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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作者:行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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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十六

卷三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十六

……自己竟是什么都不知。
她侧眸,冷眼盯住他,“军中高阶武将数人,除你之外,还有谁敢造此谣,还有谁能将其火速传回国中,令一朝上下信而不疑?!”
方恺一挥掌,拍拍她的肩,宽颔微扬,冲她道:“本也没料到你偏偏赶在今日回来了,因怕你诸事不明,待奉诏去了崇元殿反而惊不择言,才特来同你说清楚的……一路劳顿,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也莫要烦心多想,皇上圣明,一切自有决断,到时你我只消在旁侧应便可。”
此令一出,方恺愕然却不敢当众谏言,唯恐谢明远知道后会有不利之举,又因知英欢的性子,诏已下而将不遵,实属大逆,所以才叫曾参商来劝。
英欢不再多言,拢袖站在众人之前,将他们一个个看过去,眼里薄冰掩去其下深意,淡色邃然。
胜役捷报,本就如囊中之物;诸王伏服,也不过早晚之事耳。
她挑眉,迎上他的目光,朱服虽艳,却蔽不去一袭隐戾,冷笑开口道:“邺齐大军若回师南下,势必要过南岵之境;南岵原先所屯重兵皆由朱雄领至北面,余留不过二三万耳……而邰涗于南岵中西诸州所驻禁军有十万之众,只消龚明德一麾东进,便能阻断邺齐大军回师之路!”
一字一语都是咬牙而出,声虽不高,却足摄耳,令一干邺齐大将们顿时眉扬,纷纷称首。
她眉头微皱,想了想,才从袖中掏出封折子,展了展,道:“臣晨时见过方将军,论及陛下昨日所下诏令,将军望陛下三思……”
她语珠速急,冷而一笑,“一乱祸二国,谁人敢言,此乃邺齐国事,而朕不得插手?!”
攥了攥拳,复又展开。
几番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自右面淡荡至左,令邰涗诸将人人闻声色变,一向只见她韧而有矜,纵是驭马持剑亦不损英柔之风,却从不知她能语作锋刃而伐,满身迫人戾气不输贺喜丝毫。
碣云关乃邺齐北境第一关,奇秀而险,易守难攻,百年来邺齐铁军傲视天下,在此据关御敌,未有失时。
她指尖微微战栗,撇眸,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往殿外走去。
英欢却也不恼,只淡望他一眼,扬唇道:“朕心若何,与你何干?”蓦然按袖起身,立于御座之前,冷眸瞰下,“尔上曾有言,人在军中一日,两军定尊朕为主帅;……眼下虽寝疾在卧,可旦夕间醒亦不可估,其身未薨一日,其旨则奏效一日,你若一再口出不逊之言,视与抗旨同罪!”
曾参商如被雷击,浑身大颤,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字,惊神散魄,只瞪大了眼,盯着他。
…………
皇上圣明,自有决断……
曾参商手指不禁一紧,折子被攥得不成形状,低声应了下来,告了安,转身出去。
初闻此事时,她震不能言,听赵烁提起应是宁墨遗子,可英欢与贺喜情深若何,旁人不知,她却明白,然虽暗自腹测,却也不敢当着圣面直问出口;又见英欢长时不诏此事,由是更加确信当是贺喜之子无疑;只是眼下冷不丁听英欢道无意瞒众,又不禁心生疑惑,只怕赵烁所言倒是真的……
冬日严寒,千里回师之路定有险阻,他病体难捱,她自是知晓。
僵着不语,耳边嗡嗡,眼前花了一片,只觉胳膊又被方恺狠狠一拽,才猛地回过神来。
英欢纤眉舒平,脸上不起波澜,知他话中之意,只淡淡一点头,“尚好。”走上前去,伸手要过他掌中软帕,轻声道:“朕来,你退下罢。”
然二帝圣驾在后,方恺所辖风圣军人马之数远少于谢明远麾下护驾之军,纵是将来入京后英欢心生歧念,仅靠邰涗一部亦掀不起丝毫波澜,因而无人对英欢所出兵令起疑。
能叫她流出这般神情,这孩子又怎会是旁人的。
曾参商闻言点头,应了旨意,又催马靠前两步,轻声道:“今晨捷报,江将军及龚将军分别又胜两役;于林二部日夜疾行,再有三日便能抵赴燕平之北。”
那人低头不语,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一让身,请她一人上殿觐见。
英欢毫不经意,取过一件中单,展抖开来,披上身,伸手抚过腰下,系好带子,淡淡侧眸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还算合身。”
皇上有孕一事本只赵烁一人才知,连她也不过是十日前才听英欢亲口相告,若非大军疾进诸事不变,而英欢需她代为觅衣寻物,恐怕她到此时也看不出圣体有变。
谢明远眼角微动,“上龙体有恙,冬日又寒,若随军一道行返,倘是路上万一……”
“眼下是赵太医在里面。”小校答。
“他不敢当面谏言,”英欢声音骤冷,“倒叫你来劝朕?”
