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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洞

作者:笙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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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谁知道呀!”他恨恨地重复了一句,然后翻了个身:“小妹,不说我的破事了,倒是你,这些年就听你说过一个常泽,其他人呢?”
初夜,没有快乐,只有泪水和无边的恐惧。疼痛,连指尖都泛白,仿佛经历惨烈的战争。
女人,想忘记她的第一个男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散会之后,我随大部队走出报告厅,朱佳乐小妹妹一直笑得很甜:“韩老师讲得太好了,我一下子对仿真很有兴趣,师姐,你说如果我研究生念这个方向怎么样?”
他主讲最新多学科仿真技术,MSC公司的CAE产品线、产品功能特点,而带动所有人的兴趣则是他讲解推进仿生机器鱼的设计。“我读研的时候,有人问我最近在研究什么,我告诉他我在用高科技养淡水鱼,他立刻说改天带两只给我尝鲜,别舍不得,那时候我们在英国,没过几天我很大方地送了15米×7米×5米这么一缸的鱼过去了,那年春晚,赵本山大叔卖拐变成个大忽悠,我也成了韩忽悠,留学生里人人皆知。”他继续说:“河海大学研究的是怎么用计算机养出一缸鱼,而我这里研究的是怎么用CAE养出一只鱼,养出这一只,就够你买十几缸鱼了,那么下面我向大家具体演示一下仿生机器鱼,尤其是其摆动式推进的问题。”
日志 1月16日
我暧昧地朝江风笑,有意地看了韩晨阳两眼,他并没有参加我们的讨论,静静地对着窗户,对着阳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他本来就是一个安静的人,沉默,但是深不可测。
他待很长时间了吗?一直在等我醒来?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在我呆住的几秒钟,一双温暖的手揽过我的肩膀,他的衣领擦过我的脸庞,我想抓住他的衣服,理智却告诉自己,不可以。
韩晨阳站在先制的实验室门口,孙美洁递纸巾给他,然后他摇摇手,朝我走过来,口气轻松又坦荡:“王教授的那份资料翻译好了没有?”
我自嘲地笑笑:“有时候人就是那么奇怪,想从一而终,又不甘心寂寞,可是这样太累了,若是有种简单的感情,不用去考虑未来,那么没有承诺就没有伤痛。”
他只当我说的是笑话:“得了、得了,你那么心高气傲的,怕是眼光太高了,倒贴那么没脸没自尊的事情,你哪里能做得出来。”
今天的学术论坛真是热闹,花花绿绿的堆满了人,尤其是女人,我随便找一个角落座位坐下来,朱佳乐小妹妹笑眯眯地走过来问我:“江师姐,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手臂的力量渐渐加深,我感到血气从心口涌起,眼睛里早已模糊一片,尽管这样,那双手,还是固执垂在一边。
我笑起来:“你没开车来,要不我们往前走走,就到医院了。”
我怎么敢告诉他,我想闯的祸就在眼前,所谓新的不来旧的不去。唐君然,我要用别人试图去忘记你,忘记四年又一个月,忘记左耳的耳洞是为你打的。
“大学时候,我每年四趟,有时候国庆也回来,你说我的经验行不行呢?”我环顾四周:“南京机场人真少,设施也不行,白云机场就很漂亮,不过人实在是太多了。”
我轻轻地笑起来,点点头:“等一下,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做。”
“修好了?”我拉了椅子坐在他旁边,用棉花蘸了汽油:“手伸出来,老天,怎么搞得黑糊糊的,真是跟你的形象不符呀!”
“以前第一次做模具,资金不够,材料不够,就去废弃的工厂找,汽车上的零件拆下来再用,然后设计,出样品,少不了跟外国人磨嘴皮,那时候觉得还真是丢脸。”
他一脸的静默,默默而专注地注视着我,慢慢地开口:“那你要怎么样?”
江风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是:“睡得好好呀。”
我忽然就笑了,原来这就是由性生爱,或许,他从来没有觉得曾经得到过她的灵魂,所以更加的难以放手,而那份纯真爱情,从来没有存在过。
闪亮的金色,在阳光下,悄无声息地坠入垃圾箱。
唐君然走的那天,阳光居然出奇的猛烈,在这样一个寒冬中,隐隐的不寻常。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因为用纸巾擦机油,我比较怀疑。”
我感觉到房间里的袅袅暖气,和他的呼吸掺杂在一起,渐渐多了些暧昧,深深浅浅的,很迷人。他的手滑入我的衣襟里,手掌从腰间顺着柔滑的背脊向上移动,带着略微的压迫,指尖所到之处,大片的火花和无法抑制的战栗。
董安妍瞪大眼睛,忍不住笑起来:“哟,江风,看不出你还有点医学常识呀,明天就可以揭开纱布了,然后要使用环孢霉素滴眼,其他的注意事项明天再说,我今天快累死了,对了,等一下还要做个例行检查,我去拿单子,过会儿回来。”
离开医院,径自去了实验室,李楠师兄来找我,心急火燎的样子:“完了、完了,这次坏事了,止水,韩晨阳师兄去哪里你知道吗?”
我看见自己的泪水,大颗大颗地从脸颊上滑落,可就是倔犟地咬住嘴唇不肯哭出声音,他的吻抚慰地落在我的眼角,被他手指滑过的皮肤缓缓渗透出一道湿润的痕迹,是我的泪,稍纵即逝却还在流动,那样的一片恣意的水汽。
我笑起来:“感觉韩晨阳这家伙无所不能似的,你等等我帮你找他,具体的事情你自己跟他说吧,我也不懂。”
心底,一半温暖,一半荒凉,我转过脸去,怕韩晨阳看到我的样子,狼狈不堪。
我却笑起来,口气和他的一模一样:“谁让你管的,打在你耳朵上了吗?”手上一使劲想要开车门出去,他冰凉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上了我的脖颈,按在颈动脉上,我可以感觉到血液在他刻意的挤压下,汩汩地沸腾。
我好奇:“这是什么?”
