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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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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将军的阴谋 第九十四章 重建

卷四 将军的阴谋

第九十四章 重建

相隔一层铁窗棂,楼下人和动物的叫唤声此起彼伏。只见歹徒们表情惊恐,高举着火把围拢过来。匪首“疯狗D”的尸体被拖到露天地里展示,匆匆赶到的“火柴帮”余党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几分钟,一楼大厅武装到牙齿的同伙竟然全体遭受重创,原因成迷,甚至找不着还能开口的人。连猎犬都嗅出空气里弥漫的危险,粗着嗓门吠叫起来。歹徒们色厉内荏,刚上来那股气焰碰见迎头一棒,很快变得神经质起来……这场“胜利”闻上去味道诡异,像极了搁在鼠夹上的酸奶酪,明知道有诈,再往里跳可就太蠢了点!
不对。门从里面反锁着,门口布下的小装置表明,昨晚至今这扇门始保持持闭合状态,“闯入者”只能从门缝挤进来……杰罗姆苦笑着梳理思路,转而研究起墙上的符号。潮湿的墙体生有一层淡黄色霉斑,墙面十分疏松,单眼图像刻得既浅又粗,仔细一看,旁边还跟着三个连续的惊叹号。杰罗姆摇摇头,开始一根根检查自己的手指:左手食指的指甲缝里刚好发现少量同样质地的软泥。靠近些比对,杰罗姆必须承认,是他自己半夜起来做了这桩混账事。剩下的问题很简单,要么他突然患上梦游症、有兴趣把自己吓个半死,要么另有隐情……或者说一直以来隐忧变成了事实。
抛开以上大范围的地形特征,要从这张图上找到森特先生借来的小地方其实并不难。他们置身于一片狭长而平缓的台地上,作为山岭地带最平坦的部分,向西一大步就进入政府军的管辖区域。这块台地勉强被纳入高山的傍护,几个月前才能免遭战乱洗劫,台地以东是大量生满桦树林的险峻陡坡。总的来说,附近除去一条依靠高山融雪的红色河流,没多少值得关注之处。台地只适合种植粮食,同时承担着沉重的实物税负,被丢在这儿的小领主一项只有遭人欺辱的份儿,绝无还手之力。
——究竟怎么回事?!恶作剧吗?夜里有谁进来过??
匪徒们各忙各的,有人从天而降并未引发多少关注。只见一团灰影蝙蝠般落在马背上,马匹的主人立即腾出位置,自己则像根木棍似的原地栽倒,扬起一圈尘埃。灰影顺手牵羊捡起一只燃烧瓶,抛给距离最近的目标。背后遭袭让对方毫无准备,手持弩弓的骑手中招后爆发出丧钟般的呼喊,十字弓失控发射,将一发火箭送上了半空。其他人这才惊觉不对,纷纷搜索新来的强敌。灰影动作奇快,这时又结果一名敌手,夺过了对方的装备,手持点着的燃烧瓶绕场一周。
“你们都知道,镇里有个烂摊子等着收拾,如果都拍屁股跑路,挺不了一周这里准得散架,你也甭想再回来了。作为一名老兵,我守过许多破地方,见识过更混蛋的局面,危急时刻出来带头义不容辞。现在我说别忙着走,镇里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听与不听自己掂量。要是你以为能找着更好的活路,直接滚!少在我面前蹦?!
通过恐吓他人获得一点安慰,森特先生脚步不停,穿过堡垒正门去旁听审判活动。前进到吊桥边上,他看见“火柴帮”留下的几条猛犬被粗铁链拴住,冲过路的行人汪汪乱叫。若非人手不足,实在犯不着拿狂犬撑门面,看门的警卫早就被吵得心烦意乱,眯着眼不住擦拭十字弓。看模样,时刻准备给哪条狗的脑门补上一箭。
按照罗森人的习性,偏远市镇如果遭遇盗匪洗劫,活下来的人少有大哭大闹的——与其把痛苦写在脸上,不如把应该负责的家伙烧成一块焦炭!镇民们暂停其他活动,三五成群,到处搜索现任领主的踪迹。伤员一瘸一拐,妇女牵着脏乎乎的小孩,男人手持镰刀木棒……空中聚集起大量秃鹫,形似一只黑色花环罩着冒烟的火葬场,连动物都来凑凑热闹。看这架势,高利贷领主绝对无路可逃,送上火刑柱只是个时间问题。
杰罗姆不客气地接受下来,“多谢夸奖。如果可能,我希望石化掉所有被判死刑的家伙,可惜,用得太多别人会以为我有特殊嗜好。”
“喂喂,把嘴捂严实点!你找死啊?!”那人被几只手臂往后一拽,陷入人堆消失不见,所有目光陆续集中在杰罗姆身上。不少人取棍子在手,准备听他如何作答。
口哨声响起,移动的灰影突然自人群中窜出,沿着一段引水管攀上墙头,敏捷到不可思议。脚下还未站定,灰影举手掷出短剑——高个匪徒来不及逃跑,差点被一下贯穿,虽然及时避开了锋芒,背后的斗篷却被短剑钉住。高个子挥刀割断自己的斗篷,左看右看,身边几人全都没有配备弩弓,气得他哇哇大叫,竟把马刀掷了出去。
※※※
事实面前杰罗姆都懒得反驳,只好岔开话题说:“这是谁的地盘?没看错的话,这一家好像悬在半山腰上?距离咱们也不远。”
目送锃亮的刀锋飞过十多尺,最后撞在石砖壁上,影子始终纹丝不动;只见他平定一下呼吸,右手前指默念一个单字,“死亡律令”瞬间抽空了对方的生命力。
高个匪徒叫骂声倏止,软绵绵地坠落马下,被他自己的坐骑惊慌中践踏了数次。“火柴帮”两名匪首悉数身亡,剩下的匪徒目睹此景,立刻全力挥鞭、发疯一般逃离了现场。
朱利安若有所思,“作为一名暴君,您可算迈出了踏实的一步。我还一度担心过,您会不适应残酷的现实生活来着。”
晨风令他打一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单衣。杰罗姆很快换上出门的外套,心里极不情愿地意识到、也许还债的时候到了!
