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场豪赌
只有秦则宁低垂着目光，没有任何表情。
他尖笑着，忽然站直了身体，就好像年轻了十几岁似的。手腕翻动，瓶子里的液体向卫碧的身上倾倒——
秦则宁一反刚才的迷蒙状态，迅速脱下外衣，用外衣擦拭手臂。
秦季仁淡然道：“则宁，看来你已经做了选择。”
吴中愣愣地看着卫碧，神色复杂，良久才点了点头。
秦则宁道：“四叔倒是变了许多，这些年，四叔看起来活得不易。四叔这次回来，若是只想安生养老，环球不介意为四叔铺下养老的资本。今非昔比，希望四叔要珍惜现有限的尊重。”
秦则宁收敛了目光，微笑道：“一个不相干的倒霉艺人而已，二叔。”
“SE。”
卫碧的噩梦一直随着越野车的颠簸浮浮沉沉，几次模糊醒来，都是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就又沉浸回光怪陆离的世界，就好像要活生生地和这个世界剥离了一样。
医院的会客雅座其实就是普通的休憩区，提供一些简单的饮料与糕点，方便探视病人的家属商谈小憩。吴中的额头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等到他两杯茶下肚，那点儿汗珠就变成了一种更加难以言说的神色。
周礼的神色一滞，好久才低头喃喃：“那个陆雅安啊，她之前被送到了医院。当时有很多人……我并没有看到她本人，不过听说她的脸上大面积烧伤，虽然性命无忧，不过已经不太能治得好了……现在她应该还在重症病房里，外面还有警察看守，你想去看一看吗？”
他忽然冲了过去，对着秦则宁的脸狠狠一拳挥去！
卫碧淡然道，放任了自己的意识渐渐散去。
卫碧也住了口。拆穿陆雅安不是为了秦则宁，而是为了牧之帆，事到如今，她虽然并不想放过陆雅安，却没有破坏她和秦则宁这一对天作之合的欲望。她静静等候，然后看见秦季仁与秦则宁一前一后进了屋子，仿佛当之前的一切不存在似的，各自坐在了沙发上。
“雅安……”
“你！！”秦季仁又一拳砸下，在相同的位置。他气得浑身战栗，抓住了秦则宁的衣襟：“你真是心狠手辣！三哥已经死了！他死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
“闭嘴！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陆雅安的声音尖锐无比，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恐怖。
卫碧静静站在一旁，小心地看秦季仁——的确，他变化很多。他是秦家最小的儿子，其实算起来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岁，因为常年卧病几乎没有出现在媒体镜头下。五年之前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胖得浮肿，他是一个瘦弱白皙的年轻人，虽然性格乖戾，却有着秦家人的俊秀。很难想象五年间他在新加坡发生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未老先衰的模样。
漆黑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额头。就在他崩溃的同时，一直沉默的墨镜男A缓步到了秦则宁的身后，把手里的一个U盘交给了他。
卫碧握紧了拳头，伺机想动手——陆雅安做了那么多，她的确想要她付出代价，可是却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她一个人落到这样的境地。她悄悄上前一步，却发现墨镜男A倏地站到了她身前，正好挡住了她想要靠近的目标。她气得直接动手，手腕却被墨镜男死死拽住，然后，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推到了秦则宁所在的沙发上——几乎是同时，陆雅安的尖叫撕心裂肺地响起——
外头的媒体已经围堵得医院水泄不通。卫碧对这阵仗恐惧得很，在病房里龟缩了半天，最终绕过了住院部，偷偷搭乘门诊部的电梯，直接到了地下车库。在那儿，陆筝早就准备好的陌生车已经停在最近的电梯口。
“我是你，我就不会做这样的选择。”卫碧退后了几步，轻声道，“容易后悔。”
卫碧抖了抖，手被秦则宁牵住了。他轻轻捏了捏，微微摇了摇头，又点了一下头。
卫碧手上戴着手铐，稍稍偏转了角度，陆玉女的手就砸在了手铐上——她吃痛地收回了手，眼圈都泛起了红。
秦季仁的脸红了又白，满脸的横肉也跟着颤抖起来。
