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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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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家园 第七十五章 渐近线

卷三 家园

第七十五章 渐近线

一听这话,对方止不住笑出声来,大颗泪珠顺着光滑的面颊纷纷跌落。丝毫没遮掩的意思,她喘口长气,甚至还翘起了嘴角,不知是笑是哭,“难怪我不讨人喜欢,多谢你说得这么直白。”
“啊啊,没电了!”
找不到莎乐美,杰罗姆登上二楼,路过小女孩的房间时转头一瞥。只见动物们凑在旁边看热闹,邻居家的小铁孩表情呆滞,身后拖着一溜导线,竟“扎扎”地站了起来。手持一根短木杆,盖瑞小姐指挥他坐兜右转,金属乌鸦立在“特使”脑袋上神气活现,样子十分碍眼。把戏耍了不多久,导线末端的小电堆不胜负荷,迅速耗尽了能源。
投入四、五枚硬币,他晃晃左手戒指,“不好意思,有家室的人。让我的学生代劳、不会冒犯到你吧?”瞄一眼吃惊的狄米崔,女孩咯咯笑起来,杰罗姆点头道,“重要的是诚意,这事可不能打折!快过来,你俩好好聊聊。”
“抱歉打扰,”狄米崔上去跟对方讲话,“请问附近哪儿有出租马车的地方……啊?不不,这个那个、实在不是时候……”
杰罗姆脑子卡壳,这几句颇有怨气,可丁点不像开玩笑,“我有冒犯你吗?干嘛诅咒我?”
“到了到了。”放下车窗帘幕,“百分之十”片刻闲不住,还未停稳便跃下地面。“瞧我这记性,”忽然想起什么,他心安理得地说,“女士出门了,今天见不着本人,把信交给她助手吧。”行个花哨的军礼,留下句“狩猎愉快”,这家伙便消失无踪。
“哼哼,罗森里亚快变成屠宰场,参议会没胆量动用军队,有资格分赃的几方水平接近……您不会拒绝熟门熟路的向导吧?”拍拍自个胸口,“百分之十”像嗅到腐肉的蜥蜴,“红皮杂种们又肥又壮,杀都杀不净,正赶上割肉的好时节!您想啊,领主大人贪婪荒淫,为能多活几年,恶魔勾勾手指准有人以身试法。灰眼珠精明得很,每回搞肃清偏留个尾巴,叫畜群生生不息,既腐化着大贵族,隔段时间还发笔横财。(猛拍手)钱,婊子,应有尽有!正当掠夺嘛!”搓手舔嘴唇,两只眼绿油油的,“嫩里脊,腰窝肉,见者有份……”
留出足够时间,他重新挂好笑脸,“高智种暂时龟缩起来,参议会的领主们盼着占下这块权力真空,有国王老不死撑腰,密探会猛扯你们后腿……这会儿指挥官想左右逢源,难怪爱德华先生气急败坏。他着急寻觅有手腕、够狠辣的继任者,维护灰眼睛的既得利益,不单是您,可能上位的几名候选人都受多方监视。几位竞争者我全见过——血统优良,忠心耿耿,吠声也挺吓人。不过,猎狗跟狮子级别不一样,这支精干的队伍迟早由您发号施令,派出去收拾披人皮的恶魔孽种。等扫净自家后院,阴谋家们才敢从乌龟壳里露出头来。”
摊开狄米崔的法术书,挑最实用的效果逐一讲解,回程赶上午后最热的工夫。用“寒冰之触”制造些冷饮,刚灌下一半,马车便没了动静。两匹马状况糟糕,野地里只有影子相伴,车夫指指北面有围墙的小社区,两位乘客只好慢慢踱过去寻求帮助。
扭身出来理顺了衣裙,莎乐美不乐意地瞧着他,“诚心要谈,随时有时间。”脸上挂一个没见过的表情,她略显犹豫,说,“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讲。咱俩都准备准备,太仓促了可能不好。”
有新观众捧场,盖瑞小姐做个认真思索的表情,回答却很含糊。“修过吧,应该。今早起来发现他在楼梯口发呆,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街上的变态跑家里来了呢!”
没料到变成这样,杰罗姆诧异地说:“合不来,换个地方就结了,何必强求。”心想看谁都不顺眼,你自己难道毫无过错?
“你的重点是?”
不慌不忙,年轻姑娘为嘴唇补齐颜色,微笑道:“除了旅店房间,两位打算上哪去?”
