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披荆斩棘
顾少司张了张口，最终没吐出完整的话来。
果然，这一次又是会错了意吗？
夏禾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下月就回国了，你放心……”
翌日，她出发赶去陶可所在的片场。
夏禾尴尬得又想找地缝，好不容易见着Zachary得了空就匆匆告别，谁知还没有走几步，就听见了顾少司低沉的声音。
“嗯？”
夏禾又尝到了尴尬的滋味，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心平气和地讲过话了。这样的安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只要笑着打哈哈：“对不起，我只是很久没有见到你，想为上次的事道歉。”
“好。”
夏禾只是更加沉默。的确，这两月来她与顾少司的花边新闻渐渐少了，倒是顾少司与陶可频频双双出席活动的照片却悄然生长着。
陆筝一直沉默看着她走完流程，等到最后终于按捺不住问她：“小禾苗，你真的不找少司好好谈一谈？”
浓烟入鼻，夏禾呛得眼泪直流。记忆中的俯瞰位置与实际上相差太多，她只能一边捂住口鼻，一边沿着人少的间隙一点点摸索找寻。
“不要慌！不要跑！”Zachary举着话筒高声安抚，然而却并没有什么作用，人群已经彻底失控。他急得团团转，却束手无策——爆破用的火药在雪地中的杀伤力有限，烟雾弹更是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然而拥挤的人群与逃窜的马才是最大的威胁，如果持续混乱推搡，没有人知道会有多少人受伤！
“谈了啊。”夏禾轻轻答。恐怕就是因为有上一次不愉快的谈话，才让顾少司正式决定彻底和她撇清关系吧。
“嗯。”她不敢动了，用手背擦拭着呛出的眼泪。
拍摄要比想象中困难，恶劣的天气与生存环境大大压缩了每天拍摄时长，拍摄进程大大地缩短。而剧组人员的生存痕迹也让完好的雪原越来越向森林内侧退去。剧组就像是一个轻略者，一寸一寸逼退着干净素净的雪原。等到拍摄进入到20天的时候，他们已经几乎要抵临山川边缘了。
夏禾终于明白了他的话中意，缓缓放下了相机。
“我带你出去！”她一把拽过顾少司的手，却发现他浑身颤了颤，顿时惊觉他的手似乎没有什么力气，“你的手……”
“记住了啊！不然以后饿死了不算工伤！”
“顾少司！”
夏禾呆呆站在原地，最终拒绝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顾少司似乎心情颇好，微微眯起了眼。
夏禾早已经跑出去好远，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样的力气与爆发力。她只在高处草草确定了顾少司的位置，可是真的冲进烟雾中却发现这哪里是视线不好？这根本是一团混乱。
马儿开始受精乱窜。人群顷刻间乱作一团！浓烈的烟雾中，山涧里的人根本看不清出口在哪里，慌乱间跌倒了一片，混着尖锐的爆破音让人触目惊心！
夏禾小心打量着他，两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了不少，眼圈边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灰，原本是修身的衣裳像是套在了骨架上。
夏禾心中一凛，飞快地看了顾少司一眼，他显然也有些意外，目光飞快地投向Zachary，这应该是爆破用的火药反应，可是时间好像……夏禾只在原地呆愣了几秒，惊觉发生了什么事情，朝山涧扬声高喊，“快离开！”
再也见不到，也无关紧要的。
“你……”
“……哦。”
“山上那么多雪，你们能够实地拍摄的机会只有一次。”任何影视作品的长镜头都是最为折磨人的，需要一遍又一遍的练习，有的长镜头甚至需要一次性动用上千人来走位，一人走错，满盘皆输。而在这皑皑白雪中，这样的机会却只有一次，白雪如果毁了，就只能再等上好一夜，如果连续几夜不下雪，那就需要等好几天。而且，居然还埋上了炸药！
皑皑白雪的山川峻岭之中，顾少司扮演的将军铁骑银甲，率领三千精兵，一路追赶逃窜撤退的敌军深入雪原。白马入山涧，马蹄声撕裂了寂静的山岭，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响！
