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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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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家园 第五十八章 猪肉卷

卷三 家园

第五十八章 猪肉卷

“对对,是叫这名儿没错!哎呀呀,你看伙计,热心市民口齿不是特别清楚,这样一来基本似乎没你什么事儿了……别别,谢我干嘛,我要谢谢你嘞!……对喽,刚才怎么跟你讲的?开始往袋里装呀!生石灰就免了,我又不是来找茬,把单双数分清就好……”
眼光抬起来扫两圈,森特先生勉力改变坐姿,不以为然道:“家里搞得这么正式,吃饭还是受罪呀?参加晚宴再提高标准也不迟。”
“我有看错吗?”屋里到处是零散的钟表部件,两天不见,旧天文钟被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个布满插孔的机芯框架。看样子,小女孩准备借这些部件安一个不同功用的装置出来,可惜设计太繁琐,装配中把工程师套里头了。“干得不赖。请问你准备怎么脱身?”
马鞭一响,车轮便碌碌滚动起来。
心说贵族风范关我什么事?表面上却不好打断妻子的热忱,估计她也就坚持个两三天,杰罗姆随口道:“说得好!周五咱们全家去野炊,到时大家好好表现,也算野外实践的一种。我饱了,几位慢用。”
辛格淡淡地说:“有利可图,自是不能更老的朋友。无利则分,彼此还存些好意,兴许哪天能照应照应。加害?谈不上。”
“唉唉!说正事以前、手铐先生,你真该请一位专业造型师。将来有幸踏入宫廷,一根别针的摆放位置都能决定嘉宾席上的座次。”眼光上下打量,“百分之十”脚下踩着鼓点道,“其实底子挺有特色,有余暇给你推荐几位名师。别不耐烦,老兄,这就把话传到——幸运与否我不敢乱讲,事实上,确有位漂亮人物想跟你见见面。”
辛格先是报以冷笑,杰罗姆板着张扑克脸看不出心思,片刻僵持过去,术士长首先恢复常态。既然事情已然挑明,急着出卖对方就显得相当愚蠢,丑话在前对聪明人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想到这,辛格虚情假意地伸出右手,虚悬在半空。森特先生权衡利弊,也试探着举掌相对,嘴里自语道:“老朋友,总不至于加害我吧?”
摊主脸肉抽|动,旁边的森特先生也明白过来——这是绕着弯恶心他呢。果然,矮个点点头摸出些铜板来。“全要了。给我七个纸袋,横着数一、二、五、七盛单数个,三、四、六装双数个,放满以后称一称,重量一定要平均喔!末了把梅干搁生石灰里滚滚,粘在一块太咸湿,还不容易点数,嗯。”
“给我一套最安全的工具组,”杂货店老板趴在柜台底下不知搞什么,森特先生黑着脸冲里道,“不要钳子和剪刀,棱角越少越好。”
“你这是来找茬呀,老兄?!”小业主心头窝火,没好气地说。
“用不着别人帮忙?完全不需要?……很好。”检查一遍别在里头的右手,并没有供血不足的迹象,杰罗姆叹口气说,“我顺道去趟杂货店,找一套儿童工具组给你,争取下午之前把手指弄出来吧。”
森特先生难过地直摇头。昨天出生入死,夜里却被罚睡客厅,大清早对着冗繁琐事,生意又举步维艰,下午会见无良官僚必须看人脸色……顺心遂意的日子果真不存在。有意让盖瑞小姐吃点苦头,先找到煮饭的妻子抚慰一番,赌咒发誓从此不再参与打架斗殴,心里却小声嘀咕、若非身手过硬,连变态岳父那一关都过不去,丫头你这会儿已经被遣送回蛞蝓镇关禁闭啦!胡言乱语亲亲摸摸,总算让她的情绪缓和过来,接着才上楼处理机器咬人事件。
捧着沉甸甸的食品袋,森特先生刚转身,隔老远望见一高一矮两位巡官……心往下直沉,事隔一中午,难不成逮捕令批下来了?没等他开口讲话,高个巡官伸手按住离开的市民,矮个子挤进来大呼道:“各位,都把猪肉卷放下!治安厅现以涉嫌投毒罪批捕本店店主!”
