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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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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万象 第二十六章 冷酷的平衡

卷二 万象

第二十六章 冷酷的平衡

“抱歉让你失望。为什么我就不能显得更明智些呢?的确很成问题!”杰罗姆恼火地自言自语。
“这画的什么?”指着诡异的图表,杰罗姆接过热水问。
“比如我,作为较低能级上的一种人格,从来摸不清整个‘集合’的动向。它愿意屡次跟你接触,难道你还想要求更多关注啊?依我看,”石脸诡异地盯着杰罗姆,“再进一步的话,它会干脆把你扯进来分解研究,你所包含的信息量不过是全部海水中的一滴吧?”
一对新人受到这般礼遇,也只能黯然退场,好好履行职责去了。杰罗姆目送宾客陆续离开,每个人经过时都对凯恩颔首示意。直到礼堂里只剩下杰罗姆和凯恩,站在身后的侍从搬来两张椅子,他们就坐在寒风里谈话。
“这就是你的问题,”怀特思量着什么,手指交叠搁在桌面上。“你似乎跟别人格格不入。一句话,歌罗梅没有失败者的容身之处。在这里,用不着对道德规约斤斤计较……要是你愿意,我倒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不是海盗、或者其他种类的罪犯。”怀特平静地注视对方,“而且我会相信你说的。”
“你还真是闲来无事,到顶楼去观星好了。望远镜的角度刚刚调好,流星雨挺好看,总比守在这里胡思乱想强。”
——“占星家”?不就是艾文的手下吗……
说到这里,凯恩有意留下足够时间让杰罗姆考虑自己的处境。杰罗姆心里忐忑不安,如果对方戳穿自己的身份,杀人灭口想也别想,只有乖乖听令行事,从此以后再也没法摆脱对方的纠缠……他的神情早在预料之中,凯恩等了一会,招手唤来侍从。侍从摊开一份几页纸的文件,高声朗读起来。
直到杰罗姆连打呵欠,对方才停止追问,爽快地把废纸换成等量金银,还特地把森特先生护送回家。抱着接近两万银币的现钱,杰罗姆可谓小富即安,对暴发户的身份一阵窃喜——不劳而获,这下赚到个大便宜!拖欠的债务马上就可还清,还能买些不知名的无聊东西充门面,有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立刻就忘了,自己还曾鄙视过别的暴发户,这家伙坐在马车上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干嘛这么说?”杰罗姆听他话里有话,不禁追问一句。
面色不变,森特先生接着道:“还真是这么回事!码头区出海的船只,总有几条再也不见回来。值得庆幸的是,跟密探一样,水手从没有饿死之虞——不是葬身鱼腹,就是坐在满载黄金、绸缎和香料的货船上小赚一笔。这样看起来,咱们好像是一家人,寿命短促,行乐却很及时……暗礁什么的,不总是跟利润息息相关么?”
“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杰罗姆对他自来熟的个性不好多说,挠挠头问,“近来好像不是走亲访友的好时机,宵禁还有个多小时,有什么要事吗?”
听他这么说,怀特反而若有所思,拨弄着茶杯里的银色小勺,停顿一会才开口。“你差不多就骗过我了。说真的,初见你时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你和大部分罗森人都不太一样……”怀特罕有地收起戏谑表情,沉声说,“罗森一向不介意个人出身,恶贯满盈者衣锦还乡时照样受到欢迎,住在上层区的‘成功人士’,几乎找不到德行无亏之人。大家早就达成默契,只要有机会改头换面,追问个人的早年经历被认为是最无礼的行为。”
石脸照例在做脸部体操,听他旁敲侧击的说法,只是张张嘴。“占星师的确不会撒谎,很多言语含义不止一种,我们只要阐述事实就好。别人喜欢怎么理解,这谁管得着?”
