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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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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家园 第六十三章 迷局

卷三 家园

第六十三章 迷局

杰罗姆沉默半晌,声音低沉地问:“可地面上也有争战。”
“避役”不计前嫌地笑笑,“即便是二手情报,G也算出过力了。大家说说,如今再抱着老话题不放,倒不如把眼光放长远些,对吧?”说完还冲弗格森微一点头,很有些深明大义的味道。
听他一番话,“避役”眼睛禁不住眯成一条线。协会的破格提拔果然事出有因,当年这小子踩着自己脑袋爬上去一截,现在想想,对方确有真实本领。“这样说也有道理,不如先决定好个人的方向……”
故意不答,只把信封卷好、塞进颤巍巍的领口……莎乐美见他眉头微皱,一点反应没有,不由扁着嘴道:“是啊,新朋友还知道送送鲜花、写写暖心话,可比有些人体贴多了!”
刚购房时详查过布局,虽然一场天火烧毁了他那间住宅,这屋子倒也如出一辙。买卖双方都集中到较小的卧室,他上来正瞧见门缝里的灯光。跟大力士人偶的后背相隔一层门板,杰罗姆凑近点窥探——只见三人围着个小男孩,活骷髅眼神骇人,急切地两手相互揉搓。
干瘦老头话音平和,“你知道,我所属的‘种群’特别重视契约,撕毁未完成的承诺会严重伤害个人信誉。虽非自愿,当时我的确有求于你,所以才答允同你交易。既然买卖做完,”老家伙双目圆睁,突然有第二道眼睑从水平方向开合一次,浑浊眼球转瞬散发红宝石般的血光,嘴角一掀、露出两排冒烟的尖牙,“我只得服从级别更高的契约,取汝等性命……束手待毙,可以少受活罪。”
弗格森有点粗暴地摇起头来,复又慢慢停下,一双眼直望着他。“小子,你现在还不明白,怎么能教你明白?看看你自己:说话做事,目光声音,脸上的表情,脑袋里的想法……人年轻时总以为自己现在‘不平衡’,将来会找到一个‘平衡’,去实践自己的全部抱负。可等你老了,相信我,你仍旧是‘不平衡’,回头看看走过的路,你是在原、地、绕、圈。当初你在军队里杀人,觉得不痛快。然后你替协会杀人,还觉得不痛快。现在准备为密探杀人,你说你不痛快,想换个能痛快杀人的所在。小子,怎么杀能让你痛快?你问过自己没?”
沾满凉水的手指激起一阵寒栗,杰罗姆打个激灵睁开眼,就瞧见妻子嗔怪的脸。“昨天上哪忙活去了?叫都叫不醒……正刷盘子呢我,帮忙开下门行吧?”听她这么说,森特先生才发觉自己睡过了头,门廊有个不耐烦的“梆梆”声反复不停,让人听得心神难安。
脸上色变,死灵法师腾得立起身后退一步,人偶随即插|进中间,气氛马上像根绷紧的细弦。“什么意思?!”活骷髅厉声问。
……
“你认为呢?还有谁比这种人更熟悉秘密工作?”弗格森紧巴巴的脸逐渐放松下来,“想想好的一面,至少老板是国王亲信,咱们可能不受参议会繁文缛节的制约,最后成为‘法眼厅’的平行机关。”
※※※
“我准备午饭那会儿,门口来了几辆王宫的车,也不讲话,就这么搬呀搬、摆满了门厅。”两人坐在楼梯上,杰罗姆听得眉头微皱,莎乐美接着道,“后来维维安和他叔叔回来,看模样是受了些委屈,差点要砸碎花瓶出气。他们没什么吧?”