三层小旅馆紧挨一家夜店,占据了小社区的中心地段,其他建筑包括一栋高大堆房、公共浴池、诡秘的地下会馆入口,以及各式店铺酒廊。太阳地里人迹罕至,两排门窗黑而深,晶亮的眼珠子不时朝外张望;四周不闻人声,只听水烟管“咕噜”作响,仿佛里头盘踞着大群牛蛙,一个个蹲在阴凉处吞云吐雾。
烈日暴晒下,田园风光也变得不近人情。绕盘山小道踯躅半天,地形渐趋平缓,附近栽植的石榴树顶着蔫叶子,大门两侧的丝绦纹风不动,四面墙围着座白色钟楼。“枣红屋顶社区”名声在外,瞥一眼好奇的狄米崔,杰罗姆只觉自己未老先衰——好时光一半献给无情征战,脑筋也提早向大叔们看齐,这会儿只想回家小睡片刻。
上身后仰,自他怀中挣扎两下,莎乐美敛起笑容道:“自恋吧你,我办正事去了!有空也该过问下生意,每天不见人影,我还得负责对客人撒谎……要有亲戚朋友的,非说闲话不可。”
“百分之十”眼光闪烁,俯身过来说:“我经营着稳定的情报网,通道相当完善,眼线遍布全城,虽比不上密探那张,却能提供关键消息。可惜这玩意花销巨大,财源一断形同虚设。今天上午,您的上司预备收拾谁我不在乎,我只认识银币上的人头。”
“好阵子没见,您的气派水涨船高,出门有保镖随行呢。”转身只见号称“万能掮客”的家伙、“噼啪”打着响指,拿左手脱帽致敬。对方一反常态,衣着竟相当朴素,引得杰罗姆诧异地扫视几眼。
向导女孩马上朝吧台走去。杰罗姆坐定喘口气,介绍自己的学徒给他认识。“见见狄米崔,新学生。至于这一位,刚跟你提过,我的导师朱利安。坐下吧,别太拘束,你们一定和得来。”
表情无甚变化,杰罗姆不置可否地哼哼着。对“百分之十”夸夸其谈的本领印象深刻,这番话打个对折,“尼侬夫人”不外乎文艺教师类的人物。“紫水晶”像一扇装了毛玻璃的橱窗,让普通人略窥高智种社会的冰山一角,无论谁处在居中协调的位置上,积攒些人脉关系也合情合理。
“舞会季,花里和图书胡哨是女士的专利。选礼服时务必小心,姑娘们挑剔着呢!谁也不想被叫成‘发|情的鸵鸟’或者‘怪叔叔’吧!”
“一个字别提。现在是例行公事,只针对主要目标,讲出来更难解释。”杰罗姆伸手一指,狄米崔借走廊的窗玻璃照照,赶忙擦掉下巴沾染的口红印,面色也变得十分尴尬。
“你的意思是?”
“你去过好多地方?”
“我不确定。”他支起下巴思量着,“结果很真实,代价很真实,但过程是主观的,被爱情所蒙蔽,用不着太认真。反正,她在我心上打了不小的洞,整个人都傻了。日思夜想,求之不得,像写一本一个角色的言情小说。这事令我母亲很自责,不久便去世了,怕是伤心死的,过去的生活化成粉,风一吹,连渣也不剩……后来,有个骗子跟我说世上有治心疼的药。他为某秘密机构效力,机构掌握一种技术叫‘整合手术’——切断神经,加装电池,将金属触点植入脑部,就能摆脱情绪波动,变成有效率的机器。”
对相关话题避而不谈,朱利安想想说:“这有个消息,或许有帮助。通天塔撤退时一团乱,指挥官立场不够坚定,跟另一边做了点交易,保全了自个的屁股。‘执行委员会’对交易内容相当关注……”
狄米崔用手背拭汗。他的导师面无表情,导师的导师翘着腿,模样十分沉痛。“要知道,这条路一眼望不到头,趴下的行人转脸就变成大堆肥料,”朱利安眉头深锁,竭力描摹时间的紧迫,“在这关口上……你准备上去跟美女搭讪呢,或者继续朝前迈步?使劲想想。”
敲敲额角露出得意的笑,“跟您类似,我的脑壳加了额外保险。除去无耻和能言善道,是我涉足情报领域的……先天优势。”
一听这话,年轻姑娘上下打量起森特先生,似乎对之前的遭逢全无印象。狄米崔结结巴巴,清着嗓子说:“可、可是家里还有……咳咳,总之不太好吧?”
目光转向小狗,汪汪恬着脸一派天真,杰罗姆只得相信以上说辞。“过会儿我把客人锁进壁橱,没事别乱翻。这家伙兴许相当危险,离远点比较安全。”
朱利安凝神片刻,不停顿地说:“假设你在街上走,前头冒出来个漂亮妞,身材像这样(两手比划沙漏状),脸蛋标致极了,你确信,以后再见不着一模一样的迷人精。”浅啜一口酒,看他表情,想象中的漂亮妞简直触手可及。拿空余两根手指拨开烟气,朱利安擎起酒杯,目注远方说,“你走的这条道还有其他行人,每到一处交叉口,那些步履匆匆的家伙就‘嗖’的老了十岁,逐渐变成出门戴假发、吃饭靠假牙的糟老头。这么‘嗖’‘嗖’两下,人就不顶用啦!换句话讲,即使碰见标致小妞,他们嘴上蛮下流,可再玩不出几种花式来。”
想起风滚草对这位的评价,杰罗姆嘴里发涩,很想夹起尾巴逃掉。屋里沉默良久,只听怀表“嘀嗒”和两人的心跳声,“你被打发了,干嘛不走?”