刚离开寒风呼啸的高塔,又一头钻进阴冷的地窖。连外套都没换,森特先生已经急着找石脸理论。
“还以为你比其他人高明,”石脸叹口气,感慨地说,“原来也放不下面子,不懂得因势利导……”
凯恩对新娘说:“过来,侄女。把面纱揭开。”
没想到“贵金属联盟”对婚礼宾客如此感兴趣,森特先生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两厢情愿,别人喜欢付钱,自己应该好好配合。不一会桌上摆好了单片硬面包,从下到上罗列着大片青菜叶、石兰花、蛋卷小黄瓜以及生鲜海产,看上去五颜六色,像个不胜负荷的小托盘。剔除掉鱼虾,贵金属崇尚效率的餐点尝起来差强人意,跟客人糟糕的味觉倒也挺相配。
凯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时婚礼的仪式已经结束,一对新人走过来准备接受主人的祝福。新郎衣冠楚楚,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腼腆微笑,新娘的神情却很不耐烦,眼睛不住往身后人堆里来回扫www•hetushu.com.com视。
“……密探怎么办?”
“还以为出于商业信誉,占星师至少不会撒谎,原来也不尽然呐!以后有必要的话,我倒想找个更可靠的情报来源……”虽然自己没资格批评这点,杰罗姆还是忍不住酸溜溜地讽刺对方两句。
“呃,我刚想起还没吃夜宵……”
“呃,也就是说……”
凯恩身体前倾,寒声道:“别装了,赛门!你这下流胚子!行事无耻、身手惊人、还有个半岛地区抢来的老婆,你以为自己很高明吗?!”话是这么说,凯恩的表情却没有多少鄙夷的成分,反而透着同行照面的古怪意味。“我差点就相信你只是个无名鼠辈!别忘了你有多少仇家……只要一句话,赛门·奥布莱恩就等着给人活活分尸吧!”
“哼哼,果然别有用心!我就不算你的客人?难道叫我来就为了搬东西……”
苦着脸使劲摇头,怀特说:“一群禽兽!今天有人到我的塔里乱翻一通,差点打坏了辛苦架设的望远镜!你是不用担心,反正没人敢于找你的麻烦……”
狂怒表情被倏然收回,巡官突然和善地笑笑,杰罗姆马上感到自己的右手完全没了知觉。对方似乎明白,已经触及他承受力的底线,立刻示威地停在那里左顾右盼一会。“别忘了,竭泽而渔虽不现实,拿着网子的才是真正的强者。再怎么狡猾的鱼虾,只要网眼够密,撒网够深,还能叫它跑了不成?”力量倏来倏去,对方冷然收回伤筋折骨的力道,却没有放开森特先生的右手。“再想想,究竟是猎人追到天涯海角呢,还是鲨鱼在岸上搁了浅?不管怎么说,要真是水底下能喘气的,还用得着恋栈不去、垂死挣扎吗?”
“我得到市政厅的特别许可,不法勾当不包括这一桩。天文观测其实很简单,不知多少人曾见过月面的异常反射,还有些特殊天文现象……想要禁绝观测,不过是说笑罢了。”怀特淡淡地说,“走,先习惯一会儿上面黑暗的光线,让我指给你看流星雨的位置。”
一连说出几个名字,杰罗姆不置可否,对方似乎酝酿着加强握力。每次他表示否定,力量就会微不可察地增加一丁点,像一块逐渐冰结的湿布,越发显得滞涩生硬。
“我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到时候他们总会服软,你要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看。懂我意思吗?”
“一张马脸,眼睛分的很开,没刮以前应当是络腮胡子……好像还留着鬓角,说话微带北方口音……”
“腾地方”可是个体力活。杰罗姆没想到,怀特的塔竟被人翻得像个垃圾堆一样。莎乐美守着望远镜,两个男人就开始整理房间,外面天气阴冷,他俩却很快汗流浃背。
怀特古怪地盯着他看,“有必要这么虚伪吗?我这人对朋友的出身不太挑剔,你就直接承认吧!反正现在人尽皆知——‘神庙旁边的鬼屋来了个胆大包天的人物,据说是那个什么传奇海盗’。单凭凯恩对你的特别关照,现在否认不嫌太迟吗?”
杰罗姆突然没有了澄清自己的欲望。就算他不是海盗、或者其他类型的罪犯,真的就能自以为无罪吗?还是借着诸多理由自我开脱,让浸在血泊里的良心稍微好过些?