“好机会!”一拍桌子,有人抢先道,“是个大显身手的良机呀!要能尽快揪出有分量的贼人,咱们部门的编制应该会固定下来,大家将来也有了保障。我建议,继续追查下水道的线索,要么也可从爆炸物着手。我个人是个蛮不错的炼金师,在这方面可以出点力气。”
辛格苦笑道:“最近北上的邮路延迟了好多天,我准备亲自回去一趟,跟大家说说清楚。路上不太平,维维安……兴许,留在首都对她更好。你也见了,我侄女正闹别扭,凭她的性子,现在让她进宫里住说了也白搭。近来这边很乱,又没别的熟人……”
活骷髅一粒粒收回晶体,然后冲身边的横壮男子打个手势,这才跟随主人登上楼梯。死灵师犹犹豫豫抬起脚,还没选好下一步的落点,便挨了对方当胸一掌——骨骼碎裂声响成一片,男人手背发力,把他斜着捶翻在地,像块烂肉般哆嗦两下、扬起一圈微尘,接着就没了动静……主人甚至没回头看上一眼。灯光一步步稳健地挪到二楼,人偶战士停顿几秒,也消失在楼梯口。
人偶的力气比常人大得多,活骷髅也不好惹,打起来自己怕寡不敌众。森特先生咬咬牙,等脚步声退尽,取出铁丝施展“电传送”,迅速蹩进屋里。死灵法师这会儿双目圆睁,眼球快跌出颅骨,只剩一只右眼还保有焦点,正惶急地盯着他看。检和*图*书查地上的倒霉蛋——前胸凹陷,胸廊碎掉一半,如此伤势一般人早大出血休克了,死灵师却还眼睛乱眨,假睫毛跟着一动一动的。对此无计可施,杰罗姆只好相信这族群蟑螂般的生命力,迅速施展“隐形术”,上楼继续追踪交易。
老头把小男孩往身后一推,伸出细弱的五指道:“先结账。”
一声狂啸,人偶右拳已夯实了老家伙的左脸。
对照地点和时间,杰罗姆明白过来。有人在公共场合向市政当局下了战书,七八张图最小的也有半人高,大部分由城市清洁人员首先举报。像“权杖回廊”发生的暴力事件,被堂而皇之涂在桥上一栋两层民宅正面,地处十字路口,可以想象巨幅招贴画背后的恶毒用心。
偷听的森特先生心生疑惑,上次“两栖动物”的老板称,有人要跟老头签一张死后转让遗体的合同,虽然这笔生意确属非法,但也谈不上多大风险。“呃,我忽然觉得吧,桡骨和尺骨有点错位,一条胳膊不太好使,先出去等你们啦。”觉察活骷髅话音中的威胁,死灵法师有些畏缩,似乎想离他们远点。这时老头发话了:
活骷髅表情极不耐烦,嘴唇合拢成一条直线,眼中杀机稍纵即逝,不过最后还是遵守了约定。鼻子哼哼着,他把宝石袋掷在地板上,“我这人讲信用,说一不二。那些胡说什么‘死灵法师言而无信’的都应当瞧瞧我这个表率。哼哼,还用称一称吗?”
“所以呢?”弗格森似笑非笑地问。
坐在车上恍恍惚惚,杰罗姆仿佛思量了许多,脑中又像一片空白。马车停稳时,他收拾心情拉开车门,脚刚一粘地、就发现自家门前气氛不对头。“空中飞人”事件后街道难得恢复些生气,三三两两的路人驻足不去,正朝这边投来诧异的目光,扎了堆小声指点。
“恐怕,”老人的声音异常平缓,低回地发言道,“没那么容易。”
第一幅画的是几个小人捂着肚子满地打滚,脸部表情异常痛楚,其中还有大张着嘴呕吐的,旁边站立一个带妖鬼面具的旁观者,表情狰狞,状似幸灾乐祸,还冲画面外竖中指挑衅;下面那副,画一名吊在半空、血流如注的受害者,身上钉满飘舞的条幅,显然是说那天桥上发生的惨事,照样有个拇指冲下,满脸狞笑的面具小人;快速翻翻,其余图画大同小异,面具小人与血淋淋的犯罪场面同时出现,随手抽出一张,竟然还包括森特家街道上的爆炸案——两个逮捕过“月球教”狂信徒的巡官被炸得四分五裂,画面之生动令森特先生蘧然动容。
杰罗姆不想卷入复杂的纠纷,放下刀叉擦擦手,说:“谈不上打搅,当初还是我主动要求。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钻石?!杰罗姆心下吃惊,矿物未经琢磨,偷窥两眼得到的信息很有限,假若真是钻石,这笔“买卖”的内容令他也糊涂起来。验明真伪后,老头把原石小心放回桌面,点头说:“来,楼上验货。”
“这伙人究竟怎么办到的?!”来不及照顾新开张的糖果店,森特先生脚不沾地、直接换乘接应马车到军营询问详情。他和十多个闻讯而来的指挥员围坐在屋里,都把目光投向了弗格森。
活骷髅两手抓住面露惧色的小男孩,脸上挤出个苍白的笑,瞳光却煞是骇人,嘴里喃喃地说:“既然成了交,那就各走各的吧!”