谣传大同小异,发现打听不出多少信息,森特先生决定继续朝“紫水晶”进发。不理会身后若即若离的盯梢人员,他返回马车,一只脚踏上车沿护板,忽然听见个熟悉的声音。
大小像鲢鱼,胃口像鲨鱼,“百分之十”显然想借此良机狠敲一笔,摆脱屈居人下的境况。杰罗姆模棱两可地说:“让我好好想想。”
“你自己试。这一课的目的在于、表明任何攻防手段皆有漏洞,许多招数用途狭窄,施法者迷信力量往往都很短命。”杰罗姆总结道,“法术对决超过五回合便极危险,狭路相逢决定生死只一闪念,力求快、狠、准,打不过要勇于逃跑。别信书上的蠢话,什么法师礼仪、有型有款,终究是杀人者,怎么装也跟艺术无关。”
扫兴地丢下木棍,腾出手给乌鸦上链,小女孩眼珠乱转,准备排练新一轮的游戏。敲敲门框引起注意,森特先生迟疑地问:“他自己上的楼,还是被谁谁修理过?”
森特先生漠然道:“佣兵的命不值钱,外加一点带不走的装备,不过是‘标准应变程序’。委员会没读过作战章程?”
狄米崔擦着汗,精神尚未恢复过来,“‘反能量伤害’真能用?”
答应地过分爽快,杰罗姆总怀疑另有蹊跷。没工夫深究,耳边响起莎乐美的声音。“有人回来么?到这边来一下。”
没准朱利安是对的,不存在永固的关系……杰罗姆悄悄自问,眼前的生活难道不值得珍惜?或者心里仍有一道瑕疵无从弥补……抛开凌乱思绪,右手探入她领口,五指用力,绿眼睛猫一样眯起来,闪烁的光亮顷刻被揉得碎了。她嘴角微微上翘,呼出小半句低而深的叹息,杰罗姆只觉头重脚轻,心思却明晰起来:如此佳人,将来再碰不上一模一样的,拿半辈子光阴交换也不为过。
知道还是空头支票,对方亦不深究,擦擦脑门的细汗——刚才的短演说热力四射。“过不多久,咱们就是打猎伙伴啦!钱,女人,恶魔的财宝……真别说,如今的庶务长阁下当初发迹全靠这条道,听说是监守自盗。瞧他女儿那股放荡劲儿,该找条链子拴起来!”
嗯啊两声,狄米崔小声嘟哝着,“这么说的话,还是、先搭个讪?”
“我的日程表挺透明的。反正都这么熟络,一道去见见那位女士?”连路边烂人都能掌握自己的行程,杰罗姆心情不佳,随口打发着他,准备上车走人。
同占卜者见面令人不安,杰罗姆嘴上咒骂,实则莫名庆幸。迅速把信交给相关人等,再徘徊片刻,他决定去向自己的聊伴告别。
“……说真的吗???”
从怀里取出信封,默念两遍收信人的名字,他终于决定、最后再去趟“紫水晶”。难得碰到谈得来的对象,仓促做别虽然可惜,但家中妻小总得摆在第一位。该有的都有了,再不满足就属于不识好歹,至于乌鸦嘴朱利安,八成酸葡萄吃太多,看谁都想咒两句……记起他眼中复杂的惋惜,杰罗姆忽然觉着,时间就此停摆兴许更hetushu.com.com加理想?
不自觉地吞咽着,狄米崔重复道:“那当然。丝毫没错。”
杰罗姆稍一点头,小球被迅速开启,把车厢变成个密不透风的独立空间。表情介于紧张和兴奋之间,“百分之十”舔着嘴唇,直言不讳道:“灰眼睛订了三百只行李箱,明后天由水路离开罗森里亚,到凉快的夏宫观望事态。这当口上‘法眼厅’召回一名高级主管,不出五天,城里只剩市民、密探以及‘某些杂种’。准备拿谁开刀,您心里有数吧?”
狄米崔晕晕地说:“‘防护火焰’一点挡不住阳光,‘火盾术’还没学会……即使在隐形状态照样会晒脱皮,‘黑暗术’说不定……”
模样还挺认真,杰罗姆不禁瞎猜一阵。目送她下到客厅找狄米崔问话,学徒支支吾吾特别心虚,杰罗姆暗自得意,想从这条线获知自己的动向怕有一定难度。
“百分之十”毕竟属于消息灵通人士,杰罗姆配合着假笑两声,“幸会幸会。说起来,每次同您照面总有突然转运的错觉。”
“那,你准备好行李箱没有?”杰罗姆试探问道。一见对方摇头,他只得放弃原定计划,“不打算离开首都?以后就这么干耗着?”
