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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青春仓皇结

作者: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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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那时我们年少

第十八章 那时我们年少

可是,朴至却是走到陈晓南的身边,不卑不亢地,对她说:知道为什么么?那是因为,我喜欢。
这之后的左岸,对英语愈加地痴迷。有时候走路,耳朵里都塞了耳机,听英文的歌曲。交作业总是第一个,很郑重地放到我桌上。英文的日记,比任何的作业都要难收,左岸却从没有拖延过。开始的时候,我总是很感激地朝左岸笑笑,左岸也会回过微笑来,只是却很奇怪地有些羞涩,像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藏在心底,但还是无意间从点滴的笑里,流露出来了。
这些“呱呱叫”的青蛙,微安都小心翼翼地夹在一个本子里,每每烦恼的时候,打开来,看到上面朴至画上去的各异的神态,俏皮的,大笑的,怪相的,微安便会心情好起来,转而连舅妈对她的抱怨,一起忘在了脑后。
朴至翻开她的作业,看一眼,而后笑道,你的字像你专心看的窗外的连翘,一小朵一小朵的,很美。微安低下头去,没有吱声,手胡乱地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一不小心,却将身后朴至的一本书,给碰落在地上。这次微安简直是想要瞬间化成一粒微尘,顺着那一缕光线飘出去,永远都不要再被朴至看到才好。
当初微安之所以来这所学校,完全是靠了舅妈的面子。他是这所学校受校长器重的高三的英语老师,微安的父母离婚,各奔东西,无暇关注微安,就将她交给了姥姥,而最疼爱姥姥的小舅,自然是担负起微安暂时的家长角色。
微安就在这样的响声里,犹如那烟花,成为众人抬头仰望的焦点。而仰望之中,那绽放时的疼痛,却只有微安自己知道。
我喜欢,就这三个字,无异于一枚炸弹,在高二(3)班的教室里,砰一声炸响。
朴至慌了:微安,谁欺负你了吗?微安摇头,只说:要上课了,赶快去教室吧,老师看到了不好。朴至却是拦住她:为什么不好?你究竟怕什么呢?怕你那个自己是小痞子还嫉妒别人开心的表弟么?或者,是你威严的舅妈?
朴至的数学,好到几乎是无师自通,但数学课上,他并不会频繁地举手,打断老师的思路,或者抢夺别人的表现机会。而微安,则是最害怕数学的那一个人,她害怕老师将她叫到台上去出丑,更害怕台下女生们带着嫉妒的指点。但自从与朴至在一起,她就不再惧怕。想到朴至就在台下,用鼓励的视线,看着她,微安就觉得温暖,而且思路竟是打开来,可以顺利完成老师的问题。每一次微安鼻翼带着小小的汗珠,从台下走回座位的时候,她都会看到朴至翘起拇指,并将一直折叠好的青蛙,放在一本书里,递给她。
高二刚读了一个星期,班里重新排位置。采用最公平的方式,抓阄。我端着托盘从前往后地一路走过去,走到最后一排中央的时候,我和左岸同时把手伸向了托盘。也只剩下两个纸团,别无选择了。左岸很快地打开和*图*书来,报出了位置。我狡黠地一笑,说:左岸,你坐在我的前面。左岸极友好地冲我笑笑,而后抱拳:前辈,多多关照!我的脸有些红,捏着还没打开的纸团,转身走开了。
左岸的成绩不是非常地出色,可是好学。尤其对英语。他常常回过身来问我问题,眼微微地合着,睫毛居然有些长,像个可爱的孩子。我喜欢他问问题时的姿势:回过身来,直直地对着我;而不是傲慢地斜侧着身子,眼睛只盯着手里的书本,头回也不回地听我的解答。
微安一直惧怕舅妈,所以看到舅妈威严的面孔,几乎快要哭出来,但她还是极力忍着眼泪,低声回道:我没有。却不想,这三个字引来舅妈更大的愤怒:撒谎!你们老师早就给我说过了,你自己不好好学习也就罢了,还干扰人家优秀分子!
