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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同尘与灰

作者: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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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交换

第五章 交换

会堂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纠耳耳依旧恭敬弯身,继而走下了台。曼哈维也来了其他学生,在后台录像,看到纠耳耳后,男生冲她比了一个大拇指,还没等纠耳耳说些什么,她的电话就响了。
医务室的人到了后,就看到陆疾狼狈地躺在沙地上,而纠耳耳冷着脸站得很远。陆疾身体虚弱,再加上他叔叔之前的叮嘱,医生们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几乎都围在了他跟前。
群山成陆的陆,思念成疾的疾。
“嗯,怎么了?”
时光回到某一年的讲台上,新来的学生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在做自我介绍时,他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她站在门口,却暗自记下那两个字。
尤其是学艺术的,一砖一瓦都要揣在胸口,如此,所构想的设计草图就会有着沉甸甸的厚重感,那是一步一个脚印下得来的积淀。
陆疾看着她异样的举动,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怀疑:“你……哭了。”
“他叫什么?”
陆疾做了个深呼吸,立刻拉响了床头铃。
楼下渐渐聚集了几个医生和护士,等着病房里的陆疾出现。
那时在曼哈维沙漠,星辰寥落,万籁俱寂时,她对自己这样说。
红色的药丸研成粉末作冲剂喝,水应该倒在白瓷杯的三分之二。
从此,暴力成了她释放压力的宣泄手段,也让她在人前和人后有了极大的反差。纠耳耳的回忆里,乔老师也曾哭泣过。那时她一边声泪俱下地控诉那个男人给她带来的伤痛,一边不停地殴打着纠耳耳。然后乔女士的眼泪总会掉在纠耳耳手上,冰冰凉凉的。
她不是连做梦都想回国吗?
“人类文明起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四大文明发源地都起源于大河流域,苏美尔人建立城邦、古埃及人恩赐的建筑、古印度的种姓佛陀文化和华夏文明的古典时代,无一不是深厚文化积淀下的产物。
就这么慷慨吗?
“怎么了?”
“他是不是又把图书馆杂志上的AK-47突击步枪的图片偷偷撕下来,结果被执勤老师看到了?”纠耳耳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下一秒在听到Leslie的回答后,她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面前穿着黑白套裙、妆容精致的女人面色很平静,她掏出了一根烟,继续听纠耳耳说下去。
马克没说话,对于陆疾他一直都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当年的他和陆疾父母一样,都是电视台一线的新闻记者。那日陆疾父母的尸体暴露在公众视野下,这两位同事被新闻塑造成了爱岗敬业的楷模,可是没有人关心他们藏在日光下的孩子。
陆疾又发病了,这次来得很突然。
陆疾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嘱咐道:“你要是哪天想碰瓷了,尽量找这种车。我估计到时候车主会包了你的医疗费、精神损失费、嫁娶费和养老费。”
那如果,自己的顽固隐疾要纠缠自己很多年呢?如果是一辈子呢,她又当如何?