到最后，吴中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濡湿。他并没有说下去，可能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那样的谎话，让她去证明陆雅安是个被绑架的小可怜，而不是伙同秦季仁陷害她的人。
她和他之间，从来就不是一个陆雅安的问题。
而在路程中间，她在没有记者的情况下与秦则宁“争执”最终落跑，更加不可能。除非，她是特地去“遗失”卫星定位仪。
那一次宋承明气得撕了病历。她不以为然，第二天就戴上隐形眼镜，投入了拍摄。可是在之后漫长的辗转中，有时梦回，却不知为什么老是回到这一个节点。一次又一次，耳畔萦绕的是宋承明的声音——还有什么比健康和生命更加重要的？你追逐的东西能让你活得久一点吗？
几个保镖上前，用手铐把秦则宁与沙发束缚在了一起。
“则宁，既然卫小姐并不知晓，我想只能由你亲自告诉我了。”
陆雅安气急败坏，扬起手朝卫碧挥下！
卫碧忙低头躲避，等视线稍微恢复了一些，才慢悠悠下了车，打量四周：果然，秦季仁并没有胆量把他们送到市区或者山中别墅，这似乎是一个废弃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幢破败的楼，红砖的墙面裸|露在外，四周是低矮颓圮的围墙，墙上爬满藤蔓，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如果依照着这个思路，后面所有的事情就容易梳理通顺了。为什么她会停下《天生尤|物》的拍摄进这个组，为什么会在她入组前打那个挑衅电话，为什么在最初找水的时候没有跟着摄像走而是选择留在了wｗｗ•ｈetushｕ•cｏｍ•com原地，为什么秦季仁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山野之地，并且能够清楚地知道他们走动的位置……
警车里，墨镜男A摘了墨镜，露出了脸。他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上车之后淡淡说了句：“我叫丁城。”
司机的手已经在发抖，因为实在有太多人围堵在他的车前了。
他的眼里清明一片，哪里有半点混沌？
保镖们齐上阵，按住了秦则宁，把第一支针剂插入了他的筋脉——秦则宁想要挣扎，却最终抵不过三四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二十几秒后，秦则宁的目光渐渐涣散，挣扎的力道微弱了下去。几个保镖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把剩下的几个针剂都注射进了他的身体。
“那就就尽量清扫。”
他没有说下去，卫碧却明白。被这样的硫酸泼中，容貌恐怕难以保存了。她想了想，问他：“你带手机了吗？”
只有几个人浓重的呼吸声。
卫碧不理会他，径直走进了楼道。
“雅安！”吴中气得一把拽住了她的肩膀，“你给我清醒一点！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秦总还会来看你？从头至尾他都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他还会来见你吗？他是要把你送进牢房！”
硫酸溅到了？！
“你没事吧？”
卫碧的车终于缓缓驶出医院。
环球十八楼，电脑屏幕闪着光亮。
“秦老板做事真是有趣。”她回头找到秦季仁，笑了，“专程把我和她聚在一块儿。”
之后半小时里，卫碧作为当事人上了警车，而秦则宁则被送到了医院去处理手上的伤口。一路上景色飞快掠过，她渐渐地把这一件事理顺了。
秦则宁的手臂已经包扎完毕，看到他怀里的卫碧，神色忽然一变，几步快走到了他身前，脱下身上的衣服，盖住了卫碧的脑袋——
“锁起来。”秦季仁淡然道。
男人收回了目光，笑了：“久别重逢，则宁，喝一杯？”
“证明她也是被秦季仁胁迫，是受害人，并没有和他……”
卫碧惊醒，才发现身上几乎和洗了个澡一样了。不过也是托了这一阵汗的福，低烧似乎暂时得到了缓解，视线也没有模糊，只是睡醒时的状态让她略微暗沉了目光。她不动声色地支起身体，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一道刺眼的光刺中了眼睛——
卫碧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懂。
房间里没有人出声。
陆雅安顿时红了眼睛：“没……没事。”
