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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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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将军的阴谋 第九十二章 麦芒

卷四 将军的阴谋

第九十二章 麦芒

刀疤男拿眼睛掂量着银币的份量,相当务实地说:“好。就算收你们二十四小时短期保险费用,你们可以住到明天天黑以前,我们信誉可靠,行李待会儿如数送进客房。这期间的规矩是,不准随意走动,不准打探消息,一旦发现可疑行为,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总么说?”
绘图板横放在膝头,盖瑞小姐神情专注,右手固定好画板,左手大力碾压蜡笔笔尖,刮出一阵刺耳怪声。看她卖力的模样,与其说是练习绘画,更像在刻意制造噪音。刚巧这会儿马车穿过大段石子路,不知是谁这么无聊,路面上到处撒满豆荚状的不明物体,一待车轮碾过,立即爆出尖锐的“啪啪”声。“蹦豆子”的动静此起彼伏,简直让人坐立不安。
半小时后。
“嘀嗒,嘀嗒,嘀嗒”。怀表还在计算分分秒秒溜走的时间。窗外车轮滚滚,很快将另一段乡间道路抛在身后。天空覆盖着棉絮状的云,阳光半明半暗,穿透弥漫在空气中的小水滴、散射出一地奇妙光影。极目远眺时,地平线仿佛被压缩成指尖大小,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我也想见见这位‘领主大人’。各位,没必要搞得这么紧张吧,我只是来探亲,对你们没有威胁。咱们何不直接进去澄清一下误会?”
小心地翻找一遍,确信点心里再没有外来物品,盖瑞小姐很快恢复了食欲,又摸出一粒蚕豆来。刚想把豆子送到嘴边,方才蚱蜢降落的地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吸引住她的目光。接下来,光天化日下,苦麦丛中竟然飞出个小圆球、砰的掉进盒子里!
杰罗姆抹一把脸说:“先生,我们淋雨走了好远的路,我侄女身体不好,天又这么晚了(盖瑞小姐连打两个喷嚏)……你看这样行不行,”取银币在手,他挤出点装饰性的笑,“让我们在客房休息一夜,至少等天亮雨停了再走。我们只是生意人,说实话,连你们都这样紧张,叫我们自己半夜出去住旅店可怎么睡的着?”
这才想起今晚上被迫跟死灵法师住一间客房,杰罗姆暗叹倒霉。刚才分房间时朱利安·索尔先发制人,问了句“晚上谁打鼾?”结果狄米崔不好意思地举了手,两人便成了室友……莫非他们早有预谋?“对了,你不是说来这边投奔亲属吗?怎么一直都没动静?”
没过多久,他们已经进入了领主的会客厅,一路上到处是摩拳擦掌的武装人员,充满如临大敌的气氛。奇怪的是,这群人里并没有身着军装的成员,倒像一群普通的雇佣兵。此时“领主大人”就站在厅堂尽头,身穿紫色袍服,是个干瘪瘦小的老头;他身边还跟着一名健硕的男子,右手时刻按在剑柄上,额头有两道显眼的伤疤。
听到这,杰罗姆不得不插话道:“抱歉,你说的‘前任领主’是……”
微风吹拂,麦田报以沙沙的回响。一行人重新启程,远方的地平线似乎遥不可及……
这些天森特先生光顾着做笔记了,甚至腾不出工夫处罚她,着实让她兴奋了一阵。但没过多久,无人呵斥的生活却显得空荡荡的,似乎少了点什么……望着男主人缺乏光照的、尖锐的侧影,盖瑞小姐愣神半晌,慢慢地缓醒过来,禁不住往自个手背上狠扭一记。呸呸,怎么能这么想呀!要注意心理健康!她一面告诫自己,一面把注意力偏转几度,继而偷看起闭着眼睛的朱利安。
整个下午,秋雨淅淅沥沥撒个不停。积雨云时刻在头顶徘徊,天空像隔着一层厚窗帘,旅客们只能大约判断入夜的时间。
死灵法师左看右看,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咱们跑得快。除非半路上翻了车,荒郊野岭的……咳咳,没入夜以前,野狼不敢上大路。”
奥森眨眨眼说:“早就派信使出去找了,一直没收到回音呀。兵荒马乱的,真害怕他们都遭了不测,那我可就没地方去和图书了……唉!”
