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昆古尼尔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卷三 家园 第七十三章 入门

卷三 家园

第七十三章 入门

当她抚慰我的时候,
塞洛普还想说点什么,对方不耐烦的眼神打断了他,只得丢下句“多加小心”,转身照原路返回。目送他携带的光源绕过腐臭滤池、很快消失殆尽,杰罗姆取剑在手,将两眼调整到黑白对比的无光视野,整个人进入狩猎状态。像行动迅捷的夜行动物,机体感官充分调和,触觉延伸至武器尖端,几乎能觉察小角度破风时气流对剑身的轻微托承。安静疾跑一段,熏人的异味变得格外清晰,再一次换气,他从腐败中分辨出一缕血腥味,“细语戒指”同时传来几句支离断续的浅唱。
话音未落,只听排气管内微弱的搅动变得异常强劲,即使声源相隔尚远,一个尖而高、仿佛拨动钢针发出的单音仍刺得耳膜生疼。“嗡嗡”的震动肉眼可辨。狄米崔搁在管道外壁的双手反射般挪开,大片灰尘簌簌散落着……整个过程共持续了五、六秒。
葬礼不见越橘枝和香柏木,
霍格人最终颔首示意,弗格森一声令下,大批随行人员立码剑拔弩张,搜查活动转为武力肃清,最好活擒几名现行犯,架到广场上烤成人干。没意思身先士卒,森特先生刚想给他们泼点凉水,有人就抢了他的台词。“不过,缺少蜂巢和指挥系统,地形又十分曲折,戒指的收讯范围会大幅缩减。人手不足的话,或许别轻举妄动比较好?”
杰罗姆禁不住啐了一口,接着强迫自己凝聚心神。不必担心沼气带来的窒息,他对自个说,站着别动,你立码会死在狼人爪下。激素造成的亢奋尚未过去,腾腾杀气盖过了忙乱惊惧,现在绝望还早了点!杰罗姆提剑细看,除了沙子,今天得有不少畜生为我陪葬!心念一定,“锋快术”流畅地施展出来,森特先生估量着、“高等加速”还剩些许效力,先砍几剑再说——
不待狄米崔沿竖井长梯爬到顶,杰罗姆和塞洛普已连续穿过两条岔路,进入下水道最曲折的区域。金丝雀反而飞在前头,塞洛普紧握法杖,喘着气亦步亦趋,“或许他们只是走出了通讯范围……啊!”
旋转360度,森特先生彻底打消壮烈战死的念头,左手戒指顷刻发动“钢钉齐射”,将靠近窄缝方向的动物放倒一片。踩着哀号的狼头,连续两次跨越丛丛爪牙的羁绊,杰罗姆没法更流畅地侧身扑进缝隙中、猛撞在混凝土墙体上,只觉肩膀热辣辣钻心得疼。
杰罗姆迟疑一下,也有样学样,另一位受害者应声趴倒。“C女士”简单招手,整间屋的动物顷刻晕头转向,只见森特先生从缝里“唰”一下窜了出来。“瞧,他跑得多快呀!”
见他疑惑的表情,对方露出似曾相识的笑,“如果真想知道,把我当作空洞偶像的交集、集体臆想的产物。有许多称谓——比如‘三面神’、‘伤痕女士’或‘大地之母’——虽然离本质相去甚远,但也能说明些问题。所有包含母性的符号都是我,特定类别的人格投影赋予我形象和声音,但实际上,我只是‘或然率’的一个片段。假如有一枚骰子来决定世上所有随机事件,我将占据其中一面。我是‘1’。”
“它?”
