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来试镜（一）
江宁的身后跟着的是面无表情的秦则宁。
林衿明明长得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属性却很像苍蝇。真是不管走到哪儿都有她的身影。
“我充分尊重江导，也愿意配合。”她轻道，“如果我还有资格，我会全力以赴。如果我已经没有资格，还请江导用直截了当的方式对我的选择做出裁决，让我走得无怨无悔。”
“好巧。”卫碧笑了，“我们正要回SE。”
现在的21-A会议室中空无一人。
卫碧站起身来，朝林衿微微颔首：“林小姐这份礼我受之有愧。”
卫碧笑了笑，并不搭理小姑娘们，推开会议室的门一步迈入。
Mako点头：“那就是齐了。请各位跟随我进入录影棚。”
“你从那个房间里面带了什么？”江老头儿挑眉。
Nini笑了：“赞助的只是少数，各种颁奖礼和公众场合才会使用，日常还是需要有日常着装的。”
她在室内扫视了一圈，找到了桌子上的水杯，深入鱼缸，舀中一条摇曳的金鱼，轻轻放在了小猫的面前。
这什么……鬼地方？
沙发上一只黑色的猫儿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睁开明亮的眼睛，朝着她们轻轻地“喵”了一声。
最倒霉的是，她这只兔子还不会开车。
卫碧踩着高跟鞋走在江宁身后，忽然觉着背上火辣辣的，顿时有些不自在，默默地放缓了脚步等所有人跟上，小声道：“喂，我都感觉你们在背后点蜡烛了，我说你们……用不用这么明显？”
“陆筝，《为帝》选角在三天后。”
“没关系。”卫碧想了想，道，“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考虑，我们不过各取所需而已，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失望。
所有人的心里都打了个小小的问号，沉寂片刻，嗒嗒的高跟鞋声传来——门口，一抹鹅黄色闪了闪，紧接着一个修长婀娜的身影摇曳入内，朝着面带疑惑的所有人微微一笑——
“宋医生，我只是想知道结果。”
黑色的小猫安安稳稳躺在沙发上，底下似乎垫着什么东西。
卫碧看着他的笑脸，沉默地收拾了散乱的文件，想要离开他的办公室。她有些失落，虽然还不至于伤心，却总归有些丧气。陆筝有目的她当然知道，也早就明白她在陆筝的手上只是一张牌，可是这一年来的朝夕相处，说毫不介意是不太可能的。
卫碧吓了一跳，停顿几秒后闭眼。
宋承明的声音冰冷无力：“最坏的情况，是视网膜脱落。”
卫碧迟疑了片刻，走到猫儿身前，试探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林衿一到场，剩下的人顿时有些沉默。娱乐圈中消息传得十分快，秦家二爷回归，秦则宁或失势的消息早就如同春日野草一样悄然滋长，秦伯远的养女林衿当然也在传闻之内。不过听说这位小姐在英国选修的是建筑系，今天这一招……是想要涉足娱乐圈？
一夜跌宕。
半小时后，Nini和小可上门。
“站住！”
“别生气哦。”陆筝学着小可嗲声道。
她绕过人群，一步踏进内室。
而秦则宁，他的目光带着微微的凉意，一点一点划过她的脸。
卫碧被江宁嘲讽的目光从头扫到了尾，顿时感觉皮肤都快烧起来了。她强按下不适，咬牙开口：“在我回答江导的问题之前，江导能否告诉我，我是否通过了考核？”
事情似乎已有定局。Mako迟疑上前，对江宁说：“江导，您如果已经定下人选，那外面……”她满脸尴尬，“外面的林小姐还在等……”
空气似乎凝滞了。
运营部的小姑娘们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听见脚步声急急住了口，齐刷刷望向她，不少人瞪大了眼睛：“卫……”
她眼巴巴盯着驾驶座，沉默。
会议室中一干人等的脸色都很微妙。
卫碧在原地皱着眉头扫了一圈，心中的疑惑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若有所思。
“或者半年不许碰隐形眼镜！并且每周到我这里来两次，配合药物治疗，如果还不行……”
她赌这是一场局。
一小时后，她已经穿戴整齐，带着精致的妆容抵达试镜地点。
“没关系。”卫碧勾了勾嘴角。
在她的车旁，丁城不知道已经在那儿等候了多久，看到她来，他淡然道：“秦先生让我约你见个面。”
卫碧：“……”
“好。”卫碧犹豫道，“泡面……”
陆筝笑得弯起了眼睛，朝她勾勾手指。