我努力想要在声音中加入一点软软的令人怜爱的撒娇,我估计稍微正常一点的女孩的反应大抵如此,但却遗憾的听见自己的声音硬邦邦的,像一块铅,融不进一丝空气。
他只是习惯性地笑笑:“酷玩的都挺煽情的,我很少听,一听就是一天一首歌。”
我摊摊手,回答得漫不经心:“没有,你家妹妹是超级困难户,倒贴都没有人要。”
我明显地感到江风的手臂一震,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只听到时钟在缓慢地滴答走过,良久,他的手臂不耐烦地动了几下,口气恶狠狠的:“死丫头,过去,别靠着我。”
“打电话找厂商来修呗。”我摸出手机,查找韩晨阳的号码:“超声加工机坏了,难道是你给搞的,不会吧?这么低级的错误。”
我“扑哧”一下就笑出来:“江风,其实安妍对你真的不错,前几天她还跟我说,小时候她可希望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哥哥。”
我表情有些无奈:“韩晨阳,你知道吗?曾经有很多人说过我很矫情,可是我总是在想这样一个问题,是不是过着简单的生活就不会矫情?”
“Once you go,there was never,never an honest world,这首歌可以让你心甘情愿地死在里面,这句话,就是当情歌听了,心也够碎了。”
我看见韩晨阳的目光,如水一般的静静地注视这一切,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那是江风的病房。
他用手抵住我的额头,然后四目相对,他怒道:“我要打电话给韩晨阳,我手术你不陪我就算了呗,还不让我叫别人来呀,你皮痒了,还是想造反?”
忽然,心口涌上一阵酸涩,耳垂上有些隐隐的痛,我把脸贴在韩晨阳的背后,想象耳边今后妖娆的风情,或是简单的点缀,我想笑出来,却想起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人。
我只觉得心口一堵,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幸好江风是看不见的。
“有点疼,还有点痒。”我侧过身看镜子里的自己的左耳,上面镶嵌着一根银针,老板凑过来:“美女,这个银针要取下来的,帮你戴个塑料棒,涂点金霉素,你可以去药店里买一点红霉素或者酒精。”
有些事情发生了却要当做没发生,有些事情知情却要当做一片迷惘,有些话说出口了却要当做没说过,自己也要乖乖地https://m.hetushu.com.com当做没听到过。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在我耳边轻柔又略带沙哑地说道:“你抗拒不了,等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人类的欲望是闸水,一旦打开,就再也没有办法闭合。”
我知道,我羞耻,自己见不得自己,也不愿意去看他的眼睛。
他挑挑眉毛,不置可否的样子:“小孩子又胡言乱语。”
“嗯,你没睡?精神这么差。”
他的窗台上有一盆小仙人掌,张牙舞爪的造型让我很是好奇,顺口跟他提起来,谁知江风脸色变了又变,支支吾吾地告诉我:“那个是安妍扔给我的,说是哪天心痒了想偷偷地溜出去,就看看这个家伙,想想与她发怒的样子何等的相似。”
我还记得,不知道第几次,隐隐之中,我喊了他的名字,几乎是梦呓:“韩晨阳,能不能说句我爱你?”
我痛得没了知觉,只能长久地站在原地,直到手机响起,打开一看是唐君然的信息:“我很快就回来,好好保重。”
他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闭着,口气淡然:“你先吃,下午我有点事,晚上我来接你去我家拿他的保险,你看怎么样?”
我挑挑眉,不置可否:“这个叫看上去很美,王小波说的。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等我翻译完报告,天已经大黑了,关了电脑从实验室出来,腰酸背疼,冲着玻璃窗打了一个很不雅的哈欠,却看到倒映在窗户上的人影。
顺手把用过的棉花扔到两米开外的废纸篓里,我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玩笑而已,说白了,其实咱们谁都信不过谁。”
而且,我从来认为自己的爱情不够悲壮,一场平淡如水的初恋和一场滑稽可笑的暗恋,不刻骨,不铭心。
忽然就想到一句话,这就是一生,你给我一秒钟的吻,三分钟的极乐,一生的痛。
江风挑挑眉,飞给我一个白眼,意味深长地说:“俗话说患难见真情,等我出院了就请吃饭,所以为了让我尽快恢复,为了你的红包,董医生,接下来的日子还要请多关照。”
他嘴角微微向上翘,眼睛却闭了起来:“修个仪器有什么形象的,要是没形象,我早就没有了。”
下午陆陆续续的有南艺的学生来看江风,病房里很热闹,我和他们不熟,江风嚷着要吃米线,我无奈,帮他去新街口小食店打包。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都凝固了,就连思绪也不会流动了,就听到韩晨阳说:“他说,这是为你结婚设计的全套首饰,因为他说谁也不敢保证他的手术能够百分之百地成功,所以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蜷缩在床的一角,微微地眯起眼睛,细碎地喘息,他的薄唇,他的长指,甘冽的男性气息笼罩在呼吸和心跳间,我感到身体在他手下舒展开来,发肤之间,水火大片的交融,由欲生火,由火衍水,直到整个身体都被汗水丰盈,已到了炙灼的程度。
我哧哧地笑:“是吗?不过我现在倒是真的挺想去勾搭男人的。”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哦,上次在夫子庙看到你吃这个的。”
他点点头,我带他从民宅小巷里绕过,灰色狭长的水泥路边,老头子站在自家大院里,铁链一圈一圈地绕在门锁上,眼神里有警惕的色彩;电动车尖锐的尾音响彻宁夜;穿皮衣的女子从面前经过,高跟鞋尖尖的后跟神色匆匆地敲击着青石板,整个巷子都能够听见;忍冬青叶与迎春花的前奏穿透围墙,迭合着陈述冬夜小巷中一个短暂的香艳。
挂着无谓的笑容,我无意识地看了讲台上的他一眼,可是,不偏不倚他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四目相接,停留了两秒钟,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我的心,连跳的节奏都柔软了起来。
他的眸子立刻变得清亮冷峻:“这么幼稚的问题,江止水,你已经成人了,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在这种问题上,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的理智,你有支配身体的权力,这种权力是掌握在你手上的,而不是别人。”
他也彻底没了脾气:“江止水,你快走,快快走吧。”
痛苦得无法终结,我终于哭泣出声,扭过头去,哭得喘息:“别,不要了,韩晨阳,晨阳,求你,不要了,好难过……”我要解脱,哪怕是昏迷都好过这无止尽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折磨,仿佛要被那欲流冲刷得消失了般,眼前只有无边的明晃晃的白色。
我没空奉陪他的怒气,亦不可能低三下四地享受他的垂青。
真的很不寻常的冬阳,一瞬间,我以为我还在广州。
吃完饭,华灯初上,我坐在他的车里,车里放的是我最爱的一首Coldplay的《Viva La Vida》,我歪过头来看了一眼韩晨阳,他专注地开车,嘴角却仍然挂着不屑一顾的笑容,直视前方,不讲话。
江风龇牙咧嘴的:“没关系的,等下让董安妍给你吊瓶生理盐水,你流多少补多少,一边补一边流,动态平衡,体液平衡!”