两手互击,这二人立刻发出不少感慨。杂货店老板端出两杯凉茶,发现气氛已相当融洽,一对故人谈话内容都不离对方的近况。
“天!”杰罗姆摇摇头,自个动手翻找起来。列维挂着个蛤蟆般的表情,伸长手指戳他两下,迅速躲到旁边嘿嘿直笑,话都说不成句了。杰罗姆狐疑地拐进去,低头瞧一眼柜台底下——翻和*图*书开的横格里排满各色药瓶,不用问,波顿先生监守自盗,偷尝了老板的致幻剂。
几天不见,服饰装扮变化不小:对方换一身仿军服的呢料套装,灯笼裤刻意做得棱角分明,上身左右对襟镶嵌弧形小排扣,风格介于轻浮和规整之间。S形宽边帽快赶上个磨盘大小,左高右低、用一簇鸵鸟羽毛取得视觉平衡,脚下短靴擦得铮亮,整体造型生动夸张。
还没走出多远,隐约感觉有人盯梢。脑中警铃大作,森特先生心中疑惑,强仇大敌这会儿自顾不暇,近来行事比较低调,没机会新结怨仇,不知是谁这么无聊?围着一根桥墩弯弯绕绕,跟踪者似乎无意掩藏形迹,相隔十几步明目张胆追摄着他——铁塔般的壮汉,外加一名眼神诡秘的矮个——正是昨晚参战的两个治安厅巡官。
“跟贵金属的人商量过好几回了,”莎乐美面色不善,“据说,你这类的不需要人身保险,‘尽快想法搞个后勤军职,有了闪失家属还能享受抚恤金’,哼哼。”不待他砌辞狡辩,迎面飞来只鹅毛抱枕。卧室房门砰然关闭,只听她忿忿地说,“今晚上睡客厅吧你!”
“唉,没想到下这么大雨,晚了两小时,抱歉得很!”
稀里糊涂被人一通敲打,森特先生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五点以前自个是哪都别想去了!
感冒还没痊愈,汪汪吐出半截舌头,没精打采地望着他。“汪?”
对方蛮有把握地摸出订货单,看了看却没吱声,单据被雨水浇透,收货地址已经无从辨认。“明明记得是这家……”上下打量他片刻,老裁缝笑笑说,“错不了。体长腰围脚口……分毫无差,男士小礼服全套,上门最后定剪,不是你是谁?下这么大雨,开玩笑也不能让我白跑一趟。来来,把外衣脱了,这边还得修整两下。”
他前脚一走,辛格便收敛笑容,颇有感触地说:“大难临头谁还顾得了谁?单飞的麻雀近来可不稀罕。两面不讨好,忙着四处投奔的也大有人在啊……虽说大树好乘凉,倒下来却危险的很!”
无功而返,森特先生心里有些不高兴,路遇豪雨,不如到桥下转转,回家真有点喘不过气。途经“骷髅柱”对面的副食店,杰罗姆下车想买几个猪肉卷做晚餐,免得饭桌上跟木头人一样右刀左叉。
“大难临头,哪个不是?单飞有单飞的益处,零碎啄些草籽填饱肚子看热闹。不像有些人,嘴上说‘百事利为先’,真到了关键时刻、还不一样周身蚁走不开?自己且吃不饱呢,替别人瞎操心!”
盖瑞小姐坐在地板上,眼望着卡在轮轴间好半天的手指,左手还摆弄一只螺丝起子。“我想先吃早饭,然后试试热胀冷缩。要还卸不开,先将就练习下使用左手,哥哥你看好不好?”
“停车!道路施工!”约摸行进到桥区入口,马车被人半途拦下。举牌子的已经淋成落汤鸡,调门提到顶,才穿透哗哗的泼溅声,“沟渠阻塞漫灌,暂停通行!上桥的路临时都走不通,等天气好转再来吧!”
