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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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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家园 第七十章 无题

卷三 家园

第七十章 无题

第二天一早。
“对目标区域的监控于凌晨二时结束,我的人准备返回驻地休整待命。有什么问题吗?”他讲话时的口气叫森特先生一阵不快。
“虽然从军是条捷径,不过这捷径磕磕绊绊,有得有失,何况把命丢了一切尽是空谈。”想想自己历经的坎坷波折,更深入的提法忽然不能成言,杰罗姆只好摊摊手,“我还没到教训人的年岁,这些事由你自己决定。记住,没必要苛责自己,上次的事与个人无关。”
正规军出身,的确比职业佣兵更有秩序,可“外人”很难解读那些编码过的目光交流……表面的松懈透露出强烈戒备,像血腥统治时期的某某兄弟会,死守着毫无价值的小秘密,满足自己短暂抽离卑微生活的隐匿需求——贴着第一排逐个看过去,杰罗姆下一半结论,没搭理回敬他的大胆目光,找张旧桌子坐到角上。“我刚到军区诊疗所去过一趟。本来打算跟你们搞点老一套,‘我说你他妈是个娘娘腔!’‘长官,没错,长官!’‘你他妈也配!开臂俯卧撑500下!’……”嘴角下拗,他摇摇食指说,“见到躺在那的弟兄,我突然改变想法,决定直接谈重点。最壮的那个,见过切成两半的人没有?”
大门一关,杰罗姆也感觉相当别扭,众矢之的的滋味不太好受。就算他平时言语刻薄喜欢挑头,树敌在所难免,可至于做到这么绝!?难不成内中别有隐情?低头朝里走两步,差点跟人撞个满怀——苏·塞洛普的女友、叫“玛拉”的读心者表情僵硬快步出来,只抬头望一眼,马上绕过他“砰”一声推门而去。屋里头塞洛普闷闷不乐,盯住地上打碎的茶杯默不作声,俩人似乎刚吵过嘴。
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森特先生皱着眉头脱口而出。“你真知道自个舌头朝哪边拐弯,比利?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长官,弩弓可都是真家伙!”助理教官吃惊地说,“近距离破甲不成问题,恐怕……”不只是他,周围的佣兵看疯子似的瞧着杰罗姆,再怎么急于树立威信,也犯不着采用自杀这类手段吧?
森特先生心中嘀咕,术士会就快无家可归,维维安担心也使不上劲,多任性几天好好挥霍青春反而实际些。跟老婆聊些有的没的消磨时间,直到天色漆黑,空中阴霾也未散尽。异常气候刚好把受训佣兵拉出来练练,杰罗姆心不在焉的空当,酒店侍者送来张素淡的邀请卡,莎乐美马上穿衣打扮准备出发。
钥匙拧转两圈,最后看一眼邻居家的危房:不知道灯笼赛琉金这会儿是生是死。影子作乱的情形再不必忧心,可撤走了监视哨,破房子就完全失却防备,邻居家只剩下小男孩一个……使劲摆摆头,杰罗姆不快地想到、现在可不是替别人担忧的时候!空气中漂浮着躁动的分子,不论读心者抑或恶魔使节,离远些比卷入其中强得多。
“挺能扯,这很好。说明你们脑袋里装的不全是糖浆。”杰罗姆等噪音自己平息,开口说,“切剩一半我也见过,签了生死状的佣兵,个个都瞧过一点人间惨事。不过我探望的那人,切剩一半还活蹦乱跳,侧面能瞧见横隔跟脾脏,几天前还是老滑头的职业军人,现在活活吓成白痴。这样的谁见过?”小声嘟哝着,有人表示了不屑,森特先生马上说,“我吹牛?明天你推着他跟大伙见个面,就是你!出列一步!”