夏禾有些被吓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拍戏难道不是演员用肢体动作去表演不一样的故事吗？怎么会兴师动众到需要出动医生以防万一的地步？
为了让整个长镜头连贯进行，三天里所有人重复了无数次走位。
而这种难过，让她很想要尽快逃离。
“值得吗？”一团混乱中，夏禾扶住了陶可，轻轻问她。
闲暇时，夏禾与陆筝偶有联系。陆筝一个电话，一则短信，有时候只是SE奖金评定中的一些小小照顾，或者是一些小小的私活，他用另一种方式稍稍浇灌着她。只不过这依旧不能改变什么，夏禾终究像盛夏失水的禾苗，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地离开着所有人。
卫碧的送到了陆筝那儿；
《EAST》最后一场是战场戏。片场的雪已经可以保留了半月，没有一个人践踏过，长长的铁轨从山脚边缘铺设。
李维安闲暇时会登门，偶尔带来顾少司的消息。
夏禾憋了好久的眼泪没忍住，用力伸出袖子擦了擦：“我只是刚才没来得及……”她几乎是慌不择路跑下来的，哪里还记得那么清楚每一处标志物？
夏禾惊恐地发现，穿着笨重铠甲的顾少司原本是骑在马上，现在马儿受了惊狂奔出山涧，马背上的顾少司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怎么活下来的？
没有，就算了。
他说：“夏禾！m.hetushu.com.com”
“你来，只是为了彻底撇清与我的关系？怎么，忽然觉得与我的过往是累赘了，急于摆脱？”顾少司淡道，“听说夏小姐已经定了回美国的行程，所以在回美国之前先与我这个过往累赘好好撇清下关系，免得往后心虚？”
“我……”夏禾摇摇头，“我没有当它是累赘。”两月不见，他的话倒是多了，却不太好听。
“Summer！”Zachary的尖叫在身后响起。
夏禾窘迫地站在舞池边等待，却不想顾少司的身影闪了闪，上了会所的楼梯。
这个世界如此喧哗，却好像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在沈星的屋子里搜索着所有朋友的信息，在阳光明媚时翻出许多照片，最后却发现那些都是别人的故事。
顾少司的烟一直在他的手上，并没有放到嘴边，就这样慢慢地燃烧着。
李维安每每轻笑：“你那个顾少司，他近日与陶可打得火热，你确定他会是你的MR.Right？”
顾少司带着她又回到角落里：“爆破总共会有23次，都集中在中央地带，现在只差2次了。”
李维安走后，夏禾把所有的照片一张一张收纳成集，陶可的，沈星的，卫碧的，姜子燃的，顾少司的……很久很久以来的很多事情在这些天开始渐渐明晰。她把它们整理归档，冲印出了最漂亮的集子。其实李维安说错了，如此浩大的工程已经快接近尾声了，又怎么会枯萎？她现在可是干劲十足得几乎要掀开了房顶了。只不过当她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回国的计划已经被提上了议程。
“夏禾。”
“明天午后来SE吧，卫碧需要一组宣传照。”末了，陆筝道。
“这里才是我的家乡。”每一次，夏禾都小声告诉他。
将军四下探望，却发现整个山涧道路顺畅得有些匪夷所思，忽然勒马回头朝将士嘶吼“后撤！”
“别动了。”顾少司说。
《EAST》的中国投资方到位后安排了一场酒会。
两个月后，陶可已经把她列入了外星人名单里，不是因为她的勤恳，而是因为她的柔软。“你没有想要的东西吗？吃的？玩的？钱？名气？”
顾少司低着头，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有话题。
夏禾知道自己在发抖，却不敢轻易离开，两百来人，在烟雾中已经像是一锅蚂蚁。可以想象下面的模样，他们看不清路，听不见Zachary的声音，只能感受到推搡拥挤的人群，不断炸响的爆破，还有尖叫的马匹和人群。
这一封信函来自她的母亲，那个温柔漂亮却永远疏离的艺术家。也许是艺术家都有这样的情怀，她用一封飘洋了好久才到的平邮信笺，以最和缓的方式传递了她需要的信号。
顾少司沉默。
夏禾提着裙摆跟着上了楼梯，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有时会在心里念他的名字，可是却没有勇气再与他靠近，只好远远看着他。
