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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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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家园 第七十六章 燃点

卷三 家园

第七十六章 燃点

刚上来,二组指挥幸亏没下格杀令,杰罗姆才背转斧头当钝器使用。背面破风降低武器的挥舞速度,杰罗姆也低估了敌人的水平,若非朱利安及时相助,这会儿他已然负伤,胜负还得五五分。
念头没转完,只见户外红光一闪,闷雷似的气浪激得玻璃乱颤,马匹嘶鸣声、加上板条箱破裂似的脆响接踵而至。两个学徒离窗口最近,狄米崔瞬时浑身巨震,另一个惊骇地转头朝向Y先生,嘴张成O形却说不出话……不足半秒,狄米崔发狂力扭身挥拳,正抽在老实学徒左耳附近,紧捏的手掌甚至发出“嘎嘣”一声轻响——无保留的打击全出于愤恨,直接把人贯倒在地、即刻昏死过去!
狄米崔摘下斧头给他,森特先生已完成“高等加速术”,卷着风旋冲出前门。像个疯狂的盗伐者,斧刃上下翻飞连成一线,迅速在残留车体的腹部开一道新门……明知帮不上忙,狄米崔嘴唇苍白,着魔似的盯着看;等杰罗姆从残骸中抱出个人来,他才感觉右手尾指钻心剧痛——本来不擅长拳头架,刚刚一击把自己的骨节都捣裂了。
活人匆匆走避,谁也不敢接近迸发白炽光的热源,几秒过去,地下室一多半陷入烟幕中。众人:“啊啊,呛死了……混蛋!跟他们拼了!……赶紧把伤员抬走……呜汪汪汪!!!”总之乱成一团。
不好意思跟着笑,杰罗姆低头直咳嗽。对方的幽默感令他难以招架,连老实学徒都替导师脸红。
活泼金属接触空气,剧烈的氧化反应转瞬造出个小火球来,里头包裹的挥发性气体化成阵阵白烟,味道可比洋葱刺|激许多——小怪物原来是颗催泪弹,可惜这会儿醒悟于事无补。
四个倒下一个,Y先生动作不慢,眨眼施展“钢盾术”防御自身。杰罗姆对此心知肚明:协会训练的施法者,遭遇突袭时往往拿“钢盾术”作首选防御,提高对武器、箭只和“魔法飞弹”的回避率。经无数次磨练,如此动作不经大脑,成了彻底的反射行为。
朱利安拍拍长袍上的灰,“最好先跟我讲明白来由,还糊涂着呢。这里活儿都干完了?”
别相信任何大道理。正义,荣誉,公正,纯属放屁!告诉你,单凭武力镇压恶魔是瞎胡扯,协会的力量从来不足以办到……事实上,没人能。之所以今天还维持着表面的“均势”,因为存在一记杀手锏——某种“靶向病毒”——他们是这么称呼。潜伏期短,传染力强,高致病性,死亡率超过八成,能迅速杀灭所有纯种,外加大半混血种。这玩意儿历史悠久,是对付恶魔的最后手段……种族清洗?没错。
“天呐!到底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楼上下来的维维安惊叫着,她的保镖取法杖在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家里的活物们闻风赶到,场面刚开始混乱,杰罗姆便折了回来,怀里莎乐美全无知觉,打眼望去倒没有显著外伤。
说完这话,人影一闪便消失无踪。
对方主动找上门来,二组指挥脑子卡壳,断断续续地下令道:“活见鬼了!……武器准备,保持戒备,没我命令不准乱动!”心想能谈判最好,真把当事人宰了,反而不易收拾……忙不迭补充一句,“‘蛛网术’待击,尽量活捉——”话音未落,目标移动至监视哨前门,蹩进了视线的死角。五柄法杖齐齐对准门口。指挥官一撇嘴,组里的新手只好战战兢兢、上前拉开门闩。
思量一会儿,杰罗姆慢慢起身,冲对方行个庄严军礼,“一路走好,长官。”
“新的开始。”杰罗姆望着他,黑色瞳仁深不见底。“明天官署见。”擦肩而过,他忽然停住脚步,轻松地说,“授衔仪式很繁琐,为国效力,吃完早饭再去也不迟。”
朱利安冷淡地说:“我听见爆炸,瞧见火和烟,还有三个街区的居民跟我一样。比消防队早来了一步,你有意见?”