可是,当我想起那些欢笑和幸福,记忆中的那些纯净与妖娆,就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行,到时候打电话给你。”我慢慢地,一勺一勺地把八宝粥送进嘴里,明明是加了很多糖,甜得几乎发腻,可是我却觉得苦涩。
细密的吻落在眼睛上,温柔得让我眩晕,我只想在他臂弯里永远的沉睡,温热潮湿的呼吸在我耳边响起:“不要出去闯祸,你注定做不了一个祸害。”
这一次,我真的是愣住了,透过机场墨绿色的玻璃,炫目的阳光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水纹般的影子,我望着他,只听到自己的牙关在轻轻地打战,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你神经病呀,韩晨阳!”他双手撑在我背后的车窗玻璃上,我被牢牢地禁锢在这一小块地方,后脑就紧靠在窗玻璃上,动弹不得,我想偏过头闪避,可他却不给我丝毫退让的机会,他的吻来势凶狠,直到我尝到了寡淡的血腥味。
“我不准备留校。”
我不说话,手指悄悄地伸到腿间,很光滑爽洁的肌肤,没有污渍,我笑笑:“人家说女人会永远记住她的第一个男人,你信吗?韩晨阳。”
人们常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其实是新的不来旧的不去,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生物,我想,我一定会彻底地忘记那个四年。
他无奈地笑笑:“刚才出来的匆忙,慌慌张张的就把别人的书拿出来了,估计还是一个女生从图书馆借的,杜拉斯的《情人》,明天去还了。”
他目光忽闪了一下,嘴角浮出淡淡地笑容:“如果她的初夜是一次糟糕的性经历,那么她一定讳莫如深,至于永远记住的事情,她会记住的是作为自己处女情结的结束,也许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那个男人。”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在这样熟悉的气息里,时光好像流转了起来——初见他手下刻意的试探,扣动了擦身而过时的那一刹那的疑虑和留心;实验室里的争吵和固执,却还是能感觉到默契在悄悄缠绕;生病的软弱,都落在他眼底;还有那些难以启齿的卑微和泪水,这些弹指瞬间仿佛一下子覆盖了整个时空。
赤|裸裸的冰凉,疼到硬生生地逼出泪水,我想这些伤痛需要一个实体来承载。
他稍稍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然后他放开我的头发,手指抚上了我的脸:“你的第一次很糟糕,水水,你太紧张了,你总是在暗示自己,第一次很疼,所以你一直没有好好地感觉和享受,还有,你那样无助的样子会更让我去想折磨你。”
我突然有种想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欲望:“我觉得好累,真没办法,喜欢一个人。”
他的手指上还有淡淡地薄荷烟味,缠绕住我散落在枕间的一缕头发,没有任何侵略性,我放心地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问:“昨晚,几次?我不记得了。”
他哈哈大笑跟我打混混,韩晨阳倒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坐在一边翻阅手术协议书,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笼罩在冬日的阳光下,有种慵懒的味道,眼神认真专注,眉头时而轻轻地蹙起来,有时候又舒展开,安静的样子像一幅水墨画。
最后,还是分开,站在印www.hetushu.com•com度洋的星光下,她后知后觉,欲突然消泯,爱突然觉醒,她的眼泪,就是这场爱情显现的最好证明。
我白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以身相许好不好?”
“结论是,跟生活的简单复杂无关,混社会的人生活复杂,可是他们一样不矫情,原因是如果一个人思考了很多东西,比如感情,比如人生,难免会变得矫情,可是不思考,那么,这样无意识生活的状态,就叫做空虚。”
我轻轻地按下了删除键,慢慢地走向门口,自动门打开的一瞬间,阳光全部跌在我的眼睛里,灼痛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周围来往的车辆和人们,只看得见两三架飞机腾空而起,在我眼前快速地消失,碧空万里。
我点点头,说话有些走神:“只要不去解剖壁虎,我想,日子应该不太难过。”
朦胧中,我闭上眼睛,清醒和模糊同时占据了我的思维,我放肆地让感官的愉悦支配我的身体,却在欢跃中,深深地不安和惶恐,直到他分开我的双腿,身体挤压其间,我混混沌沌地感到灼热的温度和强悍的力量,他在我耳边轻轻地喊我的名字:“水水,第一次会很疼,你忍一下,忍不住就哭出来,喊出来。”
接下来的东西,我基本没有听:“霍尔位置传感器”、“气缸为压缩泵的沉浮机构”对我来说不是听不懂,而是我的目光,都集中到讲台上这个侧脸深沉,棱角分明的男人身上,他的神态自信而优雅,言语沉稳而不失幽默,不像是在作严肃的学术报告,简直是一场科普知识讲座,深入浅出,尺度把握非常到位,我忽然想起以前似乎也听过这样风格的报告,仔细一回忆,原来那次是韩晨阳的导师做的STEP报告。
我摇摇头,自言自语:“我是搞不懂仿真有什么意思,又不能吃!对了,你要是留校的话,你就去搞这个好了,听说拿的经费是大把的。”
我走上前,指指自己的左耳:“老板,打一个耳洞,打耳垂这里。”
他歪过头看我,书桌上的灯光一下子就铺陈在他的脸上,还是那副玩味的表情:“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轻佻地笑,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裤缝:“当然是真的。”
他脸上的喜色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我自觉说错了话,倒也不更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是小时候,现在谁知道呀。”
心,放了下来,可是淡淡地失落涌上了心头,我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摇摇头,身后有护士焦急的声音:“让一让,麻烦让一下!”