“哈?”惊讶表情不是装出来的,听他话音森特先生才反应过来,狄米崔还以为赛琉金造成的难题由他引发。虽说的确被用作诱饵,可局势发展非个人能左右,就算没有狄米崔,跟自己人的内部纷争、以及恶魔邻居的积怨迟早会摆上台面,根本没法大事化小。“别胡www.hetushu•com•com思乱想,”杰罗姆摇头,“什么人事安排,当初我就没打算跟他们走一路,大势所趋罢了。而且,”他沉吟一会儿说,“我也不愿见你走这条道。”
杰罗姆说:“怎么?跟我尽管照直说,要是咱俩讲起话来都绕弯子,一件事得废话两三年。有谁给你脸色看了?”
瘦子脸上的笑容很快挂不住了,亲身体验森特先生的阴损劲儿、比道听途说可要厉害许多。瞧他到对街推门进入自家宅邸,一伙人爆出大量叽叽喳喳,被一声训斥驱散,继续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佣兵头头暂停伸拉弓弦,冲手下人说:“谁见过?”
难得回家一趟,本想到附近监视哨问问最新动向,却发现迁走多时的市民已重新入住,杰罗姆被屋主不客气地轰出来。好容易逮住尚未撤离的一组人,他进去时充当望哨的小屋也在清场。“你们这是打算往哪去?”环视四周,带队的是个生面孔。接连发生的血腥战斗令熟人暂时缺货,现场指挥身量高瘦,像戴了张公事公办的面具。
他无声追问,要是我的行为没做“错”,今天的事该记在谁账上?
“小心眼的长处吧。”
“别人已经开始注意,只没好意思多问。”莎乐美扁着嘴闷闷不乐,“干嘛咬那么重?你回来几天我一直戴个围巾,出门都不自在!”
杰罗姆不太热心,岔开话题问:“维维安哪去了?今天我恐怕得下半夜回来,这连个看门的都没有。最近轻易别乱跑,小心无大错。”
这种笑令杰罗姆·森特心头一窒。
杰罗姆没心思在乎茶杯的价格,眼神随着窗玻璃外面瘦弱的身形移动着,最后发现她走到三四个读心者跟前,几双眼睛齐刷刷朝这边转过来。“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是说情绪不正常。”半心半意问一句,扎堆的读心者令他额头浮现阴霾,对方尖利的眼神殊无半点善意。
杰罗姆刚进去时,几名高壮佣兵正对着箭靶撒气,十字弓接连命中草人头部,后面的盾牌发出“铛铛”脆响,被强弩凿出细小凹痕。绕个圈找助理教官问话,据他说,这伙人虽过了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各项指标也还不差,状态保持良好,轻易通过刁难人的体能训练,比料想中专业得多。目前只要求他们做精确打靶和防御动作练习,中间讲解手号、命令和专有的战术术语,训练日程表机械枯燥,佣兵们已经满不耐烦,感觉有人搞错了螺栓孔径、准备拿杀人的刀切割黄油。
狄米崔喘口气,抬眼道:“没有。听他们说,我的事连累了你。”
“上次怪物袭击事件以后,”塞洛普同样心不在焉,俯身一片片拾起玻璃渣。“我真搞不懂,要么……读心者天生就喜怒无常?还以为慢慢开始了解她的苦衷,结果眨眼像换一个人似的。我不知道……”
——我得找地方尖叫两声。
“没领到牌子的,”他收集起无主的十几面名牌,冲手持劲弩的壮汉道,“刚才你嘲讽上级,既然手里有家伙……我命令你向我射击。”
不同于夏季常见的热雷雨,正午刚过就雾蒙蒙一片,水点夹着微芒似的冰晶反复敲打窗玻璃,折射一地破碎光斑。霜花绽放时不闻其声,像拂过望远镜的短暂流星,静得生出杂音来。高空中风向不定,乏力的阳光也频频摆动,将影子投向任意角落,拨弦般不住震颤。
周围变得足够安静,他才冷冷地说:“还有一个浑身结痂,敲两下能听见回声,医生只好帮他把整张皮活剥下来,一天剥一点,免得感染面积太大,现在一只脚还踩在死地上。这样的谁见过?”都不说话,只听见壮汉组合弩机的响声。“有人对训练不满意,觉着老子砍人如切菜,凭www.hetushu.com.com什么当人墙使唤?明说吧,没指望你们上阵杀敌,就是排人墙来啦!身后立着一群法师是什么滋味,刚才那两个就是榜样。”
“让我送送你,”推开杯盘站起来,杰罗姆很快穿上外套,“顺道直接去办事,你走了我都没心思吃饭。”揽着她腰肢试一试,“别乱吃甜食,现在这样刚刚好……挺奇怪,你好像一点不会发胖呢!”
