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昆古尼尔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卷三 家园 第六十七章 水妖

卷三 家园

第六十七章 水妖

急匆匆赶上去,管事的却没等他接应,款款下了车左右环视着。“你怎么来了?空气不好,先回里面……”
好奇心再难遏制,杰罗姆挠挠头问:“说句话行不行?我脑子一时绕不过弯……你不觉得整件事都很荒唐吗?!”
“无心之失,抱歉。你自己说过,囚禁你的坏人……还是男巫?经常找人来奚落你,为什么要这样?”杰罗姆问。
“言语无味,心跳缺乏韵律,还自以为是。”她自言自语,转而用微带恙怒的声调说,“别否认,陌生人,你们全都认识‘他’!那囚禁我的坏家伙!高高在上,自私盲目,时不时派些人来嘲弄落难的囚徒……好吧,”认命般叹息着,对方低声道,“继续说,我一直醒着。”
“天呐!就不能稍微放下两秒钟嘲弄人的热情,让我好好吃完这一块?我赞成向你颁发‘年度最难缠主顾奖’,作为不体恤人的家伙堪称出类拔萃——”突然停止说话和咀嚼,忙乱中侧身翻找着什么,不过马上又安静下来,捏着鼻尖严阵以待——无疑是感冒没好利落,正勉力抑制打喷嚏的欲望。半天才长舒一口气,见她无力地拿手扇扇,样子显著在说“好险好险”,杰罗姆差点忍不住笑。
惊出一身冷汗,虽然律令没将自己直接拿下,对面这家伙可不是来叙旧的。座椅倒翻,杰罗姆打个滚豁然立起,立即回敬他一道“沉默律令”……眼看结实命中,对方法术却片刻无休,免去咒语这道工序照样施展自如,显然受过“沉默施法”特训!
心中不满,表面上自个却是理亏的一方,杰罗姆想起介绍人威瑟林,或许他能提供更有说服力的观点?
脸颊埋进臂弯,对方闷着头半天,含含糊糊地说:“客人想听乏味的小故事,我真有一两个。‘冷酷男巫的鸟笼’怎样?‘笼子里的水妖精’呢?抱歉,我都忘记向你推荐纪念品——碰巧有几颗水妖精的眼泪,送给异性再合适不过,要是够吝啬,七五折勉强能接受……”
正走神的功夫,只见对方用力背转身,肩膀微微抽|动,还拿手背轻擦眼尾,耳畔同时捕捉到大颗水点坠落的“吧嗒”轻响。森特先生马上左右环顾,“是我听错吗?怎么好像……刚有人掉了两滴眼泪似的?我意思是,呃……”他低声嘟哝着,“泪珠能有这么大个儿!?”
男人笃定地说:“既然做不了主,叫管事的来跟管事的谈。”
有意无意提高声音,站在这种人跟前,森特先生突然有点找不着回声的感觉。面相极粗犷,深陷的双目被两道浓眉压得很低,发色可能天生接近灰褐,找不到判断年龄的依据,表情处于狂暴和过度沉静之间,很难判断会朝哪个方向发展。男人低头撇他一眼,“在听。”
弗格森特意翻看三具尸首的左耳,“全烧掉。”简单下令后,他在洗手池边若无其事地说:“也是我们的人。至少曾经是。”
杰罗姆才不关心有没有分寸,比对个人档案中的体貌特征,讨厌的壮汉根本不在失踪人员之列,身份不明,搞不懂一伙烂人干嘛对他俯首帖耳。“我有不详的预感,好像咱们翻的是一副旧棺木,脚底下埋着不少骨骸。”他眼神闪烁,跟弗格森对视一下,“宁肯找来路正经的现役兵,也不该打搅那些生死不明的,带来霉运可就得不偿失。”
