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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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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火花 第十五章 遭遇或重逢

卷一 火花

第十五章 遭遇或重逢

“下次好好想想再做生意,免得产生误会。”杰罗姆捡起“金面人”的面具,消失在黑暗中。
杰罗姆没有避开她的瞪视,也无声回敬一句。
杰罗姆搞不懂小姐的心思,放着贵气的裘皮大衣不要,她俩干嘛非得穿成这样?
就在战局转折的瞬间,一柄金色长剑凭空出现在背后,斜着刺伤了军官的右肩。
男人完全撕下伪装,暴露出狰狞面目。军官只等薇斯帕说话,这人的脑袋就要换换地方。
听到这些数落的话,杰罗姆耸耸肩,现在他想打鬼主意都太晚了。
男人刷子一样的眼光从她身上来回游移,舔舔嘴唇说:“这样啊……要不要试试看?”
重物掀开声。离马车停靠的驿道不足百尺,一块覆盖低矮灌木的地面被整个掀开,下面现出既宽且深的壕沟来。脸上挂着刀疤的壮汉领着四名手下现身,把一个木箱抬到驿道旁边。
一声脆响,军刀十字交叉,接住了面带刀疤的壮汉劈出的长剑;露丽和薇斯帕回到马车边,霍华德把冲过来的一个敌人用弩箭射穿,小精灵的紫色身影划出条条光带,敌人射来的箭只全都向四周偏转;男人面对造化师,举手抛出一团狂啸的毒素团,应声命中对方。
“给他们。我说,给他们!”男人对着空气说话,手指节都在咯咯作响。
杰罗姆且战且退,很快远离马车,四周只剩“金面人”的怒骂声。
马车边霍华德再射出几支弩箭,堑壕里冲出来的敌人进入了短兵相接的距离。他用盾牌包铁的边缘砸晕一人,另外两个敌人先后击中盾牌表面,一股冲力使他背脊撞在车厢壁上。这时,露丽的伙伴已经纷纷亮相,火球、闪电和酸液马上扭转了战局,着火的鸭子大量点燃敌人的毛发衣物,一时间不少敌人到处狂奔,场面十分壮观。
杰罗姆试探地走近些。“波,你也知道我身不由己。我是个混蛋,可不是小人,对你的承诺有哪件没有兑现?”
杰罗姆把选择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露丽急促地呼吸,原本红润的脸庞变得毫无血色,手指绞缠,被矛盾的念头狠狠折磨。杰罗姆看到薇斯帕斥责的眼光,虽然没说话,但她眼睛里的恼怒再明白不过。
看到壕沟的规模,军官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原来早被时刻监视,里面应该还有不少手持十字弓的敌人。壕沟的挖掘方式显然是从军队里学来,罗森从不缺乏退役士兵——换句话说——当过兵的匪徒。即使以他的丰富野战经验,也没见过如此细致的伪装。再仔细考虑,敌人对马匹下毒,所以能大致掌握他们的行进距离;这样看来,敌人准备了不止一种进攻方案,路边的壕沟也不应该少于三处……越想越心寒,他明白众人已经掉入对方的伏击圈。
“我尽力。”她低着头小声说。
杰罗姆有点吃惊,“你问我?那真是……‘金面人’不会再来。我先上去帮忙,你们原地别动。”
薇斯帕出奇地没生气,“现在怎么办?”
杰罗姆沉默。他曾有早动手的念头,但是任务摆在面前,良心只好靠边站。
“真的?”杰罗姆冷笑,“如果我想翻脸,用不着背后动手。”
男人极不识趣,看对方来了帮手,直接放出“剧毒飞镖”,被杰罗姆身上的“法术吸收”化解。他本以为男人可能和波关系不错,让他自行逃命就好,没想到对方全不给他示好的机会。“解除魔法”,“诅咒术”,加上“沉默律令”——男人现在半死不活,又念不了咒语,杰罗姆就把剩下的事交给造化师处理,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阴柔的嗓音响起,“真粗鲁,对客人不能有点礼貌吗?”