辛格凝视他好一会儿,最后也没说什么,直接起身告辞。森特先生送他到门口,对方微一点头,便登上马车绝尘而去,最后的背影很是凄凉。两只脚都踏进门里,杰罗姆突然又折回来,眼睛往邻居家看去——“两栖动物”的老板再次出现,身侧还跟着另外两人。矮壮那个身形僵硬,大热天戴手套皮帽,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跟杰罗姆去军营穿的一身差不多;另一位皮包骨头、简直是具活骷髅,眼睛乱转悠,脖颈却直崩崩不打弯。竖高领仿佛在掩饰里面的支架,可能是颈部受伤没好利落?死灵师等门的工夫,发现森特先生好奇的目光,便朝他无声眨眼:今天他明显戴了对假睫毛,顾盼时感觉很不一般,让杰罗姆连续哆嗦几次,匆忙进屋关好门窗。
莎乐美跑过来时还在围裙上擦着手,发现丈夫正仔细检查信封,便不客气地把信抢到手,说:“看什么?好奇心太重也不嫌累?”
弗格森说:“你该问谁跟他没瓜葛。就他自己的介绍,年轻时是外交官,到过的地方比你听过的多,与各国权贵都有往来。血腥统治时期政治投机大成功,国王上台后对他极赏识,算少壮掌权派的代表人物,干了十几年‘特殊’工作,跟不少恶徒打过交道。前年内部人和*图*书事变动,他流动到文职部门,管着好大一块独立预算,手里相当有钱。”
听话音很有万念俱灰的感觉,杰罗姆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得点点头,“她们几个作伴刚好。你尽管放心,一般状况我还处理得来。”低头想想,他接着说,“北上时尽量避开东部的峡道,据说,有的省份流行霍乱,即使挑盘山路走也比国道安全。总之,多加小心吧。”
决心彻底剪除这漏网之鱼,森特先生检查挎包内的一应材料,然后悄没声息追摄出去,远远观察着两位死灵师。邻居老头半天才来开门,一番简短商榷,三名访客被迎入屋内,追踪者也贴近窗口偷听。
在座的面面相觑。作案时间可能仅有短短半小时,公共场合夜里也很难保证没有行人,搞这么大动作、七八处同时着手,竟然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杰罗姆喝口凉茶,拿手扇风,只是沉吟不语。
“就上次的价码,我愿意再提高五十巴仙,用石头现付!”听声音,是活骷髅在发话。过一会儿没有回音,活骷髅语调一沉,站在一张桌子后面寒声道,“出价虽不是最高,可这类交易风险有多大,你不是不清楚。要半途退出……哼哼,恐怕没那么容易!”
一把揽进怀里,杰罗姆跟她磨磨蹭蹭好一会儿,又附在耳边说两句私房话,莎乐美顿时脸红红的,垂着头问:“不骗人?”
眼看即成定局,弗格森突然打断道:“你们都同意马上行动?”
勉强抬头瞥一眼妻子,森特先生心不在焉地嘟哝着,“帮个忙,把我那件高领风衣拿来,还有围巾……我不是感冒,预防罢了。哟,好浓的樟脑味。”他边穿衣服边说,“写信送花,这样人八成很花心。要知道,越不吝惜成本,说明期望的回报越高,可别跟这种人喝酒。对了,上街别忘带保镖,这年头疯子太多……简直忙不过来。”
弗格森眼睛里的悲悯让杰罗姆回忆起许多人,老刽子手向年轻刽子手吐露的心声、仿佛已经说过百万次,再榨不出丁点汁水。“你我这类人,早没机会做出其他选择。一朝是杀手,终生是杀手,如何杀、为什么杀,真那么重要?别傻了!你都已经进来,还想出去不成!”他扬起双手,笑得无奈又安静,“告诉我,‘协会’是什么玩意儿?”