顾少司的声音终于带了一点情绪，压抑着一丝丝喘息。
“你找不到路？”顾少司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
“啊！”夏禾慌忙松开顾少司的手，却未遂，反而被他抓住了手一步一步向最混乱的地方穿行。她心慌意乱，满脑子还惦记着那没有炸响的一颗爆破弹。可是直到浓烟散尽，山涧归于平静，混乱的人群开始休整，那传说中的最后最后一颗爆破弹都没有炸响。
“如果你要走。”
“大概是因为有些反应只有身临其境，身体才会有合适的反应吧。”
她在原地抓耳挠腮：会场已经是倒数第二层了，难不成是上了露台？
“嗯？”
“那你就这样放弃？”
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炸裂。夏禾吓得缩了缩身体，忽的，脑袋上被覆盖上一抹温热的触觉。是顾少司的手。
“长镜头中，我的画面是直接拉近的，会拍摄到正脸，不能用替身。”
夏禾去往剧组下榻的酒店，收拾顾少司的随身衣物去医院。顾少司行李不多，几件衣服，一个PAD，还有一本影集。那本她夹带了“私货”的影集。
“我没关系的。”
夏禾悄悄地给自己打了半天的气，又给自己取了一杯酒灌了几口，呛得面红耳赤后才终于磨磨蹭蹭地朝顾少司走去——不巧，顾少司却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原本正低头与Zachary说着话，还等不及她靠近就转过身穿越了舞池。
这个异国混血帅哥是在公然示爱么？
夏禾酒鬼的一连串喜欢不喜欢绕得晕了头脑，扶着她回休憩区的时候路过巨大的电子屏。她阴差阳错抬起头来，倏地看到了顾少司的脸，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可是如果没有这一点点，
“你啊。”陶可无奈耸肩，“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夏禾无言以对。
做不到，没关系。
夏禾心跳如雷，耳边是嗡嗡嗡的耳鸣。她有一百种理由落荒而逃，只有万分之一的信念支撑着她曝露在顾少司的目光之下，可就是这万分之一让她艰难地挤出了最后一句话：“如果，如果我……”
等到她实在按捺不住尴尬的气氛，想要躲远一点点，却被将军一把拽住了手腕。
他的目光十分安静，带给她一种错觉，好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陶可用一种看绝症病人的目光把夏禾打量了一遍，终于忍不住翻白眼：“你怎么清心寡欲得像小尼姑？你不会对人类也没兴趣吧？”
除了她。
顾少司沉默和-图-书。
夏禾在前一天就收到了Zachary准备的礼服，当天的晚宴她作为Zachary的家人与顾少司一起被逮了个正着。数不清的带着花花绿绿台标的话筒被递到了她的面前，记者们七嘴八舌问着剧组问题，问到她却只有一个问题：请问夏小姐，你与顾少司是否还在交往？
这些日子以来，沈星与穆秋建了一个工作室，渐渐地不太回公寓；
“嗯？”
“……哦。”
他喝不惯中式的清茶，夏禾就在龙井里面加上一些鲜奶和放糖，以这种诡异的饮料招待这个骨子里其实已经是西方人的大明星。李维安倒像是喝上了瘾，从一周一次最终到了天天登门的地步，喝完茶，聊完天，他叹息：“小禾，我总觉得你一副快要枯萎的样子。”
“我没来得及想。”当时那么可怕的情况，她哪里还记得考虑爆破伤亡？
“我看见你从马上摔下来了……”
到最终，她终究是全世界的过客。
“……挽回？”
李维安说：“你在森林中没有找到我，在海边遇见顾少司，后来发现顾少司属于海洋。与其提着裙摆去试探不知道多深的海浪，为什么不回头去森林找一找呢？”
对话依旧尴尬得很。夏禾把自己埋进了巨大的羽绒帽里，听着周围熙熙攘攘的声音，一时间又找不到话题。好久，终于挤出一句：“会有风险吗？”
在那之后的两个月，夏禾都没有抢到过一块蛋糕。
火光？
“哦，那为什么不用后期？”其实现在的影视特效合成完全可以弥补了呀！
陆筝忙于应付卫碧离开的漏洞，盲得焦头烂额，到后来被媒体骚扰得连手机号码都换了；
顾少司……他被Zachary劝服，接下了男二角色，投入到了拍摄中；
这一场戏主要是现场采音，顾少司的声音原本不大，这一声嘶吼到最后带了一点颤意，苍凉得让每个人心中一凛。几乎是同时，山涧两端响起马蹄声，刀光剑影伴随着马儿嘶鸣齐响，一时间乌云遮日，山上响起滚滚嗡鸣！