杰罗姆面无表情地说:“再想想。一时义愤比你的任务还重要?你算个称职的军人吗?”
杰罗姆说:“先让我和女医生谈谈,再作决定不迟。”
军官说:“再来。我赌你活不过下一次。”
“尽管拿去。”男人无表情地说,“我会遵守诺言,只要你别忘了你的承诺。”
一阵诡异的寂静笼罩在众人头上,男人最终打破沉默。
森特先生酸溜溜的恭维让薇斯帕想了一会,最后选个无所谓的表情,“随你说。”
敌人慢慢现身。银灰斗篷和蝴蝶状上竖的衣领,黄金面具雕刻半张笑脸,另一半好像冷风刮过留下的凌乱刻痕。霍华德已经第二次见识“气爆术”,马上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盖博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再多提醒。想想自己的职责也只能到此为止,接下来就该交给权限更高的人担心了。他叹口气,“我们都在路上跑,你的处境我也能稍微明白一些。上次因为阿诺德的事我胡乱说话,并不是有意指责你。虽然认识不久,可大部分普通朋友一辈子也没机会像这样并肩战斗……不论如何,将来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尽量别客气!我不会说话,你明白就好。”
“解药。”军官懒得再多说。
“嗯。如果我知道,早对薇斯帕说了。每次有人走这条‘捷径’,只能等别人来引路。为什么这样m•hetushu.com•com,我也不很清楚。”
再一下刺击,“金面人”恨恨地说:“你先违背诺言的!”
只一会功夫,露丽额头被冷汗浸湿,似乎想说话又说不出,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就要当场晕倒。杰罗姆扶住她手臂,把她交给旁边的造化师。
男人沉默。军官看着薇斯帕。
霍华德握着擦伤的手背,马车总不能无人看守,他只好看着军官和造化师陷入险境,用力捶打自己的盾牌。
经过激烈的挣扎,五分钟后,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薇斯帕气得浑身发抖,颤声说:“好样的!算我瞎了眼!”
薇斯帕看看森特先生的牛皮挎包,拽着露丽往保镖的车厢走,还冷淡地说:“行了行了,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乱跑?这世界坏人多的是……尤其是嘴甜的坏人……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杰罗姆心想,难道真有协会不知道的传送门能通往地下吗?如果这样,恶魔就不必对地上的公会下手,诺林地区也早变成人魔大战的主战场……总之想不通,只有随机应变。
霍华德摇头,“我不能离开。只要还有敌人在附近,就得有人守在这……我真没用!如果我能帮上忙……”
“我说你没装火药!”杰罗姆不耐烦地摇头。金面人狂怒中回身,金色匕首和短剑交击出火化。自食其果的滋味令他怒不可遏——右肩的伤处和遭他偷袭的军官如出一辙。长剑坠地,金色匕首捏在左手,两人第三次展开较量。
抱歉的是,她的运气不如相貌那么出众——武器仍旧保持沉默。
军官再次拔刀,不用薇斯帕下令,他也会斩下对方头颅。
薇斯帕斜戴三角卷边军帽,身穿呢料翻领军大衣,线条简洁明快,除了三枚刻花银纽扣别无装饰。紧束的腰带让她显得更加高挑,大部分美男子和她站在一块,马上要无地自容,小姐们见到她非晕倒不可。如果杰罗姆不了解她的性别,现在就得狠狠妒嫉一把。
军官和造化师经过治疗,伤势都有好转,现在五个人站在“联盟大道”上,露丽说:“先坐公共马车去前面的‘咸水镇’,那里有人会带我们到最后地点。”