用手背摩擦她腿侧柔细的肌肤,杰罗姆渐渐明白过来,硬币去向不定,现金票附有签名,追查起来容易许多……她一定意识到什么,对自己生了疑心。近几天光顾“紫水晶”比较频繁,虽不像她想的那样,杰罗姆仍没法直言不讳。某些话题对妻子保密,反而向陌生人吐苦水,一旦知悉此事,要不要把丈夫甩掉很值得商榷。
拨弦的手指一顿,对方思量着,过半天才开口。“听说,夜里的水上集市不错,过两天青藤节,湖面乱漂的蜡烛宴相当有名。不过蚊虫多,每年落水的也有,还发生过撞船事故……总之挺无聊吧?”
似笑非笑,她模样异常娇俏,“现在体面人谁还用铜板?装在身上叮当响,分量又不轻。给,带上这叠现金票,填个数就行啦!”
“需要租一位女伴,屁股后头有人追?”
对方不为所动,他拍着大腿无奈摇头:“您见过红森林的术士长格鲁普先生,谈到自个的身世他一定声泪俱下。这老狗,占着肥缺还日夜哭穷!说穿了,灰眼睛的杂交种大都带点特殊属性,比如我——缺少法术天赋,却生了张厚脸皮,厚到抵得住任何刺探。”他声线稍沉,用细弱的喉音道,“别以为高智种真把私生子当人看。术士会是养熟的看门狗,冤家对头一发难活该踹它几脚。至于我这种孱弱无力的,利用价值有限,顶多搞搞后勤,给人呼来喝去罢了。”倚在座位上展开胳臂,“百分之十”表情戏谑,“有利可图跑跑腿无妨,可担责任就没我什么事。人家不尊重我,我犯不着出死力卖命。”
撩起裙摆的手稍微一顿,杰罗姆反射般回答:“最恨香水了,今天才知道吗?”
抄起胡萝卜咬一口,她满不在乎地说:“谁知道。打算回家看看,都忘了那里长什么样儿。”怀疑地打量他几眼,“又看表,有急事?”
食指摇晃不已,“百分之十”苦着脸,故作姿态说:“哎呀不敢当!您正送信给城里人缘最佳的女士,整个‘舞会季’都在她提点之下,提到艺术家的小圈子,那一位就是文艺女神啦!今后得请您多方照顾,我这点小聪明哪敢随意卖弄……”
“倘若你是水妖精,她兴许是树妖之类的,”杰罗姆平静地说,“一个吻足够锁住凡人的心……她对我使用了最强大的魅惑法术,到现在也搞不清力量的源头。亲吻永远带走了味觉,只留下些许草莓味,我心脏停跳两分钟,醒过来时人已经没影了。她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总‘喂、喂’相称,眼睛笑吟吟的,模样非常可爱。”
杰罗姆抬头一看,狄米崔无奈摆着手,样子很尴尬。亭子里坐着位化妆的年轻姑娘,手里端着果子露,口角含笑,身上有浓烈的丁香味儿,身侧还摆一只小木箱。狄米崔嗫嚅着说:“换个地方打听吧,她正干活呢。没想到,在罗森也能碰上‘接吻亭’。”
“我乐意。喜怒无常,突然想试试看。”
“委员会担心的是,指挥官是否出卖了‘联系码’。”
见他汗流浃背的,马车一开始移动,杰罗姆随口问:“管用吗?”
再次起行,两位乘客相顾无话。气氛更加尴尬以前,“百分之十”取出个椭圆小球,表面布满瘤状凸起,质地类似生锈的铜。“您自然明白,这东西能确保私下会晤的隐秘性。不论对驾车的密探,或不慎路过的读心者。”对方做出毫无威胁的架势,“我只擅长动嘴,您能在半秒内要我的命。真的,即使这感觉超刺|激,还是越短越好。”
“什么正事?”杰罗姆迅速转移话题,“又是你那推销员朋友牵的头?这人我觉得不太稳妥,维维安呢?出门别忘带上保镖……要么先别走吧,我有点急事想跟你商量,咱们到里面深谈……”
收信位置上写着“尼侬夫人”,杰罗姆自动联想起为他算命的高智种贵妇,可能这名字与对方挺般配?至于顶头上司的无所不知,杰罗姆暗骂一声偷窥狂,同时告诫自己加强戒备,免得被他揪住把柄。脸上并无异状,答允后便离开阴凉处,走进正午流瀑般的暴晒中。
喝一口冰凉的果子露,女孩摆出专业态度,“一分钟免费,九十秒倒找您一个苏,中间敷衍了事可不成。龋齿、宿醉以及相关情形抱歉不便受理。”末了暧昧地笑笑,“五种口味可供选择,要是没啥特殊喜好,向您推荐薄荷味的润唇膏。呵呵……想尝尝果子露么?”
心说摆明不讲理啊!杰罗姆连连摇头:“怎么这样!一直以为你通情达理,临走留点好印象行不行?”