秦季仁一离开，卫碧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在房间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了，眯眼看着缩成一团的陆雅安——她似乎刚刚惊醒，水润的眼睛打量了她一眼，忽然朝她扑了过来：“则宁、则宁有没有和你在一起？他——”
“曲小姐，我只有一个问题——”有人还不死心，想继续追问。
卫碧靠近陆雅安：“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对我做的无关法律的部分，我不与你计较。你现在的模样作为惩罚也已经足够。”她停顿了下，轻道，“至于触犯到法律的部分，那就与我没有干系了。警察与法院会替我做裁决。”
陆雅安的脸色白了又白，愣在了当场。她大概没有想过秦则宁会站在门口，更加不能确定之前的话有没有被他听到，一时间慌乱与心虚笼盖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陆雅安眨了眨眼睛，红了眼眶。
“嗯。”卫碧轻声道，“我不打算追究陆雅安了。”
“秦则宁……”
卫碧道：“秦则宁当初也只是想要自保，听说进牢里的秦仲远当年差点杀了他，说到底你们争夺秦家家业，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更何况我已经离开环球，这一次你就是牵扯无辜了。”
秦则宁一直面无表情，涣散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忽然吃力地支起了身子，把头靠在了卫碧的肩上，合上了眼睛。
卫碧想了想，问：“陆雅安怎么样了？”
看来她的信誉已经低到一定境界了啊……
陆雅安忽然满脸通红。
丁城沉默地掏出手机递给了她。她仔细回忆了下电话，拨通陆筝的手机：“陆筝。”
吴中沉默地挂掉了电话。他在卫碧面前停下了脚步，轻道：“喝一杯？”
“秦总……”丁城想说，对昏迷不醒的人这样做会影响她的呼吸畅通啊。
卫碧抵达SE的新闻还是在网上秒速传播着。
“好。”
一直靠在她肩膀上的秦则宁忽然有了动作。他猛地一脚踹向秦季仁的胸口，秦季仁吃痛后退跌倒，他手里的瓶子自由落体，就在那一瞬间，秦则宁猛一挥手，挡开了那个瓶子！
因为昏厥，卫碧没有去成警局，反而被送去了医院。
秦季仁冷道：“我的确变了很多，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丁城道：“已经送去了医院，现在应该已经出抢救室了，不过……”
秦季仁回过头看着秦则宁，轻道：“你以为你的把戏我不知道吗，现在轮到她了。你可以选择阻止我，交出老爷子的秘密，否则——”他笑着抬起卫碧的下巴，“这一张漂亮的脸蛋我舍不得毁，我们就从身上开始好了。”
“山中路难行，委屈卫小姐了。”秦季仁嘶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们还不快动手——”秦季仁终于反应了过来。
两个墨镜男把卫碧按在了沙发上。
秦则宁朝她微微笑了笑，轻声道：“我与四叔并未约定造访，害你担心了。”
墨镜男A：“……”
卫碧苦笑，无力地靠向坐垫。这一切过去，她才发觉身体一直在发低烧，之前不过是因为太过紧张出了汗，而导致的暂时性退烧而已。
秦季仁已经疯了。
沉寂了好久，她听见了
m.hetushu.com.com自己的声音。她说：“好。”卫碧目瞪口呆，几乎有笑场的欲望。什么叫担心了一天？这不是摆明着她早就知情么——她一直没有摸透陆雅安的智商，如果她真是一朵心机厉害的小白花，为什么会时常做窘事？可是如果她真的像她偶尔表现的那样，为什么能够把这一切搅得天翻地覆？难不成，陆雅安不只是陆雅安？
秦季仁的表情更加狰狞：“我在新加坡信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罪不该牵连过多，所以我不打算害人性命，你可以选择放走一个人，与剩下的人相依为命。”他的目光扫过卫碧和陆雅安，狞笑，“一双红颜知己，你想要留下哪个？”
短暂的冷静之后，秦季仁又癫狂起来，扬起手中的瓶子冷笑：“我改变主意了，你这张脸我看着也很讨厌，以后索性换一张吧，嗯？”
混沌中，耳畔一直回荡着很久之前宋承明声嘶力竭的声音。他说，如果你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你消耗的会是自己的生命时间。还有什么比健康和生命更加重要的？你追逐的东西能让你活得久一点吗？
他的声音涩然：“不过我没想过，她竟然不单单只是争宠上位……”这是他没有想到的。陆雅安居然和秦季仁有牵扯，而现在她还在昏迷，却已经有警察守在门口……
