫，“浴缸里泡的时间又长，出来时脑子一迷糊，就和-图-书滑了一跤。”
“自己能走，骨头应该没事。”李姐为她取出拖鞋，嘟嘟囔囔地说，“我听到里面一声闷响，知道坏事，又不好进去，半天他才出来，脸白得吓人。”
“谈不上好还是不好。”谭斌照实交待，“看到沈培的消息，记起以前的事，心里还是难受。按说股市里有赔就有赚，为什么这件事里我却看不到胜利者？就是程睿敏，他从来不说，可不代表他不介意……”
谭斌迟疑片刻，取出黄色的便签纸，写下一个数字，轻轻放在他面前。
不过是一面之缘，文晓慧没透露任何个人信息，他是怎么找上她的？谭斌十分不解。
“爱你。”她答得毫不犹豫。
谭斌知道他最近不太痛快。
她上回发烧时，因为和沈培分手，心情一度极坏，避着不肯见人，那几天都是文晓慧抽空陪着她去点滴。
一个简单的数字背后，有多少灰色地带存在，每个人都清楚，就是不可能拿到桌面上掰开了揉碎了详谈。
从护士那里打听到高大夫的名字和科室，谭斌特意买了水果向他致谢。
程睿敏抓住她按在床上，只是笑，还未顾上还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
“当天晚上就回。”
“当天啊，你顶得住吗？我以前试过一次，特别累，腰差点儿坐断。”
“尾椎。”他一边侧身给她看，一边笑，“当时真叫一个疼，摔得半天没爬起来。李姐在外面倒是听到了，可我什么也没穿哪，整个就是春光乍泄……”
这顿饭一直吃到九点半才结束，告别时两人贴脸拥抱，完全的西式礼节，看得饭庄门口的迎宾小姐一脸惊疑。
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如此平凡朴实，高文华，没有一丝花哨。
谭斌脸上立刻变色，“摔得厉害吗？骨头有没有问题？”
文晓慧明白她在想什么，“谭斌，还记得大一时候的事吗？有人出过一个选择题，两个男人，一个手里有一千块钱，愿意在你身上花一百，另一个只有十块钱，却愿意都花在你身上，问你选择哪一个，记得吗？”
门一开，司机搀着程睿敏进来，“来，搭把手，我去取电脑包。”
谭斌这才放下心
hｔtps://wｗｗ•ｈｅtusｈu•ｃom•ｃom，收敛心神进会议室，完全恢复状态。“摔哪儿了？让我看看。”
“好吧，Honey，恭喜你，希望他真的是Mr.Right。”
想到这里谭斌微微冷笑，做为Sales，不以赢取合同为目标，反而把精力放在内部斗争上，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人。
他还在通话中，听起来那边是他的下属。
“我好容易清闲一点儿，你又走了。哪天回来？”
刘秉康的目光挨个扫视一遍，脸色极其难看。
谭斌点头，表示他的猜测正确，接着又补充：“可是我无法确认它的来源是否可靠。”
她蹑足走过去，一张张拾起满地乱飞的纸片，放在床边柜上，刚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程睿敏已经翻身坐起来，神色未见一点异样，“你回来了？”
“明白了，今天就到这儿。”刘秉康收起纸条，宣布散会。
“明天去医院照个片子，看有没有骨裂，再让李姐炖锅猪尾巴汤，大补，就是当心哪天喝了雄黄酒，Biu一声，大灰狼的尾巴就露出来了……”
那位战略部门的同事结束Presentation后问：“大家有什么Concerns和comments?”
因为文晓慧喜欢的异性，向来是精明入骨，并且出手豪阔的男人。
谭斌示意他翻身，把冰袋在自己胳膊上试了试，然后撩起浴衣放在他的尾椎处。
“没办法，周二一早要见人，周三还要去武汉和郑州。”他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舍不得你。”
她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
“OK，那么我们从普达，能得到什么？”
“小姑娘说话不要这么粗鲁……哎呦哎哟……天下最毒妇人心……晤……晤……我是伤号，你这么引诱我，极其不道德知道吗？”
谭斌冲上楼梯，一把推开卧室的门，房内只有一盏壁灯亮着，程睿敏趴在软枕上，身上还穿着浴衣，床边柜和地毯上四处散落着无数页A4打印纸。
“这个人太……我形容不好，就是那种，表面上非常Open，其实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知道我一直坚持锻炼，就是为了能有个转移压力的方式。可他不一样，平时滴和图书水不漏无懈可击，简直没有一点可供发泄的途径，我担心有一天……他承受到极限真的会崩溃。”
List Price就是原始的报价，去掉折扣以后，才是真正的标底，Final Price.