咀嚼着代表开端的自然数,杰罗姆无话可说,或者自己脑子卡壳,临死癫痫发作产生了幻觉?请原谅人类贫乏的想象力,反正救世主落到谁头上也不会光顾我这边!“原来如此,”他不由左看右看,“咦?缝里那个不是‘我’吗?好像快给烤成肉饼嘞!惨惨惨……”
拖到最后一秒,杰罗姆猛侧身缩进狭窄的短巷道,只倒退两步,脊梁便顶住了混凝土墙——巷道戛然而止,此刻前有追兵,后无去路。发梢滴落大颗汗珠,砸在手背上滚热一片,唤醒了被血拼麻痹的精神。
声音从容地解说着,“创伤有愈合的迹象,虽然命运多舛,孩子依旧使情况安顿下来。她心里想,小家伙的眼睛是深黑色,跟黎明的色调仅隔一线,终于到了向前看的时候,自己也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天旋地转,森特先生发觉自己躺在破碎巷道中段,慢慢撑起上身,他迷茫地左右看看:除了灰尘和死人,又是寻常的一天。
不得已放弃这条线索,两人顺着逐渐狭窄的过道多行几步,头顶盘旋的金丝雀忽然醉酒般斜斜下坠,接着失控的跌落地面。
通过对比杰罗姆提供的溶液和市区饮水采样,霍格人初步推断,“苏氏囊虫”生命周期极短,凭借吸附能力隐匿在水管末端,死亡时集体释放体腔内的致病菌,藉此绕过上游沉淀池的水质抽查,达成投毒目的。不过虫子很难爬进这么高的管线,投毒者至少得留下若干同党,定时播撒新一代囊虫代替死亡的那些,才能维持有害菌群密度——这结论引起一片哗然,假想敌的胆量之大很难令人信服。
费劲地把目光从一对母子身上移开,换作几年前,杰罗姆至少会为这一幕流下些眼泪,如今只觉精疲力竭,脖颈僵硬地转向另一边。
动物对火焰的恐惧,令乱糟糟的攻势迟延了一线;火焰反过来激发人的求生意志,杰罗姆在舒缓的环形“巡礼”中眼光闪闪,瞥见面具高个曾躲藏https://m.hetushu.com.com的那一条窄缝——我能跳过去,它们进不来。
“我有点想吐了。”连狄米崔都禁不住退到墙根上,压低声音说。
黑暗中那人蹑手蹑脚,
不等他张嘴,疑似出口的方向爆出一团气浪,法杖和血肉齐飞,卷入狭窄巷道的气流迎面扑来,瞬间推倒了所有活人。宫廷法师那边必定死伤惨重,杰罗姆震骇中手指着对面,女士轻声说:“有人埋下陷阱,让高智种付出了代价。待会儿去帮帮他们,如果你想的话。”
一小时前。桥区下水道。
不分敌我的攻击暂时缓解了一侧压力,短剑如法炮制,精确刺瞎另一头动物。杰罗姆绕着圈,荡出痛苦的弧线,鲜血标记出属于他的小片领地。两只瞎眼狼被接二连三涌入的同类巨力推搡,像白浪中央的水藻般解体着。脆生生的撞击引发多重骨折,混乱中同类相残,一座屠场平地而起,所谓人间地狱差不多也就这样。
杰罗姆隐隐觉察到“细语戒指”的微弱反应,拉网排查定不会遗漏任何岔道,他现在需要证据支持哪怕最不幸的判断,若真捡到断臂残肢、继续深入就成了高风险行为。五分钟不到,讯号在公共浴池大小的污水盆附近中止,没时间顾及自身的洁癖,塞洛普找根长铁耙打捞半天,结果一无所获。假设戒指并非套在尸体手指上,而是取下后被丢进了发酵池,这么找法纯属大海捞针。
送我走的是绳索、罗网与箭簇。”
“水是独特的物质,冰结时体积膨胀,常温下即有三态变化,而且无处不在,好好利用它的相态转换能获得大量优势。让我们从基础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一点,用以下歇伦字母把水汽结成冰晶。”
刚开始他就觉得满不对劲,整件事明显得过了分,回想起来都能闻见鼠夹上奶酪的气味。若非弗格森急功近利,若非瘟疫搞得人心惶惶,若非自己蠢到主动提供调查线索……这会儿他也犯不着憋在一道细缝里挣命。现在可好,只要往前拱拱嘴,探进来上下狂舞的利爪会给他做个干净的兔唇切开手术,且不提供缝合服务。
“名字对这扭曲的家伙意义不大,叫它‘黑翼’吧,地下真正的霸主。跟我这类‘观念存在’不同,它对物质世界垂涎已久,为自己塑造出强大实体:鳞片爪牙坚不可摧,火焰吐息能夷平山峰,一旦让它爬上地表,天空就成为它的领域。它是头黑龙,森特,至少看起来像。因果链条中曾有它的位置,但‘黑翼’不打算循规蹈矩,它对自然的亵渎罪不容恕,这场仗已打了许多年,你被选中消灭它的仆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杰罗姆摊手道:“要是恶心能救命,这类同伴多多益善。”