他朝墨镜男们挥了挥手，墨镜男得令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墨镜男又进了屋子，手里端着一个玻璃瓶。
他的眼眸被点燃，兴奋而又灼|热的光在里头闪动。
秦季仁笑起来：“五年不见，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卫碧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陆雅安，勾嘴角：“秦老板是《天生尤|物》的粉丝？女一女二聚在一起，不如去把牧之帆也请来，我们还能讨论下剧情。”
识人不清，自以为是，这大概就是报应。
恐怕到了警局之后，他拿到的那个U盘会让自己的四叔一辈子都在牢房里度过了。
陆雅安从喉咙底发出一丝急促的气息，身体却渐渐放软了。
司机与周礼大大松了一口气。周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碧姐，我们现在是回SE还是公寓？”
不论这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所有参与者都会万劫不复。而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或者狠心，一步一步去赌，只为了赢取最后的筹码。
“请问SE是否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解释《丛林星野》这两天一夜发生的事情？”
“……是。”Mako得令，抱着文件夹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秦总，我不明白，为什么删除卫小姐履历信息？您与陆小姐不是一场戏而已吗？”
秦则宁不动声色，甚至连一个眼色都没有分给卫碧。他温和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陆雅安身上，沉静片刻，牵起了陆雅安的手。
落地窗前，秦则宁的脸色冷淡得很。
这地方大约也是临时改造过的，昏黄的灯光下，里面有一些简单的生活设施。大概是上次被她从窗户逃脱吃了一堑，这房子每一个窗户都被装上了铁栅栏，门口几个保镖齐齐伫立，这破旧的小房子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牢房。
“……是。”
“你——”
卫碧一愣，回头看秦则宁。
秦则宁不是秦家人？
吴中神色一滞，更加难堪，最终握紧了拳头道：“阿碧，我也算与你相识多年，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为雅安当个证明人？”
“阿碧……”
卫碧被这声音刺|激得也有些战栗，咬着牙才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发抖。硫酸最可怕的地方其实并不是电视和小说中那样，全部泼在脸上让人毁容。它可怕在一点一点滴在身上，引发灼烧让人痛得打滚却不会危及生命，那种感觉就像剜肉一样……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虽然不致死，却会留下残疾的身躯和丑陋的伤口，更严重的后果是恐怕被用刑的那个人一生都会沉浸在这个噩梦中。
他道：“你送她去里面，不要让任何媒体和不相干的人靠近，包括任何秦家人。她醒后，亲自送她去SE。”
在他身后，一个身穿西装，长相斯文的人走到了他身旁，笑容和煦：“则宁，这一位是……”
马里亚纳海沟总裁的心思，果然不好猜啊不好猜。
她在床边看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顿时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周礼？”
秦季仁已经疯了，为了那个说不定根本不存在的秘密。
秦季仁顿时脸色不太好看。
越野车在行驶了很久之后终于停下。
丁城抱着她，却在医院门口见到了秦则宁与一个陌生男人。
“曲小姐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对不起。”他想了好久，终于说出了口，“我以为雅安只是想与你一决高下，所以她之前的计划我参与了一部分。”
秦季仁哆嗦着松了手，忽然狞笑起来：“你不用尝试激怒我，我本来就已经没有退路了。秦则宁，你以为你扛得住用刑就能守得住秘密吗？呵呵……”