汗水浸透衣襟,杰罗姆并不介意,顾自走到城垛边,注视攻击城镇的匪徒纷纷撤离。马蹄声迅速消散在夜幕中。以雇佣兵的素质计算,这伙人承受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伤亡,短期内休想再出来活动,是否会因此解散还很难说。
“没错,想说服别人靠转移话题可不够。”朱利安笑和-图-书笑,“我正洗耳恭听,等你的一句实话:干嘛要把咱们系在这鬼地方?经过民主表决,目前两票对一票。你需要更多支持呀,大人!”
双手结成法印,口中吐出低沉的咒语,液体冰结的异声响过,架子上的人仍保持低头弯腰的姿态,外表却化成了一尊石像……领主的女儿怀抱着硬邦邦的下肢,仰头看看,没吭声就晕了。
群山怀抱中,地图标出了坐落于山谷中央的淡水湖,那里是迷宫的终点,也是勋爵将军领的所在。再往东的话,海拔高度会急剧降低,多石的土壤最终汇入一片广阔内海,这片被称为“风暴海”的水体喜怒无常,不过作为深入内陆的巨型蓄水池,不断为山地间的植物提供循环的水汽。如果实在想不开,打算继续往东走,寒冷的苔原在前面等着你。广阔苔原与勋爵控制的山岭地带共享内海提供的便利,苔原地带自古是“域外蛮族”生息的场所,霍顿勋爵原本负责守卫与之交界的王国领土,确保拒敌于国门之外,结果却监守自盗,和蛮人结成盟友,也给自己争取到不小的战略纵深。
“反正是块烂地方。”朱利安喝口酒,冷淡地说,“播种以前,旧的干脆全烧掉,变成肥料算了。”话音一落,有人锯断了水塔的支架,锈铁皮和碎木板淋漓一阵,整个堡垒好像都在摇晃。
听得半信半疑,杰罗姆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耳边听着嘈杂的审判过程,两人摊开一张省份地图,研究起附近的形势来。
“这我懂,你犯不着冲我说两遍。”朱利安·索尔清清楚楚地回答,“我没把他们卖了,也没有放个‘死亡术’、往田里一推了事。实际上,我把这批‘材料’交给一位熟人,他专门接收罪犯和危险分子到他的农场工作,不论何种穷凶极恶之徒,到他手里马上会变成老实的闷蛋。至于怎么干的,我可没义务过问。”
虽然匪徒元气大伤,城堡内的乱斗远未结束。许多守卫连续斩杀数人,才发觉死者中也包括自己的战友,这时再谈敌我之分已经毫无意义……更别提那些只想乱中取利的卑鄙之徒,正忙于四处点火,所作所为跟“火柴帮”毫无区别。伸手接住一柄投向自己的标枪,杰罗姆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计算过脑子里剩下的“定身术”,想同时压制这么多疯汉已超出法术效力的极限。
秋风敲打着堡垒被烟熏黑的石墙,镇子剩下的部分像小孩摞起来的旧积木,在咯吱声中摇摇晃晃。逃过劫难的人们饥肠辘辘,从废墟里翻出些土豆、甘薯果腹,饮水只剩下淡黄色泥汤。见此情景,不少人收拾行李,打算去邻近村落碰碰运气。这样一来小镇等于遭到遗弃,假如没有其他生路,深冬时节这里将沦为狼群的栖息地。
“无险可守,无路可退,咱们正好被装进一只口袋底部。”朱利安总结道,“这是个磨练意志的好地方,等别人前来勒索,委曲求全才能多活两天。我打听过,离咱们最近的一位是个出名的暴力狂,”他指指临近的一座城垒,“领主是个动物爱好者,喜欢把活人送给野狼尝鲜,据说野狼从不攻击他的领地,遇见他都要绕着走,‘火柴帮’里必定有他的人。等着吧,一旦他家没粮吃,马上会登门拜访。”
森特先生苦思冥想一阵,“守不住,自然只有确保优势武力,震慑蠢动的敌人。至少咱们不愁没粮食吃。”
咒语声响过,猛犬变作一堆石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件精美的艺术品。守卫大张着嘴,目送森特先生扬长而去,连招呼都忘了打。石化术真是个好东西!感觉心情舒畅许多,杰罗姆决定以后常备几个,不时拿出来用用。石化活物的感觉不仅特别舒爽,而且省下了喂养动物的钱,还能达到震慑群氓的效果,一举三得,为什么不呢?