“问题是,”对方微笑着打断他,“谁输谁赢不重要。不管人类还是恶魔,‘或然率’一样会起作用。生活就是这样,掷骰子以后必须愿赌服输,假若人人遵守规则,我们实际上并不存在……”
“不需要为我效劳,”对方含糊地说,“敌人已经找上门来,今天的事说明他们不打算放过你,你的活动和以前无甚差别。一旦碰见特殊的家伙,我会给一点暗示。他们不像动物这么好对付,不过我对你有信心,你经受的磨练提供了足够技能解决这些难题。敌人,”她转过脸来强调这个词,“其实早露出端倪。你见识过他们主子的威力——熔化整个街区的大火——对它而言像早晨打了个喷嚏。”
第一只狼人像开瓶器拔出的软木塞,止不住惯性冲出了甬道。身为人类的逻辑思维能力随脑叶切除术丧失殆尽,单色视野中那该死的活物简直亮得晃眼!杀!杀!杀!嗜血本能找到一顿大餐,唾液急骤分泌,强健心肌将富氧血液泵向各处肌群,待宰的食物立码会开始尖叫……可短剑干净竖切一刀,狼人敏感突出的鼻吻从中两分,神经系统瞬时填满痛苦的电讯号;食物手中铁家伙再次横剖,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狼人在目盲中狂舞,逮住对面能够着的移动物大口撕咬起来。
出入口仅有三处,只要甬道里没有狼人堵着,总能发现缓一口气的地方。想到这,他决定立即使用“预言术”排除错误选项,逃生的希望如此清晰,施法必须绝对精确、才不致功亏一篑。
追随积极逃窜的那位,两人默默运动到见着光线为止,这期间杰罗姆不再言语。认为自己一生在设定好的轨迹上移动,现在又滑向另一个必然……偷瞄一眼对方,泄气的同时他怀疑事情有些不对劲。她说的难道就一定属实?自己若没有辨别真伪的能力,被蒙骗毫不出奇,鬼知道这些家伙之间是什么关系……对上C女士闪烁的眸子,杰罗姆不禁一阵心虚,把全部疑虑暂且压在心底。既然留得命在,总比当场死掉强得多,暂时做个乖孩子显著比较划算。
杰罗姆气喘吁吁,掂量着法杖和短剑的轻重。敌人看似赤手空拳,远距离宰掉对方不算光明磊落,虽然对死者没啥不同,可这仍是一次有力的挑衅。临死恶心人很常见,只看刽和_图_书子手愿不愿意承担点风险,用相对公平的武器结果对方。超过人类的反应速度,短剑眨眼搠入猎物心口,杰罗姆面色阴沉,面具高个咳嗽着笑笑。下一刻,像个蓬松影子似的,这家伙浑身骨架“膨大”了三五倍,致命伤口变成一处对穿窟窿,堂而皇之“套”过杰罗姆的身体、从窄缝中挣脱出来!
杰罗姆收起怀表,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确有个连续不断的单调回响,若非别人提醒,还以为是穷极无聊产生的白噪音。过不多久,噪声频率有稳步提高的趋势,叫人渐渐感觉心烦意乱,他们这才认真寻觅声源,最后将目标锁定在狄米崔倚靠的输气管上。“可能哪漏了。”塞洛普猜测道。
听他一说气氛立刻大不相同。宫廷法师极少剖头露面,跟高智种施法者配合行动也算格外优遇,对机构与成员都是重大利好消息。几天来一干人难得露出点笑容,试想两股精英力量胜利会合的煽情场面,严峻形势似乎即将改观、低潮就快过去、未来那是一片光明。
※※※
三双眼睛彼此对望,难道是下水道的常见现象?塞洛普干咳着说:“我赞成回桥上晒太阳,一惊一乍的真叫人受不了。”
“让我长大的女人,
迎面袭来的气涌夹杂浓烈异味,说明他们进入了食腐者生存的空间,管子里流淌的不再是清水,随处可见回形针排布的庞大滤网和蒸馏装置,每深进一步,周围污物发酵的恶臭便愈发强烈。
吻我的脸,打我的脸,
大量猛兽遭遇凝结冰晶锥刺,攻击队伍的尖端硬被挫后几尺,水纹般扩散的作用力不仅荡开了敌人,杰罗姆也借机轻巧跃向另一座垃圾小丘,站在更高处喘息片刻。眼下他已没法改变被包抄的厄运,狼人早杀红了眼,中间后退时完好的两翼自然压上,合围不过瞬息间事。面对潮水般翻腾的利爪浪潮,时间变得相当迟滞,杰罗姆·森特忽然想到,几周前收到“补交营业税”的通知早就过期,算算滞纳金数额,老婆又要大不高兴……看我这记性!