曾参商小惊,来不及回避,连忙将头压得极低,不敢去看。
“差事办得漂亮,”英欢淡道一声,却不闻悦声,“远途辛劳,又是披雪疾行,去歇息罢。”
赵烁小惊,却不敢多言,诺诺敛了一旁物什,退了出去,将殿门从外掩好。
曾参商扯缰,利落下马,一掀盔,头顶束发竟带碎汗,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问道:“皇上一切安好?”
当年争位不成,如今趁势再为。
他自始自终未发一言,此时突行此举,令众人都惊了一跳。
谢明远低头,喟道:“上早在从吴州回顺州之前便嘱咐过臣,若是将来一日生变,大军不掌,臣当立时传报回朝……”
暖香扑鼻,令她心神一恍。
他胸膛微微起伏,平平缓缓,面苍神止,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话虽逆耳,可也并非无理之言,一时间殿上冷氛缓走,人人僵而不言。
一骑轻蹄疾驰远,踏碎漭漭皑雪,薄甲光棱烁烁,盔上飞络随行在颤,直入吴州皇城大内。
左面邰涗一列人等脸上亦惊,都未料到她语出急锋,一言之下竟是这般不择而逼,未论大乱其势如何,倒先疑言邺齐大将意欲趁此乱时,行图谋不轨之举。
邺齐精锐之师hetushu.com•com本就尽归他掌,此次禁军重兵北上征讨,国中诸王封邑之下厢军之力又何足挂齿。
殿外宫阶层层落,眩目金阳洒在血灰之色上,衬出一路阴寒,不远处有冬鸟低空掠过,浅鸣倏然即消,冷中透了丝生气。
英欢脖颈微弯,眸光顺滑而下,温瞥小腹一眼,眼底点滴水光遽涌。
邺齐国中,八王为乱。
她心底血刺一颤,疼了下,虽知邺齐国乱定是他之策意,可听谢明远亲口确认,仍是神震而魄飞于顶,怔了又怔。
江平双手握拳,低了头,侧身退后,语锋滑缓,开口道:“依陛下之意,此事又该如何是好?”
寸肌寸肤她曾触过,火热淋漓不能自禁。
向南远处,山峦连峰而拔,巅颤云霄,一眼望去只见松木清辉遍山而落,日头斜阳打在险峰之间,光影朦胧,直坠深谷暗处。
她微仰下巴,深吸一口冷风,隐约可见远方崇元殿外铁卫横立,将甲层层折光,二军将校林列,都在等她。

英欢闻得他轻嘘之声,唇角微瘪,不再多言,迎风轻舒一口气,迈步出殿。
殿中静得出奇,两面数将均抬眼望上。
英欢看她一眼,道:“你觉得朕太狠了?”
……自那一年那一夜、那一场倾心之遇之后,她如何还能再回得去当年。
谢明远眼角微动,斜眸一望,闭了嘴,仍是无言。
她讪讪垂首,慢行大礼,而后起身,再不敢多言,退了几步,出得殿外。
是夜,帝固疾又作,寝疾不视政事,兵务皆委于上,上令谢明远掌邺齐军务,屯兵于吴州城外百里,候帝疾愈。
江平亦是随贺喜御驾出征、血战多役的亲将,此时见他不语,便出列两步,上前直声道:“国中八王策军为乱,上寝疾在卧,我等屯军于此却按兵不发,陛下何意?!”
语气透着担心之情。
可余光飞瞥之下,仍是看清了她微隆小腹,凝脂胸前乳晕色深,蝶骨侧后不复棱削,多了丝丰腴之态。
但看这一世英名,终将何收。
她哽了半天,才艰难开口,问他道:“皇上何意?”