想通与否，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卫碧在帮与不帮之间做了个简单的选择，跟随着吴中到了陆雅安的病房里。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这几天警察信息一出，她才明白过来那一朵苦逼小白花居然是一个幌子，顿时连夜激动地狂码了八千字更新！可是在那之后，霸道总裁似乎并没有接回卫碧的意思，反而让她连夜删除她卫碧的所有履历。
瓶子里荡漾着淡黄色的液体，盖子一开，空气中顿时有一丝丝刺鼻的药味。
吴中放缓了声音：“你看清楚现在的局势，然后和卫碧道歉……”
陆雅安握紧了拳头，整个身体都瑟瑟发抖起来。
卫碧静静地看着秦则宁，想笑却笑不出来。秦则宁……他的手牵着陆雅安的手，却对着她说让她hetushu.com.com留下。五年前她自愿躲在车后面跟着他踏入仓库，五年后，她被他选中去承受当年承受过的一切。这可真是……讽刺至极。
秦则宁的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上了车，一路驱车来到医院的地下车库门口，结果没想到那儿也围堵了一群记者。顿时她被堵了个正着。
秦季仁目瞪口呆，用震惊的目光回头看秦则宁。
几乎是同时，门外响起了警笛声，清晰的枪声回响在山野之中，紧随其后的剧烈的声响，大门被人硬生生撞开，十几个身着制服的男人鱼贯而入，阴森森的枪口对准里面所有人！
“下车。”冰冷的声音。
外头阳光灿烂，明媚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影投射到病房里。
秦则宁的眼里忽然绽放出光芒。“阿碧，”他轻声开口，却仿佛找不到下文，最终又轻轻呢喃了一句，“阿碧。”
顿时，大部分娱记止了步。在这圈中，其实明星与娱记的关系要比圈外人想象中和睦得多，各取所需而已，特别是像卫碧这种人。她既然开了口说会细说，就一定会履行承诺，只不过能否取得第一手资料就看个人的本事了。
秦季仁嗤笑：“我可没说是怎么放走，既然你那么希望她能离开，那就让她先来先走好了。”
卫碧笑了：“怎么，信不过我吗？”
“是。”
秦则宁冷淡地看着他，轻声道：“当年非法出境，如今私藏枪支弹药，涉足毒品、绑架，四叔的身体不好，往后还请好好照顾自己，切莫再意气用事了。否则爷爷在天之灵，想必会责怪我行事过急。”
吴中气得呵斥：“雅安！你闹什么闹！你想坐牢吗？！”
卫碧定睛看了一会儿，几乎想笑出来——陆雅安，她果然回营地和其他人在一块儿。
静谧的夜里，哭号声让人毛骨悚然。
Mako踩着十三厘米的高跟鞋扭到了落地窗前，轻声汇报：“秦总，环球关于卫碧的所有的内部档案资料已经删除完毕。可是卫小姐毕竟是一个艺人，我们不可能清除网络上所有资料，况且她现在人在SE……”
“阿碧，阿碧——”
“碧姐！”周礼兴奋扑上前，“你没事吧？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头晕吗？眼睛疼吗？腿酸吗？有没有想吐的感觉？要不要叫医生？碧姐？……碧姐你是不是听不见了？碧……”
“卫碧，你究竟在暗示些什么？！”陆雅安暴躁地一把拽过了卫碧的肩膀。
可惜，生活往往事与愿违。
见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卫碧悄悄松了一口气，小心道：“当年……你们争斗得很厉害，我并没有参与，不过你却已经是第四次绑架我了，这就是你说的恶有恶报？”
卫碧悄悄看了墨镜男A一眼，结果换来了他马上全身戒备，直接守住了门口要塞。
卫碧想了想，戴上了墨镜，摇下车窗，对着无数话筒轻声道：“现在是在医院门口，我刚刚做完身体检查，请各位同仁为我留几分余地。这两天一夜的遭遇，我会另找机会与大家细说。”
秦则宁淡然道：“那真是遗憾，他应该在监狱里过一辈子才能赎罪。”
是硫酸。
卫碧吃痛，闷哼了一声。回忆整个事件，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话，最不对劲的除了秦则宁之外，要数陆雅安。陆雅安今天的装束简直是一个笑话，寻常人都不会这样打扮，就算她自己没有自觉，经纪人吴中却不是这样不上道的人，更何况除了经纪人之外还有助理。唯一的可能性，是她这一身穿着有特定的用处。
阳光很明媚，陆雅安的脸上敷了好几层纱布，静静地躺在床上。
秦季仁不可置信地望向散落在地上的针剂：“不可能……不可能……你……”
不要着急，等。
过了很久，丁城犹豫的声音响起：“你和秦总……”
以秦则宁的个性，恐怕一开始就不会放任秦季仁在泰国自由地行事，所以那个墨镜男应该是早就安插在他身边的。而在那之后，从陆雅安到秦季仁对她三番两次的绑架，恐怕他不是不知道就是故意放任，又以自己为诱饵，一步一步诱秦季仁深入丛林，诱惑他掏出毒品，甚至是掏出枪……