女人踱步到摇椅跟前,伸手撩拨小男孩的额发,“你记事早,这没错。把我当成儿时见过面的姑妈吧,咱们谈点陈年旧事。”话音平和,隐含异样的情愫,身上的气味也极其熟悉,很难对她产生敌意。“两岁前你都很省心,随便放哪也能出神半天,晾衣服时坐在藤条篮子中间,文静得像个小女生。时间合宜我总要逗逗你,那会儿你能听见风说话的声音,所以我常在你耳边唱歌……生养你的女人是个年轻的占卜者、未来侍奉‘大地之母’的女先知。有天清晨整个族群遭到洗劫,她被迫委身于一名强盗,不久便生下了你……懂得倾听风声是她对你的遗传,可惜战争有战争的逻辑,丛林法则主宰这一切。”
“我死于六月十三日夜……送我走的是绳索、罗网与箭簇。”
杰罗姆凝视哺乳的女人。这是多久以前?看模样自己还未满周岁,日子似乎一派祥和。陌生人像听见他的心思,话锋一转道:“男孩很可爱,只是有点过于安静了,母亲忍不住对自己说、他简直像个天生的守墓人!一晃多年过去,小家伙的特殊属性变得愈加明显——概率对他产生了偏斜,身边人总面临或多或少的小麻烦,仿佛他投射出某种‘困顿的光环’,把四周变成了沼泽地。其实只要用心观察,这类人并不罕见,既然存在一帆风顺的幸运儿,为什么没有屡遭困境的反例呢?就因为世上苦难并不稀缺,倒霉那种人被不幸事件所掩盖,自动流入排水沟而受到忽视。人们习惯于向上看,倒霉蛋缺少利用价值,况且他们的寿命普遍不长,遭冷遇再合理不过。”
“终于,”带着等待的疲惫与欣慰,一个女声道,“你找到了我。”
“不妙,”杰罗姆瞑目半晌,突然睁眼道,“戒指的通讯回路断了,找不到弗格森和其他人的位置。狄米崔先回湖区总部,就说……可能遭到了兽化人的伏击,让待命佣兵提高警戒级别!快!”
一双敌手展开激烈追逐,杰罗姆·森特差不多三次揪住了对方,曲折地形是唯一阻碍……或许再加上一点风。碎琉璃、生铁钉、金属发卡和化妆盒里尖削的眉笔……高个跑跑停停,用无形的手捡拾这一切,裹着耳畔呼啸风声向后投射,视野中被遗弃的锐物划着点和线,偶尔撞上金属器皿才迸发一阵空洞回响。趁对方掷物时身形稍缓,“冰锥法杖”送出一片扇形气幕,大量结晶椎体轻易冲垮高个制造的稀薄障碍、将他裹进去大约半秒。杰罗姆脸上都泛起一阵酷寒。
“心里酸溜溜呢,准没错。”塞洛普小声哼哼,和肩头的金丝雀说话。靠着根粗壮的导气管,狄米崔没敢吱声,不过表情相当赞同。
假动作、急停、迅速侧旋,杰罗姆几乎摆脱了尸首的纠缠。面具高个仿佛一块不同极性的磁石,始终与他相对绕转。无生命的玩偶竭力前扑,筋肉过载拉伤的湿响清晰可闻,金属与肉体再次零距离接触。并拢双手,死尸击出清脆掌声,和着节奏明快的拍子舞https://m•hetushu•com.com蹈起来。
再一记硬碰硬,刀锋上星花四溅,差点引燃了周遭滞涩的空气。脚踏血肉泥泞,无数兽爪破风时声如裂帛,掀起阵阵腥臭湍流,酷似一场金属扒犁的盛宴,尖锐而狰狞。跟翻腾挺进的丛丛敌刃相比,青铜短剑更像把孤零零的黄油刀,即将淹没在利爪汪洋之下。
众人屏息凝气,囫囵吞虫的霍格人正品尝那活物全部的化学成分,脑部硅元件陷入紧张运算,后颈散热的积液褶皱冒出缕缕烟气。
“无所谓。”弗格森态度强硬,猛挥手说,“上头要咱们‘相机行事’,桥上有足够的宫廷法师正逐个竖井的展开排查,两头拉网首要目标是确保‘权杖回廊’的下水安全。前后夹击,敌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别忘了抓活的!做得漂亮点,这可是再难遇见的良机!”