朱利安问:“给他们许愿了?留下的比料想中多了不少。”
朱利安冷笑,几乎用嘲弄的语气说:“上哪找人呢?咱们还需要一场金币雨。不用我提醒,大人,钱箱里的东西已经下去三分之一。”
城墙以外,清理废墟的工作比预想中更艰难。许多镇民在冲突中受伤,但诊疗所和兽医站昨夜都被烧塌,重伤员若得不到救助,死亡数字还将继续攀升。原本镇里人口就少,骚乱后降到了维持运转的最低限度,谁也不清楚明天会变成个什么样。
三人再次会合,他叹口气问:“你打算把整个地方全毁了?”
杰罗姆脸色不变,平静地说:“我保证他跑不了。”
没等对方作出回答,狄米崔的声音打断了谈话。学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听说了没有?咱们刚走,独岭镇又来了一支队伍!”他取出个圆饼状的小徽章往桌上一丢。
城堡方向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火刑的进程稍沉,镇民们把目光转向跃下马背的几人。背对西沉的落日,杰罗姆·森特把自己裹在旧军装里,翻领大衣和卷边帽沾满灰尘,靴子踩过细柴枝迸出清脆断响,看上去风尘仆仆;虽然摘下了军衔徽号,单凭神情步态足够震慑一群暴民,绝非学院出身的世袭武官可比。狄米崔紧跟在他身后,宽麻布罩袍剪成高地样式,下摆左右开叉方便乘骑,皮束腰用铜扣锁紧。即使手边没有武器,见过他施展法术的镇民已在窃窃低语。另有几名守卫在后面一字排开,佩剑未出鞘,权当是壮壮声势。
这场骚乱让热衷暴力之人付出高昂的代价,侥幸逃生者则毫无主见,尚未从震骇中恢复过来——反倒方便了杰罗姆发号施令。趁“火柴帮”余党人人负伤,他派出守卫连夜腾空地窖,把这伙垃圾赶牲口似的装进去,如何处置却变成一个难题。带上两名当地向导,朱利安匆匆赶往最近的城市寻找医务人员,顺带办理必要的手续。他离开后不久,杰罗姆感到人手严重不足,这时奥森先生不知从哪冒出来,自愿承担起后勤工作。杰罗姆惊觉身边还有个不中用https://www.hetushu.com•com的旅伴,不知道出事那会儿他人在何处?于是打发死灵法师负责盖瑞小姐的安全,心里仍怀疑对方能否胜任。也许托付给汪汪更妥当些?