纱飘幔垂,屋内一室暖香,水润潮露浮在空气中,轻而碎。
她默然不语,可脸上神情已然道出心中所想,半晌才抬眼望过来,慢慢地点了下头。
英欢一路缓行而来,殿外人人趋避,两列铁甲寒辉自她身后折合,待她上殿升座,才沿次入内。
换作四年前的她,若能睹此刻之情景,定是欣喜不休,万丈豪情不输男儿一分。
銮驾之中甚是宽敞,黄褥层层而叠,厚且棉实,简榻之下精巧暖炉排了一列,热气萦而不散。
厚帘一角随风轻颤,碣云关冲天之峦时隐时现,壮丽之景不虚其名。
曾参商看她神色温霭,眉宇间隐忧如云,不知怎的,眼眶一下便潮润起来,不由自主开口道:“邺齐皇帝陛下可知此事?”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泪光已消,空留蓝暗雾色。
邰涗列将之中,方恺同曾参商不约而同互望一眼,挑眉一松气,均自小退半步,不复提心吊胆。
他以他血定天下,横剑张弓撼破几国铁壁,到头来却撑不过苍天之意,人心算尽,算得了这全天下,算得了她一心一爱,却独未算到——
三月初三,于宏、林锋楠二部南下,两军合师于吴州城北,上诏天下,以帝未薨之名出师平乱,令江平率兵为前锋先行,于、林二军居中,谢明远、方恺各率轻兵护二驾于后,拔营南下。
曾参商看着她朝里面走去,只觉胸口闷窒,眉横眼冰。
英欢神色无变,红唇一角翘了翘,“邺齐国事?”点滴笑容顿灭,黛眉苍色一飞尽,“当初邰涗邺齐二国结盟,乃朕与尔上亲晤所定;朕择邰涗宗室之女、尊为公主之号,送与邺齐为后。如今邺齐国乱横生,若是一王得手,莫论将来二国盟约废止与否,单说燕平中宫之后,何人能护其安?!”
她立着,心中仍是惊然未定,瞥他一眼,不知还能再问什么。
心口棱棱刺痛,涩而苦。
“为何?”她本是在挣,可一听见他这话,便停住不再动,挑眉侧眸,越发觉得奇怪。
“方将军。”她迎了几步,唤了声,心中却觉尴尬。
江平、龚明德首破冯、豫二州,擒卫、越二王后奏请圣意,英欢待江平出兵向东后才下诏,令龚明德于军中立斩二王,以儆效尤。
英欢接过,手指轻扫,见都是上好的棉料,不由微弯了唇,“难为你了。”将衣物搁在一旁案上,抬手脱了身上薄单。
素氅翻绒压雪,金缕簌旒披霜,人若独梅,缓缓而行。
邺齐地多山河绣景,待天下承平,我带你去看。
二月,邺齐国中谣如风起,言帝薨于军前而未付遗诏,时禁军重兵皆远征于外,以帝薨无人掌军而致将有异心,朝中闻报,人心惶惶;初十,卫王据冯州起兵;十三日,越王又举兵于豫州、与卫王相应;鲁王、韩王、燕王、汉王、商王、魏王闻之,各据相继起兵,欲图大位之争。
他侧身一步,“便遵陛下之意。”
她又望了他半晌,眼底飞快滚过一抹阴色,敛眉起身,留那黄笺在案,兀自往殿外走去。
曾参商也不多话,臂夹冷盔,抖抖身甲,便大步进了殿中。
隔了良久,谢明远慢慢侧过身子,一掀膝甲,冲英欢跪下,垂首道:“臣愿遵陛下之意。”
身子慢慢变硬,手脚一阵阵发冷。
千里谣言似箭而抵,万人黎众受风而起。
虽至三月末,路边苍树已显翠色,斜枝开芽,嫩绿点点,可邺齐北境一带仍是寒氛凛冽,风起刮面,銮驾厚帐亦抵不住侵体春寒。
她低应一声,起身,将床幔放下来,隔着轻晃细缝望向他。
她一展常服,碎旒扫案,迈步下阶,眸光逡巡于邺齐大将们脸上,一字一句道:“朕先前好言劝析,国势兵局当已明晓。你们如若愿服,则两军仍为袍泽,https://m.hetushu•com.com平邺齐国乱后,邰涗定当撤军出境,再不多扰;你们如若执意相抗、背朕出兵,朕必会令龚明德横军而转,北切邺齐大军回师之路,南逼邺齐国之北境;中宛境中邰涗诸军,于宏、林锋楠二部麾下九万人马已然拔营南下,即日便可抵赴吴州以北,到时邺齐大军南进不成、北退又阻,你们自诩忠君之将,其间利害自当知晓,莫要怪朕不念旧盟!”
邺齐大军骁将甚傲,然谢明远为贺喜多年心腹亲将,贺喜寝疾不视军事,吴州上下军务皆自他出,里外将校对他尊崇之度自是不比旁人。
英欢藐她一眼,“八王既是有胆量起兵叛乱,就该知道欺君祸国乃是自绝于天地之举,倘是不得大位,便只有死路一条。”
曾参商的声音隔了重重厚帘传进来,搅乱一厢暖炉热意,语速甚快,沙哑中又带了点兴奋之情。
春寒料峭,冻杀百云。
谢明远听清,眼里闪惊了一下,却定声道:“陛下何出此言?”
英欢面上神情微松,眼中却仍不透一丝光,只看着她道:“于、林二军拔营南下,此事朱雄之部可知?”
手中软帕在掠过他左腹肋下那道浅凹之痕时,停了一停。
他却在后叫住她:“陛下。”
曾参商眉却微皱,半天挤不出一丝笑,“……眼下春寒未褪,陛下外着衮服,旁人当是看不出来。可若再过些时日,待天气转暖,到时不复厚装,陛下要怎样才能瞒得过众人?”
