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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杳杳这时候才知道萧林疏家里原来是做茶叶生意的，转眼看到自己阿爹义正词严地念叨着还是还回去吧，却又明显肉疼不舍得的样子。

她常常不知道自己该坚持什么，常常反问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却从来没有去责怪过父亲的严苛。她将所有的孺慕之情寄托在日复一日的训练里，父亲的一个肯定眼神便是她继续为之奋斗的理由。

武馆内，时杳杳刚刚把大家送走，一直不见踪影的萧林疏悄悄出现在她的身后，她吓了一跳。

“您留着吧，我还给他他也不会收。”时杳杳有些想笑，但是没敢笑出来，以前怎么没察觉阿爹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时杳杳没有说话，显然是没有领会到父亲的心意。

萧林疏也不多说，眯着眼岔开话头：“你还没有告诉你爸你参加了啦啦队啊？”

于是，他停下了所有的赛事，企图在生活中默默地观察女儿了解女儿。失去过妻子的他明白，所有的成就都比不上家庭的圆满。

时间久了他也渐渐发现，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和他这个父亲也远没有了幼时的亲昵。

在时杳杳瞪大圆溜溜的眼愕然望着他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更加让她不可思议的话：“你是他的骄傲。”

“啊？是啊，就在你备战青武赛的时候来的。”时父正在收茶则，挑挑眉略回忆了一瞬，对她娓娓道来，“别的孩子都是家长领着来，就连张衍那野小子也不例外，而萧林疏从出现在武馆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他眯着眼，像是透过岁月看到了当时的光景。

“httｐs://www.hｅｔｕshｕ.cｏｍ.com当然有……”他顿了一下，双手摸上她的头发，第一次用那种一个父亲包容捧在手心的小孩一样的柔情，轻声坚定地切除她所有的顾虑和质疑，“每一天。”

时父素来有两个心头好，一个是祖传的家业——武术，还有一个就是茶，就连现在他们所处的这间会客室都被装饰成了茶室的样子。

“你躲在这里干吗？”

她习惯性地凑近仔细瞧了瞧，色泽翠绿，香气浓郁，扁平细长。

时杳杳一直没说话，时父望了她一眼，她似在思考什么，绷着一张脸严肃的样子。

萧林疏抱胸挑眉：“我可是一直站在这儿。”

时父爱茶，连带着时杳杳也没少了解这些茶，经常就是他泡茶前先给她认，认完了，他泡好了给她闻，闻完了，他再喝……

大概是她那双大眼睛里噙着的委屈还有期待渗进了时父的心里，在她抬眼的一瞬，他觉得有些难以形容的酸涩和心疼。

时杳杳咬着唇，想起萧林疏的话，萧林疏不是那种会空穴来风的人，她相信他，更加迫切希望他说的是事实。于是，她讷讷问：“阿爹，我有没有哪一瞬间令您感到骄傲？”

后来，他叫了她，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时杳杳揣着满肚子的问号回到内室，萧林疏并没有解释最后丢下的那句话就走了，她也摸不准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像不走这么一套程序，他就喝不出茶的甘香一样。

恍惚间，他像是看见许多年前她在武馆里打桩的场景，那时候他ｈｅｔushｕ.ｃｏm•com的唯一想法是：那该多疼啊！那时候的她在同年龄的女生里算是比较高的，却也够不到木桩最上面一层的把手，可她带着稚气的脸上有与年纪不一致的森严。

是他许久没有见到的。

那时候，时父不知道自己收下的是这样一份珍品，好的茶叶从来有市无价。

自从时父不再替她安排赛程开始，态度就十分令人难以捉摸，从前她至少可以在武术上去取悦父亲，但是现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和不苟言笑的父亲相处。

时父还记得当时他几乎是立刻解下书包，从里面又把那沓钱掏出来工工整整地摆在自己面前。

他难得过问时杳杳近况，或者说他不知如何过问，杳杳的妈妈体弱，生下杳杳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他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第一次做父亲什么也不懂，从小就把杳杳当男孩子养。他有着比大多数父母更多的严厉、粗糙和不善言辞，研武馆是他的心血，而他对女儿的期待在一段时间内与武馆深深地捆绑在一起，他把对自己的严苛同等地加诸在女儿身上，收效颇丰，女儿在武术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过来看看？”时父抬眼扫了她一眼，看得出他心情还不错。

不怪萧林疏想得多，实在是时杳杳今天对啦啦队这个词警惕得就像是遇到猫的老鼠一般。

他想改变，但女儿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面对他总是怯怯低头沉默，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女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沟通。

“后来，没过小半年，他就被他父亲找过来接回去了。不hetushu.com.com过他父亲家里好像是浙江的，不知道怎么又回了秋澜……”时父喃喃着说完。

日复一日每天一丝不苟，直到青武赛结束，武馆里她捧着亚军的奖牌奖杯给那个虎着脸的馆长也就是时父的时候，眼睛里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时杳杳从善如流地走过去蹲坐在逆手席的蒲团上，好奇地探头凑过去瞧了一眼——茶叶。