纠耳耳人走了手机却没拿,陆疾拿起来随手打开,她的屏保是他俩的照片,是在去年过圣诞时拍的。当时他的衣领上沾满了彩带,手里还举着两个橙子,而她的脸上画着迷彩,踩在台阶上钩住了他的肩,还有戴圣诞帽的Leslie,他们三个人挤在了一起。结果照片出来一看,拍照同学举得太高,只有纠耳耳和他入框。
可就算是这样,正寻找着这枚贝壳的人,如同冒雨出海的渔夫一般,在狂风风雨中,还是一眼就可以找到最亮眼的那枚。
轮到纠耳耳上台了,她环顾一圈在座的老师,先是恭敬地弯身,微小的动作代表的是背后的民族性,这一礼节让不少外国教师点头肯定。纠耳耳站在台上,她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堂下四面八方:“各位老师好,我是来自中国的学生纠耳耳。
所以那一抹纤细的身影融进了如墨的夜色里,宛若去奔赴一场声势浩大的盛宴,又仿佛去赴约一场没有告白的别离。
纠耳耳顿了顿,顶着一张毫无破绽的脸抬头,冲他嫣然一笑:“为你哭?想得美。”
一条虚拟的甚至只是地球人为了更好地研究地理知识的换日线从那两个国家中间穿过时,当东边那个看到最新一天的日出时,西边这个却刚好是星光满天。
此时陆疾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事实上,如果不是纠耳耳几个小时前去医务室送药,她根本都不知道陆疾的病房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所以呢?”某人继续幽怨着。
马上就要做手术的家伙还这么不听话,真是不想活了。
“我住院那么多次,他都是让老马来处理的,我一年年长大,渐渐发现他真的很不喜欢我。后来他听说如果确定我心理不健全,让医生帮我做个鉴定,那他就可以申请把我弄到特殊学校,好让他省心。”
纠耳耳则心情大好,她装模作样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好似当年的希特勒慰问他的得力干将盖世太保一般:“努力啊同志,光荣属于人民。”
在没来曼哈维以前,他老是觉得人活过一场也就够了。可是到了曼哈维后,渐渐地,在许多琐事的消磨下,他突然发现之前无比厌烦的生活,却开始给了他全新的感觉。
都说每个人的一生都犹如一面双面镜和*图*书,否极即泰来。那如果现在我提前经历了后来所有不好的事,是不是幸运就会到来?如果是这样,那我也不要大富大贵,说什么余生如愿,其实我只有一个心愿——
褐色的药丸一天两颗,作用是止痛消炎。
马克老师和陆疾的叔叔都赶了过来,医生冷冰冰的语调没有因为旁人急切的模样有任何改变。是心理焦虑抑郁导致胃功能紊乱,胃酸长期腐蚀食道后,出现了疑似胃癌的症状。
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的小叔陆然。
或许是之前平静的潜伏期太过漫长,每次看着康复起来的陆疾又变得生龙活虎时,纠耳耳总以为围困在他身上的噩梦一切都结束了,而这次的陆疾则被送进了曼哈维的急救病房。
陆疾脑海中当时就升腾起许多可能性来,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纠耳耳捧着那本地理杂志说:“这换日线两边的国家,从时间上来说,”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两个黑点上,目光里充满了忧虑,“是不是永远相差一天?”
纠耳耳跋涉沙漠上,深吸了一口气。天蓝风清,黄沙万里,她看到不远处的陆疾正闭着眼,静静地躺着沙丘下。纠耳耳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陆疾把身体埋在沙子里,只露出一张脸,他眯眼望着天,神色平静。扔在一旁的手机又开始振动起来,陆疾扭头看了看,没去接。
“耳耳,你快点回学校来吧,陆疾出事了。”Leslie在那边着急说道。
陆疾不满道:“可我想吃菠萝。”
想到往事,陆疾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纠耳耳的手机在他手里振动了几下,陆疾原本没打算打开,他原本在看照片,手指不小心一动,却没料到直接滑开了纠耳耳的短信。
她手里的沙子扬过来,有几粒吹进了他的眼里。他没动,任眼睛难受着。争执之时,对方的无动于衷会更容易让人火冒三丈。
陆疾如同没了表情的人,他静静地看着她暴躁不安的模样,无动于衷。
乔老师的家暴在很久以前就初见端倪,那时她刚带着纠耳耳来到曼哈维。工作压力大的时候她会用香烟来麻痹自己,爱情的失败加剧她情绪的失控,屋子被她搞得一片狼藉,直到看见一旁哭泣的纠耳耳,她不耐烦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我爸的后事是他处理的。”