“你究竟是谁。我说,你究竟是谁?”
杰罗姆晕眩到左右摇晃,双目充血,心跳加速,注视焦点却片刻不离咆哮的洪水。对方轻易盖过喧嚣,凝聚声线道,“纵然身处逆境,朝更好的‘河段’移动并非不可实现,付出代价,获取报偿,至少还有脱困的机会。可有些人,他们生在激流交汇的漩涡中,四周看不见逃脱的途径,这些……先天的弃儿,大部分早早夭折,少数活到成年也过着悲惨的生活。他们头上的确有天空,但概率的重压令人不敢仰视,希望一一破灭,只得浑噩度日。”
听着催眠似的诱导,杰罗姆顺利完成操作,空气中悬浮起一点勉强可见的反光物质。学了十年,竟然像初入门的笨蛋一样做这类蠢事,还是癫痫发作的解释更有吸引力。“再多些可以拿来冰镇柳橙汁啦!我算算,”毫不掩饰话里的酸涩,杰罗姆摇头道,“用不了五十遍,准能造出一块冰来。”独自挣命太久,对方提供的答案超出他的接受能力,内心的抵触正迅速滋长,比水汽结晶还快上许多。
“我拉你上来的,森特。我栽培了你。”
万籁俱寂,洪流消失无踪,两人又回到“现实”——燃烧的甲烷,咆哮的狼人,下水道异常阴暗,静止在爆炸前一秒钟。女人站在定格场景的一角,“你可以叫我‘C女士’。杰罗姆,杰罗姆……”眼神似有深意,她反复念诵几遍,低声道,“我需要最坚定的手臂和心灵,逆流顺流的强度达不到要求,必须在漩涡中寻觅有潜力的人选。我照料你的时间超过生你的女人,虽然你有毅力决心,但概率汪洋比任何个体更强大,必须非常谨慎,才能在致命的困境中帮你一把。如此干预相当危险……不过看样子的确值得,你已经是个好样的。”
喔,死亡算得了什么?算得了什么?”
我管她叫母亲。
带我去荒凉的砾石海岸,
压力骤增,“冰锥术”瞅准机会轰然发动,距离最近的动物应声化作冰坨。还没彻底封冻、剑柄的钝击便捣碎它上身、法杖硬插|进后排一只狼人犬齿之间、断裂时再度掀起小片魔法闪光。
窗边的女人弯一弯嘴角,斗转星移,眨眼到了夜半时分,澄明月色极其罕有,连金属环形山投下的影子都依稀可辨。杰罗姆打量着那人——鼻梁挺直,颧骨丰隆,轮廓清晰如斧凿——这张脸出现过一万次,地点和时间却一片模糊,“我记得你。”他紧抿着嘴唇搜索枯肠。
“我死于六月十三日夜,
杰罗姆眉头深锁,对两人的提议充耳不闻,总觉得铁定见过这场面。秒针恰好转过一周,第二波更强烈的声浪瞬间触动了回忆——协会在苦修士中诱发变狼狂那天,他亲耳听过类似响声……况且不久前两组人遭到狼人伏击,才产生训练佣兵肉盾的计划,假如敌人手里还捏着一定数量的生猛驯兽,足够令他们对强弱形式产生误判……顺这条线想下去,最糟糕的可能简直呼之欲出。
对方停下来望着他,“我没提过‘正邪分野’,因为它既不邪恶,我也不善良,殊死搏斗是自然对异类的‘应激反应’——它给出作用力,我们给他反作用力——你的出现是一场仪式,重点在响应它的挑衅。不过别对龙抱有任何幻想,举个例子,你见过可怜虫赛琉金。他起点比你高,技艺比你精湛,对力量的偏执让他向‘黑翼’称臣。龙应允了他——在切碎他、并重新组合之后。‘黑翼’热衷于猫鼠游戏,赛琉金被吓破了胆,龙任凭他带着恶魔信使逃到地表,又不断拿死亡和恐怖耍弄他。所以,不必提醒你保持立场了,”女士笑笑说,“敌人全无人性,战斗容不得半点闪失。”