她没好气地回答。“眼泪,自然是。离开故乡的水妖精干涸前能挤出不少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只跟正确的人相处与谈话,同发牢骚的访客交流容易造成精神痛苦,有助于增进眼泪的产量。”探头瞧瞧藤椅下面,“真得多谢你,今天的定额快要提前完成啦。等‘他’回来,兴许我能多休息一会儿。”对方小声道,“既然没得选,也请你说说自己的问题,这还有几滴泪没用上。”
“凶手”就躺在受害者旁边,医疗单位的霍格人拿小镊子掀开其中一人的上唇。“显著的兽化特征。看犬齿的排布,口腔与颌骨的变异至少进入了第三期。照血检结果推测,”霍格人钥匙孔般的瞳仁快速闪烁一下,“他感染‘变狼狂’至少半年以上,曾服用超量抑制突变药物,骨骼脏器有滥用强壮剂(类固醇)的早期征兆。从体内的寄生虫取样看,此人食用生肉时间已经不短,体表外伤更像酷刑所致,明显的开颅手术痕迹,活着时智力水平相当有限。”
即使搞到底仍旧冲着钱,必须承认,“紫水晶”为舞台布景花费不小心思。更吸引人的自然是对面演独角戏的女子,他心里考虑着,假如跟对方照面当真明码标价,自己能按捺住窥探欲望、仅仅一走了之吗?倒不如配合一下,等她自个露出破绽,也免得产生什么遗憾。
“别着急走,再坐一会儿也不迟……”屋里传来桌椅挪动声,威瑟林隔着窗口提高声音道,“洛芙,来送送爱德华叔叔。”
“老实说,相当一般。”冷淡地斜眼瞄他一下,她似乎没听见这评语,只将长发从左肩甩到m.hetushu.com.com右肩,咬着胡萝嚼得满口生津。杰罗姆再补充一句,“不过生气时很有特色,你来扮水妖精再合适不过。忘了说,我也特喜欢胡萝卜。不过,嚼得太厉害打喷嚏时会很麻烦。”
终于赏脸瞟他一眼,对方貌似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最后才缓缓地说:“怎么叫荒唐?有合理的解释,你才能安心离开这扇门、把失去自由的可怜人抛诸脑后?最奇怪的一点是,你们这些来诉苦的都觉着有莫大委屈,却从不关心别人的死活。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
对方依旧没反应,无声半跪起身,探手朝下拨弄一气,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嘴里还不自觉点着数。“六、七、八……八!”颓然坐回藤椅中,她看着是不高兴,却还不到悲切的程度。“唉!”
森特先生不快地发现,这家伙眼光片刻不离新来的马车,显然对管事的有些想法。心说跟我玩这套,你小子倒霉的时候还在后头!“助理,和副手谈谈化粪池的事儿。”丢下句阴凉话转身便走,回到车厢狠拉上窗帘,“回家!”马鞭一响,周遭的浓雾缓缓流动起来。
回到车厢狠拉上窗帘,“回家!”马鞭一响,周遭的浓雾缓缓流动起来。
再没工夫留意少女的娇笑,杰罗姆估计跟顶头上司碰面在所难免,最少该挤出点笑脸来。果不其然,房门一开,当先之人是位白肤灰眼的高智种。
莎乐美两手掐腰,荷叶裙衬她的好身材再合适不过,不知怎么,一瞧见她夏天都像提前了几周。“我回来拿皮包,你的‘私人助理’跟我讲,”绿眼睛直盯着他,“某人在码头‘看货’。今天有秘密活动?”
肩背披着如瀑长发,探手拨弄下面的琉璃球,她半心半意瞧着窗外——雨燕正追逐低空扑翼的小飞虫,泛着飞沫的海水不断涌上滩头,天色变作半透明的灰。“令人激赏的自信,我得好好考虑怎么才能跟上——”不等说完这句,空中滑翔的鸟儿眨眼四散纷飞,一声凄厉嘶鸣传来,让她转瞬变了颜色,“你必须得走了……就现在!”