曼哈维的毕业典礼快到了,纠耳耳却并不理会外面那些繁杂事务,她每天下午都待在陆疾的病房,剥橙子、削苹果的水平越来越高。
与此同时,电话里的马克也失了往日的沉稳:“纠耳耳,谁允许你们学生会干部在楼底下放烟花的?操场那么大的地方不用,非要在人群里玩?去年有个学生放的烟花就掉在了教学楼阳台上,把教室的窗帘都烧了,你们这样胡闹,知不知道有多容易出事。”
纠耳耳有些无奈,只好放下了书,道:“我是打算回国的。”
那些伤痛仿佛是在提醒她,如幼时那般的狼狈将会一直持续在自己的生活里,无法摆脱亦无法忘记。如果伤口成了烙印,怎么能轻易地擦去?乔老师道歉的话,她早就听腻了。这样的生活,她也早就过腻了。
先是脸,后是脖颈,等陆疾的身体全部都从沙堆里露出来时,纠耳耳终于停下了手。陆疾睁开眼,安然地看了她一会儿,视线又缓缓转移开。两人僵持良久,纠耳耳突然抓起一把沙,狠狠地向面前这个不肯认错的人抛过去。
陆疾闻言,立刻站直了身体,他眨了眨眼,肩上还挂着书包,两腿非常帅气地合拢着,一只手抬到额前,比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遵命。”话音刚落,上课铃声便缓缓响了起来,纠耳耳阴阴一笑,动作迅速地撕下名单:“不好意思啊,陆同学今天又迟到了呢。”
……
正是傍晚时分,陆疾盯着漆黑一片的玻璃,他坐在床上,只能看到窗外零星闪烁的灯光,却没办法走过去俯瞰整个校园。而此时在曼哈维的每一角,都贴上了“You know.lt's up to you”的标语,学校四周都弥漫着一股离别的愁绪。
病床上那个眼眸狭长的少年指了指床头那个漂亮的短发姑娘,眼神像是要上战场的士兵一般凛冽:“你们帮我把她弄出去。”
像不像两个人,其中一个无论怎么奔跑,都赶不上时间的消逝?
有学生过来问纠耳耳现场布置的情况,陆疾安静听那同学安排着活动事宜,好半天,她终于腾出空闲来:“陆疾,我现在很忙,待会儿再和你聊好吧。哦,对了,你的药我放在床头柜了,吃过饭要记得喝一杯热牛奶,今晚早点睡,我和护士站说过了到晚上十点就直接给你熄灯,还有别忘了跟她们要几包明天抽血用的棉签。”
“你知不知道,你能做这次手术,我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可你要是再这么任性,我真的是……再也不想管你了。”
纠耳耳说过,她会治好他。想找最权威的专家,却又不能让陆疾叔叔拿到关于陆疾任何不健康的证明,而陆疾的病需要心理医生和外科医疗团队一起配合进行治疗,纠耳耳只能来找乔老师。
陆疾没听懂她要表达的意和图书思:“什么?”
“所以很长时间内,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彻底离开你,离开你以后回国生活。”
看着Leslie要跳脚,纠耳耳想都没想直接给了陆疾一拳。
“他只是一直都不想承认我,”陆疾望着洁白一片的天花板,嗤笑起来,“可我的名字的确冠的是陆姓。”
“那辆是不是很贵?”纠耳耳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陆疾看着纠耳耳,她的短发已经长了很多,眉目也温顺了许多,有着对于自己未来清晰而坚定的追求的她,这样的姑娘总该是让他羡慕的吧?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生活,只是瞧着身边的人,他的心里隐隐地升起了某种莫名而又让他颤动的念头。
“他当年告诉我,不能带我回陆家,也就是我那素未谋过面的爷爷家。”
陆疾的药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纠耳耳已经按照说明拿出了今晚该吃的剂量。他拿起药来一颗颗地端详着,红的白的绿的,他细细地把玩着,直到最后猛地一甩手,那五颜六色的药丸都被他甩出去,噼里啪啦打在了玻璃上。
开始,是她先开始,说可以治好他。纠耳耳一瞬间愣了愣。现在,说是结束,却是他提出的结束。然后她站了起来,走远了几步,开始给老师打电话。
很多年后,已经习惯站在镁光灯前的陆疾在屡次被记者提问到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时,总是下意识地看一眼手表,借以躲过镜头背后探寻的目光。他习惯性一笑,不言不语,脑海中浮现出黄沙绵延的沙漠和曼哈维万里无云的蓝天。
纠耳耳冷笑一声:“你再说一遍。”
陆疾没说话。
九月份是开学季,曼哈维来了许多新生,门前楼下都是明晃晃的跑车。下课时,陆疾趴在栏杆上,讲着各类跑车的标志,顺便帮纠耳耳扫盲:“喂,看见圈圈一样的标志没?”