杰罗姆不过随口问问,跟死灵法师离得太近,不说话时很容易胡思乱想。反正他也有自己的计划等待实施,到时这家伙再赖着不走,一脚踹开便是。迅速梳洗完毕,把自己裹进了毯子里,杰罗姆含混地道过“晚安”,顾自熄灭了烛火。这时奥森先生刚把瓶瓶罐罐摆满床头柜,罐子里装有各式各样的液体和胶状物,杰罗姆只在翻车时见过一次,天知道都是干什么用的。
果然,躲在苦麦地里的某人接住这枚奶油泡芙,这回“窸窸窣窣”的响声更大了。几秒钟过去,另一粒野果精确地飞回点心盒里。这次的果实呈淡紫色,一层薄薄的种皮裹着丰富浆汁,散发出诱人香气——盖瑞小姐还没见这么大颗的蓝莓,叫人一见便食指大动。
收拾起零零碎碎的行李,杰罗姆打发车夫原路返回,到独岭镇找人来帮忙抢修车辆,剩下的人则步行上路,继续朝目的地进发,但愿不会撞上野狼的面。死灵法师的乌鸦嘴果然灵验,马车刚才压上一处松软的土坑,立即造成车轮脱落的恶性|事故,幸好乘客们只受点轻伤,没法要求更多了。除去车夫骑走的一匹马,剩下三匹负责驮运行李,几个人浪费不少工夫,才重新收集起散落一地的物品。
杰罗姆未作停留,绕过外墙朝堡垒方向前进。尖木栅年久失修,很久没起作用了。听说几年前勋爵大笔一挥,释放了许多隶农,此时看来,臭水坑附近依然还有不少人家。或许这是个更经济的选择?反正一下起雨来,镇里的卫生条件也好不到哪去。
经受不住浆果的诱惑,小女孩低头抬头好几回,终究把果实往嘴里一送,脸上很快浮现出吃到蜜糖的表情。
“毕竟还有个小孩儿,要说奸细真有点讲不通……”
一路穿过小酒馆和铁匠铺,半路撞见几名镇民疯狂殴打着某人,嘴里还送出连串骇人怒骂声。杰罗姆只好快行几步,免得招惹是非,被迫溅上一身烂泥。小镇简直是个临时搭建的狩猎营地,居民们灰头土脸,甚至没有剃须的习惯,讲起话来跟东部山区的野人相去不远。放弃了找旅店的意图,他们径直走到堡垒正门,吊桥两侧均无人把守,城垛上倒传来一句喝问。
每隔四五年,类似的据点就会迎来一轮休耕,隶农跟随军队向下个据点迁移,为土地留出恢复肥力的时间。单纯的农业据点在休耕中犹如死地,留下的守军还不及野狼数量多,拥有其他产业的镇子相对更景气些,不过也发生过盗匪杀死领主、盘踞小镇的情形。
押送几人的小头目抢前一步,添油加醋地说:“肯定错不了!瞧,还带来战书呢!这帮杂种!”