圈外人都只看到了这圈内星光璀璨，却少有人知道有多少不甘。十年经营的大树因为一只蝼蚁毁于一旦的例子比比皆是，更何况是空降兵？只不过对于卫碧……也许她是过去十年太过顺风顺水了，而最近的遭遇更像是要偿还过去的幸运。
“你！你以为我真是为你一个人服务的私人医生？”宋承明眼圈通红，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似乎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健康当回事情的人。这个人从小是最让院长妈妈省心的孩子，乖巧听话，成绩优秀，懂事早熟……可是直到她独自高飞，她骨子里的恶劣因子却仿佛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她待人疏离，连对自己都堪称冷酷，简直是无可https://www.hetushu.com.com救药！
这也意味着，他知道。
宋承明闭上了眼睛，良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终于平复了情绪：“我与你解释不清，你的眼睛状况一直不好，但是你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之前的药物……破坏了你的身体免疫系统，这两者有任何一个问题都没事，但是短期内免疫力损伤加上眼睛问题，你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卫碧：“……”
电话响起，他听任铃声响了好久，才懒洋洋接起：“哪位？”
卫碧笑起来，遥遥看了一眼秦伯远与秦则宁。
小刊做了详细的报道，然而反响却平平，网络上为数不多的帖子很快就淹没在茫茫海洋中。没过几天，那些帖子便消失了。大大小小的报刊亭中，也再也找不到那一本执着调查卫碧秘密的小刊。
只不过小可与Nini一走，一地的包装袋没有了拎的人。
丁城默默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
“看过剧本吗？”
陆筝的心思，卫碧虽然好奇，却也明白这并不是她能猜透的。从陆筝的办公室出来，她与造型师Nini与化妆师小可去了W市的购物中心挑选选角需要的着装。
会议室中，只有落地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卫碧认得他，他是早年间拍摄宫廷剧的一代大导演，连续出了几部历史剧红遍大江南北之后就销声匿迹只剩下传说的导演，江宁。他的去向一直是娱乐圈的未解之谜，秦伯远好大的魄力，居然请动了他？
“当红明星，你很了不起吗？”
“你是来试镜的？”
很显然，陆筝并不想提及这个问题。
“喵呜。”猫咪抬头，乖顺地用脑袋蹭她的指尖。
卫碧淡然道：“我的经纪人与Mako一直告知的是21-A接受试镜，离开21-A就意味着试镜结束，令则行，这是演员的基本素质。”
清晨来临时，卫碧的思绪还沉浸在尖利的叫声还有海浪声中。她捂着沉痛的脑袋昏昏沉沉坐在梳妆镜前，呆愣了片刻，戴上隐形眼镜。
那东西伸出柔软的肢体，抱住了她的腰，声音软糯：“姐姐，你从哪里来？”
睡梦中，依稀有梦来。
可惜，与一个已经没有退路的人去争一线生机，她不见得有胜算。
这日常是股东会议的用所，同层是高层董事的办公室与执行室，现在却被用来用作《为帝》的试镜区。而在21-A室内赫然集中了环球80%的顶层管理人员……看起来，这一部剧果真是环球今年的重头戏。
见卫碧没动，林衿柔柔笑出声来：“哎呀，你难道看不出我在讨好你吗？”
“曲欣衡！你疯了吗？！”
她没有恼怒，只是稍稍靠近了几步，轻声道：“如果没有出演的自信，我不会站在这里。”
会议室中，所有参加试镜的人被安排了等候的席次。
“还有什么苦衷比你的眼睛更重要？！”
卫碧微微皱眉，沉默地扫视了一圈看客。
第二天，卫碧如约来到秋山医院。
因为是环球主力剧，试镜的地方设在环球大楼。这对于她来说倒是好事，起码熟门熟路。她踩着点抵达会议室，才发现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
不一会儿，瞳孔放大，卫碧就看不清东西了，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朦朦胧胧的一片。
卫碧悄悄松了一口气，轻道：“可我是来试镜的。”
卫碧茫然靠近，被陆筝扯着一块儿坐到了沙发上，近距离看他细长的眼睛里闪动着的星光。顿时有些尴尬。
茶几上静静躺着几个首饰盒。
卫碧并不算特别惊讶，回了她一个笑容。
“是。”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人扑哧笑出了声，轻声道：“曲小姐，我们懂的。”