坐上马车仍止不住胡思乱想,原本就紧张焦躁,稍一放松再禁不住阵阵疲劳感的侵袭,很快陷入了昏沉境地。切实睡着以前,他仿佛听见连串清脆的撞击声,海风一吹,有流絮般的发丝争相拂过耳畔。
“再用不了多久,我保证。”话虽如此,杰罗姆心里却很怀疑,将来还有没有顺利脱身的一天。俯身饱尝那甜蜜樱唇,她极灵巧的舌头舒卷自如,令人顿生许多遐思。说些寻常琐事,像陷入舒适的梦游状态补了一觉,马车只在家门口稍停片刻,杰罗姆进屋取大包脏衣服,让老婆带回住处好好浆洗。旅店大堂的工作人员频频侧目,有钱住最好的套房、竟舍不得请人洗衣,真是罕见的怪癖。
“这样讲真贴心,特别叫人感动。怎么想出来的?”
听她讲得声情并茂,酸涩口吻令人不敢轻言否定,森特先生只觉脑子轻微卡壳,期期艾艾地说:“是这样啊……真合理的解释。先请求你的谅解,这要求听起来实在无礼:据说水妖精极其美貌,意志不坚的男性看一眼都会丧失视力,有些笨蛋直接把命丢了。虽说长大后挺市侩,我小时候也有过突发奇想。您能否稍微靠近点,令我有幸一睹芳容,倘若侥幸不死,愿为您修筑一座大理石雕像,意下如何?”
“少安慰我,你来这就是个错误。”抽出条手帕备用,顺便拿起第二根胡萝卜条,她继续脆生生地说,“戒心太重怎么努力也没法开导。心里打了死扣,别人哪解得开?不习惯说实话的人我天天见,还真有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到最后还不是害苦了自己?”
对方可有可无地偏偏头,“果然,”右手沿耳轮滑动,她无意识整理着鬓发,下巴搁在膝头上说,“‘他’的朋友尽是些粗鲁的家伙。”
看他们转眼各干各的,杰罗姆对高大男人说:“威瑟林介绍我来的,他说你们是可靠的武力,他说我可以找你谈。不多考虑考虑?”
“那人似乎叫你呢。”她眉头皱起来,捂着嘴道,“真的空气好差。我在车里等,待会儿有些话要说。”讲完就钻进去不见了。
两眼呆望窗外,杰罗姆动身赶往桥上威瑟林的居所,门口正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难道有其他客人先来一步?低头进门,小院里蹲着个年轻姑娘,看岁数是大叔的女儿没错。身段娇小、个头不高,体态却很轻盈,乍看相貌中等偏上,笑起来立刻大变样: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唇和笑纹清晰到夺目的地步,跟细瘦脸庞极般配,有一见难忘的效果。迎面撞上清甜的笑靥,森特先生心情改善不少,难怪大叔总说家人如何如何,有这么可爱的女儿换了谁也会百般娇宠。
弗格森捧起凉水洗把脸,出口气道:“你应当最清楚不过。协会对兽化人的作战效能搞过专项研究,还做了两次大规模野外试验,当时恶魔m.hetushu.com.com已经蠢蠢欲动,试验周期很短,投入实战才是目的。”杰罗姆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弗格森也不理他,顾自说,“先期测试效果相当理想,服役的高地佣兵两成自愿感染为兽化人,半年内可通过解毒血清恢复正常。反正是卖命,半年就赚够一辈子的花销,等他们四十岁才会意识到这样做的代价。不过,亡命之徒能活到三十五已捞够了本钱,比起酒精中毒死在阴沟里,后遗症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来跟管事的讲话。”靠近一看,男人身上的肌肉像一块块卵石,旧皮装袖口领口被紧紧箍住,背三角肌与后颈相连,让人生出想掐死他却无从下手的感觉,颈侧血管都能数出脉搏来。“就是你吧?”