“小卒的悲哀,哼。”弗格森冷笑,“不论对错,有进无退。别忘了,他能叫你顶替我,也能找人取代你。明哲保身,谨言慎行,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翻盘的机会……好了,交接时间到。”他捡一张三只脚的椅子坐下,“你听了会很不高兴,可我必须得说。”
相比之下,弗格森穿着随意,收拾得利落干净,脑袋剃成新入和-图-书伍的样式,似乎来之前刻意休整过。一个咄咄逼人,一个姿态诡秘,这场谈判怎么看也难和平收场。地点设在街角一间空屋,术士们和老狐狸的下属隔远相望,给二人留出足够空间。把门一关,家具仅有简陋桌椅,窗口都钉着木板,是个动武的好地方。
知道惹了大麻烦,现在看谁都不顺眼,他没好气地闷哼一声。两手支起上身,埋头扫视附近街区的建筑图纸,二组指挥心里小声嘀咕、不知过会儿怎么向上头交代?“长官,呃,你最好抽空看看……”
心里有个声音提醒道:这把“钥匙”不亚于淬毒利刃,伤人至深,绝无宽恕,你不也饱尝滋味吗?狄米崔弯着腰,被事实狠击了一下。哪怕一瞬间,确信自己跟父亲同样冷酷也超出他的承受能力。父子俩的形象似乎合而为一,那面目十足可憎,让他全然不敢直视。
回答如此老实,狄米崔只好将注意转向另一头,杰罗姆这边真问出些内情:导师Y先生对任务分配怨言很重,监视活动根本是做戏,报告没人看,拉出两组人来瞎折腾;不光伙食差,征用民居的屋主天天找茬,逼他们轮流刷马桶,待遇跟流放犯差不多。眼珠子绕圈,Y羡慕地说你们家房子挺像样啊!还养了对孔雀?这气派!行动组的薪酬高,我们这种文员、当初在协会干活受气,现在连退休金都没着落……地产不景气,下月该缴税了,简直入不敷出……
格鲁普面色冷峻,坚持要给弗格森尝尝厉害。窗帘拨开一线,杰罗姆眼望夜幕下点点星火,反倒沉住了气。“再等等。”
背后袭击势大力沉,弗格森闷哼出声,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弹簧般扭头、回敬一记肘撞。杰罗姆前俯身,对方右臂挥空,重心失准的瞬间腹侧再度中招,又发出“扑”一声闷响。形势虽被动,弗格森纹丝不乱,做顺时针短线摆动,争取正面迎敌。只见两人脚下画弧,杰罗姆不住纠缠侧翼,弗格森则连续出拳骚扰,打乱他的进攻步伐。
“饿死了!今天有没人煮饭?”盖瑞小姐从楼上探头出来。狄米崔借口去厨房寻糕点充饥,杰罗姆只好跟Y先生接着聊。不到五分钟,楼下四位啃着姜饼,俩学徒站在窗边,导师们则靠近壁炉,停止谈话后大家都显得心不在焉。
杰罗姆沉默。自己的问题跟世界末日相比可以忽略不计。不过,这样的混账世界有必要存在吗?弗格森最后叹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世间真理唯有一条——人人为己。你身在其位,能决定好些人的生死,工作虽然棘手,没准可以办几件好事。”
半晌过去,弗格森突然道:“看样子,爱德华是等不及了。”
Y先生唏嘘不已,杰罗姆只好岔开话题,试探地问:“养老金不必担心吧?听人说,老狐狸近来跟法眼厅频繁接触,等事情定下,没准大家跟他一道过去,反正是为国效力……”
“现在外头十分危险,别轻举妄动才好。”右手尾指疼得厉害,狄米崔勉强劝阻道。
主要当事人一直在呆老婆身边,请来的军医诊断完毕,摊手道:“头部受了震荡,其他基本是擦伤,谨慎起见再多观察一天吧。目前状态稳定,不幸中的万幸。不过病人体温偏高,心率也不对劲……”
※※※
※※※
怒火攻心带来的狠劲正在消退,狄米崔犹豫着说:“或者该留点余地?万一是误射……”