那时新闻界一向以“求真”为信仰的马克却不得不继续掩藏着陆疾的身份,当陆疾趁众人没注意,从遗体取下了他父母的结婚戒指时,马克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我……这次是不是很严重?”
陆疾定定地看着那几行字,什么叫只要纠耳耳肯留下来。
陆疾在麻药药效消散后苏醒了过来,护士告知家属可以进去探望。纠耳耳给陆疾倒了一杯水,她定了下神,才用轻快的语气说道:“让你不听话,看看,下周的毕业典礼赶不上了吧。”
“如果我现在所有的糟糕都是我那不负责任的家长导致的,那你说,他们还算不算好人?”
两人隔得不远,她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只有只言片语:“抱歉,我私自外出……嗯,人找到了,我们在沙漠这里。”
今晚礼堂有一个晚会,好多学生都趁着离别前享受着最后的狂欢,烟花在天际绽放,夜色下缭乱的火光闪烁着,引来不少学生的欢呼。而医务室外,一辆救护车已经停在门前。纠耳耳从人群外跑来,正忙碌着,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可在人群嘈杂的车外,她没有听见。
“你应该见过,”想起往事,纠耳耳看着乔老师淡淡一笑,少女脸上原本是苍白的,可这不经意的突然一笑却让人难以从她脸上移开目光。然后她的视线转向窗口,楼层太高,只能看到一栋灰色的建筑物,那是曼哈维的医务楼,隔着一面光洁的落地玻璃,她久久地注视着对面,半天才收回心思道,“他叫陆疾。”
让陆疾摆脱那些药。
陆疾听出了纠耳耳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回答:“你手机丢在我这里了。”
而Leslie此刻在礼堂布置会场,一看是陆疾打来的,直接就将手机扔给了纠耳耳。
天空万里无云,是个适合离别的天气。
当所有人都想着长大后往更广阔的世界走时,只有她倔强固执地想要再回到年少,回到年少的故土。而国内有纠耳耳出生时留下的痕迹、有她父母生活过的痕迹,那些痕迹逗留在她的记忆里,汇成了八千里路的云和月。
所以多年后的马克尽可能地满足着陆疾的各种要求,却也知道补偿心理背后,是对自己信仰的动摇。
到底是被暴力击败了理智的人可怜,还是像自己这样承担暴力后果的人会更让人同情?纠耳耳想不明白。乔老师给她造成的伤早就好了。但是隔着薄薄的衣料,纠耳耳能感觉到那些伤口正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像汹涌的潮水正绵延不绝地起伏着。
“下课时间,你凭什么?”
回忆来得猝不及防,现实却是陆疾忽然晕倒在了地上,医生们正手忙脚乱地扶着他上车。其实他现在的身体,她根本不能对他动手。
这些,都是Leslie十分钟前说的。
在上学时,老马说过要立志于“求真”的。
“对付一个小流氓还需要大战,人家奥特曼是有X光线的好不好。”陆疾投来鄙夷的目光。
纠耳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拿起桌上的石榴,缓缓地剥着。
纠耳耳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她的语调轻松得一如往常,听不出任何端倪:“没办法啊,国内都是学霸,竞争太激烈了。”
讽刺的是,他的人生并不是长得一眼望不到头……
纠耳耳看着夜色下的那一大片灼人眼的火光,一瞬间丢下了电话。和_图_书来不及了。
陆疾眯起眼,打量着那辆车身极漂亮的红车跑车。
据说,今年最有资格签约工作室的是纠耳耳。
“等我一下,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纠耳耳别过头,没敢让其他人看到她在那一刹那泪湿的双眼。
等到九月过后,他们也功成名就该撤退了。纠耳耳已经联系了国内一所大学,她提前交过了申请,加上曼哈维的影响力,这个优等生估计一出去就会成为国内大学的精英。
“可是人家想去。”陆疾眨了眨眼,化身最乖萌物。
“当然是凭我乐意啊。”她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吗?”