水手的呼喝声引起他的注意,今早第一艘货船劈开雾气,稳稳当当靠了岸,因超载吃水很深,搬下来的是陶器、食糖跟大宗菜油。敢在浓雾中穿行仅仅利欲熏心还不够,船上必定有个厉害舵手,挖沙船就在附近抛锚,湖区码头刚清淤不久,换作前几天,这船甚至有搁浅的危险。杰罗姆戴好口罩才出门观看,跟一般懒洋洋的苦力差别显著,搁板上下来的帮工个个虎背熊腰,动作干净利落,除非必要绝不开口。这伙人效率奇高,货物直接装上骡车一批批运走,自然都是俏销商品。水手又开始梳理缆绳,好像出发在即,还真有要钱不要命的。
正想跟船长接洽,只见一人大踏步跨过船舷,眼光在众苦力身上扫一圈,挑出一半留在岸边。森特先生不再迟疑,此人无疑是苦役犯的首领:七尺壮躯很容易联想起神庙壁画中的狂热卫士,往人丛中一站,杰罗姆这样的必须可劲儿抬头、才能瞧见人家的下巴。
森特先生抽出资料端详几眼,看得不住摇头。“长戟”本是野战军大规模整编时抽出来的独立中队,执行的任务明显见不得光,报告书给涂得半黑半白,人名地名、单位番号、行动日期都无法辨认。剩余部分说:这伙人被派到某内陆城镇搞野练,实则配合密探调查当地发生的“特殊状况”,执行任务中遭“不可抗力”影响,发生了导致平民伤亡的重大失误。上级虽未追究责任,队伍中一小半人主动要求自我流放,另一半则回归原始编制,重写履历表,只当此事没发生过。
森特先生把握十足地笑起来,“又一次!我可不是容易蒙骗的!让我猜猜:男巫来查看爱吃萝卜的水妖精,对了,还有妖精的玻璃球。”这一位频频摇头,“哎呀呀,我建议他骑一条龙出现增强气氛。”
“两种机制:有条件的小规模作战,先向敌后投放‘毒饵’,狂暴狼人被化学物驱动,打起来不死不休,对付地狱犬之类的生猛怪物棋逢对手。要么在开阔地作战,架起几台‘老熨斗’,开机后摆成倒三角形状,波束墙会引发剧烈灼痛,调整发射方向,就等于几条无形皮鞭。这套方案风险不小,只停留在设想阶段,来不及进行实战演练。”见他没再言语,弗格森想想说,“大部分兽化佣兵被送到通天塔应急,石灰岩要塞只得到一小队样品。两线作战,临近撤离时情况很乱,通天塔的佣兵队伍负责殿后,再没得到更多消息。”
嘴上如是说,脚下却慢慢吞吞,刚触到门把手,杰罗姆禁不住回头多看一眼——大半身蜷坐在贝壳状椅子里,长发乌亮,像蒙着水雾散射的眩光;颈项与赤足肤白胜雪,曲线曼妙如工笔勾勒,坐姿任性惬意,自有难以言传的韵致。阳台边光线虽强,模样反而看不真切,想来配得起娴静风致的女子容貌总差不到哪去。
“哪个出的主意?……不是骗你学琴的推销员吧?”杰罗姆问。
主动坐到他身边,热乎乎的掌心按在手背上,莎乐美平静地说:“我就想知道三件事,你保证完全坦诚地回答,其他一律既往不咎。”虽然心虚得很,森特先生仍立时答应下来,看她架势,若此刻语焉不详、或撒谎被识破,自己休想再有好日子过。绿眼睛眨也不眨望着他,嘴唇微启,“你跟我说,这事是不是相当棘手、真正没别的法子?”