我没好气得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我嘴边的笑意:“我觉得你看到我很兴奋,倒是你这个人,已经让我没有什么感觉了。”
我低下头,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无措:“其实不用你这么麻烦的,下午随便去哪里吃都可以的,对了,江风的保险在你那里是吧?”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面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微微的有些不同。
他不感兴趣,自说自话:“其实我对仿真还是挺有兴趣的,比如继教楼的壁虎仿真实验室,我去看了几次,真的很有意思,虽然解剖壁虎,比较挑战我的神经。”
不经意地抬头向窗外望去,楼外的一棵参天大树几乎挡掉了大半个阳台,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照进来,斑驳而影绰,洒下一些细碎的光点在地面上。
他挑眉,挑逗意味十足,我却眯起眼睛笑笑:“如果你说好,我自然言而有信,可是你却反问我真假,那么我说的这个真的,便是假的。”
他的手心里有一束明黄的光晕,我轻轻地“嗯”了一声,他随即就问:“韩晨阳呢?”
我掏出手机,翻出熟悉的号码,用尽力气按下了五个字的信息:“再见,唐君然。”然后按下发送,等发送成功的提示返回后,我掀开电池板,拔出手机卡。
我笑起来,走近了小声地对他说:“你太渺小了,没办法,还有,我的空间留给你,时间自己花费,学校操场的跑道不错,饭后散散步有利于身心健康。”
哼,真的是很熟了,我自嘲地想,昨晚厮混在一起的两个人,说不熟,那是鬼话。
那个女生微微皱眉,估计是有些疼,旁边在看首饰的女生转过身来,口气凉凉的:“唉,让你没事找事干,说什么失恋一次就打一个耳洞,什么破理论!”
韩晨阳的嘴唇上淡淡地薄荷烟味,原本是我十分厌恶的烟草,却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有着无比蛊惑人心的味道,让我在不自觉中顿然沉迷。
MSC的 CAE仿真技术研讨会的开篇说穿了就是推销大会,因为仿真跟我的专业不沾边,我充其量是来参加论坛混个学分的,若是说有另外的惊喜,那就是韩晨阳的报告。
男人一贯哄女人上床的伎俩,男人下床便会忘记,女人却会当真,我轻轻地笑了,黑暗铺天盖地地袭来,瞬间,心又开始痛了。
从脚底一直麻到头皮,凉意十足,我佯装镇定地看着他,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点点头,顺手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谢谢”。
人的心,是无底洞,究竟是爱生性,还是性出爱,不会有答案。
大抵男人在专注工作时候的样子最吸引人,我忽然又想起来唐君然。
她没有说话,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好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挤出一句:“师姐,你别误会,我不是对韩老师有兴趣才想去学仿真的,我是真的想学。”
又忘记问自己他是否喜欢我,我忽然笑起来,其实唐君然,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是否会喜欢我,只是觉得,我喜欢他,他自然便得喜欢我,顺理成章一般。
只是累,很累,一瞬间那种原本想宽恕的心情又开始计较起来,我已经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抵不过四年又一个月的委屈。
我痛恨这样的电影,痛恨被安妮宝贝膜拜的杜拉斯,痛恨她令人不齿的人生经历,可是,即使故事多么的老套,看完了《情人》,我还是心底一片荒凉。
只是一瞬间,一个高高的影子在我眼前闪过,瘦削的身姿,脸庞有些模糊,我的心猛然跳了两下,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向汹涌的人群里挤了进去,可是再定睛一看,那张脸却是全然的陌生,带着漠视和疏离。
一叠稿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接过来,随口问他:“这是什么?”
黑夜中的喘息忽然一滞,模模糊糊的我听见他说:“水水,我爱你。”
我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怒气,心里隐隐地也知道他生气的原因,可是就是倔犟地瞪着他,他的手指居然透凉,声音更凉:“只打了一个,这么嚣张!”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手指在耳际流连,轻轻摩挲,口气轻柔:“疼不疼?”
推门进去,正好看到韩晨阳和江风站在窗口,冬日午后淡薄的阳光铺陈了一室的温暖,江风看到我眼睛一亮:“亲爱的小妹,看到我是不是很兴奋?”
我“扑哧”一下就笑出来了,韩晨阳乘机碰碰我的手臂,示意我把空间留给病人和医生。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韩晨阳抬起头,和我目光相接,然后那两位医生就离开了,他走到我面前,轻轻地说:“江风麻醉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幸好现在没有事了,正在手术中。”
我得寸进尺,亲昵地贴上他的身体,笑道:“我不兜着走,你给我塑料袋打包走。”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来:“是,没事,还是有事?”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我只是觉得,这一切之后我很恐惧,可不可以不要再提了?”
我无语地背过气来,一边开小柜子找,一边调侃他:“哟,韩晨阳,你怎么没让孙美洁师姐帮你呀,还专程找我这里,难道基础实验室的汽油去污比较快?”
在年迈的时候,接到当年的情人的电话。他告诉她:他爱她,永生永世,矢志不渝。
宾利打了一个漂亮的弯,拐进了小区的车库,稳稳地停下来,我转头刚想拉开门,肩膀被强劲的力量扳了回来,那一刻我还愣在那里:“韩晨阳,怎么了?”