“砰!”厚门板和指挥官凌空飞行,撞到对面墙体,荡起一圈灰泥碎屑。再看洞开的食品间,一道流动的“膜”无中生有,中央平面探出一具黝黑乌亮、难以捉摸的装置——液压泵,铜绞线,伺服马达,高强度陶瓷胄甲。别说普通组员,连脑袋装着数据库的霍格人也没回过神来。两百公斤的机械臂先朝左一挥,再朝右一挥,屋里顿时安静许多。剩下的人勉强还在喘气,更高级的机能暂时就别指望了。
狄米崔·爱恩斯特里意识到他所具备的重大优势——企图心和不择手段的本能——前者提供动机,后者化设想为现实。具备这两点,等于把钥匙交给窃贼,紧闭的门扉将一一向他敞开,只待时机成熟,没什么是他不能做、做不到的……想着想着,母亲白垩色、蒙着死荫的面孔浮上心头,激起一阵hetushu.com.com强烈的愧疚。
对向旋转时一次成功急退,老狐狸终于从缠斗中脱身,极稳健地展开反击。为把握对手套路,面颊连中三记正拳,他都不眨眼地消受下来。占了身高臂长的优势,一摸清杰罗姆进攻意图、即刻还以颜色:直拳夹带旋劲,末端发力全指向斜下,大开步雨点似的猛击让杰罗姆仿佛回到军队的训练场、面对一个噩梦般的教官。脸上开花,眼冒金星,汗流浃背,贴身肉搏快将周身骨节震散。弗格森逐渐加力,锤在身上的摆拳不亚于打夯巨石。
既便如此,无论技巧还是体能,这些年都有长足进展——杰罗姆怒吼,进步冲刺,上勾拳差点掀翻对方下巴。一击得手立时满场游走,助跑跳跃、肘击膝撞,恐怖的动量潮水般涌来……老狐狸节节败退,再无反击余力,只得龟缩防守。瞅准机会肩扛硬撞,一下瓦解了对方的抵抗,弗格森跌坐在地,手抚痛处说不出话来。
有自己人从旁撑腰,平时胆小的汪汪突然呲牙咧嘴,猛冲上去大声吠叫,把盯梢的吓了一跳。森特先生像才发现一对跟屁虫,偏过头冷眼旁观。本想有所表示,可导师不发话,狄米崔只好装没看见,剩下两人进退不得,被搞得十分尴尬。
脸色比纯棉织物还要苍白,不言不动,杰罗姆·森特立在原地亮相整三秒,比磨快的斧子更叫人胆寒。开门的新丁两腿发软,再挪不动地方,二组指挥强作镇定,“冷静”这个词才讲一记开口音、对方已发动了突袭——杰罗姆目光一聚,正对他的新手应声跌倒,看不出中的什么法术。
“什么嘛,本小姐怕过谁来!干等着空气不够喘怎么办……”
来不及变换表情,狄米崔闷在原地没动弹,见她们步履轻松、笑盈盈地过去,忽然有种置身远处的错觉。转念一想,离家千里,过着不熟悉的节日,事实也的确如此。体会一会儿酸涩心情,傍晚的凉风把房门拨开一线,他拿眼尾瞧见、外头有条蓬松的尾巴不住摇晃。
地窖没能拦住对方,短短百十秒,里面几位一一就擒。拿广口瓶罩住催泪弹,抽气终止燃烧,再一通静电火花乱窜,烟幕也随之消散,霍格人完成任务后、其他组员才进来打扫战场。不去协助倒霉的二组,反避重就轻,捕捉人质作谈判筹码,他们可说策略得当。指挥官简短下令,自有人拖走俘虏,拉扯小隔间的木门……不料门从里头被死命拽住,小女孩的金嗓子把他们吓了一跳。
手下人没他这么老练,齐射后相继陷入施法间隔。在这最脆弱的一瞬,房间西北角狂风骤起、三名组员稻草人似的给“刮倒”在地!二组指挥立即明白、门口假目标是“误导术”的产物,没准对方早潜进来等待时机。“雾灯笼”向上猛掷,大团闪光微尘自天花板炸开,填满了所有开放空间。云母粉末附着在肢体表面,勾勒出偷袭者的轮廓——此时八个中躺下了六个,闪光利斧在读心者额角稍作停顿,“噗”的划个半弧——然后,第二小组仅剩下指挥官一人。
尝试几次却纹丝不动,开门那位红着脸小声嘟哝,“咦,力气不小!吃什么长大的?!”