狄米崔直接摆出了施法动作,却发现另外两人都没动静。他瞧一眼自己的导师,只见森特先生微微摇头,只是把小女孩揽到自己身后。
无需多看第二眼,杰罗姆·森特对这景象再熟悉不过。王国的边陲地带散布了许多同样规模的垦殖据点,设计思路几十年来未曾变更过:制高点上安放一栋小堡垒,提供基本的防御,村镇主体环绕它建造,住满了照管农作物的各色人等。隶农和依附民的居住区单独成片,有时竖立着尖木栅作围墙,墙内常建有大型污水坑;自由民聚集在村镇的主干道附近,小酒馆是醒目的标识,隔三差五,总有醉汉给人扔出来,被等在路边的小屁孩搜括一空。军队驻地就设在堡垒近前,铁匠铺高耸的烟囱很容易辨认,军人也是当地主要的消费者。
脑子里数着绵羊,耳边只听对方慢腾腾的动作。绵羊数过了三百,杰罗姆心里开始一阵阵发慌:搞什么?卸妆用得了这么长时间?不对啊!刚才是什么声音!?他大睁着两眼,耳边传来假牙掉进盐水罐里的咕噜声,揭下假眉毛的挫裂声,莫名的刮擦声,还有拉拉扯扯的怪和图书响……舌尖舔舐上颚的轻响,腊膜和胶质相互剥离声,指关节脱臼的劈啪声,揉搓、拍打皮革发出的湿响,液体均匀的喷洒声……一,二,三,四,五,先后有五件物体被装进液体小瓶中保存,天知道是那些部分……做着无谓的揣测,森特先生脑子里的绵羊都变得怪模怪样了。经过一番折腾,死灵法师终于平躺下,用拐弯儿的声线说了句“做个好梦”,然后就没了声息。
期待地观察一会儿,苦麦丛中传出一阵怪声。几秒钟过去,面包圈同样获得了回报:“噗”的一声,七八颗青色果实迎面飞来,悉数粘在他身上,再也不肯离开。好容易从头发丝里取出一粒,奥森先生无奈地叹口气——不管怎么说,这是他见过的最大的苍耳。
至少这屋里有两张床。杰罗姆安慰着自己。他暂停数羊,开始计算自己眨眼的次数。用不了多久,他就确定另一位房客的确没打过鼾。
老头子不耐烦地嚷嚷道:“别提那死鬼,我一听就偏头疼!马蒂达,马上扶我到楼上去!”说着使劲咳嗽起来。
一片沉寂中,杰罗姆眼望着微微起伏的窗帘,突然体会到其他人跟随他前来此地所付出的重大牺牲。自己真有把握化腐朽为神奇,在废墟中重建家园吗?想来想去,他疲倦地打个呵欠,心里说到明天……明天一切都有可能……
※※※
师徒三人被新发现的怪虫子吸引,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盖瑞小姐站在路边走来走去,怀里抱着她自己的包裹,忙于清点个人财产。汪汪趴在侧翻的马车跟前,不安地左右观望着。
分开来听,两种声音都在可忍受的范围内,一旦同时爆发,很快产生了令人心悸的效果。座位下面打盹的汪汪被怪声惊动,跳起来团团乱转,其他乘客也好不到哪去。小女孩手下不停,哼着歌恍若未觉,准备测试一下这伙人沉默的底线。唯独死灵法师不受噪音影响,脸上反而挂着感兴趣的表情,不自觉地打起拍子来。“对对,是这节奏没错,多熟悉啊……仔细一听,浑身的寒栗都起来啦!两股声音的干涉恰到好处,正卡在要命的频率上,有种洗蒸气浴的幻觉呢。”
耳边传来几声惊雷的余波,电光照亮了远方雾蒙蒙的群山。秋雨忽然转急,一行人拉紧雨披,牵马步入小镇。恢复农垦尚不足两年,这里的人口比预想中要少,考虑到身后麦田的面积,不知道他们准备拿什么应付收割季节?
盖瑞小姐撅着嘴,半跪在椅子上,面对湿润的秋天下午无所事事。
用不了多久,通过她的手,杏仁酥、核桃糕、黄油卷和各色点心飞进了寂静的麦田,四周只听见小姑娘嘿嘿的笑声。盒子很快见了底,取而代之的是桑葚,酸梅,樱桃,醋栗……不仅个大味美,还有叫不上名字的奇异果实轮番出场,令盖瑞小姐大开眼界。交换着各式各样的美味,她无从猜测对方从哪弄来这么多清甜的野果,好像随身携带着四个季节的雨露精华,让她从无聊的下午一步跨入童话般的世界。
“再见啦!嘿嘿嘿!”