“保镖今天要去王宫,没空陪平民逛街。”老大不乐意,她作势转身,旋即狐疑地问,“疯子跟你什么关系?老实交代,昨天……”
“如果你坚持,让我先看看原石。”第一次听邻居开口,他声带仿若干涩的金属簧片,吐出音节时叫人联想到铜勺刮擦铁碗碟的异响,立码浑身都不自在。小石子滚动,一阵“哗啦”过后,主人点燃一只气灯,取出放大镜检查桌上石英状晶体。死灵师呆在当地,连尺骨桡骨也忘了,眼睛疑惑地来回扫视,明显搞不清楚状况。
杰罗姆忍不住问道:“老板是何许人?暴徒好像跟他也有瓜葛。”
还来不及做出猜测,客厅的陈设把主人吓了一跳。“搞什么?!”
再次面面相觑,没想到他最后冒出这么一句,难道心中另有打算?“避役”从容扫视一周,张嘴说:“您的意思是……”
“马上行动是最愚蠢的做法。”此言一出,连说话的“避役”都为之侧目——森特先生翻脸比翻书快,正抽出一张便条纸写写画画。等气氛足够,大家将欲开口时,他才抬起头说,“刚才我讲的自然有道理。不过我也没那么自大,连我都能想到,密探恐怕早付诸实行了。其实啊,治安厅把这件棘手任务交给咱们,那是抽咱们耳光呢。”
杰罗姆对这伙人的争端越来越没信心,如果辛格坚持让维维安搬家,由他去好了。“没大事,提前为客人摆桌子吧,我跟他们聊聊。”
其他人点头称是,杰罗姆往上瞄一眼:发言这人三十上下,两句话便露出善于钻营的性子,双目有神,眼珠随时动来动去,还是个数面之交——协会的三级命令者,绰号叫“避役”(变色龙),真名反倒没印象。“避役”是少数参谋出身的命令者之一,法术技能不容小觑,见风使舵的本领更是超一流。
半天没人接茬,能言善辩的也想不到他会拐这么大个弯。杰罗姆不慌不忙道:“咱们是精英中的精英——独立作战灵活机动,定点清除无坚不摧,个人能力嘛,水平不够的也走不进这扇门。可是别忘了,打仗靠的是人数,要是敌暗我明,对方下了套等你往里钻……精英比别人多条命吗?”
“我是吗?”他自问。
“感谢您的嘉许,能在您手下服役是我的荣幸。”其他人这才彻底明白过来,眼前一老一少两位奸人早有默契,跟着人家走就是了hetushu•com.com
坐在角上没挪地方,杰罗姆神色如常,跟过去的同僚一一点头,几秒前还直冒冷汗的“避役”、竟然主动上前与他四手相握。后面人脸上都挂不住了,“避役”却唏嘘不已,控制情绪的功夫令人叫绝。总算扛过这关,看弗格森手势,杰罗姆无声跟随,进入他的私人房间。
小屋外观的破败近看更加显著,木结构似乎招引整窝白蚁在此安家,不小心蹭过就有树皮似的碎屑散落。窗口仍用薄木板遮蔽阳光,从一条细缝朝里看,杰罗姆发现主客一行暂停在背阴这间房,内部黑洞洞的,连张椅子也无,不时能闻见潮润的机油味。
最后这句声色俱厉,连森特先生都听得耳边一震,维维安更是吃惊,委屈地抹抹眼睛,直接上楼躲进自己房间,片刻后传来“砰”的一下关门声。辛格站在原地不言不动,额头添一道深刻纹路,样子比上次见面更显憔悴,半天才发出长叹。
“所以,让咱们回家补个觉,哪天找地方聚一聚,重新做做自我介绍,免得见面说话羞羞答答。”他把笔一顿,意犹未尽地说,“最紧急的问题:马上要求一个独立办公场所。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绝不会第三次踏进兵营的大门——人多眼杂。要不干嘛穿成这样?隐蔽,是强大武力的最好保障,也是最后保障!到见生死的关头,究竟是背后挨刀子呢,还是背后捅敌人两刀,全看保密功夫。假如真要让咱们强出头,那我得先问清楚:‘法眼厅’归谁管辖?治安厅归谁管辖?军队又能提供什么协助?战争是系统工程,先明确自己在系统中的位置,然后向其他环节寻求最大支援,上阵厮杀才无后顾之忧。”
良久无语,杰罗姆嘴唇动动,却终究说不出话。弗格森拍拍他肩膀,轻声道:“去完成棋子的使命吧!至少,你是个称职的兵。”
“几时骗过你!哼哼,今晚上……”耳朵咬得正欢,突然来个搅局的。只见盖瑞小姐哼着歌、牵着浑身包铁的汪汪朝门口走,一路“叮当咯吱”怪响不断。“慢着,这是往哪儿去呀?也不打声招呼。”
“……我早说过,平常千万别太招摇,”踮起脚看看,维维安板着脸不住摇头,辛格术士长紧追她不放,苦口婆心地直唠叨,“首都不是久留之地,什么到处游玩、参加舞会啊,正中别人下怀!送这些岂不是恶心咱们?……不许摇头!你得对术士会负起责任!!!”