——他们才不在乎,婊子养的!这帮变态天天盼着出事!
“啊啊啊——”门外响起高频尖叫。推开前门,盖瑞小姐衣角飘飞,呼呼声中一掠而过,随后是维维安和她的保镖。三人顶着高帽子,提包盛满节日用的蜂蜡、焰火和硬纸板,叽叽喳喳走进客厅。
“退后十年……准揍得你……屁滚尿流。”“我也很荣幸同你交手,老家伙。”呲牙咧嘴,两人的脸上的笑简直十足受罪。
手心冒汗,脸上密布阴霾,二组指挥不断诅咒这该死的任务。从头至尾,整件事他妈的逊透了!望着对面街上燃烧的车辆,现在悔之已晚,必须先控制局面,等上司到达再解决这烂摊子。
不必亲眼目睹,杰罗姆霎时明白过来,听爆炸范围和效果,他立即想起标准“火球法杖”一次点射造成的惨况。耳濡目染千百次,这场面还历历在目,加上狄米崔出手伤人,更说明自己猜得没错……
“地下室!”简短吩咐着,男主人消失在储物间门口。急匆匆,乱糟糟,狄米崔勉力推着其他人鱼贯而入,点点人头,总算到和*图*书齐了。地窖为混凝土浇筑,大门一闭,想进来难度极高。危险暂时被关在门外,点亮气灯,杰罗姆检查妻子的瞳孔心率,暂时没发现内出血征兆,人还挺完整,不知是否存在脑震荡……确保伤员呼吸顺畅,医生到来前再不敢挪动她。
没人乐意当一辈子苦工,地上地下的角力旷日持久,合作,妥协,更多还是战争,惨烈程度难以想象。直到最近,事情仍然老一套:地表提供奴隶给恶魔使唤取乐,地下输出的贵金属和半成品充塞市场,推动商业贸易。恶魔需要奴隶进行广泛杂交,产下各式变种,为了有天能摆脱病毒的威胁……我们则需要其他一切。“上下流通”成了最大的垄断行当,地表诸国围绕利益分配你争我夺,各类团体层层分肥,我们的经济建立在掠夺,人口买卖和欺诈的基础上。
不待Y多做抵抗,“震慑律令”已定住了他。杰罗姆一个箭步冲到窗口,所有猜测全变成现实——马车像个半烧焦的破箱子侧翻在地,不远处的民居一扇窗大开,屋里应该盛满了来盯梢的混账。
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杰罗姆坚持独自同弗格森会面。短剑打磨锋快,破例为左臂套上精钢护腕,扎紧鞣革背心的每条束带,换一双合脚的旧军靴……完全一副披挂上阵的架势。“友好磋商,”森特先生如是说,“这里没有个人恩怨。”
公平地说,阳光世界很早就没落了。这里资源匮乏,技术简陋,不具备起码的良心,现在享受的“文明”成果大多来自地表以下。虽然恶魔的领地人烟稀少,条件严酷,但他们有矿脉和机器,保存了数以万计的珍贵资料,内容无所不包:时代变迁,王国兴衰,机械奥秘,生物化学……旧文明崩溃时,高智种重建地表世界的外壳,派最初一批恶魔进驻地下,奴役那里的活物,向上提供工业品和重要资源。长期不见天日,恶魔变得桀骜不驯,急着争取自身权益。于是病毒四散,扑杀大量生灵,也埋下了对抗的祸根。
气灯灯光将众人的影子撇向地下室一角。灰泥墙在亮光中纤毫毕现,结网的蜘蛛也暂停工作,期期艾艾地蛰伏起来。一道高挑身影正来回踱步,不时支着耳朵倾听片刻,看模样坐立难安。“这么久没动静,不是挂了吧?”维维安搓着手说,“我瞧瞧去,没准能帮上忙。”
“还没有。”
“啊——!”