十分钟不到,相互间有了大致概念,他俩便干脆作别。杰罗姆嘱咐哈瑞弄个安全工具组,过两天再来取货,说完带走几样小镊子、活动扳手之类的器具。步行离开“骷髅柱”不远,身后传来响亮的口哨声,回头一看,竟是之前认识的超级掮客“百分之十”。
“呃,把樱桃留给孔雀,帮忙给淘气包送个桔子进去。汪汪感冒没好利落,当心交叉传染。药柜还有瓶碘酊,孔雀可能得消消毒。”
对列维视而不见,杰罗姆翻找半晌却没见合用的物品。此时里面屋子响起轻微说话声,似有人准备推门向外走,“就这么谈妥了。尽快把合同原件拿来,星期五一块去公证。到时可别乱说话!”
辛格不耐烦地揉揉耳朵,伸手一指,杂货店老板立刻小跑过来,“干什么呀,你个傻蛋!把锅交出来!咦?……这不是杰米吗!”
对这句肺腑之言无动于衷,汪汪伸后腿抓抓痒,吸着鼻涕道:“淘气包出事了汪,机器卡,手指拔不出。”
“死吧死吧死吧!!!你们这群地上的渣滓……月球教高瞻远瞩!月球教战无不胜!末日近在眼前,月球教和图书是唯一救主!哇哈哈哈!!!”
“原来你们认识啊?”哈瑞左看右看,这对故人着实有些古怪,隔着一根手杖的距离来回兜圈,叹气摇头谁都不肯先张嘴说话。“嗯,估计是过于激动了。”杂货店老板也不深究,“给你们弄两杯薄荷茶,我马上回来啊。”
不出所料,小业主战战兢兢,胡言乱语的工夫,矮个子横瞧竖看,忍不住冲搭档说:“瞧他这胆量!我说,咱们是不是走过了一根立柱呐?北边还有个……叫什么来着?就是卖小点心的地儿。”
脸脸相对只一眨眼工夫,术士长神情骤变,转瞬醒过神来,反应速度快得吓死人。辛格自不是健忘之辈,视力刁钻之极,迈出小半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倚着门框不住冷笑。既然被他瞅见,敷衍了事绝无可能。杰罗姆眼光闪闪,明显大吃一惊,摊开两手感叹到一时无法成言,异地重逢的架势也摆得可圈可点。
森特先生无辞以对,房门一关,屋里又添一对怪胎。
抗辩双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没成想高个巡官见机最快,瓮声瓮气说:“我来救人!这会儿谁动逮捕谁!”轻易排开闲杂人等,壮汉两步抢上去,把抽风那人颈项扶正。检查口腔异物的工夫,店老板突然抽出尺许长的切肉尖刀,一把揽住个人质、睁圆双目狂笑起来。
小摊主听得脸都白了,杰罗姆对他无辜受害深感同情。不过自己处境也很尴尬,走又走不得,站着也不是个味,夹在一双变态中间进退两难。其实别人至多虚惊一场,真正的大鱼还是自己,对方或许还来不及罗织证据,先搞些虚声恫吓,想等他主动露出马脚。
肩膀被轻推两下,迷糊中翻了个身,森特先生对难得的美梦仍恋恋不舍。没多久,指尖传来阵热乎乎的痕痒,“嗯嗯”两声,杰罗姆闭着眼伸手摸索,想多延续片刻梦境中的美妙感受。平常不见她着力保养,怎么满头乌发总能如此柔顺?揉捏着妻子垂下的一缕发卷,睁眼却瞧见流鼻水的汪汪,他很快回忆起昨晚那一幕。
屋里一时议论纷纷,矮个子再往前、突然就挤不动了。人丛中冒出个猪肉卷,“啪”一声砸在他脑袋上——仗义出手的是位老婆婆,此时颤颤巍巍、戳指怒骂道:“你们父辈人早受够这一套玩意儿啦!丧尽天良的小崽子们!要逮捕、也得先拿出个凭据……”
“百分之十”轻笑道:“我估计,先生,猪肉卷今天很难正常供应了。打赌三百个苏如何?我输了赠你一张包厢季票——夏天可是好戏连台的时节!”语罢鞠躬转身,吹着口哨走远了。
杰罗姆僵硬笑笑,说:“‘道义’?阁下可太高看我啦!我的意思很明确:既然有幸碰面,咱俩谁也别想亏待谁,真出了差子定是两败俱伤的场面。彼此屁股都不干净,互相揭短有害无益,所以嘛……”
赌博确实不算自己的长项,下回应引以为戒,出门前,杰罗姆从书房取出个沉甸甸的钱袋,对下午发生的情形仍感到不知所谓。拉开车门,笑容可掬的“百分之十”伸出右手说:“无所谓啦,此行定然值回票价,这点小钱算给我的第一笔佣金。总之合作愉快!”