陆疾静静地端详了她一会儿,转开视线盯着门口。
正值月末,每个学生的总分都要在全校进行汇总,排名倒数的就要进行劳动式教育。当陆疾认命地从门卫处拿上拖把时,他搜寻到纠耳耳的方向,对罪魁祸首使了一记眼刀。
“我说陆疾,不然咱们合作吧,”Leslie丢下手头的文件,突然饶有兴致地提议,“你写故事,我帮你拍,市场回馈我有把握。”
陆疾有些郁闷地看着美其名曰来照顾自己的女生,她娴熟地找来牙签,然后头都不抬,边看着电视边吃起了菠萝。陆疾左手刚做完血常规,右手正在打点滴,他行动不便,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喊了纠耳耳一声。
白色的药丸是抗生素,一天三次,每次五颗,医生说那能增强他的抵抗力。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陆疾在曼哈维待的最后一年。那是阳光不太炽烈的九月,胸前插着记分册的纠耳耳站在教学楼下,单薄纤柔的身影在他走过来时,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突然侧头,板着一张脸就开始条件反射般地训话:“能不能快点,每天都这么晚,再磨蹭就迟到了。”
陆疾顺势懒洋洋地一靠,看着漫不经心的模样,却给人一种势在必得的感觉,他缓缓地道:“我的剧本要写就得写漂亮,保证让你们大吃一惊。”
纠耳耳说不过他,她拿起记分册扬了扬,直接厚颜威胁:“再说话就扣你分。”
当医生们把陆疾从曼哈维沙漠带回来后,将他送进了加急病房,他的情况很不容乐观,乔女士吩咐医务室做好准备,随时送陆疾到市当地医院。而陆疾根本不配合医生,无奈之下,医务室给他打了镇静剂。
男人似乎很忙,看了一眼就离开了。陆然走了以后,纠耳耳给陆疾削苹果,一时间,病房里陷入了无声的寂静中。
乔老师翻了翻病历,似乎有些诧异,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纠耳耳选择留在曼哈维。
在校园里离别愁绪漫天时,陆疾也曾问过纠耳耳有什么打算。当时纠耳耳手里拿着地理杂志翻看着,头也没抬直接来了句“不管去哪儿,幸好你都不可能跟着我了”。
最悠闲的要数陆疾,他之前随手给学校教授看的一个剧本居然拿了一个在美华人编剧奖,现在已经有几个剧本同时签了合同。
太阳不知何时移在了当头,沙漠气温渐高,两人手机掉落在一旁,刺耳的铃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纠耳耳攥着陆疾的衣领,不知道自己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
明明都不是半生。也许只是半天,少年也还是少年,但纠耳耳眼里却突然酸涩一片。她走了过去,静静蹲在他面前,伸出手用无声的动作进行着不满的抗议。她纤细的手指沿着他的眼睛一路往下,开始粗鲁地擦拭起了那张脸。
一条看不见的线而已,可就此划分出来区域,一边是白昼,一边是黑夜。
纠耳耳站在陆疾之前的普通病床前,环顾四周。冷色是这里的主打色,入目是苍茫一片白,给寂静的病房更添清冷。这里一切都照旧,没有任何改变。纠耳耳的视线被地上零落散着的几颗药吸引过去,她蹲下身子一一捡了起来。
可是这一刻,坐在办公桌前的纠耳耳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你私下找过老师,想扣下我的档案不让我走。”纠耳耳站了起来,她的身影挡住了窗前的阳光,把手上准备多时的病历拿了出来,“我可以留下,可以永远待在你身边,只要你肯做这个病人的心理医生。”
纠耳耳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