一月的南京终于到了最冷的时候,整个人也变得怏怏的,除了乏力,就是困顿。
有些幸福和温暖永远不是自己的,借m•hetushu•com•com来的,总是要归还。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江风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我伺候他吃了饭,给韩晨阳发信息,让他来医院接我吃饭。
“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有一天我在路上遇到他,耳朵上坠水晶或是珍珠,然后轻轻地和他擦肩而过,他会不会为我驻足,喊出我的名字,或是他会怎么故作平淡地来应付我,那脸上的表情,那眉梢眼角该是怎么样的冷漠和无辜?
他从南京禄口机场到上海虹桥机场,再转机去东京羽田机场。
天色尚早,我在地下通道毫无目的地乱逛,那里有很多小商铺,我一家家的走马观花地过,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杂乱无章,忽然我听到有一个女生的说话声音:“再打一个,打右边,别打耳垂,就打耳骨。”
他的背影渐渐地远去,依然是瘦削脊骨,硬净如玉,一如第一眼见到他那样。
我心想,你跟李楠师兄坐好了,两个人可以坐一个位置,多节约资源,但是这种邪恶的想法仅仅是在脑袋里兜了一圈,脸上还要笑容可掬地说:“可以,只要你不嫌这里太偏了。”
我笑起来,竟然有些期许和紧张:“那么,加油了,韩师兄!”
我眨眨眼,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呆呆地不知道往哪里看:“师兄,那个女生叫朱佳乐,我早就觉得,你们有情况,来,快给我八卦一下!”
他扶我在椅子上坐下来,过了很长时间,我才缓过气来,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角,仿佛他真的是一座靠山,很坚定很让人安心。
脚底一滞,我想我那时候的表情一定是千变万化的,说白了就是极度的扭曲:“啥?啥?啥?师妹,你这话啥意思?唉,你误会了,我不是不高兴,不对,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算了,越解释越糊涂,我明白你的意思。”
冬天的南京,机场安检前,我们就以这样一个奇怪的姿势来告别彼此。
那是什么感觉,模糊的神志中硬生生地被劈开了一个裂口,身体被撕裂成两半,连心脏都不胜负荷,一口气停在胸腔里,咽不下去也提不上去,手指死死地绞住床沿,随即又狠狠地抓住他的膀臂,疼到不自觉地身子往后躲,他死死地捏住我的腰,却更要往他身体里送,我要了命地掐他的手臂,妄图把自己承受的破身之痛加在他的身上。
他又不说话,转过身背对我,他的手迅速滑进我的手心,五指从指缝中插过,牢牢地抓住,连一丝回旋的余地也没有,我顺势环住他的腰,透过玻璃窗,抬头看远处星星点点的微光,其实只有空茫的迷糊,以及无数的暗影在眼前浮动,觉得整个人沉浸在真空般的虚无里,宁静得近乎于恐怖。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神志渐渐变得混沌不堪,我只觉得好累,连喘息都是疲惫不堪,手臂慢慢地从他身后滑了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而后,隐隐约约的,我感觉到他又一次的轻柔的抚摸和亲密的探索。
他叹气:“孙美洁带的那个小本科生,不知道怎么瞎捣鼓给搞的,没敢报给上面,估计怎么也得弄个处分,小孩子都快毕业了,哪里禁得住这个,只能瞒着找韩师兄看看。”
江风怒了,在床上像只鱼一样扭来扭去,正好董安妍和护士进来,她气得大吼一声:“江风你又活跃了是吧,给我躺上两小时再说,什么?你要上厕所,呃,那插尿管好了。”
那时候我正在和李楠师兄分享肯爷爷的欢乐全家桶,两人就站在公告栏前,一个专注地看MSC.Software公司SimEnterprise的简介,一个漫不经心地看中国市场部经理的照片,我努努嘴:“师兄,谁做这个布告栏的,太没有眼色了,一点都不给这个经理面子,你说把韩晨阳的照片贴他旁边,这明摆的是刺|激人的。”
“还有最后一个鸡翅,给你,我去看看老板那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紧张的居然脸都微微泛红:“我明天请你吃饭,说定了。”
我只知道我的眼泪,顺流而下,浸润在左耳的耳洞里,涩生生的,针扎一般的稀疏的疼痛,会聚多了,便和身体一样痛。
“那你说我会记住你吗?”
忽然,我的身上微凉,毛衣被推高,衬衫被一把扯开,胸前的几颗纽扣抛落至地板上,哗哗地在打着转,这种错落有致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格外的清脆,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里还有氤氲的水汽,声音在他手指恶意的挑逗中支离破碎:“关灯,求你,不要看。”
冲击顶撞开始失控的凶悍粗野,我在持续不退的疼痛中只能苦苦哀求,我的眼泪已经疼到流淌不出,在水汽弥漫的眼眸中,看不清眼前这个男人,他的体温灼烧我的意志,让我痛上加痛,他极力压抑的声音在无边的黑夜里让我不能退缩,拼了最后一点意志在苦苦坚持他的折磨,他唤我:“水水,水水……”从来没有的情欲和魅惑,我却无福消受。
跟他回学校,原来几天没去学校,系里的公告栏上早就在宣传这次重要的学术论坛了,MSC高校行——CAE仿真技术研讨会。
“我想,要是在小时候的院子里面,有很高的废弃的水泥板,黄昏的时候还有一点点阳光,躺在水泥板上面,还有余温,光着脚,闭起眼睛听歌。”
我看到他额发遮住了一半的眼睛,眼睛里有浅浅的血丝,垂下眼帘的时候,眼角会浮现一层寡淡的青灰色,他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很温和:“你醒了?已经中午了。”
可是是我太敏感了,他的手只是越过我,在烟灰缸中摁灭燃烧到一半的烟。我这才注意到烟灰缸已经满满的一缸烟灰。
韩晨阳送我去医院,我去门诊找董安妍,门诊大楼人来人往,穿白衣的医护人员和各色各样的人交会在一起,不时有轮椅在眼前推过,小孩子趴在妈妈肩膀里大哭,消毒水的味道和各样的污秽融合在一起,我心里堵堵的,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你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很介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昨晚会答应我,可是很明显,你是在强迫你自己答应,所以,你觉得自己开始堕落了,不是一个好女孩了,可是,我要告诉你,享受这种快乐并不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无论早或者晚,你会拥有自己的性生活,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我轻轻地笑笑,没再回答,专心给他擦拭。他的手摊在我的手心里,从指尖到掌心,我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还有细致的触感,他的手指修长,不算白皙,但是灵活有力。还很有魔力,充满魅惑,会让人臣服在手指制造出来的欲望之中,我忽然就想起那天夜晚,这样一双手在我的肌肤上煽情地游走,浑身一片发麻,手也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抖了一下。