夏禾回过头去，看见一片阳光融融中，顾少司僵硬着身躯站了起来。
人群还没有反应过来。虽然只用了两百来人体现三千精骑，然而两百人聚集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个笨重的包围圈。正当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迟疑不决的时候，人群中又迸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轰——”
冬日来临时，初雪悄然而至。
夏禾茫茫然伸手接过了那个意味不明的雪球，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雪球在她的手里慢慢化了，她的手变得红彤彤的，晶亮的水滴挂在指尖。
变故出现在一瞬间。
这下真的是清清楚楚的了。
……有过的。
夏禾有理由相信自己花光了这辈子的勇气与脸面，因为心跳已经快到难以负荷。
夏禾陡然清醒，摸索着辨别声音的源头一步一步靠近目的地。终于，视野渐渐地清晰，她看见了浑身泥泞的顾少司，顿时差点红了眼圈。
那个人虽然话不多，老是一副全世界都不开心的样子，可是在他身边的时候心会很安静。最近一阵子午夜梦回，她还会常常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黎明的桥梁上。那时候她在车上醒来，一下车就是滔滔江水，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如同天空最美的裙摆，还有在其中的那个人，温暖柔和得让人心底最深处都忍不住柔软起来。
沈星的留在公寓；
“啊？”
姜子燃的送给了他本人；
“唐哀帝时就有了火药攻城的记载。”
顿时，所有镜头对准了李维安。夏禾趁着这个空档悄悄挤出了媒体的包围圈，跑到了阳台想去透个气儿，冷静下来才觉得好笑。究竟是多自以为是，刚才才有那样的错觉？顾少司早就用行动表明了他的立场啊，中文有句话叫做自作多情大概说的就是她现在的状态？
难道他看见纸条了吗？
瞪圆的双眼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你想听什么？”终于，顾少司出了声。
大局已定，君王却坚持要追赶穷寇，飞鸟尽而良弓藏，天下定而将军死！
“没关系。”顾少司轻道。
反正，不重要。
“先出去。”
“夏禾。”忽然，她的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
夏禾怕冷，常常把自己裹得像一只虫子，实在天寒地冻的时候，相机电源常常不灵敏，她就只能解开衣裳，把那笨重的机子裹在身体里，好把它捂得能正常运转。那时候，顾少司正一身银甲长枪，身骑高头大马，穿梭在白雪皑皑的世界。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之前说的话。我中文能力不是很好，所以能不能这样理解，你觉得是我太过无所谓，你所有的要求我都答应，并没有自己的想法，对么？”
她终究没有信守承诺，不再多做纠缠。那一份相集里面，她其实还是小心地夹带了一张小小的自私的卡片，里头写了小小的告白。可是她却完全不能确定他究竟看到了没有，又或许只是装作没有看到？
这个将军不常与她说话，目光却时常落在她的身上，大部分是嫌弃，有时却也会冷不丁砸一个暖宝宝到她脑袋上。她抱着相机发呆的时候，他就静静坐在她身旁，看着远处的森林满脸局促。有时李维安会带着热乎乎的煲汤笑眯眯凑到她身旁，哄着她喝上一盅，这时候，将军的脸就黑成了锅底。于是同一天，将军就坐得更近，却也更沉默。
“可那的确成了你的过往，是不是？”
夜风徐徐。
那时她才知道，陶可的心里住着一个人。为了这个人，她放弃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步一步从SE的见习生开始努力到今天。
可是顾少司这一朵乌云却似乎很难过去，就像即使奔跑着也躲不开的雨云。
夏禾站在高处，看着摄像机位沿着轨道匀速推动，顾少司……她已经见过许多他专注的时候的模样，然而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听见山涧中的声音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不远处传来了顾少司的声音，带着说不清的狼狈。