终于有一次,在抱作业去办公室的中途,我找出左岸的日记,打了开来。极洒脱的字体,行文也水一般的流畅。并没有记些日常的琐事,多是安静时对人生的感悟和思索。英语老师的批注也很细致,看得出每一篇都是认真读过了的;甚至误用了的单词、拼写、标点,都用红笔一一注了出来。每一篇后也都有恰倒好处的点评,在左岸故意留出来的空白里。飘逸与隽秀相间,像他们共同演绎的那首英文歌,那么和谐,那么美丽。
左岸对英语的热爱和钟情,常常让我有些微微的嫉妒。教英语的舒可心老师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和左岸一样,有美丽的歌喉;常常在课前,很深情地唱奥斯卡的经典曲目,竟是演绎得极完美。有一次她问有没有人想上去与她合唱,本以为没有学生好意思与这样一个光彩夺目的女老师“同台献艺”;没想到左岸却是立刻站了起来。那首歌的歌词记不很清了,却是极牢地记住了左岸唱这首歌时的眼神:忧郁,遥远,迷惘,又执著。从没有想到,他完全投入到歌中去的样子,竟是这样地让人心疼。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微安在放学必经的一条小路上,遇到了朴至。微安不知道这是偶遇,还是朴至故意在此等他。但朴至站在街边用彩笔在墙上涂鸦的认真,让他看起来的确很像与微安偶遇的样子,甚至他无意中回头时的惊讶,都做得天衣无缝。但微安还是从小路上凌乱的脚印里,知道朴至已经在此,等待她很久。
高一的时候,就知道了左岸。那时他正好住在我们楼下的教室,常常推开走廊的窗户高歌。歌声传得很远。我驻足窗前,想象粗犷豪放的歌声,它的主人该有怎样的模样?于是再抱作业的时候,便宁肯绕远路,经过他的教室。终于有一次碰见了他:温和干净的眼睛,额头很饱满,有智慧的光芒,在静静地闪烁;头发微微地有些黄,是那种染得不露痕迹、不显锋芒的颜色;一米七五的个子,并不给人以压抑或不可攀的感觉——果然是一和*图*书个让人怎么看都觉得舒服的男孩子,像水洗过的天空,容得下一切。
当天放学的路上,微安拦住朴至,她想要冷漠,说,以后我们不要再做朋友,你有你优秀的保送之路,我不过是一片绿叶,没有人会希望叶子遮住了花朵。
微安低头踢着一小块石子,嘴上却说:你的画很好看。其实她根本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朴至的“大手笔”,这样枉下结论,不过是为了找点话说。不想朴至却是看穿了她,笑说:我觉得让你自愧弗如的还是我的人帅,不是画美呢。
微安没有停下来继续回答朴至的问题,她知道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离开朴至,远远地离开。这是对朴至的最温暖的好。
那以后的左岸,果真像我预料的那样,不再那么大胆又直白地爱恋着英语老师了。但也没有故意地作对。他只是固执地沉默下去,用一种自我封闭的方式,表达着对英语的热爱和执着。
微安被这句话,给逗乐了,一直萦绕在她与朴至间的那种若有若无的隔膜,犹如冬末窗户上的最后一朵冰花,不过是一小片阳光射过来,便倏然化掉了。
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微安从自己的位置上,能够看到窗外草坪上的连翘,从杂乱的枝条间,咕咚咕咚地冒出小小的黄色的花朵。微安觉得那些花朵像乡下夜空里的星星,或者是泥路上小虫子的叫声,哼哼唧唧的,撒娇似的,想引起人的欢喜与怜爱。于是她在课下,总会看得出神,连带地听不见人的唤声。
读高二以来的第一次考试,第一场便是英语。做到一半的时候,无意中瞥见前面的左岸,在偷偷地避开监考老师的视线,很迅速地看了眼手中的一个纸条。我足足呆愣了有一分钟,才强迫自己从失望和愤恨里走出来,继续俯身做题。
微安的心,像是被人重新撕开了伤疤,那血流出来,泅湿了包裹着一颗心的外衣。
但还是有一次,舅舅抄起笤帚,追上来打表弟的时候,他大喊出来:别以为她在你眼里就那么完美,听说她还跟我们年级的头号帅哥早恋呢。这一句过后,客厅里有片刻的安静,但这安静里,却隐藏着暗涌的波涛。第一个发作的,是正在收拾碗筷的舅妈,她很严厉地看着微安,冷冷吐出三个字:真的么?!