话已经说完,巡官向杰罗姆·森特点头致敬,转眼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至于你,”不用凯恩多说,一个侍从自动奉上捧在托盘里的地契。“收下它,那里很适合生育。不管你怎么干,四个月后我要听到侄女怀孕的喜讯。”
“而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人们甚至完全不认识我。”
昨晚死缠硬磨,艾文总算露了脸,还声称“一切正常,完全不必担心”。现在看起来,不知道耍他的究竟是密探和犯罪组织、还是“广识者”本人?明知道问不出有价值的情报,他还是很想跟石脸谈谈,艾文究竟是要帮他,还是仅把他作为道具、完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所谓“代价已经付出”,难道暗指自己才是被利用的对象吗?
第一批受波及的对象,包括治安厅长官、市长的名誉助理、水运管理委员会会长,加上一批位置显赫的反对派。这些人大多吃了暗亏——从睡梦中的儿女脸上收到恐吓的词句,在卧房枕头底下发现拔掉毒牙的五步蛇,或者干脆看见自己饮水池中灌满宠物的颈血。只有治安厅长官被找到时断了气,正赤|裸裸吊在一个从事皮肉生意的有夫之妇屋里。
挤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森特先生把外套搭在左臂上,无声拉开矮木门,只是一言不发。通常这类场面会造成相当和_图_书程度的尴尬,所幸两人都没有脸红的习惯,对视一小会,巡官首先开口。
新娘把脸颊凑到他跟前,凯恩做出个亲吻的姿态,压低声音说:“直到你成功生下继承人,都不许再见盖洛普男爵。别忘了,新生儿的族姓代表你夫家的脸面!这之后我会给你相应的补偿,你要确保这场婚姻的‘神圣性’,否则我只有先把那小子阉割掉。”
思前想后,原本只考虑既得利益的单纯想法早就烟消云散,情况变得更加复杂,收拾了密探的主力,不知道“巴别度”接下来要拿谁开刀?依附凯恩是不能更蠢的行为,自己也该为今后多做打算了。
凯恩一言不发,和他对视一会,最终还是摇摇头。
“我承认,我就是别人说的那个人。就这样。”
“什么意思?”
“唉!”森特先生放弃地低叹一声,“老狐狸,我终究斗不过你!”
“哈!诡辩都理直气壮!我只想知道,还有谁得知我‘通缉犯’的‘真实’身份?难道找个没案底的老实人真就这么难?”
“是不错,什么东西来的?”杰罗姆若有若无地问道。
不等他细看,主人端着茶盘回来了。“唉!没想到茶叶刚巧用完了,一杯热水,将就点吧。”
※※※
越听越不对味,杰罗姆皱着眉头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觉得听起来很别扭?”
吵吵嚷嚷,两个无聊的家伙很快登上顶楼,去观看掠过天琴座的流星雨。午夜刚过,“峡湾之城”没有了平日的灯火辉煌,显得格外静谧。打着火把的诡异人影仍在不倦地搜索敌踪,显然,这一夜对有些人来说绝不会是悠闲的时刻。
当兵营的火把和刀剑反光惊醒了附近居民,很多人立码明白了所发生的状况。码头上走私者和奴贩的货船人满为患,一刻钟不到,港口缆索无声放行,五六艘满载的船只在缺乏灯塔指引的条件下,驶入浓雾弥漫的漆黑海面。等这些船只天亮前尽数返回,吃水线已经降到最低。船主矢口否认曾运送人员秘密离港,六海里外的礁石地带在五天时间里聚集了数百只肉食鸟类,那些比较精明的逃难者们,从此再没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中。
巡官面不改色,向对方伸出一只手。“我,王国密探。幸会。”
“换句话说,”杰罗姆扳着手指,认真地计算着。“用不了几天,在这座充满小人和长舌妇的城市里,我的恶名就要街知巷闻啦——不知道艾文怎么看待‘个人名誉’这回事的?”