十分钟不到,森特先生换下一身湿衣裳,该知道的内容已经问得差不多。老头子原本是个放债的,不知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挤兑走了原来的领主T先生,领主换债主,结果他们也就“举目无亲”了。当然,债主大人不光彩的手段难以服众,半个月前,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发出威胁,声称准备伸张正义,把高利贷者制成咸鱼干晾起来。对方勒令他交出地契和一大笔赎罪金,否则便性命难保,还示威地点燃了镇上几家商铺。不用问,附近几家领主中必定有一位需要对此负责。债主大人给吓得不轻,赶忙召来最可靠的佣兵队伍确保自身安全,免得到时真被人挂起来风干掉。几天前,有人在债主房间的镜子上写了几句胡话,说和-图-书要在一周内取他小命,把他的宝贝女儿卖到海外给人当奴隶、云云。可以想象债主大人当时惊恐的表情。杰罗姆他们来得不巧,因此才被误认为下战书的蟊贼,幸好疤面男比较识趣,否则现在只好大开杀戒,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窗外的麦田千篇一律,让她看得直打呵欠,几乎产生了原地踏步的错觉。收割季节未到,田里的苦麦长势旺盛,植株将近一人高,想必今年会有个好收成。与大多数“好客”的植物不同,苦麦田地周围安静得异乎寻常,微风拂过,只听见叶片摇摆发出的沙沙响,似乎所有的养料都拿来供给作物生长,没有多余的份额匀给小虫和小鸟们。退一步观察,整个场面更像一幅装裱精良的油画,挂在耀眼的石灰墙上,下方用红笔圈出大标题:“寂静”。
“过来看看,这些小家伙数量真不少。”
虽说朱利安表现得挺绅士,小女孩总感觉对方面热心冷,胸怀叵测,最好少跟他打交道……至于卷头发的狄米崔,照例还在温习法术书,专心程度不亚于舞台上的戏剧演员。这人比刚来那会儿稍微顺眼点(尤其在下厨时挺叫人舒心),不过狄米崔仍旧是个假正经,人前人后两个样,没意思透了!对面的师徒三人凑在一块,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来,不知这算深有默契呢、还是沟通障碍?总之一颗星。
“哼!跟我走!”
眼看其余几人的背影渐渐稀疏,坠在队伍最后,死灵法师静悄悄来到小女孩曾坐过的位置。他掏出一个上周没吃完的面包圈,确定没人注意,才有样学样、把硬邦邦的食物抛进了麦田。
“T什么玩意儿?……好好!且等着你们,马上把门打开!”
抛接游戏玩到尾声,盖瑞小姐手中只剩一块原味巧克力球,点心盒已经空了,四壁只余下鲜果带来的露珠。她没犹豫多久,把巧克力也抛了出去。等待持续了半分钟,对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物品交换这枚特别的点心,窸窸窣窣声响个不停。这时天空下起小雨,森特先生捉虫归来,径直走到马车边,解开了马匹的缰绳。
沿着朱利安手指的方向,杰罗姆贴近地面细看。引起本次事故的土坑原来并非天然形成,坑壁上攀附着不少拇指大小的爬虫,坑底还有些黑乎乎的虫蛹,看似某种昆虫的地下巢穴。用镊子采集几只样本,森特先生疑惑地说:“像蝎子跟蜘蛛的混合体,前肢像对夹钳,没找到显著的视觉器官。奇怪,苦麦的毒性对它不起作用?还没听说过有什么虫子能在麦田边扎根,何况这东西长相怪异。外来物种吗?”
足有五秒钟没敢吱声,盖瑞小姐分神往点心盒里瞧瞧——圆滚滚,红彤彤,外表还有些斑点——飞来的东西其实再平常不过,是颗成熟的山楂,果肉饱满,看着就想咬一口。坐在原地没敢动弹,她侧耳细听,麦田中仿佛有人正大嚼刚飞进去的松脆蚱蜢……眼珠子转两圈,小女孩似乎明白过来。她挑挑拣拣,又从盒子里掂起一枚奶油泡芙,试探地丢进苦麦丛中。
狄米崔亦有所发现,他拾起路边几颗“豆荚”说:“刚才被车轮碾碎的就是这些吧?仔细看的话,更像是虫子褪下的硬壳。”
保护领主的男子接过这封“家信”,浏览一遍后板着脸说:“什么战书!你小子认识几个字!”他转身对老头说,“这封信是捎给前任领主T大人的,请求对方暂且提供一个容身之处,没什么特别内容。看他们拖家带小的,我想,应当是夜里守卫紧张过度,抓错了人。”
老头子接过书信粗看几眼,心烦意乱地摆摆手,“先关起来再说!万一是对方派来的奸细怎么办?这时候我谁也不信!”