五分钟以后。杰罗姆放缓呼吸来回扫视,忍不住轻咳两声,暗淡光线让眼睛好过了些,四处弥漫的大麻烟雾却令人窒息。多数顾客醉眼惺忪神志不清,几名舞|女半裸着,在客人大腿上扭动。桌面基本是加冰烈酒,不时响起硬币落地声、或下www.hetushu•com•com流舞蹈制造的杂音。忍住被毒害的感觉,杰罗姆饱吸一口浑浊空气,寻觅欧泊佳对叶烟的气息……榛子油加点鸢尾香,他很快辨出馥郁不散的烟草味——那人侧坐在角落里,手持一点暗弱火光,姿态十分惬意。
莎乐美也不答话,收拾停当款款迈步,径直投入他怀抱。工作安排相当郁闷,杰罗姆本来心情不佳,这会儿搂着善解人意的温暖酮体,不仅火气全消,状态来得也不慢。“别着急,先把门关好——”
拍拍脑壳,驱散无谓的担忧。男主人饱吸着气、像只熟透开裂的石榴果、独个儿笑出声来。
※※※
气氛僵硬一小会儿,朱利安忽然说:“学生的学生,值得为此干一杯。”暖着平底杯中的调酒,他上身微探,髭髯浓密的脸上两眼熠熠生辉。“我有个小问题,狄米崔。你的回答能说明、你在这条路上可以走出多远。别怀疑,本测验屡试不爽……除非你喜欢撒谎?”
杰罗姆露齿一笑。虽然平常半死不活的样子比较另类,换上外交表情立刻生动许多:白森森的牙齿异常整齐,两边犬齿又格外尖锐,与其说是笑,更像猫科动物饱食后的嬉戏表情,叫对方看得眨了眨眼。
兴许赶上了午休时间,新来的客人进门后没得到多少关注。
“花式组合有优惠没?”
术士长格鲁普摇头道:“目标太大。你路上多小心,需要时再联络。”见他点头欲行,格鲁普像下了某种决心,从怀里取出封信笺来。“我不方便露面,请把这封信交给一位……友人,爱德华说托付你最合适。她有家产业在桥上,名叫‘紫水晶’的,应该不难找。”
漫长的沉默。见她毫无动静,杰罗姆慢慢地起个头。“你这么任性,让我想起另一个人——也是位漂亮姑娘——脸型尖尖,下巴有个浅窝,一看就知道性格倔强。那年我不到十五,跟母亲回家探亲,当地人风俗怪异,夜里点燃篝火却很少说话。我四下乱看,结果瞧见了她,心里顿时空空荡荡,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新来的家伙像有点意思,虽然不缺仰慕者,她仍不眨眼地回望过来,搞得我脸红心跳。”
饶有兴味地坐起来,下颌抵在扶手上,水妖精眨眨眼。“附近的好去处呢?车程短,人又少,阳光晒不到的。”
“实话,还不坏。至少没道理再来这种鬼地方。”
“试试‘油腻术’……还是直接抹油在脸上吧!”被勾起了回忆,杰罗姆出神几秒,“每个导师都拿这题目蒙过人,聪明的学徒顶多尝试三次,涂油是最合理的办法。我的导师相当阴险,骗我说‘反能量伤害’能防晒,我又不够聪明,白烤了两夏天才有办法使用这招……”
沿主街走到头,没瞧见马房的影子,杰罗姆两眼畏光,只得闷着头缓行。刚拐过街角,狄米崔伸手扯扯他:不远处有座别致的凉亭建在饮水池边上,藤蔓像带顶棚的篱笆三面傍护着,投下的绿荫令小亭子看上去很清爽,里头还坐着个把活人。
杰罗姆困惑地打断他,“慢着,‘执行委员会’还在运作!?协会不是四分五裂了?”
两天没见,露台还是老样子。主人仰卧在贝壳藤椅中,右手摆弄小竖琴,满头乌发挽成发髻,不时左右摇晃着。海风清凉,窗外环境宜人,她倒很懂得享受闲暇。听见有人来访,水妖精不太热心地侧过身,朝门口一瞥,又消失在椅子后面。
语气硬邦邦的,他板着脸说:“最后有件糗事对你讲,权当回报你的耐心跟时间。说完我自动消失,以后不会再多打搅。”
嘲弄的话差点脱口而出,朱利安市侩起来真够极端……转念想,这话似有所指?自己认识的五级命令者唯有弗格森一人,若说他存在叛逃意向,零散线索加起来、似乎也挺像那么回事……
两眼圆睁,吃惊到找不着合适的反应,水妖精木然说:“就这样?果真……疗效显著……很好。”声音渐细,她慢慢缩回椅子中间,整个人都消失不见。
故意停顿片刻观察对方的反应,杰罗姆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现在的表情很不赖!别那么看我,我不符合手术要求,骗子说的药应该是指时间。无所谓。重要的是:个人其实很脆弱,你的无心之失兴许成为他人的灭顶之灾,宽容些总没坏处;另一方面,个人又很坚强,不试试谁也不知道能走出多远。我对你有信心,你会挺过来的……至少咱们扯平了。”
离开会客室,杰罗姆面无表情,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在走廊中回响。等遥遥望见了马车,仅出于礼貌的,他对旁边那人说:“一起?”