一面吃东西,一面含混地说着话,杰罗姆只记住了长相最夸张的那些人,每确定一个人物的身份,对方都要唉声叹气一会儿,看来凯恩已经做好打硬仗的准备,拉拢了足够的支持者,要扳倒他不会像啃面包片那么简单。
“我还能说什么呢?似乎突然得到了大力赏识,令人受宠若惊。不过,您对我又了解多少?我只想找个稳定的工作养家糊口……”
凯恩竟然赞同地说:“毫无疑问。是我把你的行情抬高,你现在的境况一多半在我计算之中。”
怀特对他无厌的求知欲十分不耐,同时也明白对方究竟有多无聊。关在家里三天没事干,喝杯热水都这么多废话,要是换成金酒,非得喋喋不休一整晚。
凯恩说:“北方省份的贵族十年前支持国王那老不死的,唯一得到的就是苛捐杂税。他们对现在的局面颇有微词,加上力捧王储的曼尼亚选候、重兵压境的科瑞恩、明争暗斗的各大商会,罗森的时局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显贵们默契地选择保持沉默,是以这一波动荡没引发多少注意。半夜两、三点之间,真正的喊杀声从当地驻军的兵营里传来。混乱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三十几名士官和军人陈尸当场,从他们身上、或者个人财物中搜出来的密探名牌顷刻不知去向。事后这批人的死因被说成是冬季爆发的“莫名热病”,为防止“传染”,尸体悉数火化,相关物件则焚烧填埋,需要上缴的被统一煮沸消毒——自然只余下几件无害的金属制品。
巡官理所当然的神情,让杰罗姆联想起不久之前、对方散发的不可一世的气焰——现在只不过表现得较为曲折罢了。
“您是说,让一个完全的陌生人担当一件不可能的调停工作?”
“老实人在现在的情形下寿命不会太长,‘赛门·奥布莱恩’恶名在外,反而让‘贵金属’和密探不敢妄动。他们已获悉你有自保的能力,不适合充当随意摆布的木偶。”
“是他?!怎么会?!……这老狐狸!”
“‘礁石’倒提醒了我,”巡官古怪地微笑道,“歌罗梅不hetushu.com•com就是一片乱石滩吗?向下看,到处都是刀尖一样的碎石头……比起明摆着的悬崖,那些水底下的暗礁岂不更加危险?”
“差不多,要是你不来就更理想了……”
凯恩冷冷地注视森特先生,看得他心生寒意且莫名其妙。
“呃,我怎么觉得,总有人乐于使用笨办法、往漩涡里打水漂?”强忍住骇人的痛楚,森特先生煞有介事地撇撇嘴,“一旦手里找不到石块,这些人就主动往水里跳,好像自己比那些小鱼小虾更熟悉水性、比小石子漂得更远似的!”他把头上戴的礼帽摘下来,遮住左手被摩擦出亮光的“破魔之戒”,只是轻笑着说,“殊不知,再了不起的水手也斗不过喜怒无常的海水。强健体魄固然不错,可是跟自然的强力搏斗,不自量也该有个分寸。您说是吧?”
“这也好,”怀特简单地笑笑说,“让我邀请海盗先生来我罪恶的高塔观赏流星雨吧!”
杰罗姆坐姿僵硬起来,否认一切毫无意义,他只好实话实说。“在我看来,若非您的‘热情举荐’,无论密探还是‘贵金属联盟’,都不会对我多看一眼吧?”