她无心的话语让我一下子无措起来,说话都不利索:“我最近不是忙嘛,哪管得上自己,我只是刚才看到一个女生,可能是自杀,送去急救了。”
在这样温暖又熟悉的气息里,还有在这样耀眼的冬阳下,时光好像流转了起来。
董安妍难得地不摆出医生的架子,走到床头,毫不客气地拎起一只芒果,咂咂嘴,语气有些酸酸的:“大冬天的居然还有上好的台芒,江风,你这个病生得也太奢侈了。”
他微微地笑起来,目光忽然变得很柔和:“临走前,告诉你一个秘密,曾经我很想去买一张飞往广州的机票。”
或许还有爱情,但在年轻的时候,他们是无知无觉的孩子。那个一心想将自己的身体以妓|女卖淫方式出卖的白种女孩有着焦灼、饥渴、绝望、以及自甘堕落的复杂心理,她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青春期叛逆的女孩,能够向社会张扬这份叛逆的,除了肉体的胡作非为,没有其他的力量。他们是这样贫穷而饥荒的一对。
我清楚地感觉到冷冰冰的金属利物扫过皮肤那一个瞬间凌厉的疼痛,可是我却笑起来了,老板看了我一眼,有些奇怪:“没感觉?”
“对于‘矫情’两个字,我不敢苟同,不过,你想过什么叫矫情吗?”
“江风现在没事了,也许药物不耐受,局麻的时候血压很低,呼吸也很hetushu•com.com浅,不过早就已经没事了,手术也照常进行。”
他的话音刚落下,手术室的灯就熄灭了,第一个出来的是董安妍,她摘下口罩,冲着我露出一个大大的夸张的笑容,我看到她的眼睛里亮闪闪的,然后她走到我面前,眼泪刷地就涌了出来:“吓死我了,真的吓死了,不过手术目前很成功。”
这个吻,没有任何意义,对我来说,只是把我悉心治疗干裂的嘴唇又弄裂了,功亏一篑。
他的动作有些野蛮和粗暴,脖颈上被他咬得微微吃痛,密密麻麻地烙下炙热的痕迹。
冷冷的语调在耳边响起:“谁让你打的,你不怕感染了?”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的眸光有些泛水,眼眸修长,嘴角微微地翘起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从前,那双薄情寡淡的眼睛,让我断不会料到他会有这样魅惑的一面。
我笑笑,告诉他:“飞多了就习惯了,其实也就这样,我告诉你,登机的时候千万别抢着去排队,反正位置又不会长翅膀飞了的,如果你觉得跟别人挨在一起很不舒服,等其他人都登机了,你慢悠悠地晃进去,一般最后都会有好几个空位置,你喜欢哪儿就坐哪儿。”
那一瞬间,我在想,如果我喜欢他,我们俩会不会有结果。
还有,这么久了,他肯定已经释怀,时间,确实是可以把海枯石烂消磨成滴水穿石。
我有些好奇:“你以前还做过更没形象的事?”
我忽然注意到他手里捏着一本书,不禁有些好奇:“韩晨阳,这是什么书?”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冷不防地问道:“小妹,你说的那件你必须解决的事情……”他的话却被开门声打断了,韩晨阳走进来,手里提了一个一次性的餐盒,他招手让我过去,附在我耳朵上低声说:“出去吃。”
韩晨阳很快就赶了过来,江风跟他说了这件事之后,他点点头,并没有追问缘由,只是按照麻醉师的指示签下了他的名字,江风开玩笑:“我说,手术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咱这个官司就指望你了。”
他有些意外:“这也行?”
“你的结论——”
我愣了一下,随口就问:“怎么了,这么急着找他,我刚在医院见他。”
我怕痛,很怕。
被光照透的灰尘在他身后飞舞,韩晨阳突然抬起头,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深深地跌进那双深色如墨的眼眸里,嘴边勾着明亮到极致的笑容,用只有我和他能够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你的私事,早点结束早点回来,我想,你也不愿意错过江风被抬出手术室的那一刻,怎么说,能够陪他的只有你一个至亲了。”
我点点头,指指实验室,试探地问:“你现在就要看?”
我去医院看江风,手术定在星期五的早上,和唐君然航班的时间恰好吻合。
我紧张地抿起嘴:“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担架抬过,盐水瓶子吊在架子上,发出“乒乓”的声音,女孩子苍白清秀的脸映入眼帘,发梢上有滴落的水珠,青灰的嘴唇发出细碎的痛苦的呻|吟,风一样的闪过,然后就有随救护车来的护士轻轻地叹气:“年纪轻轻地,怎么为个男人想不开,差点就救不活了。”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起身,语气很是玩笑的意味:“江止水,我帮你照顾江风那么大个麻烦,你说你应该怎么感谢我?”
“刚才董安妍来过电话了,说是视力已经恢复了,你不用担心了。”
每天发疯似的待在实验室里面,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连走路都是用跑的,可是,我一点也不感到满足,因为在忙碌的空闲中,常常会想起某些事情,泪水积攒在眼眶里,用困倦的哈欠掩饰过去,对其他人强作笑容。
学术论坛还没有开始,我就跟董安妍发信息,互相调戏,会场乱七八糟,说话声、手机声、咳嗽声交织在一起,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我偷偷地瞥了她一眼,她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下,表情若有所思,仿佛周围都是真空。
纯白的被褥,纯白的墙,我轻轻地把头靠在江风的手臂上,头埋在一片白色中,用呜咽不清的声音告诉他:“哥,星期五的时候,我不能帮你签字了,也不能亲眼见你进手术室了,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对不起。”
“发什么呆呢?”董安妍扒在我的肩膀上好奇地问:“也不见你去找我,打电话给韩晨阳说你早就来了,哟,这件衣服你穿了几天了呀,还不换?”
