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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你这个混蛋来，我的确是好很多。”沈云涛也笑着说。

“不幸福的时候占大多数吧？”

赵言诚从床上站起来，把空啤酒罐放在书桌上，然后带着某种意义地用手轻拍沈云涛的肩，“好人，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得走了！”

“这不会是永远。”赵言诚目光中含着一抹忧郁，“我很清楚，有个人比我更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一辈子。”

他摇头否认，“只是很想跟你说说话。”

“那你总得有点儿打算啊？”沈云涛试图与他好好沟通一次，“暂时休息是可以，不能一直不工作。你这么大的人了，不用我告诉你不工作就没饭吃的道理。”

血液循环加速，掌心里的小手慢慢有了温度，他重新给她的一只手戴上手套，握紧另一只手揣进他温暖的大衣口袋里。

“我也觉得，就像一个怪物一样。”凌筱斜挑着眉毛看着情绪低沉的他，忽然指着右边说，“啊！那里开始放焰火了。”

“你为什么活得不痛快？因为之前发生的事和妈妈过世？”

“新的一年了！”凌筱把帽檐拉高了一点，抬头笑着对赵言诚说。

掀被子时，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奇异地感觉到昨晚残留着的温度。她又想起来了一些片断——赵言诚一直握着她的手，可他是什么时候抽离的，她却想不起来了。

“你愿意去担负任何责任吗？不管是不是你自己选择的，”赵言诚忽然问，“一直和图书担负到人生尽头，骨化成灰，入土为安才会解脱？”

他们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赵言诚忽然转头问她：“冷不冷？”

“真是个好人！”赵言诚扯开嘴角笑道。

“也许你会说，生活就是有很多不如意的事。”赵言诚接着说，“可我想，你跟着我也许是最不如意的，因为我自己就活得很不痛快，怎么还能给你带来快乐呢？”

凌筱被他这句话吓得收回了眼泪，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问：“那你想做什么？”

“什么意思？”凌筱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所以，你很早以前就计划着，要发奋学习，努力工作，买一套大房子好娶老婆生孩子？”赵言诚不无揶揄地说。

“人活着还要担负很多责任。”

然而，凌筱在短暂的惊愕后便恢复了平静，“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不缺钱，你可以自由自在地过上好一段日子。”

“那时候不想说，整个人压抑极了，说出口的话都是带着情绪的。”他坦白说，“现在想说了，想让你知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希望你幸福。”

“每个人不都是？”沈云涛说，“你现在也不是住着一套大房子？”

赵言诚的笑容敛住，喝了口酒便低着头状似凝思。过会儿他又说：“那套房子住着可不便宜，我是个茅草土墙屋也能住得下去的人，贵的房子住着真叫我觉得不合算。”

“如果我是你，情愿一直住在这里。”

m.hetushu.com.com“当然愿意。”

“有幸福的时候，也有不幸福的时候。”凌筱小声说。

赵言诚和凌筱出门时已经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给夜色涂抹上淡淡的白。

赵言诚抹净脸上的雪，又开始清理颈后，他没有一点要发怒的迹象，清理干净后，竟是将她的手又拉回来，像开始那样搓热了才重新戴上手套。

“我现在就很幸福。”

他们开了一段路的车，又在一条宽阔无人的大马路边停车，在雪中步行。

“我想跟你说，我不会再去工作了。”赵言诚说。

“也许跟你以前一样，找一些不固定的工作来做。”赵言诚艰难地说，他坦然地迎上凌筱愕然的目光。

“不是，以前我也以为每个人都是像我这样，对生活只感到累赘和痛苦，可是——”赵言诚顿了顿说，“你相信这世上有断了一条腿依然可以很快活的人吗？我什么都不缺，爱了你十几年，最终你也嫁给我了，工作上我只要努力一点，就可以得到优厚的回报，然而我还是不快活。”

凌筱摇摇头，眼睛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她的心还浸润在那体贴的呵护里感动不已。

“如果不考虑工作前途，物质享受和别人的目光，也许会很快活。”赵言诚面容沉静地望着飘落的雪花，“我们不是都经历过了，我不但不能给你幸福，也不能令自己快活，对你，我一直很歉疚。我觉得结婚后，我变成了另m.hetushu.com.com外一个人，那个满腹牢骚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自己。”