“等他们先发制人?时间对咱们可不宽裕。”术士长不以为然。杰罗姆惜字如金,不知脑袋转的什么念头,两眼紧盯住封锁街口的路障。嘀嗒声中挂钟连敲七下,对峙也进入疲软期,大伙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一名信差踩着整点出现在路障那头,手中公函的信封十分醒目,径直走进对方盘踞的民房。再过一会儿,有人举一面牌子出来,“谈判”这个词被红颜料重重涂抹,显得格外肃杀。
“联络完毕,他们在路上。”话音仿佛透着一丝狭促,读心者语调平平,眼睛像对玻璃球,表情跟往常同样诡秘。
至于他自己,第一反应是“完了”。
“斧头!快!!!”没空取短剑,他冲狄米崔大喝一句。自从邪教徒炸死俩巡官,森特家的宅院经过了小堡垒般的改造,还特意挂一柄伐木斧,以备火灾时破门之用。谁能料到,第一次派用场竟是这样?
加快呼吸给血液充氧,杰罗姆迟疑地望着对面——危机关头,朱利安·索尔适时出现,坏了指挥官的好事。
除了伤员,其他人闻言聚拢过来。无声无息的,天花板气孔边挤进个怪东西:躯体分两节,外层包裹着半透明粘液,上面一节装满银灰色物质,下面一节仿佛饱含油脂,被一根细丝吊着,流过金属罩网的孔眼。怪物尖端冲下,还扭动了两次,明显对光源(热源?)有反应,灯光一照简直像吹玻璃工人未完成的作品。都知道非常时刻来者不善,维维安皱着眉,强忍恶心道:“闪开,看我把它烤了!”
“你从哪冒出来的?”
“这样想对我没益处。揍你容易,拿他可没办法。”
这时盖瑞小姐突然说:“嘿!别出声,风口爬进来个小怪物!”
一缕残阳被铁窗格切成细线,狄米崔·爱恩斯特里坐在门边,眼望狭长的光带出神。果冻似的夕晒比他活跃得多,悄悄挪动了三指宽,m•hetushu•com•com就快爬到短筒靴靴腰上。自从踏入罗森的领土,他再没用过自己的全名,奇怪的是,生活发生剧烈变动,内心对父姓的厌恶也沉淀分层,变得模棱两可,不像当初那样锥心刺骨了。
话没听完,Y像台突然停摆的座钟,右手平伸、做个割脖子的动作。他极不屑地表示、再怎么落魄,回家从商也比当密探强。加入法眼厅可不划算!除非坏事做尽混不下去,谁愿过朝不保夕的日子?末了还讲个笑话加强自己的观点。据说,密探平时化妆蒙面,互以代号相称,为防止同伴知悉自己真名实姓,这群歹人甚至常变化身高胖瘦,熟人亦难分真伪,造成很多误会和麻烦。因此,密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想确定某人并非冒充,非一起小便不可——兔崽子们唯一固定的部分只剩下小弟弟啦!嘿嘿嘿嘿……
现在有个坏消息:好日子就快到头。“杀手锏”本来分成三份,保管在罗森、科瑞恩以及库芬的高智种王室手中,使用起来缺一不可。不过据传说,库芬王室二十年前搞丢了关键那块,表面上若无其事,背后早尿了裤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祸临头的消息传来传去,恶魔终究得到点风声,今天这场乱不过是前戏,好玩的还在后头!事情虽止于猜测,恶魔的胆量却越来越大,拔掉协会这颗眼中钉竟没人收拾他们……呵呵,看来一直赊账不是办法,还债的时候到啦!