森特先生心说,春末穿这么厚不出汗才怪,我坐角上碍你事啦?其实他也明白,自己当过协会的叛徒,向原先同僚初次引见,不拐弯总有些尴尬。“避役”这才注意到帽檐低低的杰罗姆,眼珠一转,立刻怪声怪气道:“以为来了新伙计,没想到啊,这不是G先生吗?!”
一见有人随声附和,“应声虫”调门瞬间提高八度,连连点头称是。对难得的笑脸颇感羞愧,森特先生更是落力。“容我再提两点:普通药剂师就算手边有材料,也绝搞不出爆炸物来,工兵队伍里挂名的专家都在管制清单内,哪个已经跑路一查便知。从人入手,咱们该多看看那些逃避注册的野法师,搞非法药材生意的炼金师无疑最有可能,胆量不够也不敢朝死路上走;从试验条件看,化合物不稳定,向城内携带危险很大,城门还有检查的军犬,老练罪犯不会选择从外地输入。这样一来,实验室必然在市内,混合过程对温度要求又苛刻……住着法师、有降温条件的地窖,市政厅那该有详细资料吧?”
既然弗格森主动要求,杰罗姆不再迟疑,也提高声线赞同道:“集中优势兵力击破一点,从爆炸物查起,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我举双手赞成!”旁边听着的“避役”撇嘴一笑,心想这小子当年多么风光,现如今怕是吃够了苦头,懂得低头做人了。只听杰罗姆接着说,“阴差阳错,我这也有一份现场采集的样本。硝酸甘油应当没错了,而且填充过铝热剂……什么酸、苏打、甘油啊,这些东西都不缺货,要查大可以从铝粉查起,铝材用途较窄,容易追根溯源。”
最后叮嘱妻子注意安全,尽量减少外出时间,这一位很快登上马车,半路拆开信封查阅。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并非字母,而是几幅快速临摹的草图,颜料只有黑红两色。每幅图角上标注时间地点,甚至有各自不同的比例尺,以说明原图的大致面积。
买卖人口?还用钻石结账?森特先生不明所以,就听活骷髅连声说:“好!好哇!快把人交给我!!!”
“很好!!!”弗格森孤零零鼓起掌来。剩下的人见他目光如炬,两只手没停下的意思,渐渐也都拍起了巴掌,最后一个开始鼓掌的当然hetushu•com•com是“避役”。森特先生面不改色地完全领受,末了对弗格森表个态。
“另一种可能,沦为密探的处刑机构。”杰罗姆冷冷地说,“我已经受够了刽子手的生涯。介入政治谋杀,杀手本人永远是替罪羊。”
老头伸一根颀长的指头进去,在袋子里搅动几下,摇摇头说:“交易完成。”不知怎么,“完成”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立刻有种一锤定音的感觉,金属般的声线好像从躁动转化为谐振,难得发出悦耳的韵律。杰罗姆和活骷髅同时舒一口气,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避役”脸色青白,弗格森却面露微笑,脸颊倚在支起的手掌上。“人手不足,广泛撒网咱们比不上军队。敌人是当地耗子,了解情况这方面、警察的脑袋最好使。”杰罗姆下意识地动笔画图,分析道,“有‘法眼厅’在上头,什么时候轮到咱们收集情报?治安厅出让自己的苦差事,叫一群雇佣兵顶上,安的又是什么心?有句话讲‘想战胜敌人,先了解自己’,咱们究竟是干什么的?说白了——超级打手——仅此而已。凭什么让战斗部代替国王的幕僚、顾问、智囊团?除非找到明确目标,再利的刀,背面也使不上劲儿……”