趁上午有限的闲暇,杰罗姆准备先到杂货店转转。天气渐暖,外衣也换成单薄的棉麻质料,临走瞧见汪汪拖着小姑娘的餐盘朝房间里拉扯,新来的雌孔雀观看一会儿,从小碟子里无声叼走几粒樱桃。杰罗姆不禁怀疑,任何东西一旦跟自己沾边立刻会变得诡异另类。
反击迅速而精确,辛格表面上嗤笑一声,脑子里却暗自奇怪。协会核心成员都是没有过去之人,自身利益跟组织存殁息息相关,流亡意味着失去财力支援,加上风光时树敌不少,大都处境窘迫焦头烂额,这家伙怎么好像活得挺滋润?话说回来,意外相见并非全无风险,暴露一名职业杀手的行踪不是闹着玩的,这些人谨慎起来往往意味着几条人命,有关森特先生的行踪、其价值与危险性相去不远。
嗓音似曾相识,抬头一望,开门出来的两人是杂货店老板、以及红森林公会的术士长、辛格先生。就势蹲下没敢吱声,杰罗姆心跳加速,估量着辛格不会久留,等https://m.hetushu.com.com他走了再现身才能确保安全。柜台外头的两人无甚寒暄,哈瑞满脸堆笑送辛格出门,不料傻蛋列维突然拿出对煎锅、当成铜锣样地狠命拍打、把其他人全吓了一跳。
停在个卖果品的摊位前,森特先生若无其事装作挑选果脯,心里计算着最佳的行贿时机。即使希望不大,也只好走一步再看。
“哦?有人倒先找到了我?‘百分之十’先生,能问问详情吗?”
对方耸肩道:“先生,两句话已经不少啦!受这位人士邀约堪称意外殊荣,求之不得的大有人在。具体地点距此有个多小时车程,为防意外拖延,最迟下午五时出发。主人习惯迟到三十秒,提前一刻钟进入小客厅是最起码的礼节。说不定主人忽然有事改期,及早得知也好早作准备。”
“……就这些?”
很快穿戴整齐,照照镜子效果还真不赖,既不用自掏腰包,白送的好事再多婉拒也太不近人情。自我安慰一番,下午五时将近。拉开窗帘,一辆马车堂而皇之停稳在公园门口,杰罗姆这才发觉、雨水已消停不少,橙红色夕晒生意盎然,正合适搞一趟短途旅行。
“同病相怜我赞成,”杰罗姆若无其事地举起手,“不过,若非当初阁下立场摇摆不定,这会儿贵会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啊?”
※※※
叮叮当当几分钟,不时能听见大喘气的声响。杰罗姆偷瞄莎乐美两眼,若无其事问:“突然想出去吃晚餐。近来有什么涉外活动没?”