越南的西贡。
那个女生漫不经心地笑笑:“没关系,反正已经打了三个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半晌他告诉我:“其实我看过。”
我捂嘴偷偷的笑:“这算是掩口费吗?李老师。”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我小女人性子上来,想跟他撒娇胡闹,悄悄的去拽他的衣角,他被我拉得不耐烦,反手去扣住我的手指,我抓他痒,他居然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小丫头,我心情不好,你别惹我,惹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江止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韩晨阳找你。”背后传来李楠师兄的声音:“你报告完了溜那么快做什么,从后面叫你都不搭理。”
董安妍眨眨眼,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我摊摊手,麻醉师在一旁也笑说:“我工作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醒了这么说的。”
我隐隐地感觉到有人盯着我,我即使睡着,也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因此我睡得极不安稳,睁开眼,他坐在床边,抽着烟,隔着淡青的烟雾看我。
“那你的意思是,包括你,只要是男人,我都没有办法抗拒他们的邀请?”
我不屑:“小女生看的书,矫情!”嘴上是这么说,可是仍然把那本书接了过来,借着昏暗的灯光草草地翻阅。
安检前都是叽叽喳喳的各式的旅行团队,唐君然捏着登机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第一次坐飞机,不太懂。”
我“哦”了一声,慢慢地把身体从被子里抽离,瞪了一眼韩晨阳:“我要起来,你走开!”
“先制实验室的超声波加工机坏了,整个实验室就这么一台。”
“我没……”刚出声,一滴眼泪落在手指上,晦涩的味道在我的指尖缕缕地漾开,我胡乱地抹了抹眼睛,对上他的眼睛,没有波澜,平静得简直没有情绪。
他精神状态不错,但是每每我望去他的眼睛里,总是雾蒙蒙的一片,那里不仅深藏着不轻易示人的软弱,更多的是对色彩的渴望。
他的话是意料之外的,又是情理之中的,我忧喜参半,因为李楠师兄指指不远处站在礼堂前排的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子对我说:“如果说出去老师和学生恋爱,感觉挺糟糕的,所以不管学校怎么留我,我也决计不能让我喜欢的女孩子左右两难。”
我固执地搂住他的脖子,底气不足:“我没胡说,真的,one night stand不就是这样,没有承诺,没有未来,至于快乐,起码没有痛苦。”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横行。
我惊讶地转头看着他,也许是预料到了我的反应,他的脸上一片平静,似乎眼底还有浅浅的笑意:“因为留校有点麻烦,小师妹,我怕影响不太好。”
“刚打的耳洞,总是觉得有些怪。”
黑暗却让人更加的敏感,身体全部在他的掌控下,我看见昏蓝的光芒从窗帘里透了出来,照在我光洁的小腿上,还有他裸|露的膀臂上,肌肤大片的贴合,仿佛就要纠结在一起,滑腻的触感,在海洋一般的水色亮光中,微微的泛白。
气氛变得很怪,进了他的家,我们谁都不说话,他也不拿江风的保险给我,自己进了书房就没出来过,我呆呆地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看乏味的连续剧,心里是越憋越气,按了开关便推门进去,房间里没有,阳台上有火光星星点点。
眼前有光影重叠交错,我感觉到惨淡的阳光,扑朔着靡丽,空气极速流动的风穿过我光裸的脚,柔软的布料贴着我的身体微妙的闪动,暖和服帖。
如同四年又一个月的感情,从此不再想起,不再提起,亦不会重蹈覆辙。
“你再多嘴,没饭给你吃了!”
他却笑了,站起来,然后两只手撑在我的耳边,他www•hetushu.com•com衬衫只扣了下沿的纽扣,顺着领口,我可以看见精壮的身体,大片裸|露的肌肤和我纠缠了一整夜。
她撇撇嘴:“以前实习的时候看得多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所以干脆远远离开这种人间百态的科室,唉,我们在这里废话什么东西,你还不去看看江风?”
“为什么不可以?”他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明白,俊秀的面容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笑容,带着淡淡地漫不经心:“你有权利拒绝,作为一个女人。”
那个游戏被中断了那么久,我忽然想重新开始。
因为我的身体,从此有了愈合不了的缺陷。
就如现在,身旁是可以依赖的温度,可是还是要随时告诉自己,这不是你的,只可贪恋一时,不可永远沉醉。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浪漫主义情结。对了,你耳朵上是什么,怎么一直在摸?”
我微微笑:“我知道,其实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拒绝你吗?”
用他傲气的眼眸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徐徐扬出一抹微笑,伴着一室静默的阳光,像春天绽放在原野上大片大片开得恣意烂漫的迎春花,让人感到清新而温暖,我听见他缓缓地开口:“今天的主讲,好像是我吧。”
我却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就冲到水池边,一阵干呕,一摸额头,冷汗涔涔,韩晨阳走进来扶住我,口气有些焦虑:“怎么?脸色这么差,放心,江风没事了,刚才那两个医生是来说明情况的,没事了。”
又一缕头发被他挑起来,划过我的脸颊,痒痒的,和他的话语一样,很挑逗:“如果再来一次,我想,可以称做第N次,N大于等于三。”
他转过身来,领带松散在领间,衬衫上的几粒纽扣,也都被解开了,一反平日的沉稳保守,流露着一股肆意的放纵,手指间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明明灭灭之中,他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不真切。
韩晨阳上前和老教授道谢,互相寒暄了一阵,然后他转身对我说:“傻丫头,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看看江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身体被推开,一个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从下巴一直往上到眼角,似乎在循着一个暧昧的线条绵密地游移:“想哭就哭个够好了,以后不许再哭了。”
她淡淡地笑起来:“师姐,我们都知道韩老师对你另眼相看,所以明里也没人打他的主意,其实,我觉得你们俩真的挺般配的。”
嘈杂,潮湿,闷热。逼仄的时间与空间。情欲,是直接的主题。
我走过去,站在门口,冷冰冰地叫他:“韩晨阳,你把保险给我,我要回去。”
我点点头,不假思索:“去,当然去,你说我们学校真奇怪,都要放假了还搞什么学术论坛!对了,我手机没电了,顺便帮我问下李楠师兄,今天主讲是谁?”