狼人狼人狼人狼人狼人狼人狼人狼人狼人狼人狼人狼人狼人。
森特先生集中全副精神,近在咫尺的热烈厮杀被抛诸脑后,一切水到渠成,手势咒语皆准确无误……四秒过去,“预言术”被确切地执行,眼前却未出现熟悉的树形因果路径,反而跌进一片漆黑虚空。
当她把握我的时候,
弗格森用力捏捏后颈,表情像意外灌下双份鲜榨柠檬汁,很快消失不见。等人都走光,森特先生从胃溃疡中缓过劲来,掏出怀表反复擦拭,对着银亮表盘逐渐出神。塞洛普兴致勃勃地逗弄https://m.hetushu.com.com鸟儿,狄米崔则抱着法术书抽空温习,三人各忙各的,一时只听汲水装置遥遥发响,连秒针的滴嗒声都依稀可辨。半小时过去,狄米崔忽然侧耳凝神,过会儿迟疑地说:“听,有个奇怪的声音。”
狄米崔贴上去倾听片刻,“声音离得挺远,像是借管子传过来的。要不,咱们回桥面上怎么样?这边反正没大事,人家早庆功去了……”
“囊虫是你发现的,确认自然由你来。”
嗓音非男非女,干燥细腻,每句最末被处理成颗粒状、婉转的滑音,很难形容曲调中接近狂热的专注。短剑齐根截断黝黑的皮门帘,下个房间中央站着戴面具的高个,正从死者手指上撸一枚戒指。
“把‘冰锥术’法杖给我,你返回出口附近待命。二十分钟不见出来,直接向街上巡逻的告急,到时只有军队能派足够人手支援。”
弗格森临走过来观照一下,目光如炬扫视着森特先生,“确定不参加?临时跟着我的组也好啊……看你那酸溜溜的样儿!”
短剑狂啸中,玩偶身首异处。杰罗姆发力拧腰,顺时针旋身猛蹴,阻挡他前进的障碍被生生踹翻几圈。高个轻笑着,用口哨和鼻音为自己伴奏,冰凉的曲子仍不住在他脑海回荡萦绕。
“要知道,”对方没跟他计较,指着朝缝里抓挠的动物,“虽然这堆血管肌肉看似强大,可实际上,关键部位并没有额外保护。平衡器官位于鼓膜之后,有三个充满液体的微小导管,内壁纤毛极其敏感,分别掌管着对前后、左右和上下的空间感知。下面这句咒语非常简单,跟制造冰晶并无本质差别,只是把结晶位置固定在刚提到的液管内,能有效扰乱机体的平衡功能——”吟唱声响起,不过打个招呼的工夫,强壮狼人自动侧翻在地,一时摸不清自身所在。
穿过坚厚闸门,眼前环境豁然开朗,追逃双方进入一间约二十尺方圆的固体废物燃烧室。面具高个踉跄倒退,摸索着蹩进身后一道窄缝,仅两步深的甬道不过勉强可以容身。燃烧室黑洞洞的入口共有三个,地面堆砌高温烧熔的遗留物,像一座座丘状坟茔。追击者打算来一记正面的“冰锥术”,直接宰掉穷途末路的猎物。妖鬼面具在无光视觉下仅剩白惨惨的凹凸轮廓,见他举起法杖,高个忽然讪笑点头。
森特先生冷眼旁观,宫廷法师什么水平他不清楚,不过习惯于做最坏打算,对老狐狸振奋士气的提法挺不以为然。轻装上阵的几组人相继进入各自的勘查路线,杰罗姆和两名跟班承担最主要的殿后任务,不时有其他指挥员投来戏谑眼神,一律被他的扑克脸反射回去。
塞洛普深表赞成。“我看,投毒的混账也不及‘自己人’恐怖。”
我管她叫爱人。
“搞什么呀!”照明的“光亮术”把四周映得鬼影憧憧,塞洛普捧起僵直的宠物,贴近面颊试试心跳,“难道说……”