她埋着头看不见父亲的表情，闻言呆了一瞬，想起张衍下午的欲言又止，心中暗骂张衍这个不讲义气的，但更多的是忐忑。阿爹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啦啦队的？他现在是想要她退出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该如何抉择？

时父叹气：“你娘走得早，阿爹常常在想，如果你娘在世，会不会好一点。希望你不要怪阿爹……”自责的情绪再一次出现在这个岿然如山一般冷硬的男人的脸上。

时父放缓语气：“听张衍说，你参加了学校的啦啦队？”

萧林疏沉吟半晌：“我以前在你们家武馆学过武。”看她一脸惊悚的样子，笑道，“你应该是没有印象的，那时候你忙着准备青武赛。”

带着满脑子的问号经过内室的时候，她父亲正坐在蒲团摆弄一个墨绿色的锦盒，时杳杳认出这是萧林疏交给父亲的，不由得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不是的。”时杳杳忽然抬头，闪着泪光坚定地说，“我从来没有责怪过阿爹，我只是怕阿爹不满意，我怕我不够努力让您失望！”

“萧林疏，你认识我阿爹？”

时父满意地点点头，咂咂舌：“特级雨前龙井啊……”末了又皱眉，这一盒hｔｔps://m•hｅｔushu.cｏｍ•coｍ在市场上还不知道能被炒到多高的价。

“你放心吧，你阿爹早就……他不会怪你的。”萧林疏在心里骂了句笨蛋，他想起刚才在内室看到那一立柜的奖牌奖杯时，时父虽然一脸肃然，但是仍掩不住眸中骄傲的光彩。

“杳杳，你最近……在做什么？”时父支吾着。

她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阿爹，萧林疏以前在我们武馆待过？”

时父用茶则从锦盒里细细挑了些出来，送到时杳杳面前。

瘦弱的男孩，还只到他的胸口高，举着厚厚的一沓钱固执地跟在他身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携带着来历不明的巨款，时父当时并不敢收他，可是这阻止不了萧林疏。此后，萧林疏就像是准点报到一样，放学就背着个书包在武馆外的家长等候区趴在立柜上直愣愣地望着里面的孩子训练……时父看他真的热爱武术终究是把他收下了。

时父一恍神，自去年给她停赛开始，好像许久没有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时杳杳应该是一个把父亲的态度当作准则的人，渴望敬仰的父亲承认她、支持她，父亲对她的认同在她心中意义深刻。

她紧张地绞着放在桌下的手，浑身僵硬。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时父脸上的严肃随之渐渐崩裂。

萧林疏看着面前的少女，夜风把她的短发吹得有些乱，散在光洁的脸庞上。

午饭前，萧林疏拿着一盒子茶交给他的时候，只是平淡地说：“时师傅，这是今年我家的茶庄里新出的茶叶，记得您爱茶家里特地嘱托给您带过来……”

时杳杳一缩脖子，讷讷应了。

“龙井？”

那时ｈtｔｐs://ｗｗw.ｈeｔｕshｕ.ｃoｍ.ｃom候他不懂她期待的是什么，现在他才明白，那时候她也许在内心深处希望能够得到她阿爹的认可吧，哪怕是轻飘飘的一句“不错，下次加油”也是好的。

时父咂着嘴至今心有余悸道：“我当时心里还在想，这孩子每天身上带这么多钱出门，没有出意外真是万幸！”

“我不是要怪你。”时父看她惴惴不安的样子，费力地开口解释，“阿爹想过了，武术是阿爹毕生的目标，但如果武术不是你喜欢的，阿爹不应该强加在你身上。你有选择自己要过什么样人生的权利，阿爹不想你将来怨恨我，你可以像同年龄的孩子一样去辅导班、踢球、上街，为了考试通宵达旦、在假期里疯得像猴……这些都很好。杳杳，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成天和武馆里的木头桩子为伍……”

父女俩很少谈心，以往的交谈大多是关于武术的教习还有赛前的指导，他难得一口气对她说这么多。其实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许久，他想起今天在武馆出现的那群少年，一个个都是那么明媚开朗，那才是这个年纪里该有的模样。时杳杳和他们打闹在一起，脸上笑容就像是孩提时那样开怀，那么干净、纯粹而直接。

时杳杳回忆了一下青武赛的那段时间，实在是想不起有萧林疏这么一个人。

时杳杳心中狠狠一恸，泪水就这么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撒谎！时杳杳在心里反驳，却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就连中午吃饭的时候目光也是逮着机会就往父亲和萧林疏身上瞥。

“我不敢告诉他，我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她擤擤鼻子，声若蚊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