他既是没死,那她便要让他知道,她所做之事,会比他所谋更厉。
眼眶忽然潮润起来。
一抖霜氅,跃雪而行,大步走去。
殿外远远有人在候,见她孤驾步行而来,忙上前来迎,“陛下。”
“如若将他留在此地,”她打断他,声音漠不带情,“别疆寡卫,何人能保其安?他不随军南下,两军平乱又将师出何名?”
“以为什么?”
此言如万峰之上积雪崩,登时轰散了邺齐将校稳若之象,人人怒气勃然遽涌,欲发却不能。
她转身,施施然坐下,左手将宫衫广袖一撩,从内抽出一封黄笺,斜眸望向他,“邺齐国中生乱,两军并师而返,此事早晚会传至北境军前。朱雄如若得知,势必会领军南下,与其到时生歧,不如现下便发报与他,道国中谣言不足以信,两军回师平乱,令他按军北境,暂不得动。”
她动作轻稳,一下又一下,手下这这身子,她是何等熟悉,可又是何等不熟悉……
邺齐国乱,邰涗却要出兵相介,而两军并师平乱,却要遵她帅令……此事莫说邺齐诸将听了不平,便是邰涗军中闻之,亦是大惊失色。
方恺脸色僵然如冰,也不顾周围还有人,扯了她的胳膊便将她往一旁拉去,口中低声道:“本想在你去见皇上之前先拦下你叮嘱一番的,不料你入城驰行太快,我虽急着赶来,却还是晚了半拍。”
却不料会有一日,变得温凉若此,再也不动一分一毫。
乔木浴盆水渍深深,周遭萦了一圈热气,水温未凉。
以他铁腕之策,若想防其生变,亦非不能,可他却不为;非但不为,还纵此乱生,又是何意。
他眉峰一横,又接道:“倘是延误时机,令八王得逞,我等将来何颜见上?!”
形势错综复杂若此,她且闻且心惊,根本不敢想像英欢这一段日子以来心中会是什么样的境况。
曾参商一怔,“臣以为……”
他僵在原地,瞳里一黑。
可他策意在上,定不会想到她所行之事,非他之愿。
……纵是今日不言,往后也定有事昭之时,她又何苦在眼下逼他。

曾参商垂眼,“……没什么。”仍旧不敢将心中疑惑问出口,只是道:“臣只担心陛下随军远行,身子能否吃的消……”
“休说什么忠君不二的话,”她打断他,唇扬却无笑意,眼底颇寒,“大将在外,手握重兵,知君上固疾缠身时日无多,忠心能抵几时久?”
那一|夜|欢好之情历历在目,他那般温柔,弯腰低头,替她穿靴,眸光烁烁盯着她,对她说——
谢明远摇头,抿紧了嘴,不再开口。
薄雪融冰,在大块大块的青色宫砖上铺就一层漫漫灰灰的光影,直衔上阶,抵入殿门。
她兀自僵了半晌,才又低下眼,唇角一侧冷牵,笑也无意,心中只留寒一寸。
谣传他薨于军前,才致诸王心生婪念,欲趁大军将乱之时起兵以谋大位,却不料邺齐邰涗二军能够火速并师南下讨逆。
曾参商垂臂,攥了攥折子,又道:“陛下令龚将军斩已擒二王于军前,臣亦以为不妥。方将军压诏未发,只望陛下熟虑之后再定……”
貌似速快合稳,两军袍泽共平叛乱,可如此一来,邺齐京畿之围便由邰涗大军阻截,除谢明远护驾轻兵之外,北面邺齐大军纵是破敌南进,也近不得京师之周百里。
方恺松手,眉皱更硬,高大身躯遮了雪茫在后,好半天才又道:“……昨日入夜时分,接东面来报,邺齐国中谣传盛起,道帝薨于中宛,而军中隐丧不发……邺齐八王策军,欲始为乱,以争大位。”
英欢淡淡落睫,眸子里水光轻晕,扬了扬袖子,示意知晓,着她退下。
果不其然,江平脸色本已和缓,听得此言之后遽然又变,疾出一步,上前冷声道:“我等如若率部出兵,陛下则疑将心会反,可邺齐十万大军若是尽归陛下麾下,陛下其心若何,我等又何从知晓!”