暗叫倒霉,事情的走向开始变得不太理想。非法持有刀剑、乃至高杀伤性器具的无执照施法者,个人履历一片空白,碰巧刚从罪犯盘踞的是非之地移居首都,昨天傍晚还卷入一起严重暴力事件……自己要是治安厅的人,也不会放过如此显著的靶子。心中惴惴,偷瞄一眼两名治安官,幸亏都穿着便服,不像即将实施逮捕的模样。过去他孤身一人,随时可以无声跑路,才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如今作为普通奸商家有妻儿老小,开罪治安厅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混乱中人群一哄而散,两个巡官只是让出道路,店铺外围自然经过严密布控。矮个到门口招招手,进来的医师把中毒人员抬走,屋里只剩下森特先生一位平民。原本没什么好说,先开口的却是矮个巡官,对案情避而不谈,他翻翻白眼道:“走喽,还留这干嘛!”接着进去搜索有毒制剂,杰罗姆像不存在般给晾在原地。
使劲咳嗽着,杰罗姆捂住大半边脸弯腰立起来,只盼辛格记性不佳,忘了曾跟自己照过面。“咳咳,鼻子不通,买薄荷油。”
点燃气灯,整条矿脉一览无余。拨开破碎的橄榄岩残片,杰罗姆取下一枚切割成六十四面的夺目宝钻,心说这下你可没话讲了吧!莎乐美眼神幽怨,滑腻胸肌紧贴上来,脸颊顿时掉进天鹅绒的世界,冰雹样的宝石砸得头皮生疼,让他禁不住失声怪笑起来。
震得耳膜生疼,人质森特先生差点夺命反扑、让聒噪的店主永远沉默下去。考虑到回头必然会溅一脸唾沫,自己又不是身家清白之辈,当着俩治安官不好意思下重手。先任由猪肉卷滚落地面,再拿鞋跟朝后狠跺,右手制住凶器逆向扭转关节,同时矮身后撤,提脚往膝窝里猛踹……眨眼间,凶徒单膝跪地,右臂被斜向固定,尖刀也交给了人质。“月球教”狂信徒就此低头哼哼不已,再喊不出一句口号。
对这一“殊荣”受宠若惊,森特先生差不多轻笑起来。“百分之十”毫不意外,顾自思索着说:“还有小半天时间,最好哪都别去,换一身常礼服吧,私下会晤别穿得太正式。先生,就算您这会儿不以为然,过不多久就会明白有多大机遇正等着你。马车会停在‘詹森公益园’门口,到时我陪你走到小庄园内院,剩下的路程由管家接引。”
扔下表情凄惨的盖瑞小姐,匆匆出门登上马车,下午还得跟死硬的王国官僚继续交涉,想想都觉头疼。走出不多远,顶棚突然噼啪落下大颗水点,窗外雨云这才遮天蔽日地流动起来。杰罗姆探头向外,仅有寥寥数人仍在雨幕中穿梭,风向出奇多变,打着伞的也给这阵急雨浇个透心凉。大部分路人只能就和-图-书近暂避,躲在商店橱窗后头,对即将来临的夏季天候发一点感慨。
标准的治安程序。杰罗姆对这一套耳熟能详,跟他们较真必定是自个倒霉,他面色不变抛下几枚硬币,取一包葵花籽站在原地嗑起来。俩巡官半晌没说话,矮个板着脸为咸梅干点数,壮汉练完二头肌再练胸大肌,摊主算得满头大汗、竭力平衡几只袋子的重量。四个人就这么戳在当场,数数和出气伴随坚果破裂声此起彼伏,令杰罗姆无由想起了杜松——时刻喜欢携带一把干果,半夜露营总听着阵阵脆响,第二天篝火边满是碎果壳……那时生活要比现在单纯得多。
叮嘱汪汪发生意外立刻呼救,杰罗姆便很宽心地撇下小女孩走了。早饭吃到一半,忽有人登门拜访——订购的绿孔雀只用小半天便已到货。单据上寥寥数语,表示雌雄两只孔雀属突变异种,无人照管也能实现自养,食性杂又平和近人,借此聊表谢意、云云。刚打开笼门,新来的一对步履稳健走出来,雄孔雀冲他捻熟地点头,然后自个进后院选址筑巢。莎乐美意外地问:“跟火鸡一个品种么?蛮聪明的。”
虽然与办案程序不合,他上车走人时全没受到阻拦,就这么淋着雨回了家。前脚进屋,后脚有客敲门,打开一看,竟是“黄铜剪刀”的老裁缝。把人家迎进客厅,老裁缝带来个层叠包裹的大型油纸袋。
扣好领口,莎乐美一拍他前襟,直接开门送客。饱尝妻子甜蜜樱唇,杰罗姆把头疼的动物园留给对方打理,专心忙自己的问题去了。
“唉,”杰罗姆总算灵魂归位,“跟你说,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
“纸包里是凤梨不?怎么卖的呀?”矮个巡官走到他左边站定,好一会儿才蹦出这句,“黑乎乎的是啥?山楂?咸梅干有没?”
