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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着，他又补了一句，“云涛不敢玩儿命。”

赵言诚安静下来后，凌筱松开他，身体软软地往后到回原来的坐位上，才发现力气已经用尽了。她这时方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痛，低头一看，发现刚才用力箍着言诚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抠破了，皮肉外翻，殷红的血珠往外冒出来。

她惊恐地望着前方，左手本能地握紧了手刹柄。

“谁赢了？”车速越来越快，凌筱身体往后紧贴着座椅靠背。

“我原想不到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因为医生这样告诉我的时候，我几乎要晕了。爸妈替我去医院照顾她了，我在家哭了整整一天。言诚，我怎么也不愿相信，我们要失去她了，就在不久之后——”

他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就直接将车开上了高速。

“现在怎么办？”

“不用了，我相信她还可以活很长时间。”

“如果那线头由你自己捏着，你会怎么安排自己的命运？”凌筱问。

他不再动了，一声声沉闷而悲切的哀叫从她胸前泄露出来，她跪在座位和-图-书上，捧起他的脸，摸到一把湿乎乎的泪水，然而那张脸扭曲得更叫她心痛，他的皮肤因为充血而变成了乌紫色，额头青筋暴突出来，由于紧咬着牙根，牙齿交错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睛向外翻着，泪水却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涌出来。

“你来开车。”

车子以惊人的速度朝尽头的黑暗奔驰，如同是奔向一条神秘的死亡之路，被困缚的灵魂仿佛在其间得到了解脱。烦恼、恐惧一瞬间都被抛得老远。

“人活着好像就是来承受这些痛苦的。”他的眼睛没有聚焦地望着前面，仿佛已经被挖走了灵魂，说话的声音也飘忽不稳，“活着，其实就是来承受这些痛苦的。”

“大二暑假我们一起考的驾照，刚学会我们就比过速度了。”

这是怎样一副悲痛欲绝的面孔啊？凌筱心痛地搂着他，不忍再看第二眼，贴着他的脸，两个人的眼泪混合到了一起。

凌筱心头一震，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得没叫赵言诚看出异样。“是吗？我刚得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好一阵和图书静谧，只有他们急促的喘息，仿佛是灵魂里的那一丝绝望在颤抖。

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力量，她仿佛突然变得力大无穷，相互抠着的手竟然将他死按在胸前，制止了他剧烈而疯狂的挣扎。

凌筱的手缓缓松开手刹柄，把安全带解开后，放回膝盖上，神情安宁地望着前方。

“你不是问我害不害怕么？我不怕，你尽可以开得再快些，大不了——”她说，“要死一起死！”

“坐过。”

“坐过云涛的车吗？”他忽然问。

“再快又能怎样？能快过光速吗？能让时间倒流吗？”凌筱讽刺地勾起嘴唇。

他和云涛都是那种喜欢速度带来强烈的刺|激感的人，然而只要凌筱坐在他车上，他没有真正地开过一次快车。

“去医院吧。”

“我安慰你，你安慰我。”

凌筱看见赵言诚的头又一次撞向方向盘，倏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的头按在她的胸前，她心痛地哭喊着：“别这样！言诚，别这样！我的心要痛死了。”

“前面好像有掉头匝头。”赵言诚抓起她和-图-书的手，吮吸着伤口，然后发动车子，“我的心还是痛得很。”

“我也是。”

夜空中响起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的撕裂声，车子偏离车道，转而滑向安全岛，撞上低矮的栏杆以前骤然停下。

她又流出了眼泪，嗓子颤抖着发出一声声伤痛的哽咽。蓦的，车里响起一声长长的悲伤的嘶喊，像兽类发出的悲鸣，绝望得令人心碎。

赵言诚冷静下来时，时间仿佛已往后滑了一大截，仿佛适才的悲痛是一段空白，一时间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当他直起身子时，他竟有些诧异自己怎会像个女人，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上那么久。

两个人都像木桩一样站着，凌筱混乱的思绪这才有了点条理——到底为什么赵言诚要冲她发脾气？

“我被停职了？”他说。

“你干什么？”赵言诚为她的举动愕然，又矛盾地含着一抹担忧。

“在这么痛苦的时候回想走过来的岁月，似乎就没有一天是快活的，全是痛苦，痛苦，痛苦得直叫人想死掉的好。”

“明天要给妈妈转院吗？”他问

赵www.hetushu.com.com言诚似乎愣了一下，接着他抿了一下嘴唇，猛地踩紧油门，顿时，车子像飞了起来，凌筱连两旁的楼房景物也看不清了。

“随心所欲地活上一天，然后跟你一起死去。”

凌筱也陪着他一道哭，一道伤心。纵使赵言诚没有哭出声音，她却恍惚觉得车里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哭声。她受了感染，发出一声心痛的呜咽，然后也伏在膝盖上爽爽快快地哭了起来。

“害怕吗？”赵言诚冷酷地问，“害怕我可以送你回去。”

赵言诚为她没有追问原因而松了口气，一迳以茫然忧郁的眼神盯着一处。接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谁都是一只被线操纵的木偶，捏着那线头的神也许重来就没有来人间活过，所以他不懂得被遗弃是什么滋味，不懂得被折磨、被诬陷是什么滋味，不懂得失去亲人爱人是什么滋味，它的心口大概从来没有阵阵地疼过。”

“妈妈被诊断出胃癌。”凌筱的脸颊滚落下一行眼泪，“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总不会比这个更叫人难过。”

赵言诚木然地wwｗ.hetusｈu.coｍ•ｃoｍ望着路尽头的黑暗，眼睛眨也不眨，慢慢地，他倾身伏到方向盘上，把脸埋到双掌间，泪水从指缝间渗了出来，他的自制力已然崩溃，不知道怎么停止，只好任眼泪疯狂地流着。

“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它不痛了？”

他们转头凝视着对方，泪光后的那双眼睛有种不同寻常的坚定。

“随心所欲地活上一天，第二天就死去。你呢？”

赵言诚那阴沉的面孔可叫她不敢问一个字，她也不知道自己追出来要干什么，只知道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到了负一层停车场，赵言诚出去，她也跟着出去；赵言诚坐进车里，她也坐进车里，自始至终，赵言诚都当她空气，但是从他那紧抿的嘴唇可以看出，他是在极力地说服自己忍耐旁边那个让他狠不下心甩掉的幽灵一样的人。

“不行，我的手受伤了。”

“亲爱的，别这个样子！”她依然大声哭喊着，“求你了！不要这样，看着你这样我就不想再活下去了。”

赵言诚双眼直直地盯着前面，忽然，他的头猛地一低，结结实实地撞上方向盘，发出沉重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