“从今天开始休息，休养半年，每天用眼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同时辅助药物治疗。”
“可你拿什么保证你能撑？人体不是机器，没有任何人可以预测它的承受极限！”
卫碧干笑：“多谢。”
会议室里已经有三四个艺人在等候。
卫碧放下手上的袋子，对丁城道：“如果他想说的是《丛林星野》前后，陆筝与秦季仁一直是有联系的，那我已经知道了，不劳他费心。”她想了想，干脆步行往外走。
“宋大哥，我有苦衷。”
……猜错了吗？
黄昏时分，卫碧终于把形形色|色的药物服用完毕。宋承明这一次真的是如临大敌，开出的药里有滴入眼睛的，有口服的，有滴入鼻孔的，居然还有从耳朵塞入的……处理完毕这一切，她戴上眼罩，睡了许久以来最舒服的一觉。
没想到，在购物中心的楼下遇见了一个熟人。
小可翘手指：“那当然啦。”
“陆筝，你少安毋躁，秦则宁把持环球已经十余年，短期内我还无法撼动也是常事。”
卫碧已然完全冷静下来，眼看着宋承明眼里的怒火愈烧愈烈，她再也无心纠缠，疲乏地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不过，手还没有触到门把手，身后就响起了宋承明的声音——
“所以秦老板就要我的人凑上去给人家打脸？”
整个室内陷入了黑暗。
她在21-Bｗww•ｈeｔｕshｕ.cｏｍ.ｃoｍ间见到了想见的人。
卫碧只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便俯下身去捡起了地上的书籍，走到窗台边关上了窗户，拉上窗帘。
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对不起，没有事先与你打过招呼。”林衿的脸上露出少许尴尬的神色，“原本我不该入这个圈子，不过我从大学时代就十分仰慕江宁导演的才华，所以……非常对不起曲小姐。”
卫碧勾起了嘴角。
她看不清宋承明的眼神，却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是刻意压制过的，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脸颊上，忽然一顿。
“如果我继续呢？”
江宁一愣，冷笑：“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两手空空进来还有接受考核的资格？”
卫碧与她们随口寒暄着，心中的疑惑却愈来愈放大，直到会议室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口人影一闪，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闪身进了会议室。
他晃晃悠悠回到座位上，忽然抄起一个厚重的本子，懒懒散散地朝卫碧砸去：“拿着！”
“卫碧”两个字就仿佛在所有的外部媒体中消失了。
一小时后，她终于回到公寓，发现小小的公寓沙发上大咧咧躺着她的经纪人。
“可是……”Nini沉默地看了一眼卫碧。
他的口吻中终于没有了赤|裸裸的鄙夷，倒是多了一点玩味。
地上是凌乱的书籍。
那时，曲欣衡的名字已经逐渐代替了卫碧，贴吧、论坛、各类媒体报道上几乎已经全部用曲欣衡代替了卫碧，偶有小报也曾经发表过疑惑，卫碧两个字代表了那么多奖项，那么多成名的影视制作，甚至是一段时间内的全民娱乐偶像，怎么会所有的媒体几乎全部缄默呢？
忽然，沙发微陷。
什么时候开始呢？卫碧略略沉思，犹豫开口：“好像是……上次沾了致幻剂，被送急诊之后。”那一次算是有惊无险，可是从那之后，眼睛每次疼痛的程度似乎有所好转，只是频率却在增加，以至于后来她必须带着眼药水出门了……
所有人：“……”
卫碧心中一动，微笑起来：“江导，请问我完成我的试镜了吗？”
一件最想要的……是指这些？
没有人能淡忘卫碧这个神话，即使当初是悲剧收场，传说依旧铭刻在环球的史册上。她们大约没有料想到还能在环球看到她，震惊得面面相觑，最终却怎么都挤不出后面一个字来。
“明天是我的新戏试镜，这一部戏是环球十年前的重点项目，也会是未来的重中之重。如果我能撑下来……我就答应你，出国念书。”
江宁冷哼：“老头子退圈十年了，却也早就听说有个曲小姐人红范儿也大，还真是江山代代才人出啊，曲小姐这哪里是来试镜的，这是莅临指导吧？”
僵持。
卫碧叹息着打开柜子，取出珍藏已久的泡面，替这只衣冠禽兽泡了一杯泡面，递到了茶几上。