“新出炉的猪肉卷!”吆喝声令他松一口气,至少一百银币的无聊赌注到此为止。香气扑鼻,外观也格外诱人,购买猪肉卷的市民为数众多,还有禁不住诱惑的、没出门便偷尝两口。杰罗姆要了四个包起来,吃剩的正好拿去喂食流浪犬。不知怎么,老板的眼神似乎过份热切了,看得他浑身痒痒,有什么地方总觉不太对劲。
“注意仪表,先生。用餐应当左叉右刀,桌边别翘腿好吧?”
想到这,辛格老朋友般叹口气,缓和着气氛说:“事到如今讽刺挖苦又有什么用?当初虽立场不一,可现在咱们同病相怜,没准还要互相扶持,针锋相对嘛……能免则免吧!”
森特先生很想离这二位远一些,摆摊的小业主笑得也很勉强。只见矮个子俯下身去来回嗅两圈,拿中指和拇指掂起块盐渍梅干,塞进嘴里咀嚼有声,皱着眉头赞道:“唔——挺不赖嘛。”
出神的工夫,摊主战战兢兢道:“数、数好了……应该。”
匆匆起身,对方后脑狠命撞在隔板上,连心情沮丧的杰罗姆也替他叫一声疼。站起来的并不是哈瑞,挂着一脸傻笑,列维·波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脑袋上神经末梢都这般麻木,很难想象他长到成年经受过多少打击。“嘿——你不是,呃……吗?”
杰罗姆心想、敢到首都打头阵,对方一定带足了筹码,红森林的煤换成金条也值几车,能在生意上有所往来就不会起杀鸡取卵的念头;辛格对森特先生颇为忌惮,这种人不能为友也该保持安全距离,术士会形势不乐观,一切可利用的资源都不应放过,再说问问清楚比互相猜忌安全得多。这么你来我往几会合,辛格自称下榻晨昏区一家破烂旅社,今天要面见国王的内政顾问,实在分身乏术。森特先生连忙表示抽空定将登门拜谒,不少心里话可以详谈,欢迎来新居坐坐。
小女孩左手不灵光,忙着帮她切割食物,莎乐美停顿片刻说:“最近参加一个礼仪训练的小团体。章程上讲,培养贵族气质最好能时刻潜移默化,礼仪风范养成了习惯,自然不怕人前丢丑。”
这话引起哗然一片,亮出徽章,矮个巡官急步上前,镣铐已经取在手中。老板是个汗涔涔的胖子,挺着大肚腩仰天叫屈。“阴谋啊!!!身边可都是五六年的老主顾,请他们为我作证!哪个吃了我的面包中过毒?光明正大站出来!!!现在不和-图-书是十年前那会儿,走狗们凭什么无由捉人?!我要申请人身保护!他们明显是找替罪羊来着!”
※※※
“不好意思,您这是……我好像没订礼服吧?是不是弄错了?”