于是纠耳耳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到了此处便被硬生生地画上了休止符。
陆疾咳嗽了几声,笑得很是不屑:“答应你的事,就当我没说过,现在,我的事都不用你管了。”他的声音带着些漫不经心,像真的不在意,又像是在挑衅。
曼哈维沙漠面积很大,陆疾躺在无垠沙丘中,就像是浩瀚的大海里一枚渺小的贝壳。
看过心理类型的片子就知道,那些人发病时的模样有多狰狞。而他要如何相信自己也会成为那种……失了心神只剩暴力攻击的怪人。
“嘿嘿嘿,这么赤|裸裸的眼神,再看就收费了。”陆疾有些不满,拿脚招呼她。
“纠耳耳。”
“我喜欢那种的。”
陆疾望着窗外,绿色浓稠的香樟树覆盖在整块玻璃上,有阳光从树叶缝隙里透了出来。
陆疾静坐了好一会儿,就给Leslie打电话,他没记错的话,纠耳耳说过晚上Leslie应该和她在一起。
看着身影纤长的少年,曼哈维飞快流逝的岁月hetushu•com.com让他的骨节拔高不少,似乎在转瞬间,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坚毅的感觉。阳光镀给了那张脸一层虚幻的光,让纠耳耳有一瞬间恍惚。
陆疾听罢,眨了眨有些幽怨的大眼睛,模样看起来颇为委屈。
当时马克发表完讲话时,原定是优秀学生的演讲临时改成了其他活动。因为优秀学生纠耳耳不在现场。他在后台正着急地打电话时,又一个学生急匆匆地跑来。
国内那所学校,正是一所有名的医科大学,纠耳耳打算回国继续深造。
“马克老师,陆疾不见了。”
陆疾瞥了Leslie一眼,眼皮一掀,宛若僧人般淡定:“你们这些庸俗的人类根本不懂我们这些搞艺术的对心中圣土的挚爱。”
“看见了。”
纠耳耳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也给了陆疾利落的一脚:“我是怕你到时候写出奥特曼大战蜡笔小新这么没创意的故事来。”
纠耳耳岿然不动,直接拒绝:“不行,马上就要做手术了,你得给我老实待在病房。”
那是陆疾的病房,纠耳耳突然瞪大了眼睛。
“我认为,每一国的艺术都代表了背后的国家文化,尤其在某一个节点下,它要有历史的积累,也有对未知的探寻。如果没有历史的艺术,那大概就如同没有源头的河流。
短信是乔老师发来的:“陆疾的情况好了很多,手术会如期举行,不管怎样,只要你能留下来,我会和郑医生尽到最大的努力。”郑医生是陆疾的主治大夫,今天还跟陆疾说,说多亏了乔老师的帮忙,陆疾才能得到做手术的机会。
有人来探病了。
其实没有人知道留在曼哈维最后那一场不欢而散的争执,所以也就没有人听到,陆疾当时留给纠耳耳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管他了。
网上说,身体和心理是同步的,当心理有了承受不了的病患时,病人的身体也会做出相应的反应,引发出一些新的并发症,所以心理疏导在这两年也渐渐被医学界重视起来。
护士站传来一声长长的尖锐的铃声,小护士放下正配着药的注射器连忙奔到了407门口,喘着气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病人感觉不舒服,呼吸有没有问题?”
纠耳耳闻言,这才放下谢耳朵的冷笑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明显饿瘦了的少年,又扫过桌前几乎被她包揽了的零食,一脸高深莫测地悠悠问道:“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真的只是来照顾你的吧?”