购物中心内，林衿化着姣好的妆容笑吟吟拦住了卫碧一行人。她的身后跟着面无表情、挂满大包小包的丁城。
卫碧勾起嘴角：“是啊。”
“所以我需要你，宋大哥。”
丁城追了几步，沉道：“曲小姐，还有一句是我私人想要警告你的，秦先生对你的恶意要比你想象中的少。我相信他让你别去参加选角，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曲小姐，你……”
“最近加重过没？”
这话已经算是侮辱了。
会议室中的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色，顿时把复杂的目光投向卫碧。
“曲欣衡！”宋承明忽然激动起来，“你是想变成瞎子吗？！”
“啊……那我还有什么希望啊……”有人咧嘴，倒不见阴阳怪气。
她显然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反而从包里挑挑拣拣，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轻道：“父亲前几天去了名古屋，带回一些珍珠作为旧友相见赠礼，珠形不大，珠光却很别致，我觉得与你十分相配，就私下截了一串。”她轻笑，“挑了最好的。”
她的确想要钱，只不过她想要的数字恐怕秦家未必支付得起。
“喵呜。”
卫碧静静地看着周围这诡异的一切，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异次元空间。21-A内室，卫碧只来过两次，上一次是当年与秦则宁签下为期十二年的合约。虽然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不过最起码环球的顶级会议室不会是这种……LOW到极致的装潢。这里既然是股东会议常用场合，必然会有会议桌吧？
卫碧站起身来，打开陈列柜的柜门，取出了里面的小金人。她捧着它在室内又转了一圈，最终把它轻轻放进了鱼缸里，然后空着手，一步踏入了21-B间。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同一个墙角。
“你……”
静默片刻，他说：“好吧，让她试试。”
卫碧干笑：“我的人，能坑姓秦的多少钱那是他们的本事。”
卫碧一愣，斟酌回答：“从两年前开始，一直有些疼的。”两年前片场的火灾虽然并没有在她的身体上留下多少疤痕，可是眼睛却留下了难以痊愈的旧伤。她日常戴隐形眼镜的时间都是严格控制的。
电话挂断，陆筝滑动手机屏幕，看着通和_图_书信录上的曲欣衡三个字发愣。事到如今，所有事情都在顺利发展，他也从来并没有对她撒过谎，只能说是……略微有所保留。
这家伙，喜怒变化也太诡异了吧！
“哼。”江宁冷哼。
“你……”宋承明气得发抖，“你简直不可理喻！你究竟图些什么？！那个圈子几乎把你从头到尾都剥过一层皮了，你还想为它付出什么？”
林衿笑得含蓄：“看你们这满载而归的模样，是为了后天《为帝》的选角选装吗？”她眼里带着一丝好奇，“娱乐报道中说，你们大明星的穿着打扮都是有专门的赞助，你们也需要来挑衣服吗？”
“喵呜？”惊慌的小猫镇定了下来。
室内飘散着淡淡的熏香，硕大的鱼缸中不知名的鱼儿摇动着长长的尾巴。
《为帝》的导演？
陆筝眯眼看着她，忽然整个人松懈了下来，冰凉的指尖落到了她的眼角：“很多地方，比如和秦季仁的交易，和秦伯远的利益纠纷，拉拢你的目的……”
小猫舔了舔她的指尖，低头舔了舔天降横“鱼”，小心地咬住了它，又抬头小心地看着卫碧。
这个房间里有摄像头，这是一个演员的直觉。
江宁翻白眼：“你凭什么以为刚才的就是试镜？你明明看到了任务书，为什么不按照上面的做？就不怕丢了角色吗？”
江宁沉默许久，忽然笑了。
——好。
林衿更加好奇：“那妆容呢？镜头下的妆容与镜头前的应该不同，也有专门的化妆师？”
卫碧肢体反应灵敏，早在本子还在半空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准备好，等到本子靠近，她轻轻松松接住——本子上，《为帝》两字龙飞凤舞，翻开书页，里头密密麻麻的字笔意潇洒，居然是手写的。
“为什么来试镜？”
这样的状态他原本应该是问心无愧的，不是吗？
Mako扭着细腰来到会议室扫视了一圈，扬声问：“人到齐了吗？”
江宁赤|裸裸的目光带着鄙夷：“你这种女孩子我见多了，自以为有一副皮囊，就自作聪明，目中无人，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来出演我的女一？”