众人当然不会怀疑,三辆马车重新启程,载着伤员一直前进到天亮。中毒的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除了四肢无力,其他症状基本消失;露丽在车上醒过来,仅有轻微耳鸣。最沮丧的人还是森特先生,本想利用机会夺取树种,现在只能眼看目的地一步步迫近。
正当她左右为难,车厢外传来军官的呼喝声。
军刀再承受一次重击,附着在刀刃上的“锋快术”产生效果,壮汉的长剑被从中截断。就在他抛下断剑后退时,军官冲入他四名手下中间,右手反握的军刀无情挥击,身首分离的尸体前进几步才倒下。剩余三人同时负伤,十字弓落地;来不及抽出长剑,又有一人被右手军刀斩首——这显然是一把附着了强大魔力的“砍头剑”。
※※※
这时,虫云随着造化师控制的减弱逐渐消散,面目全非的男人狠命跺脚,把满地虫尸踩得粉碎;他眼睛射出疯狂的憎恨,听到身旁自己人还在呻|吟,狞笑着施展一道“毒化术”——那人立刻变成散布剧毒的僵尸,周身环绕毒气,慢慢挺立起来。
战场的另一边,军刀又斩杀两人,除了零星弩箭,没人再敢接近军刀的攻击范围。一声吼叫吸引他的注意,断剑后退的疤面壮汉找到新的武器——五尺多长的全钢双刃斧。壮汉两眼血红,布满小蛇般血管的肌肉高耸,唾液顺着嘴角流下来。军官暗暗吃惊,狂暴状态下的战士恐怕极难打发。双刃斧发出惊人力道,让鲜红衬里的大氅吃满了风。军官一矮身,从刃锋下钻过去,大氅被直接击成碎片,像一朵红云翻卷着四散飘飞。
壮汉用大吼回应,巨斧的刃锋掠过地面,再次陀螺般加速。
话没说完,隐形的敌人第三次偷袭得手。
“刚才的事怎么算?”波,或者说,“金面人”渐渐冷静下来,“你差点杀了我!”
军刀几乎脱手,长剑的主人没再追击,只是发出嘶嘶的叫喊声:“他完了!你们还等什么?”旁边剩下的敌人对视一眼,慢慢围拢上来。金色长剑重新没入黑暗中,现在战场上再没有安全的角落。
“你没装火药。”
薇斯帕摇头。“我们哪也不去。”
霍华德拔出长剑,在盾牌掩护下发起正面冲击。“金面人”等盾牌近在眼前,忽然蛇一样扭曲低伏,然后向上发力;霍华德双足离地,沿对方肩背俯冲翻腾,狠狠撞向地面。“金面人”站起来时,有一瞬长剑和盾牌环绕着他,对方的心脏刚好在两次收缩之间,发出有力的“怦怦”声。整个动作虽然专为空手搏斗准备,但“金面人”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长剑还挂在腰间,没有出鞘的意图。
露丽说:“他们先走,我留下。”
露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抿着嘴不说话。薇斯帕冷冷地说:“体贴的和*图*书很,就是让人恶心。有话直说吧!”
因为马匹只能勉强前进,等过去五小时,他们才抵达下座小镇。
“不能等,”杰罗姆打断她。“我看,你们应该马上离开。”
杰罗姆提高音量,刚好能让附近的人听清。“敌人目的明确,到现在不露面,无疑在等合适的时机。最适合勒索的时间,正好在绝望的当口上。早一点,你会以为还有回旋余地;太晚的话,也许你会抛下别人自己离开……”他不等露丽开口,就接着说,“……也许你不会,这正合敌人心意。见死不救你不愿意,那要怎么办?”
杰罗姆一面格挡,一面冷冷地说:“管好你的舌头,我耐心有限。”
马车边的战斗接近尾声,小怪物们正追歼残敌,十来个敌人大都趴在地上,零星反抗很快被终止。露丽召回小精灵,焦急地左右观望。原本胜券在握,不知为什么,军官和造化师转眼都陷入苦战,她看不出应该先帮哪一边。霍华德看看车里的人员,对她说:“这有我呢!大个子那边更需要帮手!快去吧……”
“那你还等什么?”
波一时无语,森特先生的逻辑令人叫绝,不过他们生活的世界的确没道理可讲。他咬咬牙,“算我倒霉!原来包抄后路的三十人……”
他疲惫地问:“怎么不早动手?”