殿上人人均暗自抽了一口冷气,眉转之间,面面相觑。
他阖眸在卧,神色安然,全然不知先前之事。
谢明远抬头,看向她。
……与你不同,我有八位兄长。
半晌后,江平又上前,脸色黝黑不善,目光对上她的眼,冷声冷语道:“邺齐国事,何容陛下插手。”
江平面又作怒,上前欲言,却被谢明远拦了下来,只听谢明远低声道:“谢陛下美和_图_书意。”
而他既已衔首伏拜,愿遵英欢之意,其下数将万兵又有谁能再言不字。
以江平、龚明德二部为利翼前锋,败北面二王叛军之后分兵横扫东西两面,擒王败将势出如剑,又连破四王重邑。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熏笼暖风渐消,外面忽然有人来叩殿,“陛下,崇元殿那边来人,道两军诸将都已诏至,在候陛下圣驾……”
世间苍生万人,谁能及他一分。
一干人瞬时黑了脸色,攥甲而立,抬头朝她看来。
谢明远脸上每一角都僵着,踌躇了半天,才低声道:“……臣有苦难言,望陛下莫要多问。”
一倒之后成何乱,他又怎会不知。
英欢挽了袖口,走去坐下,凉声道:“朕何时说要瞒了?”
她低头捋捋头发拍拍甲,再抬眼时,就见方恺从另一头雪道上三步并两步地朝她走来。
恨殇天下,往后这一步步刀枪血雨上,她带他缓睹。
英欢面稳如冰,瓷白凉光渐起,盯着他开口:“朕说不得擅自发兵,未说不发。”眉斜挑,眼里光痕一闪即消,又道:“邺齐国中大乱,尔等各部趁势发兵,号以讨逆为名,然实居何心,谁人能知?!”
英欢长睫落了又掀,眸子水润,“他卧病一事,朕下旨不得传泄,便是城外军中亦未有闻;曾参商于北境军前都不知此事,何故邺齐国中却能盛传此谣,而至八王生乱?!”
十字如重雹骤降,砸得殿砖寒音颤颤。
远处林立铁卫有人看见,立时收戈来迎,“曾大人。”甲上冻霜稀透,越发衬得周氛苍肃。
他要的不是带她来,而是让她在他死后趁乱挥军,血踏入关,一扫这大好河山,一纳这厚疆袤土。
他从前说她不够强、不够狠,她一向都知他够强、够狠,却不知他能狠到放任一国生乱,以他帝室骨血野心来成全她这一家天下。
十二日,江平过南岵北境,持上手谕,号龚明德一部分兵南下,合师共讨;十九日,过碣云关,败冯州逆军后疾进向南,直指豫州。
曾参商点头,越过他半抬的手臂朝远处望去,来时路上雪碎如棉,粒粒盈透,此时却是白皑成壳,沉压心际。
英欢唇角一侧轻挑,手撑了撑座椅扶手,起身,冷然道:“可朕却觉得,还不够狠。”
英欢指攥座首浮螭,眼里生寒,“邰涗邺齐二军同袍共泽,自中宛巍州一路攻伐至此,所占之疆尚未分定,而北戬伏降之事亦未落准,邺齐便逢此大乱,倘是将来帝位易主,何人能保二国盟约不变,而邰涗之利不损?!朕居于侧,安能坐视不管?!”
四个月来同她呼吸相通、喜怒相连,却是静而无动,连常人有孕不适之感她都未曾察觉一分,因听赵烁数次诊脉均言胎脉正常,才稍放下心来。
她微一点头,再不多言,兀自走了进去,直入内殿,便见赵烁躬身在床榻一边,正为贺喜擦身。
英欢微一晗首,将侧帘掀得高了些,朝曾参商看去,“传朕口谕,命大军全速疾行,日落前必得尽数过关,今夜驻跸碣云关之内。”
英欢目光一扫众人,脸上寒气尽敛,不疾不缓道:“两军并师,南下共平邺齐国乱,诸事皆依旧例,朕仍为二军主帅,若无朕谕,将令不得付下。”
她背影逆光而立,朱衮其下双肩瘦削,一把青丝峦髻巍巍在后,弯垂大袖被冷风吹得微微后扬,人如奇松,虽秀却韧。
她眼角一红,眉梢微颤,手中软帕已凉。
“朱将军一部同邰涗奉清路禁军共驻北境,陛下密调之事在臣动身前还未传至那边,”曾参商皱眉一想,“他当是还不知晓。”
见曾参商策马远去,英欢才收手放帘,重又捧起手炉,淡一舒气,转身回望车内另侧。
代掌军权,挥师南下,平邺齐国乱而不逾己责,看似处处蹈距,可大军越近燕平,她心中便越发没底,不知圣意究竟如何。
……从未想过,那般一个顶天立地不可一世、刚悍不屈血剑入喉的男子,竟有一日会倒下。
英欢回头,看她一眼,抬手撩起纱幔,轻声道:“过来罢。”
他立身于骏马之上,邺齐江山便是铁血冷固,永不可摧;
……便是今日在殿数人,又有谁真知她心中之意。
曾参商脊背立起一层薄汗,僵着,心中飞快转过数念,口中低声道:“陛下是想……”
她微有踯躅,低了头走过去,拨开层层轻纱,待到了里面,也不抬头去看,只将手中捧着的衣物递过去,小声道:“入碣云关以来未过大县,怕陛下等不及,臣便在衢州民户里让人现做了几件,糙得紧。”
此言虽逆而大不敬,却也不无道理,邰涗数万大军逼入邺齐境中,邺齐将帅哪一个肯善休?!