“陆疾,”纠耳耳的手撑在沙地上,尖锐发烫的沙烙得她的掌心生疼,“你凭什么……”不是说好了的吗,明明就是两个人的努力,凭什么他想停止就停止。
周一上午,曼哈维学院正举行期末例会。每年的毕业季,国际部都会有出类拔萃的学生被选拔|出|来,和国际艺术界接轨。
那的确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
让他赶快好起来。
在提到那个名字时,纠耳耳的脸上有着最柔软的模样。
此时,她正捧着切好的菠萝,拿着陆疾的平板看《生活大爆炸》。谢尔顿刚刚认识了药剂师艾米,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像是一部温暖的喜剧片。
三天后,陆疾的病确诊了。
纠耳耳纤细的手指剥下一颗颗如红宝石般的石榴,晶莹剔透的果粒像极了一滴滴伤心欲绝的泪。陆疾安静地看着,看她弄了满满一碟的石榴,然后伸手喂到他嘴边。
已经……出事了。
点滴快完了,纠耳耳去叫护士。
此时,距离学校不到五十千米的曼哈维沙漠气温正好,无边无垠的沙丘连绵起伏着,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第二天是曼哈维毕业典礼。
纠耳耳愣了一下。
当时也是在这里,在这片一望无垠的沙漠上,她静静地看着他,风在那时沙沙地响起。身旁陆疾垂下长长的睫毛,侧脸安宁。
短发姑娘却柔柔地笑了一下,不由分说地把小护士推了出去:“没事没事,我是他家属,他就是刚刚看完变形金刚,发现擎天柱居然抛下了他的旧爱大黄蜂,和震天虎在一块儿的事实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陆疾患的是食道轻微腐蚀及慢性胃炎,虽然远没有医生预期猜想的那么严重,但是医生建议尽量做个手术。同时,和心理专家配合,对陆疾做一个彻底的心理治疗。
纠耳耳眼睛都没从平板上挪开:“你不是刚喝过水吗?”
疑似胃癌,那就说明还没有确诊。虽然情况不是最糟,但马克还是一瞬间颓了下去。病房里安静极了,四周都是旷野般的寂静,马克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陆疾问他的问题。
“纠耳耳。”
那个周末,纠耳耳被派去学习观摩当地学校,坐在精英化的外校听那些学生演讲时,她突然无比怀念曼哈维。都说国外教育条件很不错,但纠耳耳待了这么多年,更喜欢曼哈维的教学模式。这所学校固然创新意识强,喜欢别出心裁,但曼哈维多少带着东西教育交融的影子,更注重实践和务实精神。
“嗯。”
那他是不是就该心安理得地接受啊?
纠耳耳见状直接动了手,她拽起陆疾的衣领,将他拎起来后又狠狠推了一把,等陆疾跌倒在沙地上时,又把他揪了回来。这般推搡,她力气虽小,但一口气堵着,下手不免仍重了些。沙漠渐https://m.hetushu.com.com渐升温,纠耳耳费了力气,额前开始有汗沁出。
而Leslie和朋友合办的电影工作室也运行上了正轨,每天都忙着各种合作项目的洽谈。
纠耳耳坐在乔老师的办公室里,她看着面前这个不再年轻的女人,突然缓缓说道:“从你第一次对我动手的那天起,我就在想着以后一定要逃离这里。”
“黄河、长江水流过了九曲回肠,流过江南水乡,只要它们的河道不干涸,源头不枯竭,那我们的文化就会有再一次的复兴、再一次的辉煌。”
纠耳耳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块,然后才告诉他,他这两天正在喝药,易过敏的菠萝、杧果、草莓都不能吃。
陆疾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那双漆黑的眼,眼神却漠然许多。他由着纠耳耳动手,面瘫一般重复:“我不想治了……”
喷泉广场边的礼堂内站立着整排的学生,几只白鸽扑棱着翅膀旋落在玻璃窗外,整个校园笼罩在宁静的氛围里。台上的老师正在发表讲话,本该要上台演讲的纠耳耳脱下了原本为演讲准备的白礼服。当老师宣布让学生代表上台,场下响起海潮般的掌声时,纠耳耳却在众人的期待中,转身悄悄离开了会堂。
那一阵细微的响声,犹如雨滴淅沥滴落在地上,簌簌而过后是空旷萧条的寂静。
“没什么,就是乔老师今天无意中和我提起,说你打算留在这里。”陆疾的声音很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绿色的药丸是治胃痛的,要在饭后半小时服用。
那般庄重的语气,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到,却仿佛是亲口对他的承诺一般。那段时间里,纠耳耳开始研究起了关于心理疾病方面的书,没有人知道这次来外校的演讲是纠耳耳作为编导系学生的最后一次作业。事实上,她早在三个月前已经通过自考转了专业。
马克老师再次打电话过来,纠耳耳举着手机抬头,医务室那栋灰色建筑楼隐在夜色里,四楼最东边的窗户透出大面积闪烁的亮光。在整片如墨般浓郁的夜色下,那处火光渐渐闪烁摇曳着,渐渐升腾起了更为剧烈的火花。
而乔老师就是著名的心理医生。
等再见到故人时,已是遥遥八年后。
“有那么一个在纽约州玩金融的小叔,这样的人不应该回国内去自讨苦吃吧?”