卫碧哭丧着脸蹲下身一个个捡，吃力地把它们抱到了地下车库。可是她还来不及把它们放进后车座里，就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墨镜男什么时候变了性了？卫碧顿时失笑，尴尬悄悄退去，她朝他勾勾手指：“小可和Nini的顾问时间各自是两万元一小时，从选衣服到定型按三个小时计算，人均六万，总计十二万。”
“你……你为什么答应？”丁城疑惑，“他们是你的工作人员，你这么大方真是……”丁城思量很久，最终挤出两个字，“愚蠢。”
江宁老头儿显然被问愣了，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我也缺，不嫌多。”
“那、那好吧……”Nini咧嘴笑了。
林衿，环球意义上的少小姐，居然被晾了。
在她身后，陆筝逐渐收敛了笑意，皱眉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等到办公室的门合上，他终于低垂下眼睑，仰头靠在了沙发上，朝着天花板轻轻舒了一口气。
卫碧的位次靠后，懒懒缩在沙发中玩手机，时不时抬头瞄一眼试镜完毕的人出来后死灰般的脸色——她们进去之前一个个花枝招展面带微笑，出来后却都像斗败了的公鸡，看来这个江宁又是另一个脾气古怪的暴躁老头儿。
她失笑，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对着镜子滴了一些眼药水。手机震动起来，宋承明的信息闪动了几下。
换了名字，换了妆容，妆容精致气色自然，她比许多人想象中的好。
“这……”小可与Nini面面相觑。
而这空间里有的东西是——象征着演艺圈荣耀的小金人，象征着钱财的RMB和钻戒，象征着知识的书籍，还有象征生命的猫儿和鱼……任务书上说的是要从这一堆东西里选出一件，递交到21-B，也许选择会代表演员的心境，但是江宁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心理测试？对《为帝》有什么作用？
“曲小姐！”
“你要的是结果，过程如何何必太过在意呢。”
风吹动窗帘，书页哗哗作响。
“太好了！”
卫碧也笑了。
卫碧被吓了一跳，惶惶开口：“宋医生，你怎么了？”
不是还有一位吗？
“抱歉，我来晚了。”
“是。”
那儿已经改造成了会议室的模样，里面坐着环球影视的主要高管与特助，中间坐着的是秦伯远、秦则宁。江老头儿不在座位上，他背着手眯着眼睛正在会议室里打转儿，一头毛躁的头发连着两三寸长的胡须，已经完全分不清界限。
“嗯？”
“如果我继续戴隐形眼镜，继续以片场的生活节奏维持我的日常用眼，我还有多少时间？”
卫碧无声地笑了，把蹦跳的金鱼放到了它的面前，指尖划过小猫的耳朵尖，轻声说：“活的，应该很好吃。”
“只看过一点。”
猫咪的身下垫着一个本子，本子的封面雪白一片。
江宁瞄了一眼卫碧，干笑：“那就请林小姐进来试一试。”
在所有人中，卫碧是属于花瓶中非常会演戏的类型，其实非常受几个大牌导演的m.hetushu.com.com喜欢，只不过这些年与秦则宁牵扯不清，才莫名其妙地被盖了个“以色侍人，上不了档次”的标签。按照今天这情况，女一不出意外就是她，可是林衿的加入却打破了定局。
我从哪里来？
“曲欣衡？”江宁挑眉，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事实上留给他做表情的空白皮肤已经不多了。
他没有开口，沉默片刻后，从抽屉中取出一支探照工具，在她的面前忽然点亮。
《追击》首播第三天，卫碧坐在陆筝的沙发上，疑惑不已：“如果是环球，为什么要删除‘卫碧’的痕迹？”要彻底消除这一个名字，需要的公关费用绝不会是一个小数目，秦则宁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陆筝道：“我得到Nini的消息，林衿拉着他们逛遍了购物中心，选择了与你相似的着装打扮。我想这并不是巧合，你要做好准备。”
林衿处心积虑拐走小可和Nini，问清她今天的着装打扮，想做的事情无外乎比较。而她唯一能够和她争锋的角斗场，恐怕就是这一次试镜了。
陆筝大大咧咧躺在沙发另一侧，笑得吊儿郎当：“也许他哪天被一道雷劈中了，良心发现呢，或者是被秦家老头儿折腾得魔怔了。”他跷起二郎腿，“啊——或许被人打了吧，屈打成招，那种人渣，哦不，人末……”
在场的看客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几个股东脸上有了笑意，而秦则宁的脸色却愈见阴霾。
丁城却忽然道：“关于陆筝，还有秦季仁。曲小姐如果不听，恐怕将来会后悔。”
卫碧终于发现了异样的地方。这是一只不会走路的猫儿，因为它没有脚。