谭斌摊开手，做个无奈的手势：“积重难返，我永远做不到你的境界。何况，”她笑笑，“我真的爱他。”
只有四个销售总监，因为刘秉康兼任销售GM，和他是直线上下级关系，无可避免地盖上刘氏烙印，跑都跑不掉。
商务应答从周一正式开始，周五上午十点截标，只有四天时间。
谭斌迟疑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来：“你确认，不是在浪费时间？”
“别侮辱我的团队，怀疑他们就是怀疑我的眼光，他们大部分新加入公司，需要时间了解业务。”
“这是……”刘秉康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为什么？”
“哼，怎么不见你这么护着我？”
“我到了，有人接机，你不用管我，好好上班。”程睿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一如既往沉稳镇定，简单却令人心安。
沉默，暂时没有人接话。这会儿一言之失，都有可能带来无法预计后果的麻烦。
“所以，你现在想试试第二种？”谭斌看着她问。
“喔，他这么小气？举个例子来听听。”
谭斌心几乎跳到嗓子眼，“怎么回事？”
“你吓死我了！”见他无恙，谭斌这才挨着他坐下，手按在胸口上，“怎么回事？”
众诚公司，因近几年逐渐参与国外项目投标，行为日渐规范，但却热衷于实物赠送，象超市的买一赠一，实际上也是一种变相的降价行为。
几位总监都闭着嘴不出声。MPL管理层向来强调守法合理，有些事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床上，像是睡着了。”
她睁大眼睛，眼前却有一片白光掠过，她的世界似在颤栗间停顿了三秒，感官失去一切功能，只剩下从腹部闪电一样蔓延全身的温暖。
程睿敏靠在她臂弯里，嘴唇和脸色一样雪白，睫毛低垂，没有任何反应。
谭斌点头，“我现在相信一句话，一扇门在你面前关上，上帝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
“得了吧。”谭斌揉着他m.hetushu.com.com的头发，“奔命呢你？你下面那些人都有什么用？”
激|情退却之后，她听到耳边的低语，“宝贝，你爱我吗？”
战略情报部门的同事正在做竞争对手的报价习惯分析。
十一月的天气，虽然裹着厚毛巾，冰袋一挨身，程睿敏还是忍不住咬牙，一把攥住她的手，一边哆嗦一边说话。
谭斌在犹豫，她手里捏着一个关于预算的数字，一次闲谈中田军偶然透露。但她无法确认是否真实和可靠。
乍一见到文晓慧，高文华惊艳至瞠目。谭斌注意到他的失态，向文晓慧挤挤眼睛，但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晚上回去，谭斌坐在程睿敏的书房，一边拿着竞争对手的报价分析仔细琢磨，一边等他回来。
文晓慧托着下巴，笑里却掩不去隐约的酸涩。她望着窗外的人流，慢慢说：“以前经历过的那些，彻底忘却不太可能，只能试着把它们打一个Package,扔到一个角落里去，三年五年也许可以假装忘了它的存在。不过怎么说呢，它们让你伤心难过的时候，也能逼着你想很多事，强迫你看透一些东西，也坚定一些东西，明白什么值得坚持，什么可以放弃。”
谭斌努力回想着高文华的模样，私下还是为文晓慧不值。也许唯一可取的，是他的笑容和整洁，还有那双手，修长灵活，指甲洁净光亮，典型医生的手。
文晓慧忍不住笑，“还好，正常男人的正常反应。”
谭斌低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默不作声。
谭斌抱起双臂，连连摇头，“说实话，我很担心他。”
刘秉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FSK拿到我们的List？How？”
FSK，最让MPL切齿且羡慕的，是他们的sales，总能设法搞到客户的项目预算，而且特别喜欢压着预算的baseline报价，在帮助他们最终赢标的同时，也保留了利润空间。
“换个方式感觉你。”他用手和唇探索着她的身体。
“为什么不告诉我？”
谭斌回到程睿敏的住处，已将近十点半。奇怪的是，李姐还没有离开。
“正确。”
周一例会，谭斌第一次心不在焉地走神了。
“你呢？你还好吗？”文晓慧明白她的心和-图-书事，微笑着问。
当然，也可以包括那两条伶俐可爱的小金毛犬。
谭斌只能让他握着，一遍一遍抚着他的背，等他僵直的肌肉慢慢放松。
谭斌的回答是放开他的嘴唇和舌头，挪过去含住他的耳垂，用牙齿一点一点细细啃着，象磕一颗美国大杏仁。
程睿敏清晨七点就离开家，为了赶上午八点二十的航班。谭斌有点不安，又说不出所以然，掐着时间他该到上海了，便溜出会议室。
而这个高文华，似乎一样都不沾边。极普通的五官，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征，属于面目模糊，扔人堆里就水乳|交融完全看不见那种。否则以谭斌过目不忘的修行，不会见过几次仍然印象不深。
快乐攀上顶峰的时候，她比以往更清晰地察觉到他在她身体里的悸动。
他的航班应该十一点左右到达首都机场，眼看将近十二点却见不到人，他的手机也一直关机。
“比如，他不想看到沈培的画，却不说在明处，就是找尽借口不肯跟我回家，后来我才醒过味来。”
谈话间服务生已经把饭菜上全，文晓慧举起茶杯碰一碰她的可乐罐，“托你吉言，谢了，亲爱的！”
谭斌小心按了一遍，见周围并无异常，而他还有心思贫嘴，看样子的确没事，这才略微放心，
“技术标已经在普达那里了。”谭斌说得含蓄。
程睿敏对她笑一笑，似乎想安抚她，笑容却虚弱得一触即碎。
“你吃醋了？”
“小谭，”迎着她诧异的目光，李姐压低声音说，“小程在浴室摔了一跤，又不让告诉你。我实在不放心，就没敢走。”
“当然记得，我和你都毫不犹豫选了第一个，唉……”想起旧事，谭斌摇头叹气，“别人心里这么想可是并不说出来，就咱俩老实，说什么贫贱夫妻百事哀，结果一直被人鄙视了四年，”
“什么老实？你就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两个势利女人。”
地下流传的闲言碎语里，传说有人已经私下向李海洋汇报工作了。
“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多数都这样，对人极度缺乏信任感，地位再高都没用。”文晓慧笃笃敲着桌面，“说真的谭斌，对男人你总是母性泛滥，什么时候能为自己多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