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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同尘与灰

作者: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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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地震

第十二章 地震

她当然不是里尔克,所以纠耳耳站在台上,缓缓鞠了一躬:“对不起。”
“他的商贾气息隔着千里外都可以闻到啊。”纠耳耳捧起一杯热茶,翻了个白眼。
“没……没死。”
沈北望看了她许久,最终只是把猫递给了她。
她知道陆疾没有病,只是年少时候积压的坏情绪太多,所以他只身去往了大脑构造出来的另一个平行世界里,连言语都变得幼稚,那只不过是他延迟了许多年的对于父母的哀悼。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到了年末诊所的事多了起来,沈北望体谅她心情不佳,也没给她安排工作,但她还是自觉找事做。
陆疾挥手要挣开她,却被颈间冰凉的液体一瞬间击中。
不知怎的,纠耳耳脑子里就莫名幻想出了南方古镇骑马而过的陆公子,遇见了一个楼上探出头的小姑娘。看陆公子骑马倚斜桥,看楼上红袖招。沉溺在黄粱一梦的纠耳耳突然间就轻笑出声。
纠耳耳看着两件被陆疾妥帖收藏起来的东西,忍不住笑了笑。
她闭上眼,小声说着:“陆疾,陆疾,你等等我。”
“电影首映,你能代我出场吗?”
十一点半,纠耳耳拿着台本进行彩排演练,陆疾说消防队员已经疏通了道路,他们正在返回市区的路上。
“你就是有病。”
理论上说,只要不刺|激患者,病人的思想负担也会渐渐好转。但陆疾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了。
后来的剧情便可以想得到了,侍卫们搜查叛贼弥七的房间,竟搜出木头面具一张。
徐州给她使了眼色,纠耳耳给陆疾发了一条短信,然后转身就走上了台前。影院方之前做过承诺,说编剧里尔克一定会到场,此时看到纠耳耳上台,台下的人都放低了声调。
陆疾抱着洋娃娃坐在车里,憧憬着外出游玩的他抬头看了看纠耳耳,冲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然后他歪歪头,有些疑惑地问:“我马上就走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呢?”
纠耳耳此时却在楼上小房间里走来走去,每走一圈,就抬头问许牧野:“打通了吗?”
“第一个问题:请问是什么,让你产生了写这样一个故事的冲动?”问题是纠耳耳提前发过去的,她在上台之前就已经嘱咐陆疾要录制好,然后自己再在电影结束后播放出来。
盒子是雕花镂刻妆奁,看上去像陆疾母亲的遗物,小小的繁体古字印在奁内夹着的发暗的绸缎上,露出了一小段。
纠耳耳往前走了几步,继而小声道:“所以我们给在场的朋友们安排了其他礼物。”
纠耳耳思念陆疾的心情,再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深沉了。天可怜见,下一刻陆疾就给纠耳耳打来了电话。
又是一年年关,许牧野提前飞了回来,只说陆疾还有些事要处理,过两天就回来。纠耳耳心想,过两天陆疾要是再不回来,估计那些小迷妹能跑到陆家来叠人墙。
有一晚沈北望不在家,楼上突然停了电,纠耳耳不好意思去麻烦管家,只好打着手电窝进了陆疾书桌下的狭小空间里。
其实她的初心,不过是追溯到很久以前当陆疾第一次在她面前以暴力行为来终结自己的痛苦时,她无能为力的一句priese。
陆疾一行人此时的坐标是中东土耳其,他们和当地大使馆取得了联系,将陆景当年的英勇事迹又重新报道了出来。
周遭的粉丝们齐声大嘘,很是不满被男神放鸽子的状况。
陆然来带走陆疾的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门口哗啦啦站了好多人,是医学院的几个专家,他们安慰纠耳耳,说就是带陆疾出去散散心。他们还说,她有时间了就过去看看他。