龙崖堡下水道,一场法术对决,男人被一记“死亡律令”轻巧扑杀,临终连句话也没留下——现在他儿子就坐在我面前。杰罗姆·森特心里翻来覆去,一遍遍考虑这婊子养的“意外”。他他妈的就坐在我面前!!!嘴上说刀口生涯如何如何沉重,真撞见敌人遗孤、心脏仿佛停止输血、转向四肢泵压大量冰结空气。当日的厮杀恍若隔世,此刻回想,万般因由再无关紧要。你好,我只是凑巧宰了你父亲,或然性跟咱们开了个小玩笑(见第十章“神秘之旅II”)。
“咔吧”两声,十字弓拼合完全,装上弩匣即可射击。壮汉打断道:“说实际问题,将军。都在听。”
“一早带小女孩走了,说有点私事要办。人家也不是全职保姆,临走看着心神不定的,兴许她家里来信了?”莎乐美扯着线团猜测道。
“先生,您的马车到了。”抬头看看,森特先生打消杂念,一路乘车到湖岸附近的训练场。佣兵们在此进行分组练习,加强盾牌与弓弩的协调配合,简单的防御推进演练安排在旧船坞货仓内进行。
“你样子很疲倦,哪儿不舒服吗?”狄米崔关注地望过来,整张脸咆哮着——看看我!记住我的模样!不含歧义的,他对杀父仇人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不用太在意我,不管在哪,我都能照顾好自己。”
知道助理镇不住场面,杰罗姆简单点头。原定训练强度用于汰弱留强,杀杀新丁的锐气,结果低估了对方的水准。看来以后几周必须搞些震撼教育,弄砸了颜面无光且不论,眼下有不少眼睛盯着自己后背、只等鸡蛋里挑骨头罗织罪名,再容不得半点马虎。“集合!”
杰罗姆总算明白过来。离群索居才几天,自己“照惯例”已被打入编外人员行列,连小喽啰都敢拿他耍乐,可以想象反对者们额手称庆的场面。一伙人饱受协会老朽官僚的熏陶,自以为演的是《名利场》第三幕,火烧屁股还忙着排挤钻营。只可惜等敌人抽干湖水,内斗的赢家充其量是条死鱼、照样得任由宰割。
旁边搬日志的手下把东西重重一顿,不约而同靠近几步。高瘦的领队用眼神制止几名下属,再次微笑道:“放松点,伙计,没必要这么激动。”环顾一圈,杰罗姆止不住冷笑起来,对方语带奚落接着说,“有些人就像坛子里的腌肉,一上来味道不小,失水却很快。下一道工序是挂起来风干几周,见不得光的通风处再合适不过。”对森特先生的理解力表示质疑,对方体贴地加上注解,“伙计,你知道别人背后是怎么议论的吧?‘专横第一,自负第一,死亡率第一。不管往哪走,都带着一股秃鹫的阴狠劲儿’。当然,庸众的妒忌心,当然!只要你自己别急着剖白以上特质,我对你还是蛮欣赏的!呵呵……”
“你最好多加小心,”森特先生收回目光,快速说,“情况很不对劲。回驻地后尽量把脑袋缩起来,近几天怕要出大乱子,打头阵会死得很难看。”对方模模糊糊应一句,他不再多言,上楼取妻子的晚装和一些日用品后、跟塞洛普一道出了门。
狄米崔点头应允,两人一时都不说话,耳边只剩“避役”的喃喃低语。心头还压着个关键问题,杰罗姆默默考量该怎么不动声色地提出来。“就拿https://www.hetushu.com.com我做例子,老爹是当兵的,家里的访客都是些粗鲁的家伙,一开始就在被征召之列,将来的选择并不多……”他暗暗观察对方反应,声调不变地问,“你上次说自己父亲是干什么的来着?铁匠?不对不对,我好像弄混了……你跟我提过没有?”