室内寂静无比。
秦季仁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我差点被你骗了，卫碧……你不要妄图拖延时间！秦则宁，呵……秦则宁他有什么资格来争夺我秦家的家业？！他根本就不是秦家人！秦家养了他二十年，换来的是他恩将仇报！”
卫碧趁着保镖没有反应过来，用力挣脱了，冲向桌边找到了水瓶，确定他的裸|露的手臂上已经没有了潮湿，就把一瓶水倒在了他的手臂上。
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凉风灌进屋子里。
比如中途掉队，或者是受伤停滞前行。
照片中的卫碧没有化妆，短短的发丝贴在耳际，一副墨镜遮去了她半张脸，嘴角却勾着一抹上扬的弧度。只不过明显要比几个月前瘦了许多。
卫碧推开了周礼来到床边，揉了揉有些轻飘飘的脑袋，脑海间忽然回闪过许多画面。山林中的小屋，秦季仁狰狞的面孔，忽然来到的警察，车上丁城的墨镜，还有秦则宁被硫酸灼伤的手……
“你不会真愚蠢到以为秦季仁信得过？”
墨镜男听命，掏出手铐把瑟瑟发抖的陆雅安四肢都禁锢住。陆雅安终于哭号出声，朝着秦季仁尖叫：“你答应过我的！你只要卫碧！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听话你就会一直帮我！秦季仁，我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做完这一次你就放过我的——”
“你——”
卫碧低头思索，最终摇了摇头。她虽然好奇陆雅安与秦季仁的关系，却完全没有想要去蹚这一摊浑水的欲
和_图_书望。陆雅安现在如何，说到底与她并没有关系。
卫碧闭上了眼睛，却发现其实这是多此一举。因为根本没有眼泪。
在那之后的二十几个小时里，卫碧的意识一直在睡梦中浮沉，几次醒来也只看到一片素白，之后又昏昏沉沉地入睡，等到她彻底转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秦则宁的脸偏向一边，却没有反抗，只是讥讽地看着秦季仁：“四叔，你不适合做这些。爷爷牵挂你身体弱，特地警告过我不要对你动粗，所以你才能去新加坡养老。四叔若是坚持，就只能去见二叔三叔了。相信这些年两位叔叔十分挂念四叔。”
丁城：“……”
卫碧笑了：“挺好，SE……与环球不同，我在SE只是工作，陆筝会替我安排好我该做的，完成之后可以有假期。”假期里还可以关在公寓看碟吃垃圾食品，除了烟酒被禁了，其余都十分自由闲散，这样单纯的生活她从来没有敢想过，却意外地在SE实现了。
卫碧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丁城，却发现丁城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她笑了，问他：“上次打了一架，你该不会想要揍回来吧？”
毁容之后，等待她的将会是警方的手铐。
“是你……”秦季仁狂笑起来，无力地躺倒在了地上。
吴中欲言又止，最终又倒了一杯茶，苦涩道：“你现在在SE还好吗？”
卫碧摇头，道：“我已经不喝酒了，这家医院有会谈雅座，不过你要是只想与我聊一聊，我可以和你去喝一杯茶。”
“你打算放过她？”
他说：“环球从来没有过卫碧这个艺人。”
“没什么，不会有任何改变。”
卫碧安静下来。很多年前，每次参加颁奖礼之前她都紧张得手足无措，不知道会不会获奖，不知道该怎样上台，不知道上台要说什么……秦则宁这个举动，代表着他传达的意思是——等。
秦季仁像是在考虑，沉寂的目光死死盯着卫碧的眼睛，发现她的眼里的确没有躲闪的光芒后，他又眯起眼睛望向秦则宁，手里的瓶子靠近秦则宁——
瓶口渐渐倾倒。
卫碧忍无可忍，反手拎过了枕头砸中了周礼的脑袋——她原本不晕的，可是被周礼握着肩膀晃了那么久，真的开始眩晕起来了……
“你有陆雅安的消息吗？”卫碧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周礼。
“曲小姐、曲小姐请等一等——”
卫碧淡然道：“秦则宁有没有事，你不应该更清楚吗。”
就算在之前闹得再僵，甚至是卫碧撕毁合同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做过啊！
“证明人？做什么证明？”
秦季仁说的话语疯狂而又尖锐。
吴中愣住，脸上浮现出羞愧的神色。
想看吗？
“吴中，我没有记恨过你，不过如果你继续顾左右而言他，那我就只能把你晾在这儿了。”