等持续几十小时的血腥行动接近尾声,迟迟不至的戒严令终于得到颁行。短暂白昼没过,大街上除了现役军人,就只剩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军人负责确保“守法市民”全都安全地窝在家里,另一批人则展开追歼“残敌”的行动,把无处可逃的漏网人员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一声难分喜怒的尖利笑声传来,巡官朗声说:“这附近有不少礁石暗流,就我所知,有人正趴在最大一个漩涡边上而不自知。就算那些游泳的可能死无葬身之地,离漩涡最近的人、却未必还有讥讽他人的机会。”话音未落,右手如同吊杆和齿轮构成的碾压装置,发出不能抑制的、向内紧收的狂力,杰罗姆几乎能听见自己指骨散架前的“咔咔”声。
“搞诈骗的话,我这里有的是机会。”
石脸眨眨眼。“多吃点,你可是有家室的男人,都指望你呢。”
“对了!”杰罗姆恍然道,“既然不是‘占星师’,拥有天文仪器应该属于违法行为,我记得以前有人因此受到教会谴责,现在观测月球什么的也被明令禁止吧?还说我呢,城里果然都是不法之徒。”
——明天去商店街逛逛……
“赛门·奥布莱恩,绰号‘狼獾’,出生地不祥。未成年便因盗窃和团伙抢劫多次入狱,并数度逃狱。665年被强征入伍,参加罗森北海守备舰队。667年逃避兵役,改行从事海上走私。初为‘贝洛弗风号’船员,同年8月晋升帆缆长,参与数十起针对近海商船的抢劫。同年11月鼓动海员暴乱,绞死船长并取而代之。次年1月,在大副组织的暴乱中遭到流放。此后辗转至东部海域,自组船队从事奴隶贩运。671年夏,船队在烈风海峡东岸遭遇大暴雨,将充当压舱物的300名奴隶幼童抛入海中,此人在船只触礁沉没后生死不明……”
有意迟疑了不长不短的几秒,他才伸手与对方相握。“名片还在印刷,鄙人从事海上运输,幸会幸会!”
※※※
听完这番说辞,杰罗姆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的风险全加起来,好像和“盟友”的危险程度差不多。地窖这地方还是少来为妙。
杰罗姆半天没说话。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他飞快权衡利弊,对方怎么可能弄错如此关键的情报?若说作伪试探,又完全找不出理由……不过,比起自己真正的仇家,那些等着把“赛门·奥布莱恩”分成几份的人根本不值一提!
快速激烈的暗杀手段自零点过一刻起了头。
转角楼梯一响,杰罗姆微微往下探头,只见怀特灰白相间的脑袋。他在此时来访,实在有点出人预料,距离宵禁不足两小时,街上只剩下抢购必需品的寥寥几个市民。
森特先生只觉得不会有更荒唐的事了。
“就像一团闪烁的星云,因为所在的时空没有参照物,体积什么的完全无从度量,‘活着’是它唯一需要确认的状态。从一个时间节点跳跃到另一个,在无垠背景下永恒地游弋……包含无数种复杂完备的人格类型,从事混沌初开时已注定的、令人费解的活动。它不做任何关于‘意义’的求索,从不深究这样做或那样做的因由,找不到可供比较的对象,‘渺小’或‘伟大’于它毫无价值……
森特先生突然感到,所有这些事都是预先计算好的,从自己充当诈骗犯开始,就已经落入一个巨大的圈套——还是说命该如此?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神情一定相当古怪。www.hetushu.com.com
“谁知道呢?反正都是些不讲理的人渣……对了,你晚上吃的什么?我这里还有些两天前的宵夜,需要喝杯茶吗?”
凯恩满意地缩回椅子里,沉吟着说:“事情很简单。我不指望你忠心耿耿,你这人没良心可言。‘中间人’的提议仍然有效,我要通过你把‘特定’消息散播出去,让其他婊子养的摸不清我的动向。至于报酬……”一面冷笑,凯恩先生蛮有把握地说,“贵金属的人会为‘这些’消息付账,只要做得干净利落,我也会给予你生意上的方便。就这样,还需要考虑吗?”
“饶了我吧!”森特先生难受地直摆手,“好像我脸上刻着‘通缉犯’这个词似的!‘传奇海盗’?你以为以此为生的家伙会跟我一样逆来顺受吗?造谣中伤也该有个限度,以后我连出门都要小心暗地里飞出来的石子!”