我却吓得手忙脚乱的,胡乱地在他手背上擦了两下,转过脸去恶狠狠地说:“好了,快去洗了吧,难闻死了这味道。”
而那次,我第一次窥见那双散发出冷冽的贵气的眼睛,即使刻意收敛了凌厉,也是傲气的逼人,然后他成为我机械设计大赛的指导老师,我跟他几乎天天掐架,后来,大赛结束,本来应该变得陌生的人又因为江风的原因熟络起来。
“你怎么知道没有痛苦?小孩子,难道你想one night stand?”他反问我,表情认真:“有比痛苦更加痛苦的事情,就是空虚。”
可是,虽然很近,其实我那双手,怎么也不能伸出去触摸他的灵魂。
他没吭声,礼貌地冲孙美洁点头示意就进了我的实验室,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淡淡地说:“帮我拿点汽油和棉花来,手上沾的都是机油,洗不掉。”
“你就在勾搭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也许感到我身体微微地一颤,他把我的脸扳住:“我告诉你,江止水,事不过三,这次是你招惹我的,所以你要负责。”
我跟她道别,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江风两个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玻璃倾斜着照进来,有一点刺目,让人眩晕,江风轻轻地开口:“今天的阳光,很暖和。”
我一下子就感到脸上升腾出火,别过脸冷冷地回答:“我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我要去医院看江风,不知道他的手术结果怎么样?”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江风就抢答:“我知道,是八宝粥,好香呀,我也想吃!”
我反倒是越压越重,喋喋不休地抗议:“小气江风,小气鬼,我都说对不起了。”
缘分,我用手机挡住嘴角微微笑,红果果的缘分,真是让人嫉妒。
两个女孩子结伴走了,那几句话就像针尖一样刺得心口疼极了,好像看到了当年的我,曾经也站在每一家打耳洞的铺子前,想为死去的爱情做一个纪念。
好像春天要来一样。
“一个女孩在到了能够自己支配身体的权力的时候,这才是真正地拥有了生命的价值,当你的处女情结结束的时候,也是你正常性生活的开始,作为一个女人,你有资格,并且有权利去获得另一种快乐。”
我停下脚步,看见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女生站在一家店铺前面,打扮夸张的老板手里拿个枪放在她右耳边,一秒钟的时间,那个女生的耳廓上出现了一个闪亮的耳针。
我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只是早上没吃饭,又晕车,让我休息一下。”
有些男人,要不太无情,要不太滥情,即使是无心之过,目光所及,难免死伤无数。
沉重而苦苦压抑的呼吸在我的耳边徘徊,他的手在我身体最羞耻的地方试探,或浅或重,我死死地吻住他,让陌生的情潮和快慰的呻|吟被吻牢牢地封住。
见我醒来,他的身子往前探,手缓缓扬起,我下意识地身子向后缩,手肘努力地把身体撑起来,脚却不知道放在何处,我的睡相太差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走廊的消毒水味让我干瘪的胃一阵抽搐,我在手术室门口看见韩晨阳和两个医生低声交谈,顿时整个人就蒙了,不知道是上前还是后退。
我开始预感,韩晨阳,他什么都知道,甚至,看得比我还透彻。
“你还是吃医院的配餐吧。”韩晨阳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江风:“还有护士小美眉们抢着喂你,多幸福,一般人给钱都享受不到。”
等了他好久才见他从报告厅里出来,韩晨阳一脸疲态:“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那天早上,我为了赶早什么都没有吃,在去机场的路上,天边从灰暗到泛白再到清晨的第一缕耀眼的光芒,尽收眼底,我车晕得厉害,心里更是沉甸甸的痛。
“不疼,感觉像蚊子咬了一口。”
“不知道,刚才出去了。”我站在窗户边上,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确实很暖和。
我气急去掐他:“江风,你这个乌鸦嘴,不准你胡说!”
温热的呼吸在耳畔,带着戏谑的笑意:“擦得差不多就行了。”
董安妍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分明是小女生的娇嗔,我更加意外,想拉江风去一边问问,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脑袋:“江止水,刚才李楠发信息问我,你去哪里了,手机关机,他问你今晚的学术论坛你去不去?”
我低头不语,他不依不饶:“告诉我,你是不是无聊了想闯点祸出来玩玩?”
脑袋里的最后一根绷紧的弦应声而断,我看到麻醉师推着还未苏醒的江风出来了,他的眼睛上缠着纱布,然后老教授走出来,慈爱地拍拍董安妍的肩膀,呵呵笑:“小董呀,被吓到了吧,你这样可不行,心理素质还要加强。”
还是那句话,当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的时候,那么就微笑吧。
挺安静、自律的一个女孩子,难怪会喜欢李楠这个没情趣的大木头,也难怪李楠会喜欢她,真是一块馒头搭一块糕,想勉强都不得。
他说:你以后会记得这个下午。即使你忘记了我的长相,我的名字。
我知道,他在享受快乐,我却生不如死。
八宝粥还是热乎乎的,掀起盖子,热气一下子扑面而来,我拿起勺子轻轻挑了一点尝了一下,有些意外:“韩晨阳,你怎么知道我吃这个味道的?”
“江风让我给你的。”
我撇撇嘴,调侃江风:“差点你就长睡不起了,吓死我们一干人了,你居然说得那么轻松,我的眼泪都白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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