车驾又动,辘辘在响。
英欢知他明白,不禁微笑,扬袖示意众人退殿,却又独将他留下,待人走门合,殿里殿外都无声响,才走近两步,冲他道:“……上薨于军前,此谣是你传回邺齐国中的?”
她走着,眉尖淡淡蹙起,脸色随阴而寒,耳边响起那一夜,他对她低喃之语——
她怔怔地听着,微启的嘴再也没闭上。
英欢将那纸黄笺搁在案上,淡一扬眉,“如若北境军前大动,北戬定知邺齐国中事出不小,当此大乱之时毁表出兵亦非不能,到时国乱未平而北面生变,又该如何是好?”
方恺眉头沉陷,右望一眼,开口欲言,可念及自己身份,又强忍了下来,听到身后邰涗将校列中有簌响之声,不由垂眸低叹。
她抬睫,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疤,耳边响起开宁行宫那一夜,他压在她身上,捏着她下巴,眸黯声低,说的那些话。
方恺拉她至一僻静之处,皱着眉,低头看她,压低了声音道:“吴州城外城内眼下如何你也见了,你人在北面压根不知,这些日子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都道他一世雄风霸气无人及,却不知,他也是人,也会病,也会倒,也会老……
和图书他落座于御案之后,国中万民便是隽脉无忧,绝不会乱。

“陛下,前面便是碣云关了。”
可圣心难测,自贺喜寝疾至今,英欢每诏令出之下其意为何,两军上下无人能揣。
他复又低头,沉然而叹,“陛下所言在理。”
可知他之意,却又愈发恨他,恨他恨到——恨不能一剑斩了他,就如当年初遇那一夜。
……更不闻有关邺齐皇帝陛下的只言片语。
“陛下。”曾参商停下,声音有些不自在。
英欢微一眯眸,“当真不愿说?”
这孩子……
当日破吴州后他斩万军降兵,又说,若是不杀孟羽,他怎能放心;那时她以为他心狠手辣,一心一意要绝后患……却不知他是不放心往后这乱局一出,中宛会趁势而反,到时天下战火又起,无人可止。
大历十四年正月二十九日,二帝见北戬使副于崇元殿,使至御座前,躬承问讫,拜呼万岁,两军诸将称贺亦拜,上使北戬使副还位,与诸将出,罢近宴不用。
她停下,却未回身。
“在北面,”英欢直身坐定,面无表情又问,“可有听见什么传闻?”
然十二日前忽接英欢急谕,令邰涗奉清路禁军屯于北境不动,命于宏、林锋楠二部即刻策军南下,又诏她日夜疾速返回吴州。
山河绣景为实,带她来看是假。
远天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湛透之明,青缦一般滑笼于整个皇城之上,朱殿金檐熠出光彩,催心清亮。
……这一处之伤,是当年登基初时遇刺所得。
她抖得止不住,半晌才蓦然一低头,想起先前在殿中面圣时英欢脸上神色,背后脊骨一寸寸凉了下去。
可她如今早已不似当年。
赵烁闻音回身,忙过来行礼,“陛下,”抬眼快速打量她一番,神色稍显踟躇,却仍是垂首道:“陛下这几日身子安好?”
她坐定,搭袖于侧,抬眼望下去。
英欢眸底浅光一晃,盯住他,“什么苦衷?”
她双手抱袖,眼望殿外青天白云,淡声道:“朕带他一道回师南下,军中所出之令皆由朕定,而后以他之名付下。”
她静目看着下面众人面色,眼底星点淡淡一流,压了声,又道:“便是你们眼下心无此意,可若是几部各自出兵,大局之下诸军乱,人心会成何样,谁能说得准?!”