“……没。”杰罗姆僵硬地回答。末了想起应该谢谢人家,遂反问一句,“你呢?”
“还有一组人,他们应该就在……”说到这,森特家宅院里传出小女孩的尖叫,杰罗姆一听,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男主人破开脸颊的坚冰,笑笑说:“请进来喝杯下午茶。这几天你们辛苦了。”
※※※
法师少有粗壮之辈,可再怎么说跟小孩较劲也丢脸到家。面对恐怖声浪与没用的手下,指挥官心烦意乱,恼火道:“蠢货!饭桶!”他大步上前,亲自握住门把手——效果立竿见影。
以下是弗格森的陈述:
“呜——汪汪汪!”
“你老婆还好吧?”“安然无恙。”“喝点什么?好像只有清水。”“一杯水,谢谢。”弗格森倒一杯清水,杰罗姆无声挥拳,狠抽在他右后腰凹陷处,打得对方一个趔趄。水杯跌成满地碎玻璃片。
“不再是了。”摘下“破魔之戒”给他,杰罗姆一字一顿地交代,“这东西你用有一定风险。万不得已,击毙任何敢靠近的杂种。”
四周全是烟,狄米崔眼泪蒙蒙,可视距离接近于零。背靠小隔间的木门,前有追兵,后无退路,他咳嗽着预热“破魔之戒”。假如敌人按兵不动,或直接释放远距法术,仅有的一次机会也烟消云散……不过担忧并无必要。左前方烟幕一分,冰冷五指按住额头,“瘫痪术”麻痹了他。没留下丁点反应时间,只见霍格人锁孔似的黄眼珠,狄米崔慢慢歪倒在地。
遗传正发挥作用,年轻人不安地猜测,父亲血液里无情无义的因子已精确传递给下一代。说谎比想象中容易,背叛也未造成多大困扰,内疚感的匮乏连自己都暗暗吃惊。至于不久前丢进监牢的同窗,除了若干自得与后怕,整件事被抛诸脑后,仿佛再无追忆的价值。
“没,来得正好。”杰罗姆抹掉汗珠,“待会儿弗格森到了,我需要全部支援。”
谈判破裂,众人大哗。不等接到直接命令,五柄法杖瞬息齐射:“蛛网术”弹出大量粘液牵制目标,“法术刺穿”破解可能的防御手段,魔法飞弹接连命中,同时“弱能术”、“诅咒术”齐出,最大限度降低目标作战效能,攻击方向上眨眼乱成一团。
屋里七八个人哑口无言,那眼神一致在问——不是吧!?
使劲扳动门闩,维维安率先出去找人拼命,女保镖紧随其后,看样子准备拉几个垫背的。望一眼昏迷的女主人,狄米崔踹开储藏食品的小隔间,把非战斗人员全塞进去,再用任何能找到的东西堵住门缝。此时镁铝球燃烧、咒语念诵声和法杖启动的爆响接连不断,地窖出口如夏夜焰火般闪烁一阵,两名术士顽抗半分钟,然后便归于沉寂。
从歌罗梅赶来,铁罐子帮森特先生一个大忙,家里的安全不必担忧,他总算喘口长气,和*图*书补充点糖类燃料。事发十五分钟,治安厅巡官将这条街围个水泄不通,因为牵扯面太广,除普通市民被疏散外,警察没有进一步动作,摆明打算置身事外。弗格森亲帅三组人姗姗来迟,几乎同一时间、格鲁普术士长也气势汹汹前来助阵。以街道为限,双方剑拔弩张,尚未彼此照会,事件结果在“谈判妥协”与“暴力火并”间左右摇摆。
阻隔退路,打断施法,破解防御,削弱战力。这轮围攻像教科书一样精准。二组指挥心往下直沉:目标结结实实地消受下来,要么是脑筋秀逗,要么其中有诈!将欲出手的“游电术”隐忍不发,从腰包拿一只“雾灯笼”(比手掌略小的不规则圆球,内含压缩空气、云母微粒及少量荧光物质,破裂时造成大面积尘降,有效识破隐形),以防中了光学幻象的圈套。
五分钟以前。
“回来了。”没头没尾说一句,狄米崔朝窗外指指,杰罗姆已听见自家的马车响。女主人业务繁忙,到现在才肯回家,森特先生心中庆幸:她要早半小时回来,就得留这家伙吃晚饭,那才倒霉呢!