杰罗姆立在熔融垃圾冷却的小丘上,两眼闪烁不逊于猛兽的寒芒,快到连成一线,短剑的每一击都砍在关节筋腱上。必死的前景令战争本能发挥到极致,失手似乎全无必要,千锤百炼的技巧终于得到完全释放。利爪踩着倒下同类的项背,单凭体重就压垮大量脊椎,前仆后继中狼人形成一个突击的锐角,顶点抵着寸土不让的短剑锋尖。
透过六角形格子窗,昏黄夕晒为房间四壁镀了金,铜镜折射一地光晕,细看是些层次分明的弧,正随小丘后的落日逐渐熄灭。年轻妇人窝在摇椅中,一面为婴孩哺乳,一面哼哼不成调的歌。小东西很安静,母亲关切地轻拍着他,歌声也断断续续,光洁乳|房和栗色长发在日暮的间歇闪着光。“一上来,事情再寻常不过。”
“感谢你的解释,直接讲‘灾星’就好了。”
“稍等一下。”对方用一个眼神传达了这话,眼看前面现出灯光,一路行来都是上坡,或许接近了有照明设施的出口?逃跑的森特先生渐行减缓,侧耳倾听着什么,巷道末端忽然传来一些响动。
三、四把不同类型的法杖探出了头,生有灰色瞳仁的脑袋冒出来,高声说:“表明身份!”既然碰见宫廷法师,这趟旅行算活着完成了,杰罗姆瞧瞧旁边的女士,再瞧瞧“自己”,两边都没动静。
“管内外又没压差,是唧筒的余气出路罢了。”杰罗姆摇摇头说。
杰罗姆左看右看,目前地段位于“锋火曲径”接近最高点的位置,再深入几步,说不定揭开一道井盖即可攀上“权杖回廊”的王室领地。与他们参观过的废弃下水道不同,这边时刻能听见铰链运转的“扎扎”声,不仅汲水系统川流不息,空气中也透着显著的霉味。
“好个破地方。”苏·赛洛普频频摇头,金丝雀在他肩膀来回跳跃,对潮暗环境相当不安。“咱们又不参加行动,干嘛把我也拉来?”
一格格背转身,杰罗姆挂着震惊表情,仰望由稀疏物质构成的、半透明的巨人、伸出双臂拧转房间顶部圆盘形节气阀。阀门高度相当于常人身高的三倍,此时发出“吱呦”怪响,一股新鲜沼气随之涌现,令燃烧室进入准备状态。动物咆哮声此起彼伏,杰罗姆和*图*书一只脚刚踏过逃离的闸门,此刻不禁后退半步——三个出口同时掀起飞奔产生的气流,不用绝顶聪明,他也清楚自己中了陷阱,定然无路可退。
——奇迹,或者说天意!
“给我生命的女人,
森特先生短促苦笑,身处绝境还能胡思乱想,自己究竟是心理素质过硬呢、抑或心理变态?不管怎么着,方才的激斗至少争取到微弱机会,或许还有某个出口可供逃离?无视千方百计挠向自己的多毛长臂,杰罗姆抓住机会稳定呼吸,同时准备用脑中的“预言术”找条生路出来。被一屋子发狂的狼人包围,对方的盛情令他受宠若惊。
“你明知道……”
心思涣散的一瞬,入目皆是狼人。杰罗姆一发狠,短剑刮着角质兽爪、擦过静电“噼啪”作响的毛皮、迸发耀目火花、引燃了空气中的甲烷!——这一剑在混合气体燃、爆点之间徘徊一遭,拖着绚烂的热光尾迹画出一个完美的圆。
杰罗姆只觉不可思议,心说老子是这么浅薄的人么!?勉强挤出点笑容,细声细气地说:“多谢关心,这几天胃病又犯了,抱着暖袋没挪过地方。时候不早,对面还有大好前程等着各位呢,我上去能干什么?职业拖后腿?……咳咳。”
六、七、八,除去左右拇指,高个已经为自己收集不少战利品。
甲烷。森特先生脑子里某根神经直接导出结论。最坏情况下,他抬头瞧瞧巷道顶,金丝雀嗅到堆积污物产生的沼气,人类却一无所觉,等发现异常已经晚了——这不失为联络中断的一种可行解释。
——操!现实主义者真他妈结构单一啊!
