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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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佳楠粗犷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你周末出现了，算犯规。”
“多少钱？”
“你很喜欢到处走，”叶佳楠说着，见行崇宁没有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又继续说，“去年在埃及，我们遇见过。”
叶佳楠却仍然沉醉在自己埃及之行的回忆中，又说：“凑巧的是，后来我又在帝王谷见过你。然后，第二天我就回美国了。”
“那天人太多了，都挤在同一天去凑热闹。”叶佳楠抱怨道，“早知道我就换个时间去了。”
行崇宁没有接话，站起来打算迈步离开。
小姑娘第二天看到病房里抬出一具尸体才意识到自己昨天究竟帮罗伊做了什么，不停地喊着：“Wake up. Wake up. Wake up...”
叶佳楠十分不想听命，却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和好胜心。
叶佳楠诧异道：“为什么？”
叶佳楠十分惋惜。
回到住处，叶佳楠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没有被动过的地球仪。嘴里吹起了口哨，回房间洗了个澡睡了个午觉，然后就开始在客厅里看何茉莉给她的碟片。
“十月二十二日。”
罗伊羞愧于自己的卑鄙，在服下整瓶安眠药后，对这个丝毫不了解死亡的纯真的孩子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一句话，使她从电影中坠入到了现实中。
“为什么？”
“我还不了解她吗？她的性格就是那样，不喜欢欠人东西，应该觉得上次是陆剑请客，这次她请回来，两清后就可以over了。”
徐庆浩准备为旁边这位男同胞争取下最后的机会，热情地建议：“电影院、游乐场还是卡拉OK？这回我请客，谁也别跟我抢。”
以至于，整个电ｗｗw•hｅtｕsｈu.ｃoｍ•cｏm影拍得那么美，却处处透露着绝望。
“为什么我周末不能出现？”
“你在哪里得到的？”叶佳楠不禁问。
他一边拍着手里残留的花瓣，一边问：“有些时候，你这人是不是对自己认定的事情都十分自信？”
“这是百达翡丽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月相表，有万年历和计时功能。”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表从盒子里拿起，目测了下，“表径三十七到三十八毫米，好像发表后只生产了三百多只，几年前在安帝古伦拍卖会上有一只同款，预估二十万瑞士法郎，最后成交价是四十六万。但是——那只表是完整的。”
“……”
行崇宁的目光落在天井的小花园里，皱了皱眉，放下手里拿着的一个小盒子，走到天井前，打开玻璃门，去查看天井里的植物。
这是一个美丽又充满迷幻的故事，也有一种类似于“一千零一夜”的忧伤。男主角是一名特技演员，因一次特技表演发生事故，导致下半身失去知觉。爱情的失意和身体的残疾让他对人生完全绝望，但是他寸步难行，众目睽睽下连寻死的能力都没有。
“你们女的是这种想法，才请男的吃饭？”
就在此时，门锁那边突然传来一些响动，打断了这一切。她听见动静，措手不及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慌忙地擦着自己的脸。
叶佳楠附和道：“这个我知道，那个博物馆里面有介绍。”
电影的名字叫《坠入》。
叶佳楠面色更窘，下意识地又抹了抹自己的脸颊。
这一切，使得行崇宁微微一怔。
“我每次进来都没有敲过门。”他答。
那只手伸过来的那和_图_书一刻，叶佳楠嗅到了他指尖残留着的薄荷叶的清香。
看到这里，叶佳楠眼眶的眼泪开始往外流。
“我的合住协议……”她说到一半，闭上了嘴。
男主角口中讲述的那个充满冒险、无厘头的奇幻故事，吸引着小姑娘，又总是在最精彩的地方戛然而止，叫女孩下次来听。
他放好剪子洗了手，回到茶几跟前取自己刚才放下的盒子，却瞥到茶几上叶佳楠整理的钟表笔记。最上面的一页，还是叶佳楠中午给几个人看的陀飞轮的分解结构。
电影的女主角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因为摘橘子而摔断了胳膊，到医院来治疗。
叶佳楠弯腰拉开沙发边的台灯，拿起遥控器一把关掉电视，随后鼻子往里吸了吸，恶狠狠地问：“你刚才进来干吗不敲门？”
行崇宁侧了侧头，不合时宜地说了句：“这人没死，不然后面就没法演了。”
那份协议，他压根儿就没有看，她也没有给他念。
徐庆浩偷偷对女友说：“叶佳楠这人挺大方的啊。”
今年A城的冬天十分反常，暖和异常，连续好几天暖阳暖冬天气之后，很多植物都仿佛迎来了一年中第二个春天，纷纷开始抽枝发芽，有的还开始蓄出花骨朵。
电影的画面在医院的现实感与幻想色彩间不停地变换着，时而让人昏昏欲睡，时而又让人惊艳错愕。
《一千零一夜》里少女给国王讲故事是为了“生”，而他给小姑娘讲故事却是为了“死”。
在电影的开头，小萝莉和这个残疾叔叔在医院里作为病友相遇了。有一天，男主角罗伊给小姑娘讲述了一个奇幻而精彩的故事。