被点名的Leslie头也不抬:“提前跟你们说好啊,你们聊你们的,劳驾两位千万千万不要拉上我。”Leslie正在赶时间做一份融资策划,忙得是焦头烂额。
乔老师的手颤抖着,半天打不着火,她突然搁下指间的烟,转过头轻轻说:“对不起。”
陆疾一听,面色有些不悦:“那你怎么让Leslie买的全都是我不能吃的?”
纠耳耳站起来,把那些药收进了垃圾桶里。她开始整理陆疾的东西,当她刚把桌上的餐具收拾好的时候,乔老师就打来了电话。陆疾的情况依旧不好,医务室打算送他去纽约州立医院。
小护士明白过来了,她看了一眼面色更差的陆疾,小声补充了一句:“明明是大黄蜂不肯主动。”
所以啊,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我想好了,我不治了。”
毕业典礼前一晚,陆疾央求着纠耳耳答应让他明天去礼堂。
所以在很久以前的寒冬,他从车里跳了下来,他拒绝看医生、拒绝吃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去做那份鉴定,就算有时候会在理智崩溃时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是会经常失去理智的人。
纠耳耳一听,顿时就把手里的书甩到了陆疾的脑袋上:“你能不能学学Leslie,人家学习成绩虽然差,但人家其他地方用功啊。”
但纠耳耳并没有听他的话。
万年瘫陆疾看她有些喘气,终于丢出一句更欠揍的话:“那就别管了。”
学校给纠耳耳打来了电话,大概是临时要开会,纠耳耳拿了几颗葡萄吃,临走时留下威胁的话:“乔老师的芳香疗法对你好像真的有用,你好好配合,争取顺利完成手术,在此期间不要轻举妄动。”
陆疾之前的几次发病,都是纠耳耳陪着他。医务室夜间的灯光昏暗,每次护士打完镇静剂后,纠耳耳总会坐在床边陪着,看着沉静中陆疾的睡颜,她总在心里说,会好起来的,她会让他好起来的。
酸涩之后是一股淡淡的甜,陆疾难得安静,他一言不发地吃着纠耳耳喂来的石榴,心里却有了种难以言喻的慌忙。虽然表面上装着轻松,但陆疾知道,一向对他生死漠不关心的叔叔怎么肯来看他,纠耳耳不说,不代表他不去想。
他带着陆疾离开了那里,他选择离开多年的工作岗位,然后来到了曼哈维。
陆疾没再说什么,缓缓挂断了电话。她默默地为他失去了梦寐以求回国的机会,跟他,却也不肯多说一句吗?
纠耳耳的背影顿时僵住。陆疾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扯了一下嘴角,他做了一个无比遗憾的表情:“怎么办,好多事都还没做呢?”
“喂,你就是这么伺候病重伤患的吗?”
纠耳耳则提了壶,落荒而逃般地去外面打水。
话还没说完,她又把他推倒在沙地上。
纠耳耳合上书,笑了笑:“没什么。”
她说过,她会保证让自己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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