左岸显然不明白。他甚至连普通男生喜欢老师时所表现出来的反抗都没有。他是全心全意地关注着英语老师的。就像身后的我,全心全意地关注着他一样。
那天就是这样,她正懒洋洋地在阳光里,趴在窗台上欣赏那一片活泼泼的花,有人在背后喊了她许多次,她都没有听到,是到那人拍拍她的右肩,她才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见身后的朴至,正抱着一叠数学作业本,微微笑看着她。她的脸倏地红了,赶紧俯下身,将最后一道习题,急慌慌地做完了,递给显然等待良久的朴至。
舒可心老师却是一如既往地hetushu.com•com平等对待,并没有在我去办公室的时候,多问一些关于左岸的事情。刚刚工作的激|情和勤奋,让她对班里每一个学生,都是一样的爱护和疼惜。
可是微安忘记了舅妈的絮叨,舅妈却并不会忘记了她。
我呆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想起那些往事。想起我在走廊上慢慢地走,听左岸的歌声。想起调位时被我偷偷做了手脚的纸条。想起左岸在拐角处故意等着给老师打招呼时的诸种可爱和坚持。想起他作了弊后的愧疚和自责。想起被我扔掉的信。想起英语老师竟是很轻易地就原谅了我和左岸。而直到这时候,我真正地才明白:是爱,让我们在年少的时候,千方百计地耍一些小小的伎俩;亦是爱,可以让我们如此轻易地,便得到外人的谅解和宽容。
微安知道,这一次的眼泪里,不再有任何的惧怕与惶恐。
凡是与英语有关的一切事情,左岸都会全身心地去做。即便是上英语自习,老师有事不能来,他也会一丝不苟地俯身看书,以致可以对我在后面一遍遍叫他的名字,而没有任何的反应。上英语课,更是不用提了。左岸会一直执拗地举手,直到老师叫了他的名字。下课的时候,他会耍些小伎俩,早早地跑出来,在走廊的尽头假装看风景;老师走过来了,他便热情洋溢地打一声招呼;眼睛里满含的深情,若是对了我,那里面的火,会将我的心都烧着吧。
那场晚会人散曲终的时候,左岸帮我收拾满地的狼藉。等到教室里只剩了我们两个人,左岸如释重负地叹口气,说:“舟舟,原来英语老师早已原谅了我犯的错误。”我吃惊地抬头:“什么错误?”“还记得那封信吗?那是因为考英语的时候我作了弊,给舒老师道歉的,舒老师说其实她早在心底原谅了我,只是一时疏忽,忘了回信给我……”
此后朴至便成了微安在这个学校里,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朴至是个乐观豁达的男生,热爱足球,但并不像那些天天站在食堂电视机前,评头论足且咋咋呼呼的男生们那样张扬,他有独特的视角,看待任何问题,都不盲目随从,但也不固执到坚持己见,否则与微安这样的女孩,是不会如此融洽地相处。
偏偏穿过讲台的朴至,一扭身,看到了。他重新走回来,将厚厚一摞作业本放在微安桌上,自己将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他又与微安开玩笑:天干物燥,小心美女。他说这句的时候,旁边恰巧经过班里有名的八卦女生陈晓南,她几乎是尖叫起来:哟,帅哥眼里出美女,不愧是“朴才安貌”呀!
似乎并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一本很完美的日记,一些负责任的批语。可我还是从左岸一次比一次高的分数里,看出了左岸的心思。左岸喜欢上了我们多才多艺、对学生又无比地体贴关爱的英语老师舒可心——这是一个多么让人不愿相信且接受的事实啊!
班里关和*图*书于微安与朴至的流言,并没有因此散去。依然有嫉妒微安的女生,在课下的时候,故意聚在她的周围,嘁嘁喳喳地提起朴至,说他刚刚获得的省里数学竞赛的一等奖,又说他有可能被保送去某个名牌大学,还说有些人不自量力,不知道自己成绩不好,还试图攀附一株高大的法桐。
微安第二天在学校的鹅卵石小路上,遇到了朴至。朴至见她低头不语要擦肩而过的冷淡,依旧是笑:三日不见,当冷目相看呢。微安想要笑的,眼泪却是先于微笑,流淌出来。
微安从小就被舅舅喜欢,甚至胜过与她同龄的表弟。所以每次回到家里,表弟懒散,不肯关了电视学习,舅舅便大声呵斥他,说,你要有你表姐一半的用功,就不会每一次都被人挤到下游去了。表弟心里不满,但并不会直接表现出来,而是每次睡觉前,看到微安亮着的灯,都会恨恨砸一下门,便跑开了。微安对于这样的敌意,并不放在心上,况且在人屋檐下,微安也学会了容忍,只要可以顺利地读完高中,考上一所喜欢的大学,最好,是能与朴至在同一所学校,那么,微安可以忍耐一切的烦恼。