“也是个当兵的。”狄米崔小声道,“他……听说是个挺有天分的法师,后来瞅准时机卖身投靠,挤进了勇猛狮鹫骑士团,升迁速度还不慢。我对这人印象不深,”狄米崔事不关己地笑一下,却远谈不上漠然。“小时候没见过,至少记事前没有,样子已经相当模糊。”
埋藏起对危机的直觉,森特先生独自乘车绕个大圈,办妥老婆交代的琐事,便驶向军区诊疗所接送病人。马车再动时,乘客已增加到三名:絮絮叨叨的“避役”身穿特制的约束衣,窝在角上像一捆等待打谷的苦麦,眼神诡秘,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狄米崔眼睛下面还有没退尽的黑圈,精神已然恢复过来,上次事件幸而没留下后遗症,除了无法激烈活动,健康状况恢复得很快。
咧开嘴笑笑,对方不禁摇着头说:“定时邮寄就这样,伙计。朝浪尖上走时,每天查阅公函都会烦死人,一旦‘嗖’的滑下来,”做个形象的下垂动作,领队精瘦的脸上现出遗憾神情,“早晨起来收到的是一打账单——只接受现金支付——咸肉就是这么个腌制法。”
两人走到楼下大堂,滴沥的雨丝未曾稍停,来接莎乐美的马车样式平平,里面影影绰绰已坐了一人,车窗边戴面纱的女士正朝他俩看过来。杰罗姆忽然停下脚步,一点不愿再多靠近。“我看,就送到这里吧。”他暗暗皱眉,那人面目蒙在纱巾里,发髻层层堆叠,颈项修长,侧面剪影很切合“公爵夫人”的意味。细节虽瞧不真切,可一双眼令他望而却步,又搞不清具体缘由。独自失神的工夫,马车拉着乘客们迅即远去,扬起两溜水花,朝某个建在桥上的小型沙龙驶去。
像什么都没发生,杰罗姆想想说:“等你们得到命令,朝女人、老头和小孩射击,我这先打个招呼。某些目标看上去虚弱无害,兴许动念就能要你的命,你可以等等看谁的脑浆先冒出来——这样做自然效率很低。我的建议是‘误杀总比被杀强’,没错吧?”说完这句,他冲壮汉竖起拇指,顾自离开房间,留下一干人等相对无话。
杰罗姆总结道:“两种情形需要你上前猛砍。一,主攻手说‘老子法术全用完了’,这话意思是‘我需要个替死鬼争取逃跑时间’,别怀疑,用尽法术说明敌人强悍过头,你上去也是一死。二,突然袭击,法师无暇应变。这种情形最重要的两件事——法师的性命,以及任务目标——你自己的命优先级很低,多拉几个垫背的就是。当然了,想当逃兵的干脆别揽这趟活儿。步兵不问该不该送死,只看何时送死对战局最有利。教官,把名牌发给他们。”
狄米崔说了什么他无从肯定,古怪的绳结套在两人脖颈上,松紧刚够喘气,讲话稍有点结巴。不过,视野中最后那个笑容再清晰不过:无私的善意令狄米崔不知所措,眼睛闪烁一会儿,卸下了重重心防,就像个小男孩那样笑了。颠沛流离之后,十六岁生日礼物是一匹小马驹,谢谢。
满嘴锈蚀的铁屑味,杰罗姆勉力控制住颌骨,“我觉得,你跟着他们很难有好日子过,”声音机械,比背台词的蹩脚演员好不到哪去,“还是我亲自训练你比较稳妥。积攒经验未必得硬着头皮死碰,我能帮你少走好些弯路,”到哪的弯路?他不禁自问,到哪的弯路?喉咙自动发响,好像跟大脑暂时失却联络。“我会做你的导师(没错,我正hetushu.com•com自掘坟墓呢,请埋在十一号坑)。我不喜欢做作的学徒,讲话别太拘谨,吃苦头是家常便饭,训练没有特别优待。”没有特别优待……这话蛮搞笑。
若换成现场任何旁观者,眼下箭簇已斜穿脖颈,破碎的组织和着颈血泼洒了一地。壮汉骤然发力,生生拦住致命逆袭,反射神经和手眼协调度令人咋舌,更别提一身可怖的力气。
从档案箱取出的名牌被送回原主手中,分发过程持续五分钟,多数人表情变得很古怪,望着方寸大小的铝牌无言以对。杰罗姆虽不想利用过去的羁绊达成目的,不过看模样的确产生某种效用。
对方露出个不易觉察的思索表情,抽出支圆头箭,仅用臂力就撑开常人脚踏才能张满的弓弦,锁好弩机牙扣,冲准了几步之遥的目标。旁观者似乎比当事人还紧张,左看右看,杰罗姆确实正在找死。就算身披双层链甲,这么近很难说结果怎样,况且弓弩无情的机械力摆在眼前,除非有意射偏,躲闪得看个人运气,机会实在渺茫。几十双眼睛集中在壮汉的左臂末端,大气不出地死盯住这一幕。射击准星在杰罗姆胸腹间徘徊,左偏右转,做足了击发前的惑敌动作,仿佛单凭速度、力道还不足以杀死面前孱弱的敌人,必须直接命中要害才行!