“天这么冷不要玩雪，当心感冒！”他温柔地责备说。

“即使爱我，跟我一起生活也令你不快活吗？”凌筱伤心地问。

在沈云涛的那个小房间里，赵言诚斜坐在床上，把脚翘在离床很近的书桌上，手里握着一罐啤酒，那姿势惬意极了。沈云涛则是坐在书桌上，脚踏着一把椅子，微倾着身，双手捧着啤酒。

“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赵言诚按住她的肩说，“说起这个仅仅是因为我想跟你剖开心来谈一次。”

赵言诚停下步子，抽出揣在大衣里手拉起她，替她脱下手套，轻柔地搓着那双冻僵的手。他一边搓着，一边抬起眸子柔情地凝视她。

“你也没有忘记他吧？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你也忘不了他。我和云涛，你无论选择了谁都不会主动离开，因为是你主动把我们三个人的鞋带绑在一起的。现在我并不是在推卸责任，然而你不能不承认，如果没有我，你和云涛当年即使分开，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

“在国外我也很怀念。”

“你想说什么？”凌筱抬起脸，眸子里闪着泪光，“想说我是个朝三暮四的人？是，你和云涛在我心里分不出轻重，我想在你心里，或在云涛心里，剩下两个人都是同样重要的，谁叫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谁叫我们从来不肯接受三个人以外的人？谁叫我是女人，可以比你们多一和-图-书个选择？”

“我看你心情很不好。”凌筱缓缓抬起眼眸说。

“这并不是暂时的打算，我计划这样过上一辈子。”赵言诚说。

凌筱沉默。

“你又说这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话。”沈云涛不悦地说，“不要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你也许不知道云涛现在有多痛苦，我却知道，我曾经也感受过那种痛苦，而他现在就比我那时痛苦上百倍，因为我那时看到的你是幸福的，而他现在看到的你却是不快乐的。”

“你还想说什么？”凌筱抽泣着问。

“那么斤斤计较干什么？”凌筱呵出一口气，“过半个小时应该就有人放新年的焰火了。”

“我也想，但是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太远。”沈云涛说，“再说，很早以前我就明白，迟早得离开，总不能叫老婆孩子跟我挤在这么个小房间里。”

“慢走，不送！”沈云涛随意地挥了挥手，仰头喝下一大口啤酒。

“还差一个小时。”赵言诚回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那怎么行？”凌筱的反驳冲口而出，“我们过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以后还会有孩子，总得让孩子吃饱穿暖，受到良好的教育吧？”

“你为什么还不去上班？”沈云涛想起凌筱向他提起过这方面的忧虑。

赵言诚顺着她的手看去，后颈顿时一阵彻骨的冰冷，他冷得打了个激灵，手绕到颈后摸到一把雪，同时口袋里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正在试图抽出去，他反应极快地又抓回来握紧了，和-图-书转身瞪着大笑的凌筱，此时又一团冰冷的雪无情地砸到了他脸上。

赵言诚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我让你幸福吗？”

凌筱低头看着脚下的雪白，等他说下去。

凌筱点点头，“手很冷，戴着手套还是被冻僵了。”

“很怀念你这间小屋啊，”赵言诚说。

“是啊，一个独生女，怎么能指望她跟着吃苦头呢？”赵言诚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当初要是不分手，她才算是嫁对了人。”

“每个人都要这样审上一回，我还是照样回答你：我不想去！”

“每年都如此，实在是没什么新鲜的。”赵言诚心不在焉地说，他微微仰头看着高楼上的灯光，注意力却并没有聚集在那里。

“现在不冷了吧？”他问。

“好好，我不说了！”赵言诚歉意地举起啤酒罐，同他碰了一下。

赵言诚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人活着如果只是为了吃饱饭那可容易多了。”

夜里下起了雪，从空中霏霏地往下落，这精致而华丽的城市像个脸上搽了粉的女人，穿戴得金光闪闪，扭摆腰肢迎接新年前的狂欢。

“你住得下去，未必凌筱就住得下去，她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没吃过什么苦头的。”

“想说什么？”凌筱意外地问，“结婚两年多，你没有一次是愿意跟我认真说话的。”

“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就这样欺负我的。”凌筱大笑不止，说话也断断续续，“这下可算是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