行崇宁听见她的话，停下脚步，和*图*书回答她：“我后来又去了耶路撒冷。”
行崇宁倾身，接过叶佳楠还回来的表。
“反正肯定既不是二十万瑞士法郎也不是四十六万。”行崇宁说，“他说这是几十年前他送给他太太的定情礼物，后来被车压坏了，这么多年都没能修好。现在太太去世了，他自己又生了重病，当时我说我应该能让它复原，他就卖给我了。”
电影的画面和台词都还在继续。
他坐到沙发上，将自己手中带回来的那个盒子打开，递给她说：“考你一下。”
何茉莉压低声音回答说：“你懂什么，估计这俩人没戏了。”
盒子里是一只古董表，而且也是月相表，月相在六点钟的位置，除此以外，左右的三点和六点钟方向还各有一个下沉式的副表盘，可惜的是，表面的镜片已经完全没了，上面的指针和副表盘上的小表针也遗失了，表盘似乎被重物碾压过。
泥里有个角落，种着薄荷草。
配乐和小姑娘的抽泣从音响里传出来，回响在客厅的空气里。
“其实，”行崇宁说，“你知不知道真正的太阳节不是在那一天？”
“古埃及人对时间的研究一直都有很大的贡献，我们现在三百六十五天为一年的划分标准，就是埃及人发明的，他们当时就有很先进的计时工具了。”
他剪枝的时候，完全没有一贯武装自己的那种盛气凌人，侧颜和唇在周围绿色的衬托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平和。
行崇宁看了叶佳楠一眼，却突然说了一句：“你刚才不是还在哭吗？一个人的眼泪怎么能如此收放自如？”
“那就是在阿布辛贝神庙。”说完这句话，他就似乎陷入了思绪中，半晌后，扬起嘴角说，
和_图_书“人类智慧的奇迹。”
他的反驳顿时叫叶佳楠哑口无言，有点羞愧。
叶佳楠摇摇头，推辞说自己有些累，想要回去休息一下，于是四个人分道扬镳。
行崇宁挑眉问道：“你在恶补理论知识？”
“你真的修得好？”
于是，希望知道故事下一章节的女孩，一次又一次地按时出现在罗伊的病房内。
“你以为我们女的就缺顿饭钱？”何茉莉反问。
她看着行崇宁的脸，明白了门厅的地球仪这几日没被动过的原因。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你的城市。”
叶佳楠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往外流。
“上帝的应许之地，”他眉心舒展，嘴唇微微张开，隐约露出那颗唇珠，头往左边侧了侧，“迦南地，叶迦南。”
叶佳楠是典型的那种风一样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个人长久以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行崇宁此刻的好心情，一下子就变得融洽了起来。
此刻，那簇蓬松可爱的薄荷草上也结了细小的花|蕾。
行崇宁没有搭理她，剪完了之后，又在绿油油的叶丛中检查了一遍才回到屋里，将掌心里的那些花|蕾倒在茶几旁的垃圾桶里。
行崇宁冷冷地说：“如果你能意识到自己的无知，我可以告诉你，这草如果开了花，在室外过冬就很难熬过去。”
他将表摊在自己掌中，喃喃重复了一遍叶佳楠最后的那句话：“是的，那是完整的。”语气不无惋惜。
“你呢？你后来去了哪里？继续沿着尼罗河往下吗？去开罗了？”叶佳楠活泼的性子开始显露了。
“我？”叶佳楠不解。
结账的时候，叶佳楠争着埋了单。
叶佳楠答：“你这句话，我还以为是在说你自己。www.hetushu.com.com”
他蹲下身，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随后起身回到厨房找了一把剪子，又蹲回原地，将它们一一剪掉。
“我没有。”叶佳楠嘴上否认着，脸面上却挂不住了，急忙将资料收起来。
故事讲到最高潮的地方，罗伊最后一次停下来，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他用故事的结局来诱惑小姑娘替他去偷吗啡，用来完成自己绝望的自杀。
叶佳楠探了个头：“你这么残忍，人家开花你也受不了？”
行崇宁摇了摇头：“经过现代科技的计算，它最后存在了二十四小时零一分钟的误差，所以从迁移的那一年起，变成了二十二日。”
他蹙眉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印象，问道：“哪一天？”
他抬眼看她，答道：“前几天，在马拉喀什。”
行崇宁似乎有些不太适应这样与人聊天，没想再继续说下去，于是拿起东西，准备起身上楼。
行崇宁点点头：“一个老头卖给我的。”
叶佳楠目瞪口呆：“这个也太牛了，现代人都难以企及。”
叶佳楠吓一跳，反问：“摩洛哥的马拉喀什？”
于是，行崇宁刚一走到客厅，就看到叶佳楠站在沙发前，以立正的姿势对着他。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她在此之前却浑然不知，连灯也没有开，电视的屏幕成了客厅里最亮的光源。明暗交替的光影，反射到她的侧颜上，布满泪痕。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沾着的薄荷气息又开始飘散。
行崇宁将那只表又放回盒子里，淡淡地说：“当年法老修建它的时候，太阳下半年照进神庙的日子应该是十月二十一日。但是二十世纪，埃及政府在尼罗河上游修建大坝，水位上涨后会淹没神庙，所以就把它整体迁移了。”
“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