终是搁下了药碗,伸指去勾他微凉的大掌。
如此一想,额角都开始隐隐发痛。
英欢一凝眉,脸上瞬时覆了层薄冰,瞥了她一眼,不答,只轻声道:“曾参商,你胆子愈发大了。”
六马行之甚慢,蹄铃轻响,时脆时沉,答答踏地之声渐渐缓了下来,未过多时,车驾亦止。
但他既是心念一死,处处以亡布策,那她还顾得了什么?她不在乎会有万一,她只知——
身后附和声起一片。
…………
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平眉蹙了蹙,额前黯了颜色,沿着床边慢慢坐了下来,伸手撩开他身上衣物,将软帕重新浸过温水,绞干,轻擦他身子。
右面邺齐将校由谢明远领立,却是只站不跪。
当日他调朱雄率重兵北上,那时她信他,以为他真的只是不放心她……却不知如此一来,邺齐北境之外便无大将压镇,纵乱横生,他才是罪魁祸首。
外面寒风脆脆,将她束发乱丝刮至眼前。
一番话响彻一殿,尾音利落,无人能驳。
曾参商暗自咬舌,低头道:“陛下恕罪。”
邰涗军中方恺衔首,曾参商居后,其后十数将校垂首立在殿左,就要跪行大礼。
从此往后,他便是要死,也要死在她身旁。
她看着他,慢慢道:“倘是你说了,朕也许能帮你。”见他仍低头不语,不由挑眉,“……可是有何地方为他掣肘,不得已而处处尊他圣意?”
…………
自江平及龚明德二部过碣云关、破冯州叛军至今,时已过近半月,五日前于宏同林锋楠先后率军入关,而今她圣驾在后,也终要入得邺齐境中。
怕他们出殿心生反复之意,才要留他们于皇城之中,待邰涗大军重部兵至城外,才肯真正放心。
曾参商静立在列,一脸霜色,身上却是冷汗涔涔,虽知英欢今日诏众将集殿,想必心中早已定意,可听见她先前之言,仍是小僵了一下。
英欢心知猜对了,想来他定是有何隐情才至这般,不由侧过脸,轻声道:“你君臣二人之事,既是难言,朕也就不再多问。”
英欢复又抬头,看她两眼,未答,只一挥广袖,冷了眉着她退殿。
曾参商进来,合上门,一路走进内室,隔了数层纱幔望过去,隐约可见英欢婀娜体廓。
不及书问便急急动身,可今日自外进城,一路而来却觉事情处处透着不对劲,吴州本为邺齐所破,可邺齐大军却尽数驻于城外,城中只外城周缘见得到邺齐铁骑身影,待到了皇城大内,竟只见方恺麾下风圣军为卫在护。
英欢立在一旁,身上披了薄单,带也未系,袖口湿棉贴肤,半干长发随落在肩后,一曲蜿蜒渍印。
“告诉方恺,”英欢背身又道,“朕已然三思熟虑,再勿多劝。为乱八王……”她停了停,声音一寒,“朕一个都不留。”
一谋天下,二心相量,半生为爱半生战,这一场恢弘的较量谁赢谁输,尚未有定。
可他偏偏没有死。
她一撇眸,看向风动垂帘,手将他大掌握得紧紧的,眸子里似含了一汪静湖,水深数丈欲涌,波光却凝而渐止。
之前北戬请和,她同刘觉代二帝共往北境军前答之;后北戬皇五子来朝献,刘觉奉贺喜旨意送使来吴州,她独留于北境军中,迟迟不闻吴州后事。
睫垂心紧,抬手解了大氅,扔去一旁。
前面有人马折返而来,至御驾旁停下。
淡而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一下将她心神唤回。
二十六日,诏二军诸将集殿议事,上御明德门,列仗卫,诸军大将常服上殿;上以帝疾未愈而代掌邺齐大军,仍为二军主帅,并师回讨和*图*书邺齐八王叛部,诸将俯伏无异。
英欢高座于上,闻声抬眼看过来,见是她,微一动眉,抬手止她行礼之举,看了她半晌,才道:“以为你三日前就能回来了。”
半天才蹙额,冷笑。
曾参商眉梢沾雪,脸比先前更瘦,扯了嘴角道:“十二日前接陛下急谕后,臣便马不停蹄地往吴州赶,奈何路上雪积冰合,由是晚了……”
邺齐数将怎能不明她话中之意,个个脸色生变,谁都没想到她会硬腕相逼,更没想到她处心积虑之下竟是分毫不留退路,一时间皆哑然无语。
方恺眼里一片阴,看她道:“今晨下诏,令两军武阶三品以上将校于午时齐至崇元殿,集议此事。”
她望着他,许久后才挪了挪身子,伸手取过之前苏祥送来的温药木桶,从里面拿出银碗,欲转腕时,手却顿了一下。
情荡江山,从前那一场场槊戈腥风中,他护她疾行;
英欢摆手,无心多言,着她退下,可见她仍杵着不走,不由轻一挑眉,问道:“还有何事?”
谢明远面色陡变,却仍僵然道:“陛下心有何计,臣绝不多疑,定尊上意,以助陛下之策,只是……”他抬眼看向她,握了握拳,“臣无反心,天地可鉴,还请陛下容臣言有不尽。”
她又道:“先前殿上议事,朕虽拿邰涗屯于南岵境中大军相迫,可又怎会当真坐视邺齐国乱不顾,而令两军反目为战……此事旁人不明,你却应当知晓,朕胁迫得了他们,却胁迫不了你;可朕没料到的是,你竟会是第一个应承朕意之人。”她转走两步,看着他,逼道:“你到底为何肯顺他之意、助朕之策?”