有些小迷妹惊讶于男神的颜值,声音不小地高呼了一句“天哪”。
别消失啊,这一次别再消失了。
我会治好你的。
十一点四十五,纠耳耳已经下了楼,而陆疾却没了消息。
一个是陆疾的钻石耳钉,一个是她戴过的十字架耳钉。
纠耳耳有些惊讶,但是看着面前变化如此之大的人,转而一想,也就明白了,有时候可以让一个人得到救赎的往往就是因为另一个同样单薄的人。
纠耳耳鞠躬下台,走出会场,身后海潮般的赞扬渐渐消退。她抬头望天,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纠耳耳仰头闭上眼,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
陆疾推开了她,摆摆手道,拜拜。然后,他新奇地摸着车上的摆件,脸上是憧憬着新生活的欣喜模样。
“你还知道你有病啊。”
陆老爷子心疼孙子,想带陆疾去国外找个权威医生接受诊疗。
纠耳耳随手扔了本剧本过去。
身后的许牧野异常欢喜地跳了起来,开始问满屋子的人收钱:“来来来,一个一个来,没现金的转账也可以,陆疾就说纠耳耳说的第一句话语气肯定不好,果然啊,陆乞,www.hetushu.com.com愿赌服输啊,快点掏钱!”说着,他又朝陆疾扬了扬手里的巨款,扬了扬眉,“说好的啊,咱俩四六分。”
真相可能会被淤泥遮盖,但是在历史的长河中,它总不可能会被一直蒙蔽生尘。
陆老爷子挨个儿打电话请老友们叙旧,说起陆疾的口吻还是有些骄傲:“人家大使馆的外交官还跟我家三儿说,说是我陆老爷子教育得好。”
给陆疾录视频的时候,助手看着手里被汗濡湿的字条,那是陆疾在自己即将关机的电话里匆忙记下来的,这第三个问题:请问最喜欢的……是谁?
马克老师大概听说了他们的事,约她在郊外的寺庙里见了一面,他指了指庙堂上那座丈八金漆佛像,问纠耳耳要不要拜一拜。
之前她带陆疾去看医生时,陆疾总是焦灼得坐立不安,时间长了还会突然哭闹。那时沈北望陪着她,只说倘若陆疾以后也是这样,难以康复的话,她大概会很辛苦。
屏幕上突然开始了那边的现场直播,镜头里出现了一个男人俊逸的侧脸,他戴着救生员的标志,正走在民居倒塌后的废墟中,那人身上有些狼狈,肩上的衣服也开了个线口,有人给他举着手机,像是在做一场别样的直播。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用里尔克做笔名?
字幕褪去,一簇火把照亮了地下牢狱的一角,困在地牢里的人影渐渐露出了身来,粗重的铁链穿过他的肩胛骨,将这人缚在了灰墙之下。
你们可不可以都别着急,让陆疾……等一等我。
那是保证,也是誓言。
“我不知道。”
纠耳耳握着陆疾的手,不住摇头。
纠耳耳疼了那么久的人,还是变成一个最喜新厌旧的孩子。
在最开始的那几年,她收养了纠耳耳,但是做得非常糟糕。
“请问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她知道陆疾的病不能再耽搁了,可是她有信心把他治好的,只是需要些时间,她只是差些时间啊。
纠耳耳拥着他,头埋得很低,连声音也是闷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你别动……让我抱一抱你。”
于是她踉踉跄跄地跑出殿外,令人去寻弥七的尸首。她的禁尸术法不差的,只要是她下的咒,只要那尸体下葬没过七七四十九日,总归是有办法保下他魂魄的。
“是是是,我有病。”
纠耳耳瞥了一眼许牧野:“你那是什么表情?”
然后她转头看着窗外,梧桐树凋零,连阳台上的大叶海棠都黄了颜色,快要立冬了啊。
没工作要忙的时候,她更乐意宅在家。
他早就用画告诉她了,他和她不会有好结果。后来她将那画翻找出来,投进香炉里,她命人将浮图塔推倒后,取下了舍利子,然后她捧着骨灰,游走在世间角落。
徐州很干脆地点头:“陆疾要是赶不过来,你就替他上场,以陆疾工作室的名义。”推举出了纠耳耳,徐锦双神清气爽地坐了起来,举手和许牧野的手掌轻轻一击,两人欢喜地玩起了游戏。
她知道了,也明白了。
“没有,我打了好几个,他还是不接。”
这下,乔女士终于可以将自己的故事讲了出来。
“陆疾,你知不知道我照顾你多久,你小叔不就给你塞了个隔壁小姑娘玩剩下的洋娃娃,你至于跟着他跑了吗?”