“结束了?”
推开房门,术士长格鲁普大步跨进来,杰罗姆·森特无疑是最后赢家。桌上摊开法力用尽的“解离术”卷轴,屋里一片狼藉,地面只余一堆灰烬——除去水分,构成人体的基本元素都在这了。
恼火中抬起头,火光映照下残破的景象跃入眼帘,那家伙径直穿越火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尖领衬衫一片白,外罩件浅灰呢马甲,怀表系链跟铜袖扣擦得铮亮……手里若没有四尺长的斧头,森特先生像极了刚赴宴归来,脱下礼服外套、准备调一杯加冰马丁尼。
不等付诸实行,黏糊糊的家伙自己哆嗦起来。分隔两节身躯的“腰部”颤颤巍巍咕噜作响,让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跟着咽一口唾沫。只见银灰色物质与油液完成混合,立码硬化膨胀、表面粘膜吃重破裂、内容物坠地时竟发出“咣铛”一声……
二组指挥不慌不忙。手下组员为他争取到足够时间,“崩解长枪”如箭在弦。再怎么强横,你终究是血肉之躯,这下看你往哪逃!……谁料到事有不谐,口鼻周围突然产生短暂真空,一口气没喘上来,咒语也在关键之处夭折。心中的懊丧无法描摹,眼看斧头扬起长溜螺旋微尘、打着卷冲自己袭来,他两眼一闭,不甘地躺下了。
“还有什么我应当知道的?”
过不多久,屋主急如星火地赶到,发觉访客们躺了一地,盖瑞小姐坐在两米多高的机器肩膀上,指挥他转移伤者到客厅。“管理员”公式化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吃过晚饭没?”
难得跟盖瑞小姐分开,汪汪正守着门口,朝公园附近张望。循着它目光看去,杰罗姆·森特没乘马车,一路步行走到饮水池边上;两名跟踪者与他相距十来步,满不在乎地交头接耳,显然对盯梢任务不够热心。习惯收集重要人物的特征嗜好,狄米崔搜索枯肠,记得这二人也是师徒俩,除此之外想不起其他线索。姓名未知,干的又是苦差事,定是闲杂人等没错。
心说这就对了,家里急缺正常人,深究起来徒增困扰。杰罗姆放下悬着的心,抽空去关照其他伤员。所幸两边均未出现危重伤患,开头虽凶险,过程中双方都保持了相当的克制,才没演变成棘手死局。倘若分寸把握不当,眼下早没法收拾,想起来不禁捏把冷汗。
最初的焦躁稍一平息,另一种情绪就占了上风,“我出去一趟,”男主人冷静得吓死人,“你知道怎么截断‘电传送’。通风管的金属接地会拦住他们。”
“妇人之仁。”朱利安摇摇头,“杜松对你的评语丝毫没错。”
“无知是福,不打击你了。”弗格森微笑道,“来,动手吧!”
不像在讽刺揶揄,那二位互相看看,做导师的还真大方,点头同意了,不多久便跟主人攀谈起来。狄米崔端茶递水,年轻学徒也放松了警惕,二对二的谈话进展格外顺利。简单地套问几句,学徒自称新进菜鸟,出身军旅世家,因为导师大大咧咧、进了监视对象的门,他现在一头雾水,全搞不清状况。
双方都竭力呼吸着,疼痛开始占据肾上腺素退却后的机体,杰罗姆估计下周务必得拜访牙医,拳头架千万别再尝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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