痛快得不可思议,森特先生反有点不能肯定,这伙人莫不是穷疯了吧?弗格森没回来,苦役犯有无真实本领、能否保守秘密尚不清楚,试用期指不定有多长,最后还得请示上级……脸上稍显迟疑,没等他张嘴,对方却先接过话头。男人宽阔胸膛大力扩张,肺部充气,瞑目片刻道:“你身上有犹豫。锋口间容不得半点犹豫。我说‘不’。”众苦力马上达成一致,纷纷摇头,可谓全票否决。森特先生哭笑不得,原来民主只是走走过场,最后还得老大说了算。
她慢而肯定地摇头,“照你看,我的囚笼有多大?除了‘外头’可望不可即的‘自由’,再加若干对生活的想象,剩下的千篇一律。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么问,”声音变得十分冷淡,“我应当要求一只水族箱,被禁锢的日m.hetushu.com.com子里禁锢其他小可怜‘解闷’,蛮不错的建议。”再次转身“滴嗒”两声,她撩起长发换个姿势,“你干得不坏,听你出声就让我心里窒闷,用不着使劲挤,眼泪也比较顺畅了。”
屋里忽然陷入沉默,对方从阳台方向凝视他半晌,看似衡量着客人头脑与心脏的扎实程度,却迟迟没作表态。杰罗姆重新回到座位上,摆好姿势当一回观察对象,扑克脸不动声色,把情绪掩藏得很好。
向一侧探头,赛洛普苦着脸卡住脖颈,看样子给女主人逮个正着。没机会串供,森特先生只得胡乱敷衍妻子,“这不是,刚找一堆干力气活的笨蛋,我准备咳、在公园挖个化粪池。瞧见那边的肌肉人没?标准的有力没脑,比专业队伍要价低,再合适不过。”
杰罗姆翻看三具解剖过的尸体,可以想象,发狂的狼人在夜色掩护下大开杀戒的情形。新手根本没有反抗意识,所以他们做了唯一正确的选择——逃跑。敌人戳中了自己这边的软肋,时刻待命的法师集群足够夷平绝大多数目标,可刀剑利爪若足够隐蔽、或足够接近时,施法者就沦为活靶子,更别提夜半偷营。孱弱的法师连怎么死的都难搞清,尸堆里还有丝质睡衣的残余碎片,一面倒的屠杀可想而知。
听到这种提法,对方先是一言不发,继而放开环抱的手臂,朝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摸索一阵,取出条状零食咬了口。“你知道,”嘴里脆生生咀嚼着,杰罗姆猜测、她吃的该是胡萝卜长条,“女性拥有的东西不多也不少,大部分情况下已然够用。美貌女子通常牢牢占据着先天优势,可惜我向来不是受益者,只怕要令你失望啦!”
女孩解下发卡,棕黑色发丝末端稍卷,俏皮地蓬散开,“洛芙是我中间的名字。客人,你看起来好奇怪哟!”
反射般摸摸浑身口袋,森特先生连连眨眼,“金币嘛,兴许有一两个,往桌上丢着实唐突佳人!大煞风景!说到底,您乐意赏脸吗?”
心中惴惴,杰罗姆冲“私人助理”招招手,两人再去跟壮汉交涉。赛洛普吃惊得小声道:“天!竟有这么壮的!瞧瞧那肌肉……”没好气地哼哼着,森特先生对这桩生意已经心冷,不管水平怎样,壮汉实在不讨他欢喜。“很遗憾,管事的说我们预算有限……”
性命攸关,个人好恶只得放在一旁,杰罗姆沉吟道:“有个门路,听着希望虽不大,试试花不了多长时间。不妨借老关系到军队档案馆查查资料,我去码头看货,兴许歪打正着……”简单言明,弗格森点头,两人遂分头行动。个多小时过去,森特先生坐在码头商会办公室,两眼直盯着窗外浓雾,心想是不是下午再来?总好过平白浪费时间。
※※※
稍稍点头,看不出是否满意,“我再问你,这事会威胁到咱们的家庭吗?”她抿着嘴唇加强语气,“有另外的女人牵扯进来么?”
端详他半天,莎乐美矜持地笑笑,“那,最后一件事:还有任何我应当知道、可能对你有帮助、必要时我能做到的事情吗?”
“哪来的其他女人!?只是复杂的工作,彻底没别的,我保证!”
杰罗姆疲倦地叹息着,“胡萝卜妖精,能跟我说说你的事吗?”
放下剪枝的活儿,女孩拍拍手站起身,小心避开脚边未开花的草莓枝蔓,对陌生人大方笑笑,“您来找我父亲吧?难得回来一趟,这几天的访客比过去一年还多。稍等片刻好吧?”
“男巫和水妖精……我真该好好配合。抱歉,不算故意找茬,说风凉话纯属本能反应。呃,顺便问句,‘眼泪’是拿玻璃球假装吗?”