陆景和陆疾母亲的地下恋情在当时同事口中得到了证实,因为工作原因的关系,陆疾出生时,两人依旧不是名义夫妻。据陆景同事所说,当时陆景的母亲已经有了辞职的想法,去土耳其的拜访任务是临时下来的,但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天人永隔。
“人家的病才刚好。”那事他大约是记着的,于是陆疾只好撒娇卖萌求放过。
她当时却用剑划过他的身体,冷然道:“叛王逆神,罪该万死。”生不能进黄泉,死不得入轮回。那是她亲口设下的诅咒。
眼下,隔着不饶人的岁月,那个张扬明媚的人终于回来了。
突有一侍卫带了人来,一个农夫唯唯诺诺上前来。如果不是看到张贴于市井深巷里寻人的告示,农夫还不知道满城富贵人居然在寻一个书生,还是一个看面相如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人贪图悬赏报酬,便随便扯了一具邻村暴病而亡的人的尸体就来认领。
“谁是你老婆?找你的芭芭拉公主去。”
电影到这里是插叙,她要找的记忆中的这人戴着半张木头雕花纹饰面具,嗓音朗润,文雅而多才,做过一些令她动容的傻事,譬如因她怜爱虞美人花便在某个雨夜去给那花撑伞挡雨。
纠耳耳站在台阶处,她微微仰头,庙里两旁有怒目金刚四躯,中有慈眉善目的菩萨,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继而走了出去——虚空之中好像有一沓旧胶卷在空中展开来,眼下与www•hetushu.com.com之前的情景相对,那是很久以前的陆疾来此处的模样,那时他也只是静静站立片刻,随即就走了出去。
纵然心里担心害怕,但纠耳耳面容镇静,只是嘱咐陆疾一句:注意安全。
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陆疾坐直身体,对着电脑往前凑了凑身躯,模样深情地说,“老婆,我饿。”
她的课题研究是BPD患者与创伤应激障碍的诱因关系。讲台上的她身姿纤细,中分齐腰长发飘飘,简单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气质款款动人。
纠耳耳笑了笑,看了一眼舞台工作人员,灯光关掉的那一刻,只有大屏幕上闪着昏暗的光,然后观众们可以看到地图上放大的某一红点,那是陆疾所在地,也是震后区。
于是,乔女士研究了心理学,但是她依旧没能挽回他的性命以及肚子里的孩子。
看着视频里那个目露忧伤的人,许牧野狠狠磨了磨牙,果然都说不能和文字工作者打交道,太他妈……能胡说八道了。
“你觉得……他死了?”
宗教可以平心,但是事在人为。
他们的这部片子是主打东方玄幻,大制作古风画面精致耐看,随着一段旋律的插入,屏幕渐渐暗了下来,与此同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但是纠耳耳急了,她趴在车门上,拉着陆疾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松开,有句话是怎样都讲不出口的,她想说:陆疾,陆疾,你答应我的,怎么能不等等我呢?
这一回答彻底让粉丝们闪星星眼,大呼自家男神的用心良苦。
陆疾听了,抬眼看着摄像头,口气淡淡的:“最喜欢的人啊!”陆疾沉吟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看着一旁的虚无,像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事,只是听到他说,“大概就是很久以前在我假装不经意间……就已经为她读了里尔克情诗的那个人。”
仔细听,会场里都是小姑娘倾倒的声音,只有许牧野人五人六地坐在席上,心里却在想着当初给陆疾定笔名的时候,瞥见办公桌前那本诗集灵光一现拍案定名的人是他许牧野好不好。
“我早就把‘她’扔了。”
“陆疾……怎么样了?”乔女士突然问道。
偌大的屏幕上闪过几个繁体大字,是这部片子的名字《愿同尘与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坐上飞机了吗?”
陆疾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纠耳耳把脸贴在他的肩上,感受着那里的温热。
寒冷的冬日,圣诞节前夜,娱乐中心官方发言,陆疾的新电影于明日即将上映,届时还会有惊喜登场。
“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话可说?”