左岸再问我问题的时候,便有些淡漠,三言两语的,就打发了他。并不愿意这样,可终究还是忍不住。有一次左岸将一封信递给我,让我转交给英语老师。我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过来,还略带讽刺地一挑眉毛,问:是不是情书啊?左岸没回答,却是很窘。那封信,走到半路,便被我扔进了垃圾桶。没有拆开来看,我不愿意因为一封信,而粉碎了一些美好的回忆和梦想。我希望我和左岸都能健健康康、安安静静地读完高中,飞往自由的大学里去。
陈晓南的声线,极具穿透力,这一声喊叫,很快划破教室的吵嚷,将大部分人的视线,全都吸引过来。陈晓南对于这样的聚焦,更加地得意且口无遮拦:嘿,朴至课代表,什么时候你也会对我这么耐心啊,我记得以前无意中碰落了你一本书,你可是惩罚我帮你收了三天作业呢。
很自然地便勤快起来,有事没事地多去办公室跑跑;经过左岸教室的时候,会微微地侧头,看一眼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或是不侧头,只清清耳朵,听走廊里穿透嘈杂的歌声,飘过来,一下一下地蕴贴着我的耳膜和发稍。这样的距离,在我不听老师和父母们劝阻,执拗地报了文科之后,终于结束。也终于可以像无数次想象的那样,坐在他的后位,而不是身旁,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而无需担心,或是忧虑什么了。
微安被老师找理由调了座位,在前排老师们触目可及的位置。上课的时候,走神,她再也看不到窗外可爱的连翘,或者洁白的玉兰。更看不到朴至的影子,被阳光投射到她的桌面上,她用铅笔,为他轻轻勾勒一个轮廓。她与朴至,一南一北、一前一后地坐着,彼此寻不到目光,也找不到一段可以怦然相www.hetushu.com.com遇的旅程。
高二结束的时候,英语老师不再教我们。我注意到左岸的神情里,有与我一样的轻松和释然。考试完班里开“挺进高三”的联欢,左岸竟是自动请缨,把英语老师请来。我有些不悦;想这左岸原来还在暗恋着英语老师,可以为了这种一个人的爱情,而不顾我这课代表的面子。晚会上左岸一口气唱了三首歌,每一首都是送给英语老师的,说谢谢她原谅了自己的无知和虚荣。而我们的英语老师,则微微地笑着,笑里满是孩子般的骄傲和知足。
周围人皆大笑起来,微安在这样陌生的笑声里,局促不安,想要逃掉。她希望朴至什么都不要说,悄无声息地走开最好。这也是她一向的处世方式。在这个全市最好的中学里,微安是一朵乡野的槐花,或者最不起眼的枣花,站在那花团锦簇的牡丹或者玫瑰中间,她自觉卑微,便隐匿起来,只用那香气,撩起春天帘子的一角。
微安的眼泪,终于哗哗流了出来。她站在客厅里,感觉自己像一只要逃窜的小鼠,可是明晃晃的地板上,却没有一个洞口,可以让她能够安放自己的心。是舅舅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回去温习功课吧,微安的心,才仓皇之中,找到了一丝的依靠。
微安终于蹲下身去,放声地哭泣。这是她来这所学校以来,唯一放声的哭泣,是这样的大哭,让她又重新感觉到昔日朴至给予她的温暖,那种春天阳光遍洒在书桌上的温暖。
微安常常难过,但并不搭理,可是她却并不能阻止朴至。终于有一次,几个女生在走廊上,正说得欢畅的时候,恰好被朴至听到。朴至当即走到那群女生面前,让她们道歉,起初她们还试图争辩,最后还是没有抵得住朴至的坚决,写了纸条,给微安道歉说对不起。
成绩出来后,左岸的英语果然很好。舒老师在讲台上很欣慰地夸赞他的时候,我多想站起来大声地宣布,左岸作了弊,欺骗了老师啊。可努力了很多次,我终于还是没有站起来。因为我看到,左岸没有像往常那样,勇敢地抬头迎视老师的目光。他微低着头,脸,也有些红了。左岸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可也失去了另一些更重要的东西;不安和愧疚,自会长久地惩罚他的。
微安以为这样伤人心的话,足够让骄傲的朴至转身离开。可是,朴至却是朝她大喊:知不知道,你快要丢掉你自己了!绿叶还懂得追寻阳光的方向,你却连一份友情都不敢接受!难道你就希望在这个学校里,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吗?你忘了你说过的话,要与我考同一所大学了吗?你逃避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回来后左岸转过身来轻声地问我:舟舟,信,交给舒老师了吗?我故做轻松地一耸肩:当然交了!左岸看了我好大一会,才慢慢地回过身去。我知道他想听到更多的东西。譬如老师的反应,譬如关于他老师问了什么没有,譬如老师说没说要给他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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