这一切，卫碧起初以为是SE做的，为的是彻底取代她在环球的影响力，可是时间久了，她却发现这些并不是SE的公关所为。如果不是SE……那么，就只剩下环球了。
“……有多不容乐观？”
电话那头微微停顿，声音认真起来：“陆筝，你不会是假戏真做了吧？”
陆筝在门口静静站立了许久，最终又折回，抱起泡面叉了一口，顺便打开了电视机。
陆筝缓缓坐直了身子，声音冰冷：“是啊，我要结果。不过我警告你，欣衡少一根头发，我让你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卫碧只是疑惑了一秒钟，马上明了，看来丁城离开后就给秦则宁打了电话，这是专门来守株待兔了。
其实并不止这些，只不过除此之外的内容不太适合被江宁知道。比如来参加试镜的总共有十几个人，然而物品选择上却不足人数，并且还不计重复率与替换率；比如万一有人取走了孤品怎么办？是否对后面的人不公；最重要的是那些东西的放置与编排显然太刻意了，刻意到非常明显是个心理测试，这显然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一个演员做什么心理测试？很显然，负负得正，那不是心理测试，而根本就是试镜。
卫碧这才发现原来墙角居然有个监视器，记录着之前的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这倒有意思。她起了兴致，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眯眼看监视器。
林衿笑道：“你们都是业内优秀的造型师与化妆师，我会按照市价的三倍支付你们费用，可以吗？”
丁城：“……所以？”
卫碧缩了缩身体，沉默。
环球最正式的会议室21-A。
陆筝冷笑：“我从来没有做过假戏。”
陆筝却渐渐收敛了笑意，目光中有一点点深沉的东西闪动。他忽然站起身来，径直朝门口走去，临到门口，却又硬生生回了头，道：“有时候，我还是希望你生气比较好。”
……
“宋大哥如果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强求。”
卫碧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她才收敛了笑意低头沉思：林衿一直是大家闺秀风范，妆容与着装向来以定制为主，饰品类的也不太佩戴，她既然开了这口想要Nini和小可，即使小可他们不答应，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愿意配合的。倒不如索性放他们去，起码还能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卫碧。
卫碧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不解地问：“什么生气？”
“可是我明天要去试镜的是一个古装……”
“卫……曲小姐，你也是过来试镜的？”人群中，有人试探。
——明天必须来检查，知道吗？
卫碧不经意瞄了一眼，小小的意外在心底弥漫开。她原本以为来面试《为帝》的会是娱乐圈名声鼎沸的人，或者是一些早已声名在外的老戏骨，却没想到准备试镜的多为二线，不论是长相还是演技都似乎与这一部剧的资历并不相符……如果秦则宁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她获得角色，难道不应该找些实力型的对手吗？
卫碧老实答。在今天之前，她只知道有一部剧叫《为帝》，是当年秦伯远入狱之前就已经有意向的，至于剧本这种东西，环球如果没有给出策划，外人是根本不可能拿到的。陆筝通过关系，曾经取过一个小样，只有剧本的前三万字。
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心理测试。
江老头儿一愣，好久才问：“你缺钱吗？”
卫碧：和_图_书“……”
视网膜脱落。
“曲欣衡。”忽然，江宁助理的声音响了起来。
猫儿的眼睛散发出妖冶的光芒，它似乎受了惊吓，摇摇晃晃想要站起身来，却咕咚一下又陷进了沙发里，只能惊慌地发出一声短暂的“喵呜”。
林衿。
“……嗯？”
江宁一愣。
……
对于那些同情的目光，卫碧熟视无睹，轻手轻脚跟着江宁的步伐。
卫碧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快步离开了购物中心。
林衿不论如何是不能跳过的，虽然江老头儿脸色不佳，却也沉默了。
林衿与小可、Nini兴冲冲离开了，留下丁城与卫碧面对面各自尴尬。