“有道理!兵分两路机会还更大些!”再一看,说话的也是熟人:狮子鼻,脸盘狭窄,看不出多大年纪,讲过话目光不自觉地在别人脸上逡巡。叫他“应声虫”本人可能不大高兴,特征上却贴切得很。没想到,过去协会的“最佳搭档”还走在一块,彼此唱和倒挺方便。
地方不大,但一尘不染,物品都叠得方方正正。弗格森跟屋里布局极度协调,端坐在中间,一切必需品伸手能及。长期军旅生涯似乎把主人也磨成四方形的一件,随时可以打包行军几十里。
弗格森向前俯身,“小子,你以为你是谁?”他露出深深的倦怠,悄声道,“你听过我的事,但是还没听完,让我把最重要的经验教给你。”弗格森简单地说,“当年‘亲卫队’编制取消,我带着一箱子勋章准备回家……其实也没地方可去。一个老上级突然出现,问我愿不愿到最高处发挥所长,我说好啊,他就介绍我加入了协会。一晃许多年过去,协会有点吃不住劲了,还是这糟老头子,拄着根拐杖、眼睛半瞎、颤颤巍巍问我说,愿不愿回去为国效力。然后我就来到这发挥余热——不管过去多久,总还是无处可去,只能等人收留。”
虽不了解细节,基本情况也能猜出一些。术士会保住土地的尝试似乎遭遇很大阻力,上头已经明示、要维维安留在首都定居,不知道其他术士到哪寻觅容身之所?就这样,午饭气氛变得特别沉闷,维维安和女保镖都没现身,莎乐美借口上楼送饭,端着盘子不知所踪,小女孩突然牙痛,抱一罐蜜饯回屋啃食,餐桌上转眼只剩森特先生和辛格两人。默然半晌,辛格突然说:“打搅这么久,实在过意不去。”
“你的重点是?”森特先生听得不明所以,只好多问一句。
摆满厅堂的精美家私亮得晃眼:布满珐琅质装饰画的梳妆台、一对曼尼亚水晶花瓶、玻璃盒中的全套银餐具、丝缎晚礼服,甚至还有个造型夸张的金属浴盆。一应物品风格繁复,都有点修饰过度,像极了某名媛的华丽嫁妆,不过杰罗姆看来只觉俗艳刺眼。
“应声虫”反射般答道:“好,好,都还健在呢!”说完发现没人应承,他马上矮了半截,好像这样能把目标缩小一点。
掌声一敛,弗格森立即下令,“大家回去修整待命,低密级通信渠道暂时关闭,下次到新地方见面。G留下,还有些事要谈。解散!”
弗格森见别人没啥主见,故作姿态地赞许两声,敲定分工以前,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角上那位怎么满头大汗的?对计划没意见吧?”
看样子,除了勤力的莎乐美,昨天过节的几位此刻都好梦正酣。杰罗姆迷迷糊糊挪到门边,很快手持一叠信笺回到沙发上。“谁啊?”
听说叛徒G尚在人世,其他人都没吱声,跟看怪物似的盯着他。杰罗姆腼腆地笑笑,这才摘下宽边帽,“久违了。诸位近来可好?”
说完这番话,弗格森就瘫软下来,此刻禁不住小声笑起来。“以前我遇见个科瑞恩女人,那屁股可真叫人神往。”他像经历过一轮崩溃,在最低点恢复几份气力,表情戏谑地说,“刚脱了裤子,我礼貌地请她躺下,你猜怎么着?她看白痴似的瞧着我,说‘你们罗森人难道只会面对面办事?你不知道、只有疝气患者才用这种体|位?’唉!我去过太多破地方,见过太多没道理的差别……我要是那个管事的,也会把土地分成小块,让领主们相互厮和_图_书杀去。人不杀其他,就会杀同类,只要外人来时他们还对我效忠,打仗不就是新陈代谢?”