“哟,看是谁来了。他这是什么表情?”远远见他走过来,朱利安·索尔挑起半边眉毛,忍不住问道。
城墙以外,清理废墟的工作比预想中更艰难。许多镇民在冲突中受伤,但诊疗所和兽医站昨夜都被烧塌,重伤员若得不到救助,死亡数字还将继续攀升。原本镇里人口就少,骚乱后降到了维持运转的最低限度,谁也不清楚明天会变成个什么样。
“审到床上去的那种美?刚戒了。公证人的事——”
“镇里连个像样的酒馆都没有,人快跑光了。”朱利安·索尔掏出个扁酒壶,打破沉默道,“加上这场乱,剩下个垃圾场而已。我再次建议,带上钱箱低调跑路,举棋不定只会让事态恶化。”
“我是前任领主T大人的侄子,到这儿时间不久,刚巧赶上昨晚那场乱。”杰罗姆眼望着柴枝上的父女俩,别有用心地翘起嘴唇,“即便此人未尽到保护领民的义务,就算他论罪当死,也需经过相应的审判,不能由着你们任意胡来。”
杰罗姆看看他二人,虽说大家各自有点坏毛病,至少在混乱中能够相互依靠。“那就这样吧。等收拾完残局,我们得找一个公证人。”
不知不觉间,白昼悄然来临,镇民开始自发清点损失。死者和失踪者的数目暂时成迷,得到认领的尸首被草草放入浅土坑,因为人数太多,挖坑的活儿简直停不下来。杰罗姆派自己的学生赶往现场,协助镇民完成两场集体火葬。魔法造成的高温热浪|逼人,也把“城堡来了强大巫师”的消息扩散开,免得这伙人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你他妈是谁呀!”一个受伤的镇民手臂缠满绷带,大声喝骂道。
受到惊吓的不只她一个。十秒钟震惊过后,现场变得鸦雀无声,连后面的守卫都在互相顾盼,不了解自己正在为那种混蛋服务。只听森特先生发表一通简短的演说。
杰罗姆·森特赤脚坐起来,空虚感仍在周身萦绕。他伸出右手摸索一阵,端起水杯,把两口冰凉的液体灌入腹中,眼角余光落在对面墙壁上。仿佛挨了一记“震慑律令”,最后一口凉水碎冰渣似的卡在喉咙口,再也咽不下去:墙上的灰泥许多已经剥落,几根简单竖线组合起来,赫然刻着一只半开半闭、不怀好意的眼……
“火柴帮”正忙着炮制缴械的俘虏,燃烧瓶和弓箭双管齐下,没等被害者冲到近前,已经变成了箭靶和火炬。另有人骑马穿梭,将漏网之鱼斩于马下,呼呼的破风声听者胆寒。有的匪徒两人一组,拉开嵌满粗铁钉的麻绳,追上那些侥幸逃脱的受害者,再把他们拽倒在地,然后放出猛犬撕咬。
杰罗姆没说什么,心里却在盘算镇民的效忠期限。若非急需用人,居民出逃又会造成严重后果,他才懒得挽留这批烂人。即便暂时留住了一点人气,等他花光现金,自己的非法统治也就走到了头。
“我觉得,麦收也需要大量人手……”一接触森特先生的冷眼,狄米崔马上老实住嘴。听完他一席话,朱利安沉吟了好几秒。
杰罗姆考虑一会儿,说:“朱利安,别告诉我你和奴隶贩子有协议……再怎么困难,总有一条底线必须守住,要不然,我做的一切可就没意思了。”
混乱中凉风乍起,杰罗姆不再逗留,对自身施展“羽落术”、翻过围栏跳了下去。目送他受乱流的牵引,夜色中水平飘移十几尺,像一片枯叶坠入刀剑丛中,朱利安也只好随他去。
经过一场严重骚乱,镇中央的公共设施几乎全被焚毁,居住区同样没剩下多少完整的建筑,木头残骸在半天时间里持续冒着烟,为刚刚来临的清晨涂抹一层炭灰色。杰罗姆一行占据了堡垒的最上层,集中起四肢健全的守卫看管粮仓和吊桥,以及通往顶层的两座楼梯。非常时期,银币也难保证临时雇员的忠诚,他们只好随时提防,揪出图谋不轨的家伙,跟那些没断气的匪徒关在一块。一群人和混乱状态搏斗了几小时,黎明前城墙内总算恢复几分秩序。
从疯狂的梦境挣脱出来,森特先生惊出一身冷汗。与过去常做的噩梦不同,梦中场景仿佛别有深意,他总觉得自身的一部分随噩梦而去,胸臆间空荡荡的无处着力。怀表嘀嗒,他慢慢恢复一点神智,只见晨曦落在窗口边,一只乌鸦的背影转身向外,嘎嘎叫着飞走了。
无须杰罗姆示意,狄米崔反应很快,一道“骤风术”贴地横扫。火头伴随漫卷的风沙被吹上半空,燃烧的柴枝被碾成碎屑飘落下来。见此情景,人群不由得散开几步,虽说个个脸现怒容,发作之前也得衡量一下显而易见的风险。
寂静和空虚突如其来,独裁者心底的惶恐不减反增,被迫向自己的老婆求援。犹豫半晌,她才不情愿地抬起头——没有五官的脸像蒙着一张皮面具。抹一把眼泪,妻子悲切地说:“来,披上它吧!”接着举起织好的灰色麻袍,要把这件寿衣套在死人的肩膀上。
他梦见,自己坐在大理石砌成的冰凉的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耳边缭绕着喋喋不休的报告:参谋们反复告知,他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建议装死到来年以便顺利过冬。另据可靠消息,治下臣民开始反对舌头上扎蝴蝶结的穿衣习惯,五分钟前公开投票,选举一位女皇取代年老的独裁者。这时前门给人一脚踹开,武装人员喧哗着涌入殿堂,中央簇拥一位金光闪闪的佳人,竟然是科瑞恩来的“波波皇后”……那些手持利剑的反对派全是老熟人,两面三刀毫不脸红。独裁者瘫坐在椅子上,屁股底下一片冰凉,像早跟大理石黏在了一块。他朝左侧扭着脸,自己的老婆正在织毛衣。身材好得不像话,她脸上却满不高兴,“让你喜新厌旧!让你和_图_书勾勾搭搭!”念叨起来句句惊心。
“嗐,一大清早,新来那个巡回法官说要搞公审,牵着一串俘虏出了门。听这声响,不吊死几个示众才怪!”