看着楼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大老板徐州也焦急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满屋子不相干的人。陆乞和冯所遇两人虽是来了,但只是来贡献票房的,而徐锦双正窝在沙发上打盹,眼看困得都要闭上眼睛了,许牧野……许男友则在帮徐锦双盖毛毯。
大家都让陆疾折磨得痛苦难言,除了沈北望坚持以黑脸应对,最后还把陆疾惹哭了以后,陆然、陆乞、冯所遇和许牧野几个精英男,均被陆疾下了杀手。幸亏陆家二老因郁郁寡欢,被大孙女接去了法国,不然两位老人那稀疏的银发恐怕也是难逃厄运。
纠耳耳泪眼蒙眬地吸吸鼻子,终于骂了一句:“你不是要丢下我吗,有本事别好起来啊。”
十二点,电影准时上映,纠耳耳将手机调成振动,握在了手里。
那边传来一屋子人的怪叫。纠耳耳原本是笑着的,可奇怪的是眼泪不知怎么就下来了,她的眼睛瞬间有些模糊,于是只好眨眨眼,盯着那人再看。
“所以这么口是心非最后还是爱上了我的纠耳耳姑娘才更有本事啊。”陆疾眨了眨眼,笑容恣意。
半个月后,打宫外来了位云游的高僧,说是捧来了佛前开过光的舍利子两枚,特意拿来献宝。她坐在高台上,瞥见佛塔高耸的翘檐,忽地想起时常论述佛理的那人,他信佛。
“我之前有一段时间自身的状态不是很好,偶然间看到里尔克先生的诗,就觉得非常喜欢。我曾经有把这首诗读给一个人听,后来和她失去联系后,就想过如果这个笔名哪一天被万众瞩目,说不定她会有一丁点关于我给她读诗的记忆被留下来。”
她要找的人,从一开始就被她施以最狠毒的刑法,在那个昏暗的地牢,她看着弥七奄奄一息时,面无表情地指挥侍卫,于是他的身体被扔进了蛇虫坑内,旁边燃着的一个火把映射着她的脸,她原本就是神宫者,古老的禁尸术口诀倒背如流。
回忆结束,某个雨夜里,她又去了那丛虞美人花前,忽然有侍卫前来禀告,说一月前挂在城墙外的叛贼弥七的尸首于昨晚不翼hetushu.com.com而飞。她听了听,没听进心里去。
大幅海报遥遥地挂在大厅前,画面里有一男一女,女子人身蛇尾,男子头生两角,她站在前,似颔首,他随在后,两手放在女子细长白|嫩的颈上,似情人抚摩,又似仇敌较量。两人却原来是从同一口棺里探出了身,棺上有镂金小篆一行:“自皈依,皈依于法,不皈依于他。”
那是一个慢镜头,他看着高处俯视自己的女子,眼睛漆黑一片,最后,他竟笑了笑。
纠耳耳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陆疾摁在了床上坐着,然后自己拉过一把小木椅跟着坐到了他跟前,叮嘱了一句:“你轻一点啊,要是把我弄成许牧野那样的小平头,芭芭拉公主的结局就不给你讲了。”
和许牧野开视频的那天,纠耳耳刚刚加了班,她累得瘫倒在了椅子上,然后就见许牧野做贼一样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电影成了一片漆黑,屏幕上响起了画外音,有人念着结局,语调无喜无悲:“某月夜,城中一小庙生大火,一老翁挑担而过,忽见火中缥缈两人影,做嬉戏恩爱状。火至夜半方熄,只余女子焦尸一具,老翁搜寻多时,于灰烬觅得残损舍利子半枚。”
纠耳耳点了点陆疾的鼻子,声音放了很轻:“男孩子嘟着嘴巴做什么,谁又欺负你了?”