过一会盖博来找他,“两位小姐指名要你随行……”他别扭地撇撇嘴,“……代表‘我们’公会,还说要多付报酬,奖励保镖们一路的照顾。你看怎么办才妥当?”
盖博只能苦笑,“是是,‘长途贸易公会’少有你这样的人才。不过这回不一样,其余保镖原路返回,只剩三个人保护两位贵客,另两人又受了伤。虽然不太可能……假如出了什么意外,‘长途贸易公会’是要承担责任的。”
薇斯帕紧皱眉头,不时向两旁张望。露丽还处于昏迷状态,薇斯帕用白手帕擦拭她嘴角流出来的鲜血,担忧地直叹气。
“怎么会?”露丽和高瘦的造化师检查中毒的人,周围只有虫鸣声偶尔传来,杰罗姆隔着好远都能听见她焦急地说话。“明明已经好转的!再试试其他方法……快按住他!”
“算不上。”杰罗姆平静地看着她,“你有把握帮助他们吗?”
“你够了,混蛋!”薇斯帕的耳光第一次落在他脸上,带来一阵火辣的痛感。
咒语回答了他。各式昆虫铺天盖地涌来,这下轮到他被一片虫海淹没了。
“尽管嚎叫,你能做到的不过是威胁。”
拉车的马再次前蹄跪倒,他和霍华德倾尽全力,才帮马匹站起来。看到驿马充满泪水的眼睛,杰罗姆只能无奈摇头。他们总共前进了两公里多点,现在被迫停下脚步,马和人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呃……好看……”杰罗姆见她脸色微变,马上叹息着说,“好看是远远不够的!一般人都以为裘皮大衣才是小姐的首选,可是披着无辜动物的毛皮是多变态的行为!请容许我表达对两位的敬意,虽然你们看起来光彩照人,可是外表光鲜和善良的性情比起来,只能算是陪衬罢了!”
又有一个车夫开始打摆子,抽搐着胡言乱语;身体强壮的保镖有一半感到忽冷忽热,剩下的人都在咬牙苦忍,车厢里不断传出呻|吟声。杰罗姆也没见过类似情况,只能做最坏打算。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杰罗姆轻松地笑起来。“别拿我开心了。出意外的话,最惨的不是哪家公会,而是我本人。这么说够坦白吧?”
“先让我检验一下真伪!”
“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
不到二十分钟,中毒的人都已经稳定下来,但是这些人有起事来只能任由宰割,局面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
“别说了,我得马上回去。”杰罗姆严肃地看着他。“记住,‘中立协定’只在你严守中立时生效……”
军官跳出巨斧的攻击距离,不再急于进攻。对手的敌人是时间,半分钟已经足够瓦解任何抵抗。
薇斯帕拢一拢耳后的发丝,露出一个极冷艳又轻蔑的笑,让他看得两眼发直。“如果我们会被你吓死,还有谈判的必要吗?既然双方都把难听的话说完了,做些实际的动作真有这么难?”
薇斯帕晕乎乎地说:“怎么会这样?”