对闷罐子组合做出了不及格的评价,盖瑞小姐转过脸来关注起旁边的死灵法师,这家伙看上去要活跃许多:不时讲两个冷笑话,对着镜子顾https://m.hetushu.com.com影自怜,每天三遍检查全身关节,发出的异响类似一台发条松动的老爷钟。奇怪的是,如此一位怪人偏偏会自动遭人无视,像天生与他人的注意力绝缘,连对面几位都要比他惹眼。只需走神三五秒,奥森先生立马会人间蒸发,给挤进某个视线难及的角落里直至曲终人散,那些用来证明自己存在的小动作也帮不上什么忙。一句话,他的醒目程度跟后头的行李箱有的一拼。
“知道啦!”通往楼梯口的侧门应声转出一个年轻姑娘。她身穿浅绿色裙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好像裙子下面是一双舞鞋?这姑娘模样娇俏,一直躲在后面偷听,面对生人时腼腆地低着头,临走却向刀疤男轻施一礼,露出个模糊的笑脸。对方心领神会,礼貌地点点头,见他们走没了影,刀疤男斥退一干人等,准备把信交还给杰罗姆。
听说野狼是山区的常客,不仅常常袭击家畜,攻击落单村民的消息也时有耳闻。一行人路上就确定传言不虚,野外宿营时听够了狼嚎,为旅途平添几分风险。这群野狼神出鬼没,追随他们良久,听叫声数量还不少,没准闻见了食物的味道?马车穿行在田间路上,两旁皆是青绿色高大植被,为潜行的动物提供了完善掩护,着实叫人心烦。虽然找不到狼的踪影,盖瑞小姐却摆脱了无聊感,眨着眼往外探看。其他人没有这种好兴致,杰罗姆再次翻翻地图,计算抵达的时间,狄米崔开始检查身边的装备。
盖瑞小姐听话地点头,盖好点心盒,她起身收拾行装。临走时回头瞧一眼安静的麦地,小女孩微笑着摆摆手,向素未谋面的某人告别。
“废话!咳咳,你这什么眼神?我雇你来可不是演好人的!”
自言自语的奥森先生?(应该不是他,见到这东西他非吓死不可。)找虫子的朱利安?(假定他想毒死我,应当拿胡椒饼当诱饵才对!)手持试管的杰罗姆?(呃,这个还是算了……)收集土壤的狄米崔?(嗯,可疑程度四颗星!等我找到了证据,哼哼哼——)
想想自己的旅伴们,小女孩忍不住直摇头。唉声叹气着,她翻出一块绘图板,打开了盛蜡笔的盒子,眯起眼寻找着目标。发现汪汪缩在椅子底下,鼻孔发出微弱的鼾声,盖瑞小姐比比划划地测量起来,准备拿它做为练习对象。
暂且记下这次潜在威胁,盖瑞小姐用指甲尖掂起油炸蚱蜢,强忍住恶心往苦麦田里一丢。蚱蜢画着抛物线消失不见了。
空气潮湿,天空显得又低又平。盖瑞小姐找齐了东西,坐下来取出点心盒,拿一粒蚕豆嚼得嘎嘣作响。
“是、是他们吗?!”老头子颤巍巍地问。
车行至此,旅程陷入了最难熬的阶段,道路像总也走不到头,景色却越发单调,植物的影子看得人昏昏欲睡。早腻味了各种小游戏,盖瑞小姐的耐心消磨殆尽(假如她曾经有过的话),鼻子里哼哼唧唧,目光扫过对面的几位旅伴。
“非常时期,都有点过度紧张。”刀疤男恢复了佣兵本色,信纸被悬在半空,他严肃地扫视着新来者的面孔。这几人表面上相当狼狈,怎么看也不似危险人物。“前任领主把地契卖给了别人,你们要找的T大人早不知去向。几位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免得惹上大麻烦。”
幸好不必绕弯路,他们顶着坏天气一路穿越沉寂的麦田,几小时过去,眼前豁然开朗,终于浮现出此行的目的地——一座种植区外缘的小村镇,坐落在东南角空阔的平地上。
——他他妈的连个呼吸声都没有!
杰罗姆大声回答:“我是本地领主T大人的亲戚,给他带来一封家信!这会儿雨很大,请先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再说吧!”