秒针朝必然叩响扳机的瞬间飞速接近,都知道下面是肉跟铁打交道,惨到什么程度却没有一定。缺乏预兆的、弓弦一动、大量颌骨不自禁咬出响声来,甚至盖过极短暂的啸叫……箭簇锋尖转瞬触及喉头皮肤,引发一阵寒栗——壮汉右臂肌肉怒张,将箭身牢牢扣住,持弩之人差一点被自己击毙!只有两三个角度正确的观众、瞧见手掌大小的剖面镜闪烁了五分之一秒,可细想起来又毫无把握;大部分人只觉眼前一花,射箭的反成了箭靶,止不住惊诧地摊手耸肩。
“完全没有,先生。我应当有幸得知这条重要消息吗?看来不。”
“我不知道,这些家伙一点不像新丁,实战经验比我还老道。”教官不由抱怨说,“平常丝毫不服管教,各个都像有年岁的兵痞。最可恨是那个蛮子,凡事都得他首肯,要不根本没人理睬我的命令……”
“到地方以后,你可以配合佣兵搞些练习,他们需要个法师装装样子……无所谓,眼下你只要投掷灌水的软木球,还轮不到真刀真枪上场,目的是叫新丁掌握常见法术的作用范围……对,我正训练这伙人……抱歉?什么意思?”对方吞吞吐吐,杰罗姆听得不明所以。
“可能卧床时间太长,耳朵变得很敏感。”狄米崔小心翼翼地选择词汇,慢慢说,“来探病的人有时故意在我旁边说三道四的,听起来,似乎跟人事安排的变动有关……”
右拳一举,所有非议收敛殆尽,森特先生跟壮汉目不交睫地对视,话音沉而有力,“这不是请求。箭上弦!”
五指紧扣她手腕,冲准轮廓鲜明的脖颈狠咬一口——血脉勃勃跃动,饱含热力跟活气,简直能滋养大片荒芜河滩。贪婪地吮吻片刻,疼痛带来的低吟宛若天籁……他眼神里一定掺杂不少欲念,被注视的对象很快抬头,扯一块纱巾遮住颈侧的新伤,不乐意地哼了一声。
杰罗姆眯着眼盯住他看一会儿,加快语速道:“重点是,将来你们背后的家伙比敌人更危险,需要充分警醒才不至于自相残杀。听清楚我的话:有脑子的法师只在必要时把前排肉盾卷入攻击范围,因为肉盾让敌人绕着他转,像招苍蝇的肉馅面包,自愿当诱饵,这种便宜目标活该挨痛揍!又或者,肉盾保护不周,法师觉着自己屁股有危险,投个火球过去把敌我双方都点了。发疯的打手顶多威胁一剑之地,吓傻的法师可就完全两码事,不想背面烤www.hetushu.com.com焦得老实听命令。龟缩或者冒进,好运气抛下你的速度比吹牛皮快得多!”性命攸关,佣兵们都仔细听讲,没空多说闲话。“从这点出发,最有效的武器是弓弩和盾牌。大部分敌人会死在火球闪电下头,根本没机会近身。谁觉着上前猛砍见效快,这种人属于真正的蠢货——”
半小时前曾一度雪雪呼痛、婉转俯仰着、徒劳地抗拒他的主宰,汗湿反光的肌肤历历在目,舌尖曼妙的纠结似拒还迎……此刻的她已然静下心来,再找不见丁点意乱情迷。杰罗姆敲着下巴沉吟几秒,本轮追逐告一段落,莎乐美又恢复慵倦的等待,跑跑停停的亲昵却一眼望不到头。她眼角眉梢的淡然叫杰罗姆有被吃定的感觉,每回扑倒猎物,深咬出清晰齿痕成了宣布归属的仪式。要么只是没来由的狐疑,要么自己尚未自信到、有把握在她轻巧抽身时强加挽留?