口音相当诡异,讲话时眼神闪烁,矮个子把指关节捏得“嘎嘣”作响,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强壮高个立在杰罗姆右后方,站位精确像做惯了贴身保镖,浑身凝定不动,单只脑袋有规律地左右扭转。每做完两组就暂停五秒出口热气,他仿佛正锻炼着颈侧的肌肉。
听这意思,辛格想当然认为自己跟别人一样,危急时刻叛离协会以求自保、来首都低调藏身。猜测虽有出入,距离实事也相去不远,老滑头的脑筋确实灵光,判断形式既快且准。
听他这么说,盖瑞小姐重新举起叉子,还递给下头的汪汪啃两口。女主人面色一沉,也不讲话,只把面前的芜菁砍成无限细碎的块状。森特先生很快嗅到危险气息,板着脸训斥盖瑞小姐说:“女孩子从小要知书达理,长大再改可来不及了!再跟汪汪共用餐具,罚你吃素一星期!对,像我这样把餐巾塞进领口,眼睛别乱看,切细点有助消化,铁盒子别弄脏了桌布……亲爱的,请把盐瓶递给我。”
午饭上桌时天还好好的,捞出汤盘里的胡萝卜,拿叉子叉住中间,杰罗姆像品尝烧烤似的边吃边转,埋头细看“黄铜剪刀”送来的贵宾购物指南。手指还卡在机器里,盖瑞小姐把旧天文钟拆散,戴着个拳头大小的铁架子坐在旁边,也学他叉起块松脆培根不住嚼食。莎乐美清清嗓子,小姑娘不情不愿放下餐叉,盯着男主人直撅嘴。
术士会有“案底”在先,被自己人排斥可谓自作自受,仅就两位术士长而论,格鲁普至少还有点民主诉求,辛格却利欲熏心,对当下残局难辞其咎。作为亲历现场的主要人证,杰罗姆揭了辛格的疮疤,对方不禁冷哼一声,“行啊,跟我讲起种族大义来了!瞧着吧,只要形势吃紧,当真投靠另一边的大有人在!同样火烧屁股,你以为自个占了什么‘道义优势’不成!?”
矮个巡官伸手在每个袋子上虚按两下,突然一巴掌统统打翻,哼哼着说:“走!”壮汉也不答话,从容做完一组扩胸运动,出口长气追着去了。小业主瘫软下来,嘴里无声嘟哝着什么,森特先生同样情绪大坏,把葵花籽嚼碎了咽下去,心说麻烦这才刚起头呢!
“‘蓝莓调羹’。”壮汉停止锻炼颈子,无表情地吐出这个词。先喘口热气,五秒后转而食指下压,开始锻炼上臂的肌肉。
矮个巡官跟同伴交换一下眼神,立即换上公事公办的嘴脸。“猜错喽,伙计!咱们是接到热心人举报,声称你拿鞣革用盐泡制咸梅干,刚才我一尝,似乎差不多也就那么回事儿。”两人异常协调地亮出徽章,“两月前的集体食物中毒事件,你心里有点眉目吧?经亲身查证,涉嫌使用不安全制剂处理食品,别愣着,请跟咱们走一趟!”
一听这话,辛格立码变了脸色。杰罗姆表情愈发笃定,明白刚敲中一处要害。刚开始红森林闹分裂,两位术士长先后表态不惜投靠恶魔,借此迫使协会向下放权。不料战事一触即发,原本基于谈判策略的表态性质大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通敌言论,王国决策层隐将术士会视作后方重大隐患,老国王抢先出手防患于未然,就连跟红森林有血缘关系的曼尼亚选候也只得视而不见(见第四章《漫长假期II》)。
对方忽而暂停各种小动作,神色凝重,摘下宽边帽搁在胸前道:“下面的话来自一位极有威望的人士,转述时一字不易,请仔细听好。”如同朗读赦命,掮客先生酝酿过感情才开口,内容虽不好置评,语气却足够倨傲。“‘盖因他人不知晓阁下挽回之重大急难,待客不周处还望海涵。烦请今晚七时许驾临面叙,特此恭候。以上。’”
听他自说自话,杰罗姆都懒得反驳,只微一点头。“下午要是有空提早回家一定赶去捧场。不介意我带个猪肉卷路上吃吧?”
话音未落,窝在角上的几个市民强行推挤、让出一块空地,满屋人目光齐转:只见刚吃了两口猪肉卷那位、这会儿已然双眼翻白、下肢胡乱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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