那副模样，居然有些戏谑。
虽然明白得有些晚，可是很多事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晰过。喜欢顾少司，所以会因为他的离开难过；喜欢顾少司，所以就算丢脸也努力着去挽回；喜欢顾少司……喜欢他，所以漂洋过海，穿越森林，放弃了小矮人与苹果，一刀一刀斩破荆棘丛，只因为这世上虽然有很多很美好的事物，然而遇上的只有顾少司。
夏禾喃喃，目光飞快地在山涧中搜寻。还差一枚，那一枚是在哪里？当初埋放爆破材料的时候她并没有仔细看清，可以确定的是为了避免引发雪崩，山涧边沿并没有埋设的，可是中间的话……
爆破点时间提前！
夏禾已经收拾完最后一份文件，也快要窒息，在更加难受之前她仓皇离开了办公室。
《EAST》主要在北方的雪原上取景，全剧组搬迁到了中国北方的山岭之中，所有人过起了狼狈的野人生活。
夏禾低头。
“……夏禾！”
团队笑成一团，正好赶上下午茶时间，经纪人来探班带了点心，大家前仆后继冲向点心，最终倒成了一团……尖叫声中，陶可趁乱抢出一份蛋糕，递到了夏禾面前。
夏禾停下了脚步，静静聆听。
顾少司的脸色苍白，嘴唇有一点点紫色，抬起头来望向她的目光却是久违的明媚。他摇摇头，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那一身的铠甲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禾抬头望向李维安。
山上与山下，二十几米的差距，不断炸响的爆破音，用以维持现场画面的人工烟雾呛得夏禾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很小的范围内团团转，明知道现场的危险系数应该并不大，却无端生出了一点生死关头的紧张感……
可是当她真正到了露台，才发现上头只有呼呼而过的风，哪里有什么顾少司……
“小禾苗，我有时候不知道你究竟需要什么。”阳光灿烂的午后，陆筝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柔。
每个人都有生活与追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命的轨迹。
“啊？”
夏禾匆忙地在人群中搜寻，忽然在山脚的巨石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好像受了伤，颀长的身躯佝偻着，似乎是在费力地往石头的三角支撑地带缩。顾少司！
陶可把蛋糕塞到夏禾手里：“不仅是吃的啦，以后还有休假时间啊，奖金啊，吃喝玩乐的机会啊，你这样软包万一去如狼似虎的团队那不是骨头都不剩下了？”
他喘息了好几次，终于开了口：“一点点。”
李维安说，“童话故事里，王子会在百年之后斩破荆棘丛去吻醒沉睡的公主，可是事实上，在王子抵达荆棘城堡之前，也许他会在海上遭逢海难的时候遇到小美人鱼，在通往荆棘城堡的森林中遇到白雪公主，又或许他会被小矮人带偏了方向，与豌豆公主一起躲雨。”
夏禾窘迫挠头：“你不用太困扰。我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本的，不单单是你。”她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些照片我不会留下底片，但是直接删除也太可惜了。”
她并不是很难过，却第一次觉得孤单。
这一阵子，她和他好像走到了很尴尬的境地。她总是会有错觉，好像是变成了一个小丫鬟，或者是小士兵，穿越时空陪伴在一个将军身旁。
顾少司低道：“可片场用的爆破炸不死人。”
事实上，当初李维安拒绝了她的告白，她也就在原地纠结了三天而已。三天还包括联系项目交接，订购机票，收拾行囊……然后，她只身来到中国，很快就把李维安放到了脑后，就如同之前母亲离开爸爸，Zachary成为教父，还有被评为“全校最烂同学”一样。
是啊，大千世界，遇到与遇不到其实只差了一点点。
她想了想，轻声告诉李维安：“我喜欢顾少司，虽然遇见是偶然，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是必然了。”