抚着手臂上的寒栗,正要上楼去见维维安,杰罗姆脑中猛一闪念、不由失声道:“该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前急切搜寻,隔着铁窗棂上缠绕的“蛇笼草”,好容易证实了猜测:活骷髅就是曾在王国驿道边劫杀他的死灵法师!当时这小子被A·C·盖博重拳催折颈项,难怪现在靠支架固定(详见第十四章《旅程》)……死灵师的生命力比蟑螂还顽强,莫非颈椎也是可更换部件?原先身边跟着叫“小黑”的死亡骑士,现在那矮壮的男性随从极可能是“小黑”的替代品、一只小号战士人偶。
“虽然很想做出无所不知的样儿,”弗格森挠挠腮边的胡茬说,“可我也摸不着头绪啊!情况是这样:在桥下最早发现这类垃圾,时间为凌晨二时左右。市政厅难得作一次快速反应,把东西即刻交给治安厅,值夜的巡官当时全体出动,搞了次鬼鬼祟祟大排查,寄给你们的就是排查成果啦。比如影响最恶劣的‘空中飞人’吧,规格是十五乘十二公尺,涂满一家普通私宅的正面墙体。治安官冲进去那会儿,家里人睡得正香,根本不明白发生什么破事……最搞笑的是,”弗格森咧开嘴哈哈两声,“到现在,他们也没能把画作擦干净。化学家也来了,炼金师也找了,一时三刻还弄不明白颜料的成分。酸碱不吃,渗透力又强,所以今早好多东西都给布幔子罩起来——可劲刮墙皮。”
“昨天没合眼,连胡子也来不及刮。”他忍住摸弄胡茬的动作,镇定地说,“门窗关好……下面我讲你听,出门就忘干净,懂了!?”深吸一口气,弗格森用最小音量开口说,“据可靠消息‘蜂巢’极可能是被自己人倒卖出去的。撤退时不免人心涣散,有些败类向敌人投诚,咱们身边难保没有奸细……至于爆炸案,我的人活逮一名俘虏,当时你也在场,读心者证实那人属于城外最大的暴力社团,首领叫‘宁博’,绰号‘十三场巫师’……你猜怎么着?我把这事汇报给咱们老板,他对我说‘不用调查宁博的人,这是个小误会。’操!”
小女孩仿佛没瞧见森特先生,四下看看、低头冲汪汪说:“咱们年纪太小,有些事看不到对成长更有利些,你说是不是啊?”语罢摸摸小狗的脑袋。汪汪像套了件闷热的全身甲,尾巴都给包起来,走两步舌头伸得老长,喘着气懒得回话。见她们晃悠悠出去,杰罗姆也接不上茬,心说等回来再跟你俩算细账,大不了把壁橱改成禁闭室……
“我们谈论的是前‘法眼厅’密探头子?一个高智种?”
简单撇撇嘴,他低头细审剩下两封邮件,其中之一是上个月的账单。“交了个新朋友?”若无其事问一句,杰罗姆手指掀动,最后一封信角落印着“北岸灯塔货仓”字样——这是规定好的低密级通信标志,难道说、昨晚自己回家后又出了什么新状况?
一声轻咳,手下人把不少未公开的画片分发给与会诸人,“公共场合摆出来的,都是已然发生的罪案。可市政厅收到的十几份、极可能是将要发生的罪案。”弗格森表情也冷下来,“注意手中材料,里面包含不少必然会引起大乱子的‘假想图’……市长大人昨晚上焦头烂额,今早晨回到办公室,不知怎么,这些材料就在桌上等他。若非感到自个的屁股有危险,上头也有人发了话,这事还轮不到咱们插手。”
杰罗姆无语。弗格森一字一顿,每说完一句便咬一次牙。“没错,人永远身在局中。你自己想想,协会无限的人、财、物从哪来?除了杀杀杀,它干过什么建设性的活动?地面上的王国、不仅拿自个的奶水供给它,还把最重要的资源——人才,源源不断向它输送,培养这些人花了多少血汗?没有土地,协会是凭空竖起来的?人家就这么傻,拿自己儿女供养一个杀人狂?”他简单地总结道,“协会是把锋利的剃刀,让邻居们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可邻居等得不耐烦了,决定见个高低,这时候单凭剃刀就招架不住,刀刃上的好钢纷纷熔进一团钢水,只等着铸成铁拳,跟邻居好好打上一架——协会不就是个条约组织?整个‘阳光世界’,”他夸张地一伸手,“其实不都是一家人?从一个机构转到另一个机构,你干得不都是一码事儿?”
楼梯间人影一闪,莎乐美躲在里面直冲他打眼色。没搅扰辛格,杰罗姆轻轻移步跟她说话。“都谁送来的这些?”
“邮差。”森特先生没好气地答道,“随身带个破门锤,这伙人改行当强盗铁定称职。广告……广告……亲爱的,这有你一封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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