“原来这样啊,难怪声音不大对劲。其实你很出色的,就算碰上个怀疑论者,要真直直走过来,那人恐怕得闭着眼睛逃出去。”
“抱歉,我们曾经见过吗?”杰罗姆暗自思量,直言不讳太过唐突,至少该说得婉转点,“不知怎么,您让我回想起一位旧相识……”他很快微微摇头,听起来就像四处搭讪的无聊人士,自己可能紧张惯了,连寒暄都得煞费思量。幸好纱窗这面也有座椅矮几,跟光线充足的另一头风格迥异,只是中规中矩的客厅家私。摸摸打蜡的扶手,他坐下来喘口气,“藤椅挺舒服吧?这边的跟刑具差不多。”
忽然有些迟疑地放下零食,对方慢慢道:“我?我没什么故事……或者,也不是完全没有。”抱着腿前后摇晃,仿佛计算着得失,“假如你想听,也得拿自己的秘密交换,说谎可骗不过我。”
“知道吗,”对方发出轻微的抽吸声,像极了刚流过眼泪的状态,“您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呀!”她毫不停顿地说,“上次那位摸出满把金币,三个三个朝桌上撒。虽然表情很笃定,我看他不像能抗拒魅惑之人,只好出言婉拒,结果人家脸色不变,又一枚枚把硬币捡回去,还跪下摸索滚落桌底的那些。我这才明白,三个三个扔较容易计数,赚点钱也不容易,况和_图_书且还要冒着生命危险验证荒诞的乡野传奇。”
“弟兄们要价不高。”眼神就没往他身上靠,对方心不在焉挥挥手,招来个精干的苦力,“跟我副手谈合同,就这么讲定。”
声音明晰,不含丝毫疑义,杰罗姆也就开门见山道:“想雇你们干老本行。薪水高,不违法,风险不小。怎么说?”
技艺娴熟,动作奇快,“骤风术”裹着大量“魔法飞弹”接连来袭。身上缺乏保护,杰罗姆不得已拿后背猛撞屋门,狼狈退至屋外走廊、接着就地一滚,才勉强躲过一轮快攻。敌人没有追击的意思,等他给自己添上必要防御、再施展“灵视”向内打探,刚才有阳台的房间已变成不能更普通的会客室——龙骑士跟萝卜妖精踪迹渺然。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连发生过战斗的证据也没有,明明就是做了场白日梦。
“注意到没?”弗格森晃荡两下名牌说,“这伙人书面上都已经因公失踪,发的却是军饷而非抚恤金,有两个流放中晋升高级士官的,真他妈胡来!我看,军队是一代不如一代,做事连丁点分寸都没有!”
两位乘客各怀心事,默然相对良久。自知理亏,过会儿杰罗姆先开口说:“必须承认,善意的谎言有时在所难免,要有任何办法……”
“要是没记错,”杰罗姆用力晃晃脑袋,“现在差不多晚上七点钟。不知该怎么说,你这里实在诡异……或者我真得好好睡一觉?”
“相当棘手,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否则我早对你直接言明。”
等森特先生忙完私事,弗格森刚好从档案馆回来,随从抱着个尘封的档案柜,两把加密锁头已经被凿子敲碎,封条漆印刚拆开不久。“真见鬼了!”弗格森捋着头发,抽出一份文件,“还以为得白跑一趟,没想到合作得要命。我说想瞧一眼代号‘长戟’的解密档案,立码整柜搬来,连越权手续都省了。里头装着名牌、个人档案、任务报告书,外加军区指挥的授权命令,那意思,叫咱们不妨接收这批散兵游勇。”
“跟您的遭遇相比,我心里很知足了。”森特先生拍拍心口说,“来打搅您的陌生人抱怨的只怕都差不多——可恶的上司,不近人情的规定,工作压力和秘密的重负,回头想想,我拥有的牢骚了无新意。若非找到正确的人,愿设身处地体谅对方的苦楚,宣泄不满的确千篇一律。像您这样戏剧化的处境非常罕见,要知道,不少人渴盼获得他人的青睐,可惜长相寻常,脑筋也一般,根本没机会被男巫看中。哎呀,得失之间还真不好说……我仍对您的美貌感兴趣,肯赏光吗?”