又过了半个月,她命高僧进了宫。弥七精通佛理,于很久之前就晓得他和她的劫,于是他作画一幅,画里人身蛇面为秦宫人,头生两角是姬公子,此二人者,相生相克。两人的故事出自志怪传说,秦宫人主生死,姬公子善推论,两人曾是地狱十八层的门卫,后因放走恶鬼三千,都被掷入轮回道上。每一世,他要救人,她要杀人,每一世,他救了她,她又杀了他,终是世世抱憾,不得终止,不得善终。
等屏幕又成了黑色时,音乐声缓缓飘出,庭前笙歌欢乐,随着音乐声渐起,又有几排人影渐渐变得清晰。原是开头那女子正懒懒地仰卧在红漆木雕花软榻上,手里捧着个织锦花绣的火炉,看着正于室内翩然起舞的几十个宫女,外面春寒料峭金殿半开。
那年秋天还没完,院落里的梧桐就落光了叶子。许牧野有时会带着徐锦双来看她,他们推开门喊她,纠耳耳却蹲在书桌下往里缩了缩身子。
三楼的房间很安静,纠耳耳推门进去时,陆疾正对着镜子梳妆,堪堪是“当窗理云鬓”的娇羞女儿模样。这两天陆疾不知怎的,看到别人的头发就想抓一抓,在纠耳耳回学校处理论文事宜的一个月里,陆疾硬是将陆家人都抓来他的寝殿,一个一个轮着来。
“我们走了。”陆然淡淡打了招呼,将车开离了陆家馆。
因为前一阵陆家的某些传闻,有好事者居然在网上扒出了著名金牌编剧里尔克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陆疾。好多粉丝得知消息,都赶去陆疾公司楼下守株待兔,结果逮到了刚从机场回来的陆乞和冯所遇两人——反正也是两个活生生的帅哥,看谁不是看。
她记得陆疾后来信了佛。
一根烟燃尽,乔女士淡淡开口:“我想不开的是,如果我可以再尽心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地离开我了。”继而,她又微微一笑,少女般心动的模样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脸上,“不过还好,我现在的先生笑起来和他很像。”
一辆车停在了家门口,听到几声车鸣,乔女士抱歉一笑:“我得走了。”她拎包起身,边走边解释自己的离去匆匆,模样动人极了,“他那样注重形象的人,居然愿意和我去吃情侣餐。”
“陆疾先生的航班原本可以按时从那里出发,但就在刚刚我们得知,那里发生了大面积范围的地震。”
“你听错了。”陆疾装着傻,不卑不亢。
棉拖鞋就搁在玄关处的木架上,但她从来都不|穿。
驾驶座上的男人冲纠耳耳笑了一下,那是一个衣着得体的男人,笑容谦和而有礼。
马克的话其实对也不对,她只信命运——既然是命运让她遇见陆疾,那怎么又会任由他们两人无疾而终。如果真是那样,她相信上天会比她更着急。
有的感情万水千山走过,总是让看客由衷感慨一句真好。
这个剧本是陆疾在寻她不得的那段时间里写的,纠耳耳看得心酸,在心里叹口气,打算日后威胁某人写童话给她看。
纠耳耳转身抱住了陆疾。
主持人做开幕介绍时,投资人徐州、制片人许牧野和陆疾工作室代表纠耳耳入场,陆乞等人则坐到了贵宾席。放眼望去,现场除了粉丝,还来了不少媒体记者和工作人员。
“这个还可以,看上去就是文质彬彬。”对这个文艺青年,纠耳耳还是很有好感的,“我说,你店里就没个模样好的,把你们的镇店之宝快给公子我叫出来。”
“人呢?”
乔女m.hetushu•com•com士也老了,她看了看纠耳耳,伸出双手去拥抱纠耳耳,纠耳耳抱着这个迟暮之年才学会温柔的女人,心里波澜起伏。
纠耳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揪着她衣袖的陆疾,他面容倨傲,看起来一脸“这可是本殿下的恩赐”的模样。
这大概是某人给她收拾的嫁妆。
于是她便见了高僧,庄严佛塔檐前的铁马叮当响,安放在上的神龛静默不语,似在庇护着她经纬绵延的古城。她仰着头,那人的声音似在耳畔:“寺有九层浮图塔一座,架木为之……浮图塔有九级,角角皆悬金铎。”
两人没找到她,就径直下了楼,纠耳耳往后一挪身子,然后就摸出了那个盒子。
纠耳耳偷偷在心里默默念道,真好。
“我说几天不见,你还学会看面相了。”
她看着台下,话麦里的声音恬静而平淡,仔细听下来,似乎可以想象到她带着微笑的表情:“研究表明,人具有自我保护机制,因此对灾难性的事故延迟反应,并不是一件好事,长时间的潜伏从而导致BPD形成。”
“在我国,离婚手续是基于已经领了证书且与对方具有了爱人关系的夫妻才可以办理的。”
她之前爱过的人,是一个艺术画家。说起故人来,乔女士依然有些恍惚:“他们学艺术的,学得深了,大概最后都是这样。”