难怪顶头上司按兵不动,撕破脸皮、哗变是谁也拦不住的。“百分之十”巧舌如簧,玩命还得自己上……最好有个别蠢货被他鼓动、铤而走险打破了僵局,到时胜算反而更大。
穿过空寂走廊,“紫水晶”异常安静,两侧会客室如同搬迁后的遗址,门板都透着寥落,跟平时反差鲜明。走道尽头隐有竖琴声传来,演奏者似乎对即将来临的长途旅行心不在焉,零散乐句并未增添活气,反而给墙壁涂上躁动的色泽。敲门没反应,推开条细缝观察片刻,确信没走错地方,杰罗姆才蹩进去咳嗽一声。
刚抱怨闷热的天气,推开卧室门,杰罗姆只觉眼前一亮,原来夏天有夏天的好处。莎乐美身着无袖连衣裙,腰线服帖,裙摆由宽窄不一的小圆卷边衔接而成。湖绿色配她相当合宜,身段与衣料彼此映衬,走起路来定然如同随风飘舞了。此时她坐姿很低,裙子堪堪盖过膝头,向前俯身系着右边的凉鞋。手臂和小腿光滑细腻,饱满胸脯压成个微颤的弧,从杰罗姆的角度看、散发着一圈淡褐色晕光。
“需要外地人的意见?”本打算由对方主动作别,听这口气,杰罗姆暗自奇怪,“要我选……旧城区下水道不错,不开玩笑。受保护的遗迹人烟罕至,凭这边的雨量,十年里早冲刷干净,应该像座宽敞的迷宫。搞张考古许可,最上一层透光撒气,探险队休息的小站兴许长满粗藤条。与其到公园人挤人,不如找地hetushu.com.com方安静喝杯绿茶。”
脸罩寒霜,水妖精紧抿着嘴唇,一双眸子亮得吓人,扭头逼视他,“你以为我随传随到,随时听候差遣?浪费了多少精力时间,天天泡在这鬼地方,就为听你那点陈年糗事……末了换一顿教训!呵!你动动嘴皮子,我做人就失败了,应当‘改改为人处世的调门’……是我无理取闹,活该遭人排挤!你这么成功,干嘛还来消遣我?!”
“那几天跟白痴差不多,为逗她笑顺着陡坡翻跟头,摔得眼冒金星,自己还特别情愿。当时草坡快要下雨,三色堇开了一小半,她吃颗草莓、突然问我想不想永远留在她身边?可能因为有雷声,我没记住自己的回答,只记得她格格笑着,过来吻了我一下……”
重新点燃烟斗,朱利安摇摇头,“第一步罢了。等孩子生下来,就要喘不过气儿,迟早得背着她乱搞。”
咬着下嘴唇,她闷闷不乐:“换过几回,结果越弄越糟。我们基本上能自由结社,各类团体大致分成两种。第一种,成员有明确的目标,每天忙着培养实用人才;另一种类似组织松散的同好会,搞搞艺术、消磨下时光。比较而言,我情况算挺特殊的,从小家教严格,学业压力大,没机会认真与人相处。后来跟长辈闹翻,到这边临时帮帮忙,和大部分人都谈不拢,转性子又嫌太迟……我觉得,眼下的生活似乎相当……狭隘,真想出去瞧瞧大片荒原,无拘无束疯跑一阵!困在笼子里,连个说话的都找不着。标准的失败者。不及格总之。”
合起怀表,杰罗姆抱歉地笑笑,“不瞒你说,假期快结束了,其实我是来告辞的。这段时间感谢你的帮助,疗效显著,有机会一定推荐其他人找你聊天。其实,眼前的困难不算什么,作为朋友提个建议:稍微调整一下为人处世的调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我对你有信心。”
刚触到门把手,只听背后有人说:“你是个残忍的家伙。我对你很失望。以后你准没好下场。”
其余两人对视着。杰罗姆耸耸肩,朱利安点头道:“三秒半,比你当初诚实得多。”凭空打个响指,“后继有人,值得庆贺。大腿舞!”
她还不如大闹一场,如此反应让杰罗姆像喉咙卡了鱼骨,懊恼之情油然而生,“我说的是气话……你、你这什么表情!”
言行肆无忌惮,以森特先生的耐受力也听得暗暗不快。转念想想,惟利是图之辈手腕灵活,行事容易预测,先放空话稳住他,以后利用不迟。主意打定,他顺着对方口气应和几句,头一回认真考虑下面的步骤:协会阵容精英云集,整合实力远非术士会能及,除非具备压倒性数量,正面硬撼会闹出大笑话;况且弗格森身经百战,自己除单挑有点把握,稍加变数满盘皆输,赔本生意可怎么做?