身处黑暗之中的卫碧懵懵懂懂思量，忽然四肢冰冷，头顶上淋了雨水，电闪、雷鸣，尖叫声混杂着海涛声声入耳……
宋承明的眉头紧锁，几次开口，却又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最终他从喉咙底挤出一句话来：“退出娱乐圈。”
“曲小姐？”
卫碧一直冷眼旁观，撞见了Nini的目光，就朝她勾勾嘴角，微微颔首。
她知道自己在梦里，却不知道如何挣脱，视野所及之处是漫天遍野的飞鸟。她在无数阴影中游走，忽然日落西山，大地一片苍茫，黑暗席卷了大地。忽然间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风声猎猎，她伸出手摸索，最后撞上了一抹软软糯糯的东西——
曲欣衡。
《为帝》的女主是一个亡国的公主，她出生在宫闱，自小锦衣玉食，五岁城破沦为阶下囚，一直到十六岁，黑暗是她生命的基色……这样的人，怕风，怕光，过分安静，还保有着对生命最原始的好奇与尊重，也有着一点因为缺乏教养而带来的残忍，同时躲避着当年的光辉。所以她关窗，收拾书籍，捞鱼喂猫，把小金人放进水池。
想明白这些，大家的眼神又带了一丝同情——今天的卫碧，恐怕又是一个炮灰。
天色已经近傍晚，陆筝懒洋洋地依靠在沙发上，看到她推门而入，他微微勾起嘴角：“饿。”他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到冰箱上，“找不到吃的。”
这是真正的剧本。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宁面色一改，似乎很不情愿地收敛了脸上不屑的神情，挤出了一道笑来：“你这小姑娘，脸皮倒挺厚实。”
江宁冷哼。
卫碧犹豫着掀开扉页，发现里头只有短短的一行字：选出一件你最想要的，带着它去21-B找导演。
为什么？卫碧想笑，微微低头，真诚答：“钱。”
“有。”卫碧想了想，轻道，“我自己有分寸，宋大哥，你如果不告诉我我的承受极限，我又怎么保护自己呢？”
卫碧来到SE半年有余，生平最怕两件事，第一是陪小可逛化妆区，第二是陪Nini逛时装店。今天她心情不佳，把这两桩事情叠加到了一块儿，三小时过后，才终于被这对恐怖的兄妹牵出了购物中心。
这算是夸奖吗？
“这一部剧后，你真的愿意退圈出国深造？”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中各大股东与高管的脸色五花八门，其中有沉不住气的已经尴尬地咳出了声。在场的大部分都认识卫碧，不过却少有接触，这一次终于见到了沸沸扬扬的绯闻女主角，居然是……这副样子？
林衿的眼睛亮晶晶：“那个……能不能请你们帮我谋划谋划？”
……啊？
“你……”
既然不知道陆筝会不会是第二个秦则宁，只能保证曲欣衡不会是第二个卫碧。
“什么都没带。”
卫碧瞄了一眼盒子，果然看到里面躺着一小串珍珠手链。她对这些东西了解不多，只知珍珠一寸光泽一寸金，盒子里的珍珠在自然光线下已经璀璨得让人眼花，大概真是价值不菲——她这算是什么？
这年头，演技、容貌、机遇，这些可遇不可求的东西统统加起来都不如人家家大业大。林衿要是想争，谁是对手？
卫碧停下了脚步。
这帮人，似乎都是圈内没什么绯闻，口碑又比较好、容易相处的艺人。
居然还有十几二十张红色的RMB躺在它的周围。
卫碧沉默片刻，小心问：“您嫌多吗？”
这事简直尴尬至极啊！
片刻后，她问：“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好在，她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卫碧。
她的小助理答：“总共十位，已经到了九位，还有一位的履历表是空白，我无法联系上。”
“秦老板。”陆筝低笑，眼角一抹光泽讥讽得很，“我原本以为秦老板有十成十的把握，原来也不过如此。怎么，还要我家小衡亲自去争取？”
卫碧在圈中许多年，一直不太受冷眼，最近这一年居然酸甜苦辣百味尝尽了。
“……好像有，不过用了你的眼药水后会缓解。”
宋承明的呼吸却忽然凌乱起来，深吸几口气，道：“小衡，你的眼睛……最近是不是经常疼痛？”
透明的壁橱中陈列着几个小金人。
照理来说这不过是例行的复查，很快就可以完毕，不过这一次宋承明却意外地没有唠唠叨叨。他反反复复翻阅着每一页病例，又让她躺了下来，掰开她的眼皮仔细查看她的眼睑，到最后，他开了一种药水，滴入她的眼睛。
两个月后，《追击》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