想起凯恩先生凄惨的下场,但愿自己只是精神病发作!杰罗姆难过地想着,从行李中翻出面小镜子照照。镜中人肤色惨白,眼睛下面黑乎乎的,瞳孔更是无保留的深黑,眼神似乎比过去更加阴郁,也更空洞了……“啪”地阖起小镜子,杰罗姆勒令自己停止思索,阴着一张脸踏出了房门。
没过多久,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头顶斜月低垂,被射击孔和狭窄过道束缚的视线一下子开阔起来。只见晴空之下,大片半成熟的苦麦一眼望不到头,从天台俯瞰,田地边沿齐如刀裁,径直伸向远方多云的山麓,入目皆是绿意未消的植株,仿佛一列等待解冻的北极海岸。铁月亮光华暗淡,麦田在月光下好似万顷绿波,让观者顿时生出置身孤岛的错觉。与麦田的面积相比,冒烟的城镇、被困的堡垒犹如一座蚁丘,“火柴帮”制造的杂音被寂静所吞没,如此深沉的夜景只能出现在罗森的土地上。
狄米崔试着出一个坏主意:“比如制造点小事故?叫他们有机会逃出去,转而把这群盗匪交给镇民处置。镇里的人连领主都敢烧,我怀疑他们还有没有生还的几率?不过,也算罪有应得。”
狄米崔咳嗽两声,朱利安这才发觉,领主庭内竖着一块大石头,酷似某个垂头丧气的家伙。“你……干得挺不赖。”听声音酸溜溜的,朱利安皱着眉头说,“爱石化谁是你的自由,不过劳驾,对待年轻姑娘请多一点风度,难道你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审美能力?”
武装人员持剑上前,大呼道:“退位!退位!罚你翻跟头翻到死!”
停止冷嘲热讽,朱利安指指人群的方向,“大开杀戒很不划算,其实天还没亮,大部分俘虏我已经处理干净。留下来的不过装装样子,满足暴民们邪恶的欲望。”
这话才讲到一半,火球法杖差点把楼梯口炸塌。小心翼翼摸上来的匪徒刚探出半边脑袋,立马被灼|热气浪掀翻,身上携带的易燃物体一齐发火,像一堆被瓦斯引燃的劣质烟花。狄米崔忍不住挠挠头,没想到一次盲射竟撞了狗屎运,打头阵的果真风险很高!
“我没发现有绞架,”杰罗姆迟疑地说,“难道要用断头台?千万别!这时候再见血只会坏事,还是用文明人的工具比较妥当。”
老头子骇得神志不清,满嘴胡说八道,很快被固定在柱子上。男男女女捡起房屋的残骸充当木柴,在他脚下堆满一地。五六根火把摇出满地疏影,现任领主的性命随即进入了倒计时。
“呸!”没来得及讲话,已经有人耐不住性子,将火把丢在了柴枝上。领主的女儿立刻没命地叫唤起来,老头子干脆失去了知觉。
敌人正逐层搜查,此地不宜久留。去或留各有利弊,杰罗姆心中矛盾,站定不动,侧耳倾听着贯穿走廊的风号。忽然他打个响指、示意两人跟上,顾自朝堡垒天台的方向走去。朱利安和狄米崔不知所谓,只好亦步亦趋,三人各有所思,一路上都闷不做声。
杰罗姆·森特观察着窗外的动静。小把戏已经奏效,楼下匪徒们的表现令人失望,像这种货色上去一网打尽即可。很快收回目光,他往楼梯间的影子里侧侧身。暗淡的月光照在他脸上,看样子他对接下来的计划还有点犹豫,即使取得完胜,下一步仍然存在许多变数。
射手们正要重新装箭,已经有俘虏冲到了近前,零距离接触,双方立即玩命地相互殴打。不到半分钟,现场已经炸了锅。赤手空拳的堡垒守卫夺过敌人的武器,用战锤敲折马腿,再把倒霉的骑手拖下地,跳到对方胸膛上全力猛跺。刚从绝境中爬出来,这群人大多数都被吓破了胆,四散奔逃造成巨大的恐慌;剩下一小撮被敌人的暴行激怒,这时凶性大发,不顾生死地展开肉搏。一看局面大乱,那些悄悄躲在柴垛后头,或者窝棚墙缝里的家伙也跳出来,加入逃跑或者进攻的行列,为这场暴乱增砖添瓦。
朱利安向来注重仪表,少有表露情绪的时候,这回被杰罗姆气得不轻,两人又互不相让,一度陷入了僵局。狄米崔夹在中间插不上嘴,见他们闹得越来越僵,紧张得直冒汗。幸亏羊圈附近爆起俘虏的惨叫声,被他找到个现成借口。
拖着长长的尾炎,吹出响亮的口哨声,那人穿房越舍如履平地,吸引住所有长程兵器的注意。面对强烈的挑衅,匪徒们匆忙应战,嗖嗖的尖啸声过后,灰影还在人堆里穿梭。除了误伤一串自己人,十字弓和短弓连对方一片衣角都没蹭着。
朱利安斜眼瞟着这对师徒:“的确,做坏事同样需要天分。你们只适合常规任务,上楼补充睡眠吧。我已经联络一位旧相识,直接把他们‘捐’出去。像这路货色,换成现金不太可能,换点食品也好。”