虽有言在先,“百分之十”的胆量仍出乎预料,杰罗姆说:“就算活着踏出车厢,读心者也会向你打听详情。”
杰罗姆皱皱眉头,即使自诩见多识广,他必须承认没遇过类似设施。亭子的价目表全是图解:亲吻面颊四分之一个苏,嘴对嘴的浅吻一枚银币,花式接吻依次加码,喜欢讨价还价的可以参考组合规则。他脸上露出古怪神情,这玩意放到科瑞恩稀松平常,罗森的风化警察不是活摆设,“枣红屋顶”果真无所不有。
见有人找上门来,朱利安·索尔面无表情,拿烟斗在矮脚桌边磕两下,小口啜饮着杯中物。“两杯‘布希球’,不加橙皮。”
“你先考虑着,”朱利安眼神闪烁,调好的鸡尾酒已经上桌,租来的女伴也揽着他脖颈频频撒娇,“及时行乐最紧要。咱们干一杯!”
心说好像我能拒绝你似的,要钱还搞得这么曲折。“都给你。呃,这样我就没法出门了……”
听他一说,两只孔雀扭头走了。揪住想往床底钻的汪汪,小女孩表态道:“明白!再发现他爬出来我第一个大声呼救!嗯,看时间也该抄书了,只剩四千多遍。呵呵。”
下颌搁在他肩膀,莎乐美没头没尾地问:“用什么香水你?”
“也许是,也许不。”朱利安模棱两可地说,“要是你得到有效的‘联系码’,不仅戴罪立功,换一个委员席位也有可能。”
“不如去烈风海峡看看。每年两周有过路鲸群,顺绳梯下到水蚀洞底,坐在船舷听鲸鱼唱歌。走陆路这会儿出发正合适,沿途四天,风景上佳。”半心半意地闲扯,杰罗姆想到、过几天大部分高智种要离开首都,不知去何处消夏?脑中筛选各地的温泉山麓、漫长滩涂、幽静林园、疗养胜地……交通便利又能保障安全的位置其实很有限。北方战势氤氲不明,决策层的关键人物肯定抽身不得,到时“权杖回廊”会变的相当空阔,治安任务也更趋繁重。
“百分之十”毫不迟疑地说:“好主意,咱们走。”
“我有许多老友,没人脉的家伙才会给盯上。”恢复冷淡表情,朱利安朝椅背上靠靠,“居家男人的日子怎么样?”
“今年课程及格在望,多谢了。奇怪的是,你比我还悠闲,天天闲聊也不腻,没其他消遣?”
“笑、脸、相、迎。”说完她便移开目光,“你走吧,我收回对你的诅咒。没心没肺活得倒轻松,真叫人羡慕。”
“当然不,先生。”狄米崔惴惴不安,一面回话,一面偷瞟旁边的杰罗姆。没得到任何帮助,森特先生阴郁地补充着,“朱利安是强大的附魔师,说谎时该离他远点。奇怪,我怎么能忍受他这么多年?”
简单“哦”一声,沿着他肩头闻闻嗅嗅,纤纤十指几下翻遍周身大小口袋,最后拿暖手心紧贴住跳动的心口。“急等现钱用,把你的硬币都拿来,快快!”
导师的口气不容质疑,狄米崔悻悻地蹩过来,连做两次深呼吸,似乎对自己的肺活量有些信心。尚存一点良知,杰罗姆转身细看几家夜店的招牌,脸上若有所思;待后面两人终于浮出水面,他估量着天色说:“最热的时候到了,还会有人经过吗?正巧我们需要位本地向导……不介意的话,带我俩兜一圈,按钟点计和-图-书费如何?”
“委员们抱头鼠窜的模样一定特搞笑。”才不关心这伙混账的死活,杰罗姆幸灾乐祸地哼一句。
清晰地瞧着对方,杰罗姆终究没能挤出笑纹,“我碰见个迷人精,没浪费半点功夫把她娶到了手,不都是你教的?朱利安,”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落寞,“刚见你时我才这么高,现在我的学生快16啦。你看来跟十年前一个样,鬼知道怎么搞的?可即便不成家,‘嗖’不会为我停下来……不是人人能像你一般过活,总得抓住点什么。”
听她语气轻松,杰罗姆不知该从哪说起,摘下便帽挂好,他转移话题道:“天气热,休假的时候快到了。你有什么计划?”
对方欲语无言,只见他从衣帽架取下便帽,很快推开房门,匆匆地走了。
杰罗姆耸肩,“其中一大半像从恶梦里跳出来。”盘算着尽快切入正题,他起身踱两步,伸手敲敲横在两人之间的玻璃屏风。触手冰凉,对面一切都朦朦胧胧,眼望咫尺之遥,实际却不知相隔多远,“你那头环境就很别致,有沙有水的,比外面强得多。”
衣着暴露的舞|女像凭空冒出来,叉开双腿挤进狄米崔怀里,原本紧窄的座椅立刻吱呦怪响,专业舞者打拍子的哼哼起伏不定,她的舞伴暂时没法言语。杰罗姆视而不见,眼望吧台等待调酒的女孩。
找不到其他话头,杰罗姆仔细衡量新变量产生的风险,仍感觉难以置信。朱利安故作轻松道:“别板着脸,你那点破事优先级低,官僚们还没空理会。”凑近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通天塔撤退时形势吃紧,都明白留下打阻击九死一生,五级命令者耍了点小手腕,把部分‘协会资产’拱手让给敌人,换了个全身而退。”
语气学得惟妙惟肖,森特先生真有点挂不住了,“就冲这句?你也太小心眼了!待人苛刻,竟然怪别人不懂笑脸相迎,简直强盗逻辑!”