曾参商谢了恩,却不退,逆着胆子抬眼,见她面色白而泛瓷,眉间隐黯,不由直声问道:“……陛下可是龙体有恙?”
明知自己时已无多,却能将这话说得那般用情,将她骗得满心欢欣,以至今日一腔涩痛。
曾参商立着不动,就看他嘴唇飞快在动,声音时低时疾,语如落珠般没个间歇,一句连一句……
倘是在四年前,她断然想不到将来会有一日,邰涗大军能够滴血不溅地踏过碣云关之口,而她更能够堂而皇之地驾幸这一片广脉之疆。
因怕苏祥一人力有不逮,多日来她嘱赵烁同苏祥一道入殿侍疾,日夜轮护,不论何时都得有人在殿中候着。
方恺一扬眉,嘴角动了动,却只点了下头,应了旨意。
英欢眸子里寒光转消,蓝雾浮起,淡道一声:“起来罢。”转身走去方恺那边,轻声吩咐道:“天寒地冻,留众位将军于皇城之中歇息几日,待于、林二部大军抵赴,再请他们出城回营。”
他走上前两步,眉陷更深,“陛下统军南下,欲置上于何位?”
她止了方恺行礼之意,眸光凛然一转,启唇吐语,话锋直直劈入右面邺齐数将间:“有敢擅出兵者,立斩无赦。”
天下万万人,他比谁都明白,比谁都看得清。
谢明远眉深皱,看她道:“上固疾突发一事,陛下是打算瞒着朱将军?”
南面二王北进燕平,英欢以邺齐前军分兵乏术为由,令于宏、林锋楠二将率兵疾行,九万大军斜阵逆挡于燕平之南,阻叛军之路,护京畿诸脉。
……至死,都不再与你分开一刻。
他既是没死,那她便要将他欠她之处数倍讨回,强亦能狠亦无惧,但看最后,谁强得过谁,谁又狠得过谁。
…………
贺喜毒伤突发,寝疾不醒多日,二军于吴州一带滞而不动,天下战乱虽平,可其下暗涌流波何其凶险,稍处不慎便是崩天毁地的结果……本以为此事已是大骇人心,却不料邺齐国中竟会于此时出乱!
良久,她才抬眸,低声道:“但由天命。”
谢明远面无波起,定定地站在御座下首,耳闻身后诸多将校怒音将起,却是不发一言。
莫说邺齐国中叛军,便是这天下,又有何人能抵得了两国铁血军容这横扫之势。
……心知他之意。
不由沉眸,轻一含风。
字字如骨刺反逆,直扎经脉血髓,掀动滔天寒意。
江平身打一个冷战,抬眸看去,仍僵道:“就算如此,两军尊陛下为主帅可矣,然兵令绝不能只由陛下一人而定!”
心口闷堵,几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谢明远陡然抬头,“臣……”
邺齐吴州大军主副将帅皆已俯首,旁人再言亦无用。
她看向他,脸庞陡削苍瘦,似刃刀唇锋利,峻眉不扬却威,令人心悸。
他没死。
英欢站了会儿,并未落座,只回头看了谢明远一眼,忽然问道:“你为何事事都遵他意?”
山色景美秀丽,已属世间难得,可睹此远景,实难想像那漫山苍木郁郁之色,其下掩了多少白骨灰血。
英欢眉梢小动,敛了目光,转身回座,口中道:“……朕便知道是他一手筹谋的。”语中含恨,“何时之事?”
言简意赅两句话,她知他之意,可当时只道他往伤烙心不可提,却不知今日会得这局面。
英欢抬睫,伸手将侧帘撩开一条缝,暖气袅袅散出车外,同清朗春风混在一起,一闪即消,寒气扑入车内,冷意又甚三分。
谢明远嘴角扯了抹苦笑,道:“陛下高估臣了,”一停,又道:“若无上意,臣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专行此事。”
丢帕入水,抬手拢好他的衣物,替他掩了被角。
江平在旁一怔,心中转想英欢先前所说之话,又看向谢明远,半晌之后微一咬牙,随跪而道:“臣亦愿遵陛下之意。”
英欢足下不停,待人推开殿门,便直直而入,口中低问道:“谁在侍奉?”
就这般坐着,看着他,良久都不动一下。
曾参商微诧,摇摇头,“不曾。”停了下,又道:“陛下手谕几事,臣在回来前均已办妥。”
不由勾唇,唇色若血,笑意若亡。
“臣……”谢明远头低了又低,言语涩滞,“亦有苦衷。”
殿外冷风扑面而来,其间杂裹着细碎冰粒,擦得双颊火辣辣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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