这场骚乱让热衷暴力之人付出高昂的代价,侥幸逃生者则毫无主见,尚未从震骇中恢复过来——反倒方便了杰罗姆发号施令。趁“火柴帮”余党人人负伤,他派出守卫连夜腾空地窖,把这伙垃圾赶牲口似的装进去,如何处置却变成一个难题。带上两名当地向导,朱利安匆匆赶往最近的城市寻找医务人员,顺带办理必要的手续。他离开后不久,杰罗姆感到人手严重不足,这时奥森先生不知从哪冒出来,自愿承担起后勤工作。杰罗姆惊觉身边还有个不中用的旅伴,不知道出事那会儿他人在何处?于是打发死灵法师负责盖瑞小姐的安全,心里仍怀疑对方能否胜任。也许托付给汪汪更妥当些?
举手一道“崩解长枪”,把冲自己叫嚣的疯子钉在墙上,朱利安·索尔面无表情:“堤坝堵不住洪水……就算是自负的堤坝也不行。别人想死你都要干涉,你以为你是谁?”
杰罗姆不快地转过身,“我这版本是从书上看https://m.hetushu.com.com见的!至于你那些故事,每个都要拿‘赤|裸的妖精’作结尾!”
朱利安小声叹息着,转而对狄米崔说:“这些奇谈还是我讲给他的,大部分是。很奇怪,他每次都会忽略掉主要内容——等麦子长到最后,会结出许多赤|裸的精灵来,专门勾引迷路者进去同她们野合,结局不佳,过程却很撩人……可惜,最后一部分总是不称他的意。”
“打算留下的,还有没地儿可去的人听好了:我说话算数,处事也公平,肯为重建出力,粮食医疗免费供应。趁火打劫者杀无赦。你们也许心里嘀咕,说这人看着像个王八蛋——没错,我就是。可你们也该想想,昨晚要由我主事,谁敢来打劫?安全和温饱真这么不值钱,你们也不必到现在才跑路。谁决定留下,先把这块石头搬上车,审判开始前他哪都去不了。”
“黑白鹅颈——这不是造化师的标记吗?”
不过离开以前,还有件事必须得办妥当。
“熄灭火把,停止私刑!需要食物和临时住所的到军营入口处集合。家有伤员者向上报数,医师正在半路,今晚就会赶到。”杰罗姆环顾左右,“处死了领主,你们就成了真正的游民,日子不会比今天好过多少。镇里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肯为重建出力,粮食和医疗免费供应……回去干你们该干的活!破坏行为定受严惩!”
杰罗姆怀疑地问:“这几天你睡过觉吗?昨晚你们怎么见面的?”
“外头在过节吗?镇里人真好打发!喝几桶啤酒立马开始胡闹。”
暂停挖苦对方,朱利安摆摆手说:“边境地区喜欢用暴力解决分歧,公证人全改行主持决斗了,只好找来个巡回法官,也能办理相关事项。我跟法官深谈了几句,听说勋爵不太介意下头领主们的兼并活动,只要足额上税,定时供给军需,土地转让的手续常常搞得相当草率。幸亏他保留了王国大部分成文法规,短期内没有颁行新法的意思,法官还有权裁决咱们面临的问题——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足够力量用于自保,秋末是杀人越货的时节。”
面对茫茫夜色,杰罗姆极目远眺:“我曾听人说,苦麦的生命力极度顽强,超过任何自然演化而来的植物,假如放任它自由生长,不仅会耗竭土壤的肥力,还会吞噬所有邻近的活物。麦收季节更像一场局部战争,农人不仅全力以赴,还得烧光割不完的麦子,以防来年长出更高大、毒性更强的作物。王国历史的早期,求死之人只需独个走进麦田,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朱利安的表态嗤之以鼻,森特先生连连摆手,眼光集中到狄米崔身上。学徒表情苦闷,却没有改变立场的意思,杰罗姆不禁冷笑起来:“好,好!那就谈现实问题……像咱们这种无钱无权、又没人脉的外来者,没几个筹码攥在手里,第一轮就会被人淘汰出局。我没打算依附他人,充当受雇的打手,扯线木偶的日子多过一天都叫人反胃!既然决定重头来过,我不会再为谁谁的一句话取人性命,或者做些违心的肮脏勾当。好机会就在眼前——先有土地,再有粮食,等安定下来或许能找机会干点小买卖。冬天眨眼就到,虽然地方不太理想,可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找块立足之地,总比冒着寒风寄人篱下强。”
狄米崔倚在石头墙边,小心观察着杰罗姆的表情。“要打算留下来的话,附近到处都是强盗……毕竟咱们人数少,防不胜防呀!”