陆雅安愣了，呆呆地看着瓶子里的液体，很快她发起抖来，尖声叫嚷：“秦季仁！你这是犯罪！！”
这个过早地苍老的男人瞪着浮肿的眼睛，又从墨镜男的手里取过了一杯淡黄色的液体，摇摇晃晃来到卫碧的面前，浑浊的眼里忽然绽放出一点光泽来。他眯着眼睛俯瞰卫碧，苍白的指尖划过卫碧的鼻尖，声音就像从干涸的枯井中传出：“卫小姐，你看，你为这个男人保守着这么多秘密，值得吗？”
卫碧趁着这空隙，头也不回离开了病房。没过多久，病房里就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如果上次我没有逃跑，会怎样？”
卫碧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闻到过这气味的……几年前，在一个剧组，女二号做了执行制片的小三，制片的原配借着送茶水的机会朝那个女二身上泼了一杯液体。当时她就站在女二号的身旁，清楚地闻到的就是这个气味。
他抬头给墨镜男使了个眼色，很快，墨镜男就出去了。片刻后墨镜男端进来一个皮箱，箱子打开，里面依旧是各种针剂。
“动手。”他冷道。
吴中面色一松，笑着喘息：“阿碧，你想得通就好！”
她曾经毫不犹豫，现在却无法判定。
“你——”卫碧惊叫。
秦季仁干笑：“要么交出老爷子留下的秘密，要么就选一个与你分享，你想好了吗？”
卫碧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冷笑：“吴中，你真当我是圣母玛利亚？”
一时间，彼此都有些尴尬。
卫碧看得心口一跳，不愉快的记忆扑面而来，让她浑身都凉透了。
吴中咬牙：“外面不知道有多少记者等着，几天之前你在片场摔下的视频已经曝光，这次警察守在你手术室外的照片也已经泄露，你还能想到更坏的情况吗？”
秦季仁大笑出声，忽然一把抓住了陆雅安的手，狠狠地把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那就从你开始吧，幸运儿。”
卫碧一直冷眼看着，忽然觉着自己就像一个最终的BOSS，迫害得可怜的绵羊与她的经纪人沦落到求人的境地。这局面实在太有意思了。
她静静等待了一会儿，转身离开，身后的吴中终于反应了过来——
“它沾到你的皮肤之后，刚开始你会感觉到灼烧，灼烧过后是疼痛，痛起来……你会想把整一块肉剜掉……等到过几天，你就会开始发痒，伤口溃烂出脓，蚂蚁爬过你的伤口钻进你每一根血管里撕扯……你会想用刀把一条整腿连根切掉。”
“啊——”陆雅安用力挣扎起来，却怎么可能拧得过一个男人。最终她被推倒在了墙角，衣衫头发凌乱不堪……
陆雅安被墨镜男拖了出去，不知道送去了哪里。
“让……她……滚——”陆雅安说话有些吃力，眼里的戾气却丝毫不减。
当天下午，卫碧在护士的陪同下去做全身检查，正巧撞上了陆和_图_书雅安从重症病房转普通病房。她的脸刚刚做过手术，尚在昏迷期。吴中满脸疲倦陪在推床边上，一边走一边打电话。一不小心，吴中的目光与卫碧的交汇。
秦季仁却像是忽然找到了发泄的口子，歇斯底里起来：“你知道什么！我也不想杀人！我更加没有想过争夺家产！可是他呢，他根本不是秦家人却妄图霸占秦家财产，害死老爷子杀害叔叔，他有什么资格谈无辜？！当年我才刚刚出院……却发现秦家已经落入了他的手里，呵……一条秦家养大的狗，却咬死了主人……呵……你说我是让他死呢，还是让他活着好？”
卫碧不敢用力呼吸，也不敢沉默，仔细想了片刻开口：“秦老板，事到如今，您就算不相信我说的话，也应该相信我对死亡的恐惧。你说的秘密我真的不知道。你如果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了。”秦则宁身上有多少秘密，没有人知道，她从头到尾不过是个局外人，却被他莫名其妙地牵扯了进来，如果这一次真的赔上了性命，那就从头到尾是个笑话了。
秦则宁轻笑：“四叔，我并没有逼迫过你什么，爷爷留下遗言让我手下留情，留下秦家血脉，我做到了，不是吗？”
所有人愣住。
陆雅安缓缓停了手，僵硬的目光停滞在半空。
还真是秦则宁的作风。
“四叔为你准备了一份大餐，不过在你真正开始享用之前，可以先来点开胃小菜。”
保镖们相互看看，有人掏出了枪，却只是一瞬间，下一瞬间枪被墨镜男A踢翻！
秦季仁咬牙：“谁让你和他牵扯不清？！”
秦季仁一直含笑看着这一切，别有意味的目光扫过卫碧的眉眼。
“秦老板……”
秦则宁的目光沉静得如同深潭，缓缓得掠过陆雅安的脸，最终目光与卫碧相交。这一次，他没有再躲开视线，轻声道：“阿碧，你陪我留下，好不好？”
卫碧推门而入，她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紧接着操起床边所有能触及的东西，朝卫碧掷去——卫碧闪身躲开，这些东西就都落在了吴中的身上。