“哼哼……如您所愿。”他起身鞠躬,邪笑着说。“东西交出来,这里的人一个都不会发生意外;否则……我和我的兄弟们已经陪各位走了好远,前面的路还有的走呢……”
斯金纳布满皱纹的脸欲言又止,仅仅过去不到十天,她就真正面临着“谁生谁死”的抉择。老人话里的忧虑变成事实,难道真有未卜先知的事?露丽焦急又困惑,如果有机会拯救眼前的生命,自己会不会把树种交给敌人?还是牺牲小部分人,拯救更多?人的生命和机械生命,哪种形式更宝贵?还是说,生命必须以死亡作为代价……
至于眼前的任务,再乐观的人,到这地步也只能叹口气,乖乖认命。虽然他们已经到和-图-书达预定地点,但诺林地区面积不小,地图上城市星罗棋布,其密度甚至超过科瑞恩南部。现在车队顺着“联盟大道”由北向南,一路停停走走,除了露丽小姐,谁也不知道最后目的地的具体|位置。
他再前进一步,就见到薇斯帕用身体掩护露丽,手中攥着一把古怪的武器——类似一根弯曲的管子,乌黑质地上刻满银色雕饰,细小的半月形金属向上翘曲,喇叭状管口正指向“金面人”前胸。
“别着急,”军官冷然拔刀,“非友即敌,你走不了。”
两位小姐提前穿上御寒的冬衣,寒风拂过红润白皙的面庞,看上去十分抢眼。
“解药呢?”军官说,“你身上没有的话,就不用再走路了。”
造化师专注于加强虫云的密度,男人出乎预料的顽强,在密集虫噬中不断乱撞,把距离最近的敌人也卷入虫云范围。他没发现悄然接近的强敌,等金色长剑再次无声偷袭,造化师的后背也多了一记深深的伤口。
杰罗姆懒得解释。“我们还没脱离险境。有不少人藏在离这不远的堑壕里,我只把他们定身,现在效力已经差不多了。虽然他们不会造成多大混乱,还是先离开安全些。”这话半真半假,敌人的确被他定身,不过由于效力不能持久,又在大腿上各扎一剑,走路都有困难。
“你怎么也在外头?”
杰罗姆跟他道别,盖博就领着马车掉头返回。
※※※
杰罗姆松松垮垮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呆看蚂蚁搬运食物,脑袋里转着些无聊的念头。任务失败未必不是好事,至少老家伙们不会马上派他上前线。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感到睡意沉沉,寒风刮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弩箭乱飞,左右都是刀剑的反光,呐喊声中敌人发起波浪般的冲锋……杰罗姆叹口气,他现在宁愿面对这种境况。
“怎么样?你的要求都已经满足,我们的交易还有效吗?”男人带着奇怪的表情,好像在观察垂死的猎物。
露丽强打精神,症状最重的车夫陷入昏迷,牙关紧咬,四肢僵硬,眼看时间不多了。离开查林曼丹之前,造化师的首脑、“旷野唤风者”斯金纳曾再三叮嘱,“石枞树”的种子必须送到指定地点,这关系到地表莱曼人整个种群的存续。临走时对方说的话还在耳边,“……最难的选择总和生命相关……孩子,生命和死亡互为因果,善良不一定意味着软弱……”。
车队再出发时,三个骑兵中队前呼后拥,五辆新加入的马车乘着不少禁卫军,想半路逃跑都有困难。就这样,剩下一天路程在无聊的谈笑中度过,驿道上寥寥几个商队都被勒令绕行,除了当兵的,见不到任何蟊贼。国王陛下如此讨好曼尼亚的造化师,显然和不久前万松堡领土谈判有关。杰罗姆绝望地见到南部边界最后一所哨站,车队告别了随行的军人,交换文书后进入诺林自由贸易区。
男人沉默地瞪着她,脸上的阴狠足够成为几年里恶梦的素材。
“这我懂。我不会再替杜松卖命,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在通天塔他差点害死我!”
——你知道这选择只能她来作。
露丽见过的人渣加上这一位,也只有两个,现在完全被对方的嚣张气焰惊呆了;薇斯帕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用不容置疑的声调说话。
壮汉头也不回,借旋转的力量螺旋加速,手臂和斧柄完全伸展开,仿佛铁饼掷出前的最后冲刺……地面的沙石遭遇了旋风一般,在军官脸上割开一道道细小伤口。站在旁边的敌人不住后退,不敢相信这阵旋风是人力造成,视线被乱滚的沙尘遮蔽,只看到上下翻飞的锋快斧面几乎连成一片……几秒钟过去,军刀在尘幕中发出耀眼光芒,军官双足并拢,右手的“砍头剑”已经不知抛到哪去,左手军刀转为双手把持,修长的刀锋平放胸腹间,和笔直身躯成直角向右伸延。连旁边的敌人也忘了向他进攻,他们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判断力和敏捷身手,才能躲过如此致命的招数?这人只要还没发疯,就应该向后退却,先保住性命再说!