“是这样吗?”凯恩冷笑。“你需要谁的注意?我?密探?还是贵金属杂种们?如果这些人都在盯着你,再没什么需要介绍的家伙了。”
“不反光,白天怎么看不见?多窄多宽?其他书里应该有记载,我怎么从没听过?你用的什么文字,好像在哪见过……”
老少二人深有默契地点点头,杰罗姆似乎还有难言之隐,眼光闪烁,欲言又止。
比起上述较为隐匿的杀戮,是夜由陆路转移的人员结局相对明朗。几乎没受到任何阻拦,几十人成群结队地由开启的城门落荒而逃,沿盘山路向东,直至抵达卫城附近的箭楼。第二天前来收尸的殡葬工人,只能把面目全非、插满箭簇的零散尸首集体火化,据说这些来历不明的难民试图冲击城市的“薄弱防御”,卫城守军不得已乱箭齐发,执行了自己守备城防的神圣使命。虽然受害者扑倒的方向似乎是由内而外,不过一把火烧过,除了斑斑血迹,再没剩下可供诟病的证据。
“我无话可说。这些善解人意的小规矩实在令人心里暖和。”
“怎么说呢?就好比观测星空时,总有一道不发光的狭窄环带,随时间推移变化位置,把后面的星体遮挡起来,总之比较古怪。”
虽然心里很清楚,艾文要想拉他入伙跑再快也没用,森特先生还是不由自主加快脚步,消失在楼梯尽头。
杰罗姆有段时间没听过他岔开话题的说话方式了,既然事不关己,也就不再追问。“来点绿草茶吧,我也想看看流星雨呢。”
“足以服众的人物都已选定立场,歌罗梅找不出一个‘中立人士’,这点我比你清楚得多。”
三天之内,森特先生就守在阳台上,注视着下方星星点点的火头,心里不知道是何感想。密探和“骨桥”的人都不值得惋惜,不过眼看一座历经沧桑的城市整个行动起来,投入到剪除异己的行列,简单的是非观显然就不太好用了。群体之间的厮杀似乎无所不用其极,自己也不是简单的看客,或迟或早,他总得和杀人犯们继续打交道,身不由己的滋味再次让他产生一点悔意。
“那些人到底找什么?”森特先生十分不能理解,怀特跟商盟的人应该没有利益冲突,对方重点打击的对象是密探和有权势的异己,干嘛对天文塔如此照顾?
凯恩斩尽杀绝的活动还在进行,杰罗姆目注远方密集的绞架群,心理想的是嚣张的巡官先生。不论如何,自己和他并没有生死相搏的理由,不能因为对自己不客气,就巴不得见到对方的尸体吧?不知道这会儿他是不是已经遭人暗算……或者等消息传到首都,老国王会调动军队打一场内战?就凯恩的作为而言,引发战争也没什么不可思议之处。
“那就闭上嘴。”凯恩冷硬的态度让杰罗姆都感到吃不消,新郎难得还有笑容,只是已经变得相当勉强。
巡官的右手宽厚有力,掌缘生有厚茧,即便刻意保持低调,握力仍旧稳健强凝,杰罗姆估计此人使用的武器该不是匕首短剑之类。
※※※
石脸叹口气说:“狭隘视角的局限吗?别急着争辩,先想象一下这样的存在:
“就这么回事。”
“就是说,我只能花钱询问‘占星家’,他们还遮遮掩掩的,你都不知道自己的价码有多混账!”
怀特叹口气,坐下来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跟你讲不明白,这些图画的是‘天空的阴影’,我叫它‘暗环’,名字不错吧?”
“我承认,一开始使用恫吓之类的手段是有些极端。”老一套。杰罗姆保持微笑不变,只想看他怎么处理不能收拾的局面。“至少现在还不算太晚,让我做一些实质性的努力,来争取缓和与信任吧!”
凯恩不耐烦地说:“别婆婆妈和-图-书妈的!直接讲!”
“看月亮不是更好玩?我记得你兄弟就提到过‘月亮上的人’,反正我也不是守法市民,多加一项罪名算不了什么。”
森特先生下定决心,迟疑地说:“你到底怎么认出我来的?难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够谨慎?对我这种人,知道自己可能存在大意疏忽,夜里睡觉也会吓醒……”
又一个糟糕的早晨。刚迈出家门,就发现不速之客。杰罗姆相当肯定,这次巡官先生仍旧站在栅栏门后面相同的位置上,脸上挂着以假乱真的、友善的微笑。不同的是,虽然天色仍旧黑沉沉的,这人耍弄的小花招却已经昭然若揭,没必要再经历一遍了。
似乎无意放开对方,巡官若有所思地说:“好像咱们在哪见过?东罗克?拜尔根?布林奇?……难道还要往东?”