顶着烈日步行十来尺,出租马车被晒得油亮晃眼,漆皮翻卷,露出灰乎乎的木头底子。两匹马弓背垂首,脱力地打着响鼻。狄米崔仿佛一直没挪窝,就站在太阳地里枯等。
“很天真,可不好笑。存在几世纪的组织会一朝覆灭?协会代表一张错综复杂的利益网,大风浪经多见惯,主要器官依然完好,等低潮过去,重回前台只是时间问题。何况,它手里还捏着不少王牌。”
听得直挠头,杰罗姆接不上话,越发坐立不安。“……说话办事没营养,爱好也摆不上桌面,跟她们相处有损身心健康。最近脑筋越来越僵,再不换换地方,准得未老先衰……”听多了别人的抱怨,轮到自己时、她加加减减讲了一刻钟。刚开始还竭力克制,观察听众的一举一动,后来越说越起劲,看得出是在直抒胸臆。想起与之不睦的风滚草小姐,水妖的日子貌似很不如意。听她话音,身边连个朋友也无,叫她开导别人不仅勉为其难,而且颇具讽刺意味。
※※※
不自觉叹口气,森特先生双手一摊,“你全好了!把丈夫甩掉就是世上最抢手的姑娘,还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杰罗姆沉吟半晌,不禁冷笑起来。“联系码”等于通往协会总部的门票,正确解密后,大功率传送装置可打开“执行委员会”老巢的正门。因为事关重大,五级命令者才有权保留长效“联系码”,通常是一串别扭的暗语。传递暗语类似小孩玩的游戏“半句话”:持有人一旦说出短句,自身的相关记忆就被清洗干净,暗语在每次传递中会“消耗”一部分,传送成功率亦随之大减。就像句子太长时、每次说出都要产生失真一样,传到第三人的耳朵里,这句话也变得毫无价值。纵然只能传递两次,“联系码”仍价值连城,假若命令者叛逃,它将成为最重要的谈判筹码。
水妖精恼怒地拍着椅背,“感谢你的早恋史,我听够了!”
把门一关,窥视的眼光也被阻隔在外,换马车才耽搁一小时,到家时望哨已纷纷到位。作为监视对象,杰罗姆只需扫视两眼、即可断定哪些窗帘后面坐着普通组员、哪些立着鬼祟的读心者,虽说全在预料之中,被怀疑的眼睛包围毕竟不是什么趣事。“需要叮嘱一声吗?”接过他的外套,狄米崔试探着问,“连我都感觉似乎有人盯梢,家里人出门或者不太安全?”
“打扮这么漂亮就为了抢劫我?当真荣幸之至。”
判断形势准确无误,森特先生不得不重新估计“万能掮客”的水准。竞争渐趋白热化,就算自己缺乏野心也没回头路可走。其他候选者成功上位,他这种无法驾驭的下属绝没有好下场。
“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哪能找到最好的饮品?”
过午的暑气刚刚消退,桥上高层建筑之间拉起不少彩绸,治安官的红制服数量反而锐减。负面事件接二连三,紧张形势好容易现出缓和的迹象,虽不明就里,普通市民仍然松一口气,探头出来交换着小道消息:夏至日的盛大舞会将如期举行,规模甚至更胜往常,完成述职的高智种返回属地前可能在公开场合露面,有远见的商人现在就该削尖脑袋,争取抓住困境后的商机……云云。
“廉价布景,”对方冷淡地比划着,“关掉投影机,墙上是个破窗洞,一群麻雀在外头叽叽喳喳,争风吃醋传闲话,一年四季污染视听。夏天像发|情……”基本吐实了粗俗的字眼,她面不改色,转瞬换一种比喻,“像发酵的泡沫,来得容易去得也快。这伙人嘛,传小条相互诋毁算高级活动,个个练一手漂亮字体,可惜脑袋空空,枕头底下一律是小开本言情读物……写生专挑下流石膏,组织什么姐妹会,管无所事事叫‘自然主义’,穷极无聊就排挤正经人……总之零分!”
目光自然落到女孩身上,森特先生心里打个突:浓妆艳抹,眼睛却十分灵动,这姑娘像在哪见过?再看旁边木头箱子,前几天晚上搞募捐、花粉小纸片……一幕幕浮上心头。不只是人,捐款箱都原封没动,残余纸皮标着“日行一善,竟日安眠”的字样,实在讽刺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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