“‘金面人’……”他撇一眼昏倒的露丽,上次自己足足躺了几小时,虽然“气爆术”只有小半击中露丽,但她的身体远没有自己强壮。霍华德半跪着,慢慢举起龟裂的盾牌,“冲我来……卑鄙的家伙……”
局面基本稳定下来,敌人死的死,逃的逃,负伤的壮汉成功逃走,下毒的男人被造化师干掉——释放他的风险谁都承受不起。
男人连续施展三种剧毒攻击,“疫病术”、“毒击”和“剧毒飞镖”,咒语完全压倒了敌手,造化师消失在有毒云雾的包围中,看不出还击的迹象。他冷淡地笑笑,“没想到,竟然不堪一击……”话还没说完,造化师的“骤风术”把毒雾完全吹散——他站立的位置已经呈现出焦黑色泽,风衣和宽边帽被腐蚀到破烂不堪,露出了裹在里面的皮肉。男人瞳孔收缩,惊恐写满他的脸。
露丽的外衣同样没有琐碎饰品,https://www.hetushu.com.com针脚却十分细密,杰罗姆忍不住推测是出自她自己的巧手。可爱的手套和末端挂着绒球的尖帽子对她再合适不过。穿上这套童话书里的棉外套,露丽看起来丰|满了一圈——要知道,罗森的气候不适于栽种棉花,经过层层抽税,运到这里的棉花棉布已经属于奢侈品。
“别抱怨了。”森特先生冷淡的声音让他们松口气。
来人毫不介意胸前的军刀,大模大样坐在驿道的界石边,等还能站立的人都出现在面前,才开口说话。
薇斯帕慢慢和军官交换目光,两人都感到事情很快会不可收拾。趁露丽分发解药,军官已经向霍华德下令,把人员尽量集中到两辆马车上。敌人冷眼旁观,完全不在乎他们的举动。
森特先生不太热心地上前,先走到造化师一边,举手一道“驱散术”,把瘟疫僵尸变回尸体。造化师召唤一只巨型独角仙,正和僵尸周旋,现在也一阵闪光,被法术驱散掉。见到森特先生,他的表情不好说是放松还是更加戒备。
“你也别擦了,牙龈出血。‘气爆术’轻易死不了人。”
隐形和潜藏并用,长剑的主人毫不恋战,借着夜色的完美掩护,悄悄向马车边摸索前进。
霍华德老朋友般拍着他肩膀,“早知道你不会临阵脱逃!”他还以为“金面人”是来寻仇的,又小声说,“这次总算摆脱麻烦了!”
军官表情阴郁,走过来对他说:“如果照这速度恶化,我们哪都去不了。”
三十多岁的精瘦男子,长发胡乱披在两肩,一双眼过度灵活,放肆地打量着两位女士。“我说,小姐。”男人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赖,“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困难,尽管跟我讲……别的不好说,让女士满意是我的专长。”
“树种在我的手袋里。”她来不及擦干眼泪,把曾经逮到森特先生的手袋拿出来。摸索一会,“石枞树”的种子出现在她手中。
“你去帮他们。我等着……那混蛋回来。”
“金面人”无视霍华德,冲露丽走过去。
薇斯帕爽快地说:“请你来主要是为这两箱行李。别看了,虽然体积不小,但是重量可以接受。总不能让伤员提着,我们又是女孩子。额外的奖金已经交给你们公会了。”
“金面人”迟疑片刻,拔出了长剑。
“那就这样吧。”
军官冷笑。“这当然。只要有人被传染,事情马上就搞清了。”
杰罗姆看她英俊潇洒的模样,还毫不脸红地自称是“女孩子”。他总算明白,相貌平平的男人生来就是当苦力的料,要不然他们不是白浪费粮食吗?!