两天后，卫碧出院。
吴中叹息：“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当初我的离开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最终让你用九千万买回自由……”
牢房角落的沙发里还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白色的裙子。
卫碧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她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咬牙道：“秦老板，听说你在泰国是吃斋礼佛的，你的佛没有告诉你恶有恶报吗？”
丁城道：“只有第一针迷幻剂有效，后面的我已经全部换成了营养剂。”
卫碧顿时了然，却也不知道该不该去与他计较，只是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说不上原谅不原谅。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不在环球，你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没什么意思，只是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选择出现在这里。欲盖弥彰并不适合现在的你。况且——”她冷笑，“你未免也太看得起秦季仁的信誉。”
卫碧挣扎不得，眼睁睁地看着瓶口倾倒——
Mako撇撇嘴，扭着腰离开办公室。
“你血口喷人！”
卫碧早就隐隐觉察，不过真的听到了吴中的话语，却并没有她预料中的愤怒。她只是抿了一口茶水，轻飘飘答：“好啊，不过如何说辞，总要与她商量下。”
“则宁……”陆雅安怯怯地叫了一声，小心坐到了秦则宁的身旁，轻声问他，“你没事吧？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我好怕你出事，担心了一天……”
“我……要见……则宁……让她……滚——”
一场豪赌。
秦则宁并不是秦家人，可他确确实实是从少年时代就被秦老爷子带在身边的“继承人”，至于杀害父亲和叔叔，秦家老大是心脏病发过世的，老二死在牢里，老三倒是的确不知所踪。死了？
吴中叹息：“现在闹成这样子，你还能不能在演艺圈发展已经不重要了，你给卫碧道个歉，就算和解，请求她不再追究你的过错……”
秦季仁狞笑着抓住了脖颈。
“没事。”她淡然道，“你收回所有对陆雅安的通稿吧。”在那之前，她曾经安排了针孔在队员身上，全程拍摄陆雅安的过程。讽刺的是，她似乎用了和秦则宁同样的手段，故意给了陆雅安行事的机会，只因为知道她会忍不住做些什么，甚至给她提供了很好的时机……她原本是想让她身败名裂的，不过，现在似乎没有必要了。
“曲小姐！”
他大概现在是没有意识的，能不能听清秦季仁的话语都是问题。
“不许动！警察！”
秦季仁与秦则宁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突如其来的真相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巨型电灯泡”卫碧笑了笑，自动退后了一些，这屋子不大，两张沙发各占两端，都坐了人，她就只能退到了门口，站到了墨镜男A身旁。
“碧姐……”陆雅安怯怯的声音。
秦季仁笑得斯文：“卫小姐不妨猜一猜，秦某为什么这样做？相信卫小姐此刻饥渴疲乏，如果猜得中，秦某可以提供饭食。”
卫碧：“……”
秦则宁微怔，眼色暗沉。
秦季仁一愣，哈哈大笑，给了墨镜男一个指令，笑道：“我先与我侄儿去叙个旧，卫小姐就与陆小姐做个伴吧。”
秦季仁动作稍滞，冷笑：“恶有恶报？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他今天的下场就叫恶有恶报！”
“阿碧……”
那时她烧伤刚刚痊愈，眼睛还在康复期。她抱着药笑着告诉他：每年被遗弃的婴儿那么多，活下来的却很少。我们本来就是捡来的性命，偷得浮生当然是要用来挥霍。长在孤儿院的人，最可悲的是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平庸无为，与其做一棵杂草一个人枯荣轮转，我情愿做一次烟花，自由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