全场哗然起来,她握着话筒淡淡道:“因为某些原因,里尔克暂时不能到场。”
“你在怪我对你说话语气不好?”纠耳耳磨牙,立即瞪大了眼。
她双手抱腿,坐在那里看照片,同事的、公司的、陆疾和她的、陆疾和她的、陆疾和她的……再往后一滑,全是如此。
被省略的部分有些缺损,纠耳耳原本的问题定义高大上——请问陆疾最喜欢的剧作家是谁,但是小助手看了看那字条,毅然决然地顺着自己的思路走了岔路。
纠耳耳漫不经心地抬头去看,视频里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黑发寂寥,眼神宁静,佩戴着崖柏佛珠的手撑着下颌,仿佛已经等了许久才轮到了他。花魁陆看了一眼纠耳耳,嘴唇弯弯,连眼神都温柔了下来:“老婆。”
陆疾很随意地坐在地上,看得出方才紧急搜救时的运动量让他有些累,他额前的发被汗打湿。听到问题时,他原本有些清冷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些笑意:“很久以前,我就和一个人说过,我说想把我自己编的故事写出来给她看,让她哭一哭,让她笑一笑,这就是我的初衷。”
“然而更幸运的是,今天,我站在这所千年名校的讲台上,在众位学者老师面前,我保证……我将终身致力于这方面的心理研究,永不忘初心。”
陆疾言简意赅,只问了这一句。
芭芭拉公主就是陆疾走之前从陆家馆带走的唯一的姑娘。
冯所遇跟着陆乞回家时,他已经认不出几个人了,害怕陌生人的他把桌上放置的某古书残忍地撕成了两半,让陆乞赔了不少钱。
“我?”纠耳耳指着自己发问。
那个男人带着她去了国外,最初乔女士是幸福的,可是慢慢地,她就发现了爱人的不一样。在每一个深夜,她都听到过他深重而压抑的哭声,乔女士后来才知道,这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其实患有非常严重的抑郁症。
可是这人出现得神秘,离开得也毫无声息。
“道貌岸然,一看就没安好心。”纠耳耳捏着肩膀,毫不客气地点评。
沈北望抱着“乖媳妇”从兽医店回来时,刚好看到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人,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从好久以前就是如此。
绸缎上有“随嫁之物”四字。
纠耳耳看到了他,自嘲着说:“我总以为……自己挺有用的。”
纠耳耳的目光有些迷茫,她看着堂前玩闹的猫咪,心里突然没底,只是摇头:“我……不知道。”
“小的……不知?”
电脑上放大了一张帅男脸,西装革履的陆乞摆摆手,看起来心情不错。
纠耳耳当天就飞回了国,到达陆家馆的时候天色已晚,她先是蹲下身子逗了一会儿“乖媳妇”,然后又抓着另两只猫喂了些奶。两只猫都是她取的名,一只叫朝歌,一只叫夜弦。
而她看了一眼被侍卫抬起来的尸体,然后将手里摆放糕点的碟子劈头冲那农夫砸了过去,那人顿时鼻血横流。她蹲下身去,从农夫手里扯来那告示,指了指上面的男子,细长的眼里闪着专注柔情,看上去温柔极了。
结果许牧野还又唤了一个人出来,正是多日不见的冯所遇,他依旧眉目清朗地冲纠耳耳打了个招呼。
许牧野腹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前几年不是挺喜欢玩失踪的吗。
徐州最后无力地指了指纠耳耳。
许牧野撇撇嘴,把身边某个人往前一推:“大仙儿快帮我看看这个人。”
那人没有说话,于是镜头开和图书始拉远,昏暗的火光里,负手站立于二层阁楼上的女子远远地看着,纤细的影子投在灰墙上,摇摇晃晃且模糊不清。她举起一只手,顿了一顿,才轻轻示意:“弥七公子,对不住了。”
最近则是纠耳耳出门去买菜,而趴在地板上偷懒的“乖媳妇”被陆疾扔进浴池,喝了一肚子的沐浴液泡泡,差一点就撒手人寰。
纠耳耳嘿嘿一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许牧野来的时候,陆疾分辨不清现实和虚妄,情绪突然激烈起来,拎起身边的椅子就冲人砸了过去。
陆疾望着纠耳耳那头如墨般倾泻的长发,看得眼睛一痴,举起手来就要有所动作。
纠耳耳想了想,还是把它打开了。
沈北望搬回了陆家馆,此时正立在房间门口,歪头示意了一下楼上:“去看看你家公主殿下吧,猫我来喂。”
许牧野笑容奸诈,把摄像头推到了一个人跟前:“那这个呢,有没有合您老人家的胃口?”