是他吗?错不了……下巴跟额头都像极了,眼睛的颜色差相仿佛,身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难怪我一直对他不太放心。父子二人都从骨子里透着冷峻,儿子掩饰得挺好,可笑起来总有留一手的意味……他父亲,毫无疑问,就是被我宰掉的那个狮鹫骑士。
“架子不小,也不看看时间。”语气酸溜溜的,若非字体圆柔、署得还是女名,森特先生的态度可就不好预测。“‘公爵夫人’?你那个推销员密友?她不是从化装舞会得到这可爱称号的吧?”
莎乐美换一身利落衣着,蜻蜓点水般给他一个吻,落下面纱说:“亲爱的,有时候你确实需要学学与人相处,嘴上刻薄是最没效率的做法。我十点以前应当能回来,放心吧,女士们在一块够安全了。”
见他回来,塞洛普烦躁地挠挠头,强打精神说:“实在抱歉,真不明白她怎么搞的,这几天常常心神不定……我马上收拾干净。”
杰罗姆自嘲地摇头,当初抢到手怎么没这么多顾虑?守着个尤|物的男性智商下降很快,是时候转移视线、应付现实问题了。
这话引来一片嗤笑,不少人开始亮出身上的骇人疮疤,旁边的立时大惊小怪起来,“干!这有个只剩一半的!”“下边也只剩下一个,才真他妈了不起!”“哈哈哈哈!正搞笑……”
“你知道,比利(对方斜着眼说,我才不是比利!),”杰罗姆拿最诚挚的眼神望着他,“灌香肠的肉得精挑细选,挂起来晾情有可原;可有些个下脚料只配做肠衣——就是消化系统最末端那部分——天生打着‘由此下行’的标志,一想起来……呃。”
队列松松垮垮,眼神杂音小动作安静起伏着,像汤锅里打旋的豌豆,纷纷向指挥员施加斥力。就算把杰罗姆·森特换成个彪形大汉,检阅过后也不免觉得自个被人看“小”了一圈,所幸对他人的心理暗示感觉迟钝,森特先生很快收集起表象以外的信息,准备对症下药。
相当乱来的天气嘛……出神望着外头,杰罗姆放下书本,不自觉嗅着雨水味,黑眼睛比浅灰色雾霭要笃定一些。莎乐美坐在“帐幕”底下织毛衣,虽然来“穹顶”暂住多日,她还是不喜欢太高的天顶,于是搭起许多垂着流苏的布幔,好确保胡思乱想时绝对安全。
这番话听在心里,似乎一把钥匙找到合适的锁孔,打开箱盖只见翻腾的硫酸液雾。两次朝顶棚抬头,杰罗姆的心思一言难尽。难道就这么开始了?不是说、得等到三十五才会碰见上门索仇的!?杜松讲这话时相当认真,他的学生对罪与罚还没个概念,不过导师脸上的确找不出玩笑神情。杰罗姆不由拿眼前这张脸跟记忆中清晰的阴影两相印证——有一点杜松说得对,殊死搏斗会把一些东西刻进骨子里,就算老朽得半身不遂,有几张面孔仍带着新鲜血沫子向你逼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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