她的脸上发烫，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我一直觉得我们没有好好谈过一次，我……我想知道，如果我不走，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和好？”
距离和顾少司莫名其妙的结束已经三个月。
“你想说什么？”
“你可以用替身！”
三天之后，夏禾收到了SE的人事调动令，通知她新的工作变动。她被从顾少司助理的岗位上调离，到了SE旗下的一个新晋的女艺人陶可手下。
手里是一个雪球。
偶然与必然。
对于一个剧组来说，爆破提前引爆这种绝对算得上是重大事故。整个剧组进程停顿，推搡中受伤的人也被现场的医生紧急处理了伤口。顾少司从马背上摔下，上臂脱了臼，被送到了最近的医院检查。
“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上次算分手的，是不是？”
夏禾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
ｍ.ｈetushu•cｏm•cｏｍ不过她感觉自己快要变成片场里一株颜色最灰暗的蘑菇了。
李维安定定看着她，良久，才伸手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想好了？”
她可以感觉到皮肤上是他的目光，火辣辣的知觉好像渗透进了每一寸发肤每一个毛细血管里。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又或许只是度日如年的几秒。总之，她没有听到声音。
剧组休息时，夏禾犹豫好久，终于还是上了前去问：“你，没事吧？”
因为那一颗没有炸响的爆破弹，夏禾被顾少司牵着手，在山涧中走的每一步路像是踩在悬崖边缘，心跳与呼吸如同绷紧的弦，随时都会断裂一样。
……顾少司？
他发现了。
一时间寂静无声。
媒体哗然。
剧组中大部分人早已经杀青，留在组中的演员越来越少，终于，在所有人都快冻成包子之前，《EAST》迎来了最后一场压轴重头戏份。整个场面最为状况的地方将用一个长镜头完成，为了这一场戏份，整个剧组花了整整三天去铺设每一处乱石，每一根枯树枝桠，所有不露正脸的角色都已经换上了武替身，更有几个医生入组，防止突如其来的变故……
夏禾迟疑。
然而，并没有什么表态。
他眼底一片清凉。
“还剩1次。”
夏禾被问得愣了神，良久才小声喃喃：“被甩了，还挽回了好几次未果，怎么都不算是很美好的回忆啊。”她这辈子脸估计都丢在了顾少司这儿了吧。
夏禾闷闷地低头，又找不到话题了。其实这也是一个无聊的问句，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Zachary，他对现代化特效合成的画面和演员对着虚空的夸张表演向来嗤之以鼻，是西方导演中少见的实干派。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其实也并不让人意外。
于是，狂乱的心跳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入扣的冰冷晦涩。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夏禾只觉得快被尴尬溺死了，他才抬起头来，朝她伸出了手。
楼下的音乐轻轻缓缓地撩拨着空气中的静谧。
“有风险。”顾少司淡道，“但未来半月都不会再有雪。”
顾少司的……她收拾好了心情，去了Zachary的片场，把它亲自交到了他的手上。顾少司倒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冷嘲热讽。他的眼神落在集子上，像是要把它戳出一个窟窿来时的，好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她想和他在一起的。两个人的时候比一个人更开心，分开的时候比一个人更难过。
卫碧的眼睛生了病，被带往了新加坡治疗；
“饿了吧？给你的，以后记得要靠抢的。”
大约因为是从马上摔下来，他的头盔与假发都不知道去了那儿，凌乱的发丝几乎要遮住眼睛，脸上处处是泥泞，一只手耷拉着，另一只手正捂住手肘，手背上一片嫣红的挫伤。
陶可的集子倒简单，一个电话，她就开开心心派助理来取了；