“小人!我就知道……”
等她再睁开眼,金面人全身颤抖,右肩中剑,身后现出一张既不英俊,也不讨人喜欢的苍白脸孔。薇斯帕只觉得森特先生是这辈子见过最亲切的人,命运的安排实在妙不可言……她不知道的是,这家伙的出现和命运关系不大。
露丽咬着嘴唇说:“要我见死不救?”
对方保持着出手的架势,面容山岩般毫无变化,但是杰罗姆知道,这句话立刻产生了效果:对方气势减弱,斗志也在动摇。他沿军刀的攻击圈边缘走一道弧线,让对方有足够的思考时间——思考会进一步削弱斗志。果然,军官在他的圆滑老练面前放弃了进攻的念头,任凭他消失在夜幕中。
“没见过哪种毒药能产生这类症状,如果……”
——逼迫一个小女孩,你不觉得羞耻吗?!
男人贪婪的眼睛一刻不离种子,很少有人知道,这小小的宝物究竟蕴含何种伟力……他为了得到树种,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和宰杀任何人……没有什么势力能阻止他、以及他所代表的力量,掌握世界最奇妙的造物之一。现在他眼前好像出现无法言说的美妙幻觉,伸出一只手,喉咙发出骇人的低吼。
——这不是我自己的考验,根本就不是个考验……很多人会被这决定影响,我不能只顾及自己的立场……我还能怎么办?!
杰罗姆摸摸下巴。“不用激动,我不会再烦你们。”他环视一圈,微笑着说,“既然没留余地,诸位,原谅我先告辞了。”
杰罗姆想想说:“再等等。事情马上就能搞清楚。”
“如果不是中毒,我只能带两位女士先走。”
杰罗姆最害怕的情形出现了。
杰罗姆奇怪地问:“连你也不知道吗?”
男人做出个心惊胆战的姿势,“真的?只斩一条腿行不行?这样我还能去当海盗。”他忽然一声狞笑,疯狗般扫视众人,“别以为我的手段到此为止了!开始只是打打招呼,你们现在还有力气跟我废话,全都是因为我没向你们下手!解药?我说给就给,不给又能怎么样?!”
“金面人”牵动伤口,喘息着抛开面具,呼出阵阵白气。
※※※
“你真想知道?”
“让我换种说法。如果能用你携带的物品换所有人的性命,你怎么做?”杰罗姆实在想知道答案,责任感和同情心的较量总是耐人寻味。
等他终于有机会和露丽说句话,对方看起来脸色苍白,不住地m.hetushu.com.com擦汗。“有什么事等过一会……”
露丽说:“我会信守诺言。”
薇斯帕忍不住紧闭双眼,扣动扳机……
刚过中午,慵懒的阳光就被远处丘陵遮住大半。大家扫兴地回到车厢躲避午后的冷风,一直躲在车里的森特先生这时刚好开始活动。要不是气候寒冷,他宁愿前往白山山脉最北端的区域——冬天的太阳徘徊在地平线左右,短暂白昼始终处于黄昏般的微弱光照中,夹在温暖海水和远山的皑皑凌源之间,是一眼望不尽的针叶林……除了冷点,在他看来天堂也不过如此。
等平削的斧面奔向军官腰身,要把他拦腰一分为二,军官顺来势仰面侧跌,军刀向上斜挑,把对方右手的前臂动脉割裂。鲜血喷涌,狂暴状态的异常血压成了致命杀手,快速失血让壮汉无法完成整个动作,失败已成定局。
霍华德感觉身旁的空气暗流滚动,一道无形巨力墙一般压向露丽。来不及多想,他本能地向侧面移动,举起盾牌尽量遮挡。偷袭者发出的“气爆术”有一多半落在他身上,霍华德和露丽同时被推倒在地。
男人目光乱转,又假惺惺地鞠躬,好像刚才的场面全没发生过。“美丽女士的意见当然会得到重视……如果没有诚意,我就不用自己来讨人厌,送死的事,让谁来不一样?”他慢慢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容器,“里面是一人份的解药。一有人通知我各位的旅伴状况不佳,我就马上赶来帮忙,这不,东西交给你们了……嘿嘿,尽管放心,我会等上两分钟,足够让解药生效了。”
“别再前进!表明身份!”