找不到其他解释,方才分明是某种宗教体验。可惜激动之情持续不了多久,现实困难还摆在眼前:离混合气爆炸也就毫厘之差,已经有爪子伸进来挠向他,此地明显不宜久留,得马上找条路冲出去!
“有这么一个人,”对方轻柔地总结道,“生在血泊中,是暴力征伐的产物,憎恨体制又被体制同化,目睹不可想象的黑暗,与恶梦般的现实搏斗,时刻面临背叛与欺骗,心怀愧疚却身不由主,夜晚饱受幻象的折磨……即便铁石心肠,此时也该陷入疯狂难以自拔。奇怪的是,他偏偏顽强得要命,拒绝被黑暗支配,胆敢逆潮流而动,在漩涡中向上跋涉,借着残骸重建破碎的生活。一遍一遍,这人太倔了,就是不懂放弃,终有一天,还真被他瞅准机会爬了上来——瞬间天高海阔,水平线触手可及,自己身处宽阔的逆流中。逆流和漩涡相比不值一提,他决定继续前进,看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方。由于训练有素,寻常浪头根本撼动不了他,大部分活物对这人十分惊惧;一些属性独特的个体被他散发的专注所吸引,飞蛾般围过来取暖,伴他涉水前行,掀起越来越强的波澜。现在到了关键时刻:这人需要正确的方向。”
“你比‘灾星’复杂得多。”话音刚落,周围掀起阵阵狂澜,冲垮了童年的安闲景致、卷着碎片瞬息远去;此刻两人站在无边际的湍急河面,脚下是激流的世界,无数活物载沉载浮,迸发出嘈杂喊声来。“我左边那些正乘着顺流,游得又远又快。”水天交接处,陌生女人双臂微分,眼光闪闪道,“右边那些被逆流裹挟,因此举步维艰……中间大多数则起起伏伏,顺逆无定数,命运受‘或然率’的摆布。”
对自己的逃逸速度心中有数,杰罗姆悻悻地说:“抱歉,本能反应。”两人游魂般坠在逃跑那人屁股后头,“如果这一切不是做梦,女士,我能如何为您效劳呢?”
果然,缝里的森特先生一脸惊惶,强敌拦路,混合气爆炸前好像逃生无望。唠叨半天还不是一死?带着病态的幸灾乐祸,杰罗姆突然想瞧瞧谎言被戳穿的场面,虽然没啥好处,可寄希望于某符号女人的拯救听起来实在荒唐。“C女士”谅解地弹一下手指,燃烧室内闷热空气温度骤降,微小冰晶包住飘舞的尘埃,像下了阵灰白轻雾。
高个缩小为正常身形,心脏部位渗出少量细沙,向他弯腰鞠躬,卑鄙的天平发生了一次逆转。保持这姿势,支撑面具高个的内容物“哗”一声完全粉碎:长袍、戒指外加细沙粒,就是构成此人的全部。
杰罗姆联想起某人做着日常活计、不自觉哼哼一首小曲的场面。对方不慌不忙,顾自将戒指戴在食指第三节,欣赏片刻,然后炫耀般抬高两手。妖鬼面具笑盈盈对着杰罗姆,好象在说:“数数吧!”
无须再多言语,咒文吟诵声响过,加速到极致的杰罗姆·森特一步跨越十尺距离,不反光的剑为面前血肉开出一串凛冽创口——高个像一位干练的操偶艺人,用无形丝线架起温热死体,伴随他十指的灵巧波动,尸首瞬间化成活动人墙,将致命攻势悉数抵挡。
杰罗姆原本认为,与其坐在家里瞎猜不如瞧瞧实际情形,结果检查管道时连续捞出十几只活的怪虫,筛子上斑斑点点,场面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接下来,亲眼目睹霍格人打开食道口、吞入一只囊虫活体以证实理论猜想,他不由庆幸起喝雨水的决定来。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她哭泣时像个小女孩。”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