“可他看不到你，万一你很努力了，他还是不喜欢你呢？”
“你！”
三个月，好久好久了。
“是啊。”夏禾窘迫低头，“我努力了几次，如果给你造成困扰，你就装作不知道吧！”
“……有些高原反应。”
李维安听完解释却只是叹息：“小禾，想不通的，做不到的，不敢做的事情，你向来是搁置的，怎么这次这样狼狈？”
他是害怕自己成为另一个李维安。
最近才发现曾经有过。
有的。
“我不太聪明，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要说的，能不能完整地和我说？不然我想不明白可能会一直想着了。”
陶可笑了：“我们相处比较融洽，所以他们抢吃的不会客气。你如果碰到有喜欢吃的，记得一定要抢，小元怕痒，阿呆块头大却笨重一推就导，KK一摸肚子就会跳起来，文惠别看特别女神其实动起手来简直是壮汉。”
“那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时，夏禾正在沈星的屋子里发呆，看到这一张邀请函的时候才有了一点点真实的感觉。
顾少司的呼吸有些凌乱，他说：“《EAST》还有三月外景，你还没有从SE辞职，你必须跟完这一部戏。”
夏禾其实有些心虚。
夏禾抱着摄像机笑了，仔仔细细擦拭镜头。
“怎么，你是想违约么？”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筝皱眉：“彻底无法挽回了？决裂？你们甚至没有什么激烈的矛盾吧？宁洛桑的事儿我已经和他解释清楚是我们商量过的合作了啊……”
“好！”不论如何留在原地都是最危险的，爆破已经提前，浓烟弥漫之下呼吸只会越来越困难。可是越是着急却也越无力，她带着顾少司在一团混乱中穿行，却怎么都找不到记忆中的上山通道。
她在话筒前踟蹰，还没来得及开口，李维安就巧妙地替她挡去了一部分话筒。他笑着对媒体说：“哎呀，不要这样子，我还抱有着梦想，你们不要那么残忍。”
“我……”
因为这一声“嗯”，夏禾又脑补了好多，直到顾少司又站起身来入列准备了也才恍恍回过神来。
“可是我还是喜欢他啊……我发现我喜欢他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然后才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是如果我不喜欢他为什么会去好奇他喜不喜欢我呢？喜欢，当然会想要靠近他，想到预防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了啊。”
那时候她在影集的最末页悄悄打印了一句小便签，夹在塑封中。她犹豫了一会儿，怀着一些好奇心翻开了它，却没有找到便签。和-图-书
顾少司却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低笑了出声，他说：“下面这么危险，你怎么跑下来了？”
顾少司逆光剪影的身形有着完美的弧线，如果是往常，她一定拿起相机记录下来这一幕画面，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勇气再给中国行留下什么印记了。
“古代的，为什么会有火药？”不是说五代十国的历史么？怎么会用上炸药？
为了不破坏雪原，走位在乱石堆砌的模拟场景中进行，所有人都累得精疲力尽，就连一直闷不做声的顾少司都惨白了脸……
到今时今日，她才明白顾少司究竟在计较些什么。
“手……有点疼。”
他轻道：“夏禾，我不想陪你输。”
她到陆筝办公室去办交接，收拾了简单的文件，从开始到最后只说了最简单的字眼。
也对，不论是谁在这种场合收到这样的东西，都会觉得是困扰吧？
“什、什么？”
助理夏禾，今天依旧得陪在BOSS身边。
夏禾闭上了眼睛，仓皇地遮掩着脸上的狼狈。
这问题太过敏感了，夏禾抬眼望向顾少司，却发现顾少司也在看她。
孤单的时候，她会打开笔记本搜寻顾少司的新闻。后来也不知道Zachary与顾少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最终顾少司还是出演了男二号，与李维安共同筑造《EAST》大厦。新闻里，他与李维安站在Zachary两侧，一个笑靥如花，一个却面无表情。
“我……”
这是让她玩？