露丽听不出话里有话,还以为遇到了知己,红着脸说:“您讲的太好了!……不不,我是说关于小动物的部分。怎么有人忍心伤害可爱的动物?使用皮制品让我很难受……还有吃素也是种好习惯,我注意到您就是位素食者……”
“为什么这么问?”露丽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还在坑里躺着。”杰罗姆说,“开始我不知道是你的人,下手重了点。不过都还有气。”
男人倒没撒谎,很快,症状最严重的车夫已经睁开眼。薇斯帕完全不去打搅露丽,由她自己做出最后决定;露丽蜷缩在马车一角,抱着腿,把脸埋在臂弯里。
露丽的伙伴在主人晕倒后接连被送回等待召唤的“位置”,夜色中遍布法阵的短暂闪光,只有小精灵留在她身边,很快对霍华德施展一道“次级刀剑防御”。
薇斯帕紧张得双手冰凉。这件古物被发现时,陈列在罗森里亚图书馆原址的古代废墟中,她的祖父在破碎的水晶橱柜里意外发现它和三枚银质弹丸。不知经历多少岁月,这件古代兵器保存完好,仍旧散发着艺术品的动人光泽。薇斯帕只在五岁生日时见它被激发过一次,巨大的响声让她号啕大哭——现在她只盼这东西能在绝境中发挥作用。
波露出绝望的神情。自从两人在高炉堡下水道里达成“中立协定”,他就一直和杰罗姆暗中较劲,对方似乎每次都凭着狡诈才战胜他。现在看起来,企图超过面前的混蛋纯属痴心妄想。
“好看吗?”薇斯帕眯着眼,半真半假地问。
军官左手挥舞军刀,几个敌人围着他,就是不敢上前,看来好像围捕猛兽的架势。不时有人用长矛乱捅,一等军官靠近,又大叫着退回去。杰罗姆实在不明白,这种胆量怎么出来打劫?不过轻轻几剑,吓坏的敌人就胡乱奔逃,省了他的麻烦。
“你怪我?醒醒吧!你干的是什么行当?难道有人能保证强盗在抢劫中绝对安全吗?”杰罗姆理所应当地说,“刚才对付你的是‘长途贸易公会’的保镖,现在和你说话的是你朋友……我他妈的也不想演坏蛋!谁叫你不自量力,找上这种目标?”
杰罗姆一听暗自高兴,不仅任务有转机,看来自己也还挺有魅力的……嘿嘿!表面上装傻说:“怎么叫‘随行’?我不一直跟在后面吗?再说,我也给‘咱们’公会争了不少面子吧?”
露丽把树种收进手袋里,不管对方半疯狂的懊恼神情,一字一顿地说:“这手袋连着一处无人知晓的亚空间,坐标只有我清楚。”等这句话施加了足够影响,她才接着说,“休想强夺。袋子不会给你想要的,我也不会。先把解药拿出来……”薇斯帕捏捏她肩膀,露丽点点头,“……先把解药用在中毒的人身上,然后……我会把种子交给你。”
所有人都死死盯住鹅蛋大小的种子。它由三片独立的金属外壳结合而成,呈现出不规则的椭圆形,重心所在的一边被金属种皮紧紧包裹,另一边却露出黑色的胚芽,上面布满闪光点,散发出红、蓝、白三种色光,洋溢着难以置信的生命感觉。
听到薇斯帕的声音,杰罗姆回头一看,半天没说出话来。
波点头。杰罗姆说:“我用了三个‘隐形术’。”
他看起来像吃完早饭刚慢跑了一圈,状态很好的样子。
“没错!把那个家伙撕成碎片!”男人指着造化师,嘴唇边的豁口让他疼得直喘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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