“城外?……五组和六组吗?”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抱着头清醒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望着弗格森说,“情况有多糟?”
昨晚持续昏睡了六个小时,天还没放亮,弗格森便把他摇醒了。两眼密布血丝,对方显然又一夜未眠。“出事了。”他哑着嗓子道,“派去追查‘示警戒指’来源的两组人夜里三点中了埋伏,伤亡惨重。”
“灵机一触。别羡慕我,有时就是脑子好用。不准备向我提问?”
心道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呢!换了别人杰罗姆才懒得浪费口水,可这家伙自信到脑壳发光,干着苦力还挑三拣四,禁不住想奚落他两句。就在这时,又有辆马车穿过浓雾停稳在货仓边上,定睛观看,森特先生心里“咯噔”一下,随口道:“等五秒钟,我去跟管事的谈。”
杰罗姆冷冷地说:“明白了,敌人手里还掌握着大群协会饲养的狼狗。切掉部分脑组织,借刑罚强化对痛苦的反射,超量用药增强作战能力,最后摸黑丢进人堆里。这出好戏是两边合演,你说怎么办吧。”
“惨绝人寰的事你见得还少,真升到第五级,你就是典型的双料间谍。”口气虽重,脸上却不动声色,弗格森平静地说,“没人性是军事组织的本质,少跟我假惺惺,船沉了一个也跑不了!首要问题是急缺硬朗的肉盾,找不着合适人选,向军队伸手铁定受制于人。”
倚进他怀里朝上仰望,莎乐美好像松一口气,小声道:“已经比预料中好许多了……你真舍得叫我胡思乱想啊!有时候,找人谈谈心真能得到些有用的建议,独个瞎猜尽不想好事。”
低沉号角涟漪般散开,雾中的“跃马湖”状似一杯开了盖的苏打水,持续的漏气声来源诡异,总叫人心神不宁。森特先生呆呆地出神,凝视杯中糖块载沉载浮,心里还想着不久前目睹的惨况:聚集起来的尸首粗看摆了三桌,仔细分辨还拼不出两具完整人形,遇害者名牌倒一件不缺,七个大活人只剩这点零件。死者皆是队伍的中坚力量,从协会接收的主力攻击手个个身价不菲,几个人抚恤金加起来能买下北部省份大片林地,总之一个满员小组精英尽丧,伤者反而都是新丁。
早晨七八点光景,湖区大部仍浓雾弥漫。半小时前,杰罗姆亲眼目睹水上飘来翻卷的湿气迅速淹没船坞和码头,分许钟不和图书到,户外能见度仅剩十尺有余。据说北部山区降水异常容易导致这类情形,鉴于首都消耗物资的惊人速度,水运暂时停摆绝不是好消息,此刻有不少船只被困在对岸,湖面上雾号频传,却不见帆缆桅杆的踪影。窗外白茫茫一片,环境陌生得走了形,这般天候给淡水航运带来很大麻烦。
森特先生心里老大不乐意,明知现下没多少选择,可实在不愿跟自负的壮汉合作。其实他隐约觉着对方水准不差,是一名劲敌,没事添个讨厌鬼在身边实属自虐。要么就给他下绊子,悄悄淘汰掉?这一位暂时拿不定主意,被隐秘的妒忌裹挟,负手来回踱步,脑子里活动着不少小念头。一番思量无果,干脆先解决昨天的问题再说。
“哪个‘他’?”杰罗姆迟疑道,“我不记得自己有过‘朋友’。”
老婆通情达理的程度出乎预料,这番话当然是为消除自己的后顾之忧。这段时间顾虑不周,她一定日夜忧心,自己还打发妻子去“度假”,回头想想真可气又可笑。贴着掌心握紧她左手,“事实上,有个老朋友出面调停,要帮我解开跟过去雇主间的死结。我承诺为他做几件事,就像治安官的无聊工作,结果对双方都有好处,咱们也许用不着再东奔西走了。你能做的是好好照顾自己、小女孩和汪汪,城里治安不好,出门时一定带上俩保镖,能呆在房里就别轻易乱跑,我每周都会去瞧瞧你们。别过分忧心,用不了多久,事情一定会好起来。”
“什么意思?!”森特先生狐疑地问,“你认识几个兽化人?”