晚宴是不允许记者进入的，过了门口围堵圈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留底片？”终于，顾少司出了声。
“顾少司——！”
“你有没有受伤？”
后来，夏禾就收到了漂洋过海而来的信笺。信是手写的，简简单单的句子，加上一封画廊首营业的典礼邀请函。
夏禾把自己埋进了沙发里，点点头。
顾少司。
“我没关系的……”
李维安笑了，声音轻缓：“小禾，生活中不存在难以磨灭的情绪，遇见与喜欢有时候不是必然，只不过是偶然而已。这样想的话，是不是会觉得没有什么难以逾越的困难？”
李维安依旧时常登门，在小公寓喝一壶茶，与她说一说Zachary近日的状况，一次又一次提同一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国？
到后来“给四肢退化的小禾苗留一块”成了团队道德衡量标杆。陶可的确有一个很融洽的团队，他们吵闹，开心，每天分享着各种愉快的暴躁的事。大部分时候，夏禾只是静静地看他们，然后继续在收工的时候收拾好相机，回到沈星的小公寓里。
夏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他不理我了。”
至少要清清楚楚告个别。
姜子燃选角受挫，气势汹汹地新接了偶像剧，与人气偶像陶可打得火热；
顾少司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略显苍白的指尖状似无意地划过相集的边缘。
长镜头中大军慢慢被逼退到山涧身处，偏黑的画面中忽然闪过一处火光。
她对他有着小小的私心，想要待在他身边久一点点。不过，在她这点小私心还来不及燎原，就已经失去了燃烧的机会。
“那你是怎么想的？”
夏禾窘迫得抓耳挠腮：“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想问你，我们……分手了的吧？”
“我知道我这样的确挺烦的，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不过现在已经可以了，我马上快回国了，我……”
夏禾的心扑通扑通跳，局促慌乱找话题：“这一场戏拍完，就结束了吧！我……陆大哥已经把离职证明打给我。我下周……”
可是顾少司却没有回音。
Z的电话是在这样的时候到来的。
那时，夏禾刚刚把陶可的宣传资料打包完毕。电脑屏幕上，玉女陶可笑起来有一对小酒窝，乌黑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星星，明媚得让人如沐春风。那样的陶可会红也不意外，她总是那么快乐，虽然有些吵闹，剧组里每个人却都很喜欢她，圈中不乏有男性对她殷勤不断，她却从来没有招惹过任何人。有次醉酒，欢快明朗如陶可在包厢内吐得一塌糊涂，抱着她的经纪人陶陶大哭，她说，我已经这样努力了，他为什么还是看不到我？
下周就要回国了。
将军说：“不要忘了你的工作。”
寂静的尴尬蔓延生长着。
“顾少司，我没有这样想过。”
顾少司却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好。”
“夏禾……”
夏禾一瞬间面红耳赤。回想起自己一路尾随的行为，她好想想挖个坑把自己给种起来。
那时的陶可擦了眼泪，稀里糊涂答：“值得啊，我那么喜欢他。”
顾少司眼神平静，他就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审视着她的狼狈。良久，他勾了勾嘴角，目光掠过她的眉眼：“夏小姐是觉着，我应该对你的决定感恩戴德么？你继续扮演落难公主，而我负责锦上添花，为夏小姐的生活平添几分故事性？”
他点了一根烟，静静地倚在了露台边。
“你看，你根本不知道你在争取的是什么。夏禾，你的放弃与追求似乎一直就是儿戏，你甚至从来没有设想过未来。又凭什么让我来配合你的一时心情？”
陶可很漂亮，是SE扶持用来与陆雅安打擂台的玉女系艺人，脾气倒是不错，拉着她为他介绍了一溜团队成员，快活地叮嘱她：“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助理，不用做太多事情，只要跟在我身边吃香的喝辣的替我把微博上所有骂我的留言喷一遍就OK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