秋风敲打着堡垒被烟熏黑的石墙,镇子剩下的部分像小孩摞起来的旧积木,在咯吱声中摇摇晃晃。逃过劫难的人们饥肠辘辘,从废墟里翻出些土豆、甘薯果腹,饮水只剩下淡黄色泥汤。见此情景,不少人收拾行李,打算去邻近村落碰碰运气。这样一来小镇等于遭到遗弃,假如没有其他生路,深冬时节这里将沦为狼群的栖息地。
“两位请离远些,我拿他另有用处。”朱利安礼貌地说,“老头子毕竟还有一位合法的继承人,我得对她下下工夫,才能弥补你们任性妄为造成的恶果。别忘了,财产转让需要缴纳不少赋税,有捷径可走,何必选择钻牛角尖。”
现实的困难无法回避,另两人显然持有不同见解。杰罗姆没吭声,拿眼睛掠过一扇扇十字窗,仿佛目测着堡垒的坚固程度。楼下的残敌已重新开始集结,其中有个身量很高的歹徒高声下令,派两支小分队摸进来展开搜索,其他人则一窝蜂涌向看管俘虏的羊圈,弓弩上弦杀气腾腾,可能想先除掉累赘、再收拾隐藏的威胁。
除去前面几位,领主的年轻女儿也跟着抵达现场,刚从马上下来,便一路大哭冲到火刑柱前。
“这就是匪徒的最终归宿了。”朱利安不愿意多讲,闪烁其词道,“即便是旧相识,还是很难说话,我不建议跟他来往。通常他的农场自给自足,主人很少外出走动,既不会背后捅你一刀,也别指望从他那儿得到任何帮助。我跟他磨破了嘴皮子,只换来一些信息,外加一点作物种子。总之是个老不死的吝啬鬼。”
直接回敬一句“少管闲事”,朱利安冷淡地说:“蛇有蛇路,我的事你别多问。还是想想怎么稳住阵脚吧,大人!”
咒语吟唱声响起,杰罗姆循声望去。朱利安·索尔居高临下,连续将两道“加速术”丢进了人群。这下子火上浇油,乱成一锅粥的众人简直像热油锅里的炸豆子,动作快到连成一片。不少人狂挥铁锤的同时韧带撕裂,给自己留下难忘的教训,有的一头撞在墙壁上昏晕过去,下面只好听天由命。正在纵火的几位突然发现自己跑起来比兔子还快,感觉竟然挺不赖……于是惨叫中偏响起零星的笑声,杰罗姆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这种极端状态。
不知不觉间,白昼悄然来临,镇民开始自发清点损失。死者和失踪者的数目暂时成迷,得到认领的尸首被草草放入浅土坑,因为人数太多,挖坑的活儿简直停不下和_图_书来。杰罗姆派自己的学生赶往现场,协助镇民完成两场集体火葬。魔法造成的高温热浪|逼人,也把“城堡来了强大巫师”的消息扩散开,免得这伙人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有敌袭!注意隐蔽!!!”
杰罗姆点头称是,“总算听到个好消息。这样一来,暂时不必吊死我的前任了。就把他摆到来年春天,做为表达我决心的装饰品吧!不过,姿势看来挺叫人泄气。”
果然,白天将尽时老头子被人逮个正着。这家伙生命力旺盛,没被“火柴帮”零碎剐了,余下的镇民掘地三尺,才将他从一堆“准死者”里揪出来。五六个男人高举过顶,托着他绕镇中央展览一圈,其他镇民不慌不忙架起火刑柱,给牺牲品刷一层杂油。现场人人屏息凝气,跟节庆里宰猪的气氛差不多。
从歌罗梅离开那会儿,“广识者”艾文好心“赠”给他一只灵魂之球,还说这玩意是“情感与冲动的容器,假如装载足够的个人体验,灵魂就会被球体俘获”(见第四十九章《果核》)。像故事书里所说的,同魔鬼做完交易,付出灵魂也是顺理成章吧?以前身在首都,有另一位魔头“C女士”罩着,灵魂之球一直保持蛰伏状态,他还奇怪这破玩意怎么名不副实。如今离开了C的地盘,马上要面对延期支付造成的利息。更可气的是,似乎没什么手段能挽留摸不着看不见的灵魂。
对他的龌龊计划缺乏兴趣,杰罗姆很快转换话题,“也好。当务之急,先解决活着的强盗。地窖还有其他用途,简单闷死他们代价太高,存粮又不多,没余额养活动物。得想办法把麻烦转嫁出去……”
地图左边,一条南北向的雄伟山脉谢谢穿过,成为分割政府军势力和勋爵独立王国的天然屏障。山脉以东属于勋爵治下的领土,城镇和小块自治领地星罗棋布,入目尽是山,山,山。起伏的高地、山涧和缓坡,复杂地形看得人两眼发直,必须用最精确的军用图,才能分辨建筑在险要山地的十几座城垒。最有力的军阀自然将老巢设在这些易守难攻的场所,同时把一个大省分割成关卡重重的迷宫,想要在此顺利通行,必须得到本地人和通关文书的协助。
“要不,让我来给他改改造型?还没尝试过解除石化呢,很有挑战性的课题。”狄米崔见缝插针地提议着。
“是吗?走!咱们上城墙看看去!”