低着头前进一段,雨点频频击打着地面,制造出大量泥泞。杰罗姆抽空瞄一眼,烂泥中竖立着尖木栅,圈起了许多低矮的窝棚。他https://m•hetushu•com.com们正经过隶农的居住地。两座箭塔空荡荡的无人值守,从栅栏门望进去,里头污水四溢,几个行动迟缓的人影停下来,打量着新来的陌生人。
两分钟不到,堡垒前门左右洞开,射出来灯光眩人眼目。一通皮靴乱响,三十几名武装战士将他们团团围住,其中之一冷然道:“把这帮蟊贼给我抓起来!领主大人正等着审问他们!”
“没关系,没灯光我也能看清楚。”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死灵法师静悄悄地摆弄着自己的脸,“不着急,慢慢来……卸妆可是件精细活,一点急不得。唉,戴着这张脸个把月了,一直找不到机会换一换。”
话音未落,马车右前轮迸发一声爆响,车厢里的乘客差点首尾颠倒过来,被剧烈颠簸震得不轻。守在窗边的小女孩没发现什么野生动物,眼角余光倒瞧见一只变了形的车轮碾过路旁土沟,滚进苦麦丛中消失不见。心说五颗星……这下可有事做了!
拨开数量不菲的硬壳,朱利安敲打着地面,推测道:“很明显,这是种变态发育的昆虫。或许幼虫脱壳后钻入地下,掘出了适宜孵化的巢穴,再经历第二次形态变化,然后发育成成虫。既然苦麦造成了附近土壤的碱化,能吃的东西并不多,挖掘和孵化却需要耗费不少能量。到处找找,说不定存在储藏食物的空间。先确定一下虫子的食性。”
南下拓荒时期,这样的垦殖据点支撑起整个王国的经济基础,当年还设立过规模极大的农业基地……苦麦的海洋中,城堡星罗棋布,骑兵在金黄色麦浪中追逐残敌,“耕种——征战”循环不休,曾有人建议把国徽上的常青藤换成拔节的苦麦。如今苦麦的种植面积大大降低,很多据点陷于荒废,餐桌上的空间被更讨巧的食品挤占。虽然还是产量最高的作物,苦麦制品日渐沦为贫民的主食,早已经风光不再。
“嘿!干什么的你们几个!”
二号观察对象正翘着一条腿,舒舒服服地靠边坐着,倒没有打瞌睡的意思。跟往常一样,朱利安·索尔显得从容不迫,领口衣角找不着半分褶皱,绒面长袍剪裁得体,加点灯光上去就跟上过釉的花瓶差不多;浓密须发遮住他大半张脸,很难看穿背后的情绪波动,盖瑞小姐敢打包票,就算一颗流星从天而降、掉在五十码开外,他也不会挑一挑眉头!仿佛觉察到别人的目光,朱利安身形没动,嘴角却浮现出一抹笑意,让偷窥者从心里打了个突,赶忙别过脸去吹几声口哨。就算她天生不信邪,短时间内也不敢再瞧第二回。
杰罗姆一出现,麦田马上恢复旧观,巧克力球如同石沉大海,沉闷的秋季重新占据了整个下午。“你刚扔掉最后一块巧克力,”他不含感情地评价说,“我有言在先。这是一片穷乡僻壤,食物只有马铃薯跟豌豆,如果不学会节俭度日,没糖吃的时候可别来找我。”
“怎么办才好呢?唉唉,到处兵荒马乱的,老实人简直没法活。”
“咦?”拨开小甜饼和椒盐饼干,点心盒中间赫然出现一只松脆蚱蜢!!小姑娘无法掩饰震惊的表情,不清楚这恐怖零食从何而来,油炸飞虫总不能自己跳进来吧!?眼睛“唰”得扫视一周,将可能的嫌疑人迅速筛查一遍:
“成交。”杰罗姆干脆地付了钱,心想这世界可真现实,你都这样了,你手下的嘴能把多严?佣兵就佣兵嘛,这么严肃小心死得早。
双眼半闭,面露微笑,奥森先生难得展现一点正面情绪,偏偏让人没法子配合。虽说个人喜好谁也管不着,但这种恶趣味真有些过火。“啪”的阖起笔记本,杰罗姆皱着眉头望过来。没等他发表高见,车窗外骤然兴起大量狼嚎……黄昏时分行驶在荒郊野外,听觉淹没在动物的哀叫中,蹦豆子和摩擦画板立刻显得无关紧要了。汪汪停止追咬尾巴,重新瑟缩成一团,紧偎在杰罗姆脚边直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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