闻言思索两秒,男人恍然道:“萤火虫领队,也是个犹豫不决的。告诉我,你雇人杀什么——红血的,要么其他。”
狂风乍起,阳台边缘纯色大理石浮刻上突然多出两排尖利指爪,龙是没有,长颈子形如巨蟒、脑袋扎着辔头的飞龙确有一只。就着飞龙呼出的热气,男性骑手轻巧跃下来,装束打扮跟“红森林术士会”培养的龙骑兵相差不远,只把全罩式头盔换成了青铜面具。二话没说,那人猛拨开萝卜妖精,直接冲纱窗后的杰罗姆抛出一记“震慑律令”!
语气音调变化多端,杰罗姆差点跟不上对方的节奏,“怎么?你自称遭到囚禁吗?”对方甚至懒得答话,别过脸去继续发呆。森特先生喃喃地说,“到底谁更需要帮助?早知道不来这破地方,花钱被人数落,简直自讨没趣。喂,我告辞了,感谢你宝贵的时间!”
“到最后,陌生人……一切又回到了老地方。”相隔几步之遥,说话人在半圆藤编椅中坐定,双手抱膝,凝望阳台外头低空掠过的海鸟,浑忘了附近还有访客干巴巴瞪着她。
“你以为我好欺负,别人说什么都信?”莎乐美探手敲他一记,嗔怪地扁扁嘴,“找了个年长些的朋友,过来人的建议总比较中听。别担心,我还没到唠叨不休的年纪,只盼能安顿下来,全家都好好的。”
“我来以前,”打定主意,杰罗姆仿佛随口问问,“您有什么解闷的活动没?比如出去转转、饲养鱼虾之类?”
得到肯定答复,她便小心选择词汇,抽出无关紧要的内容轻声道:“我出生在海对岸的国家,因为风俗特殊,不了解父亲是谁。倒用不着抱歉,因为记事很早,现在回想起来日子过得还挺开心。”无意识地卷着手帕,阳台外面天色稍变,眼看有雨水将至,“大约四岁多点,远房亲戚来探望家里人,母亲早早哄我睡觉,再醒来时已经远远离开家,乘船到了海中央,这么一路开到罗森。再往后,‘噌’的一声就长成大姑娘啦。叔父抚养我长大,从小就对我很严,希望能教出特别聪明、且极有主见的女孩来。不过最后我辜负了他的期望,赌气跑到朋友家住,还准备收拾行李回老家。算是为了凑路费,托一位长辈安排我来这暂时帮忙,将来实在说不准……总之很乏味的经历。”
杰罗姆寒着脸问:“兽化人敌我不分,怎么实施控制?”
男人掌心向外,冲手下人打个“表决”的手势,“准备长剑,还是不。”苦力们大多点了头,强壮的男人转向杰罗姆,“弟兄们说‘好’。”
这话说得十分含混,“其他”莫非是指恶魔?“不一定,听命令行事。”杰罗姆摊手道,“眼睛分辨不清,砍一刀才明白流什么血。”
对方挑起一边眉毛,“不是不信邪吗?搞这套乱七八糟扰乱军心,有什么企图?”疲劳地打个呵欠,弗格森本起脸盘冷然道,“死人活人不是人,能打仗就成。见不得光再好不过,把他们圈起来养一阵,看能恢复几成身手再说。反正,临时找不着更合适的,先抓一些充数,层层筛选难说留下多少。我得去睡一觉,你继续坐着生苔吧。”
“老兄,现在都晚上八点了,你不是睡过去了吧?”门口接待的“海豚”看怪物般瞧着他,“我们这是正经生意,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你随身带着‘小药丸’进来,结果吃得脑筋秀逗。要不怎么回事?”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