狄米崔赶忙补充道:“用不了一分钟,这帮人马上会陷入虚脱状态,处置起来容易许多。要不然,放任大批杀人犯窜入乡间,造成的危害只会更严重。”
经过一场严重骚乱,镇中央的公共设施几乎全被焚毁,居住区同样没剩下多少完整的建筑,木头残骸在半天时间里持续冒着烟,为刚刚来临的清晨涂抹一层炭灰色。杰罗姆一行占据了堡垒的最上层,集中起四肢健全的守卫看管粮仓和吊桥,以及通往顶层的两座楼梯。非常时期,银币也难保证临时雇员的忠诚,他们只好随时提防,揪出图谋不轨的家伙,跟那些没断气的匪徒关在一块。一群人和混乱状态搏斗了几小时,黎明前城墙内总算恢复几分秩序。
说完这番话,杰罗姆没再停留,上马返回了城堡。人群很快散开各干各的,有人用一辆骡车把石块和石块他女儿运回去。当天午夜,朱利安总算找来几名医生和一位巡回法官,虽然时候不早,修复破损城墙的工作仍在有序进行中,处处是照明的火光。
“火柴帮”再怎么凶残,面对疯狂的人群照样无计可施。原本发号施令的高个匪徒大喊“撤退”,掉转马头试图冲到城墙之外。再迟片刻,他们就会被分不清敌我的乱众所淹没。
人群里传来微弱的抗议:“审个屁!下回再上哪逮他去!”
“如果你非要知道,”杰罗姆·森特神情倔强,面对朱利安低声说,“我决定留下,这里有我需要的一切——粮食,破房子,内忧外患——罗森人喜欢住在鬼地方,我们几百年来都这样过活。朱利安,或许你永远没法理解,因为你不属于任何地方……或者你足够坚强,用不着为自己寻一块埋骨之地。”
不清楚如何以人易物,杰罗姆只好让朱利安负责这类交涉,老实上楼阖一会儿眼。跟往常一样,才躺下没多久,纷乱的梦境如约而至。
周围的混蛋一起聒噪,独裁者又恨又惧,头痛欲裂,不禁面对空气大声怒吼。霎时间,叛徒、宫殿、“波波皇后”全部融化成蜡油状,好比马桶里的水,从一道裂缝间疯狂渗漏干净。面前只剩下雾蒙蒙的黑色裂隙,像一只竖立的单眼默然凝望着他。
两名守卫刚要擅离职守,恰巧撞见心情大坏的杰罗姆·森特。被新老板狠盯上一眼,这二人不自觉地咽着口水,眼里的惊慌丝毫不像作假。估计摆在前厅的雕像起了作用,森特先生在极度郁闷中咧开嘴笑笑,这是什么表情连他自己都没概念。一左一右,两名守卫几乎化成两块胶皮糖,粘在墙上自动让出中间的路来。显然被他吓个半死。
“你说得不是全无道理……而是白日做梦!你自己瞧瞧,没有法律的庇护,想保住一张破纸片都要依靠武力,咱们自顾不暇,到哪搞一支军队去?况且种苦麦的地皮最不值钱,平常没东西可捡,强盗都懒得光顾,要不是脑子出毛病,谁也不会搭理这种烂地方。做生意?你打算跟奴隶贩子签约?我亲眼所见,南下时期边境城镇只能贩卖几个战俘招徕生意,还不是年年都有……让正经商人交易盐碱地吗!?把自己关在个破铁笼里搞什么自力更生,就因为懒得多走路?森特,少跟我瞎胡扯!一开始你就没说实话……”
“咕噜”声持续了十来秒,然后才把彻骨的寒意输送下去。最后一口水沿脊柱一路下行,他感觉自己像吞下了一品脱水银,又像一根挂在屋檐的冰柱,正小头冲下、朝石头地面飞坠……静悄悄凝固了半分钟,杰罗姆强迫自己重新坐好,点火取暖的念头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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