那人微微一转脸,那双眼从屏幕中看过来,眉目如画,他淡淡说:“大家好,我是里尔克。”
纠耳耳咬牙:“每次都这样失踪,每次都这样,等他回来以后,告诉他我要离婚。”
陆疾面上一乐,乖乖应了:“好。”然后,他骨节分明的手穿过那捧长发,一绾青丝挽情思,那手指灵活地拿起几绺细发编了起来,也许是之前因那些模特头发太短而导致无人能看出陆疾究竟要如何,如今纠耳耳新发型的轮廓却露出了端倪。
平安夜十一点,纠耳耳被拖去化妆,陆疾发来短信,已经加入当地消防队参与到救援任务中。
“你会好起来的,我会治好……你的。”
陆疾走了以后,纠耳耳搬进了陆疾的房间,她工作异常努力,也变得更加忙碌,通常都是一周回一次家,然后抱着厅前的几只猫上楼,光脚在冰冰凉的地板上走来走去。
纠耳耳听了,用茶盖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杯盏里的茶,轻声感叹:“真好。”
天气渐渐转凉,一次出差回来后,陆家馆来了客人。纠耳耳差一点就没认出来,之前那个卷着香烟表情淡漠的乔女士早变了模样,她穿灰色大衣,腰扣精致。
抱一抱就好了。
乔女士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结婚了。”
后来就习惯了待在桌子底下。她在那张书桌上添置了许多东西,有镏金铜香炉、有紫砂壶茶具一套,还有各种版本的佛经几卷。
随着她的手势动作,隐在暗处的四个影卫齐齐按下手边机关,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铁链瞬间转动起来,将那人直直吊在了半空中。血流滴答,流向了身下一个巨大凹槽处,那坑里养着十几条碗口大的花蛇,闻着血腥味后,那些畜生一跃而起,那人面容苍白,双眉紧锁,竟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仰起了头。
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古城泱泱不过方圆之地,却是寻不到他的尸首啊。
宣传片轮番在广播厅里播放,有心急的小粉丝已经准备熬夜,早早守在影视城打算通宵看凌晨最早的首映。
“你一直这样等着他,打算等到多久?”
那个人终于等到了,真好。
纠耳耳大学时主修心理学,因身体原因休学了一段时间,所以在草长莺飞的五月天,她重回学校交论文,以及课题答辩。
“你和他一样,也是什么都不信。”马克点了一根烟,徐徐而论。马克的眼角有了细纹,纠耳耳和这个善良的男人抱了抱,转身走向了庙门。
纠耳耳听了,用食指点着玻璃,已经跑出了病房外的人也伸出了手,两个人隔着块玻璃,手心贴着手心。然后她笑了笑:“人在世上走一趟,你想要求什么,才能得什么。”
礼堂里响起一片掌声,如雷贯耳一般。纠耳耳望着台下的人海,她大学期间因沈北望的教导在这里待的时间并不长,远没有曼哈维的记忆深刻。如今在座的有专家有讲师,有记者也有未毕业的同学,有这么多人见证着她优秀的结业演讲。
可她做了什么。
陆景已逝,幸得还有个陆疾。就是在这次新闻爆料了陆疾才知道,他的父亲早在他出生之前,就问老爷子从家谱里要了个排行第三的“疾”字。简而言之,对于他真正的身份,不管他有没有被公开,陆老爷子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
“BPD又叫边缘性人格障碍,他们应该被理解和同情,更需要心理帮助。”纠耳耳顿了顿又说,“很不幸的是,我的未婚夫就是这样的人,如临床研究表现出来的一样,他们可以散发独特的个人能量,并且特别有魅力,但是和他们交往需要付出某些更大的代价。”
“我们原本是在去机场的路上,结果这边发生了地震……不知道有没有余震,回市区的道路都被堵了,机场这边的建筑大面积倒塌,我估计……这两天回不去了。”
陆疾竟然学会了为她编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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