一屁股坐下来,怀特给自己倒一杯红茶,喝完才客气地举举杯。“不介意吧?”
“你藏得足够隐秘,我也没找到什么漏洞。”
敌人态度依然强硬,一边深自戒惧,一边涌动杀机,杰罗姆忽然很想看看,凯恩对密探的报复究竟要从何开始。
“行了行了!不想说就算了,反正关键时刻也不敢指望你!”
杰罗姆心想,眼前此人才是老国王的心腹大患吧?刚才这桩政治婚姻可能是拉拢北方贵族的手腕,凯恩把复杂的局面一语带过,不过谁胜谁负都跟自己毫无关系。“我不太明白,您对我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中间人’的角色,理应由声望足以服众的人物担当……”
无谓地出一会神,杰罗姆被不耐烦的凯恩拉回现实。商量清楚细节步骤,森特先生总算完完整整地回家了。
按铃唤来个佣人,男人说:“在这吃。既然那些人都从你面前经过,把能记得的相貌全部讲给我听,有家族纹章更好……我把兑换率提高到一比一!”
怀特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这几天真的没到别处去过吗?士兵和‘骨桥’的人当然不会造访你,可上层区好多商店和人家都遭到非法闯入呢……”
※※※
“有机会接受您的祝福令我不知说什么好……”
“嗯,好吧。只要你腾得出地方,我妻子是该出去散散心了。”
看对方走来走去,森特先生只好提醒他一句。“方便的话,先把纸条兑换了吧,我还没吃宵夜……”
杰罗姆肯定地摇头。“我确信,像您这样的人物,就算只在礁石和船骸边打过照面,我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
※※※
想到自己初抵贵境之后的第一桩买卖,森特先生马上无言以对。凯恩接着说:“一开始,你不过是个碰巧路过的诈骗犯,打乱了计划好的更大的骗局。我相信,贵金属杂种们已经跟你沟通过,我本人还是挺欣赏原来的计划;等你击败我的人——她不是最优秀的,但却输得毫无悬念,我才想要真正认识你一下。要知道,这个组织可能看起来不体面,不过打探某人的底细还是小事一桩。”
趁怀特倒茶的功夫,杰罗姆随便翻翻书桌上摆放的零碎物品,不少可疑的观测装置散放在一边,一叠质地诡异的纸张吸引了他的注意。摸上去细腻柔软,表面好像打过蜡,异常光滑平整。纸上密密麻麻画满了图表,精美的几何图形好像从不同角度描述一个复杂的圆环。圆环围绕着巨型球面展开,被分割成若干个更小也更详尽的图表,数字和单位好像用密码写成,注释所用的文字则更加古怪,类似一个个方正的小型图画。
“我适当强硬,让他们来求我。”
说着说的,杰罗姆明确感到对方的握力骤然增加一半。刚开始如果是被小狼狗咬住不放,现在已经换成一只呲牙咧嘴的郊狼。
“抱歉,”完全出于善意的,森特先生腼腆地问道,“您是?……”
“你确定?那人长什么样?”
“你以为调整角度很容易啊?要看月亮自己抬头看个够,今晚的流星雨可不是天天都有,再说我还有星座故事讲给客人听呢!”
怀特脸色不变,嘴里却胡说八道起来。“啊?什么?你说这些茶杯吗?釉彩上得不错,价钱当然也挺相称,光买这些就花了我……”
冷汗顺着额头滴下来,抬起右手一看,手掌边缘已经现出一圈青紫色调,五根手指一时活动不得……这家伙的力气可能赶得上某些种类的恶魔!再加把劲,自己的右手就别想恢复旧观了。
新娘几乎泣不成声,全身颤抖着点点头。不用问也知道,“盖洛普男爵”显然不是婚礼的主角。新郎相当乖巧地搀扶自己的妻子,用饱含感情的声音说:“您的祝福太令人感动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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