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那年的情书
第六章 鸵鸟螃蟹，小小离别
李涵叫他，顾铭夕回头，李涵帮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衣领，又拉了拉他的衣袖，将衬衫拉得服帖一些。她说：“以后，上厕所的事，戴老师会安排男同学来帮你，当然，一切以自愿为原则，他们要是不乐意，你千万不要勉强。妈妈相信，班里二十多个男孩，总有几个会像简哲和刘翰林那样乐意帮忙的。”
“你真小气！”
他正说着，麻花辫女孩惊喜地叫起来：“哇！顾铭夕，你有两颗虎牙哎，好可爱哦！”
脑子里浮起了李涵的声音：
“顾铭夕！”庞倩跑到他身边，又气又急，上下打量着他，“你这是干吗啊？发生什么事了？你离家出走啊？”
顾铭夕听得聚精会神、咬牙切齿：“别吵！”
然后，楼下就响起了卡车巨大的引擎发动声。由近及远，庞倩终于站了起来，看着那辆载着顾铭夕的车驶离了金材大院。
那声音特别响，不像是意外落地发出的，倒像是被人摔出去的。
月零花钱为六十块的庞倩同学吓坏了：“大、大几百？！”
在乒乓球队训练时，谢益看到了她手里的拍。
“不是。”顾铭夕低下头微笑，“那说好了，可不能反悔。”
顾铭夕还是摇头：“不行。”
“欲盖弥彰！”
顾铭夕没说话，只是喘气。
顾铭夕点点头，清清嗓子就说了起来，他说得异常流利，仿佛早已经打好了腹稿。他的语速很快，发音很好听，庞倩根本就听不懂，说着说着，她看到戴老师面上露出了温柔的笑。
就在她说出第二句话时，庞倩已经快速地站到顾铭夕面前，双手毫不犹豫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二两饭那个，要一块红烧大排，一份炒青菜，唔……再一个荷包蛋。”
不过就玩了一会儿，她就没兴趣了，顾铭夕的电脑桌实在太低，她弯着腰用，很吃力。
“在学校不要和同学吵架，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去告诉老师，回来告诉妈妈，千万别和人家对着干，你可打不过人家。”
顾铭夕说完了，戴老师指着汪松说：“同学，你来翻译一下。”
庞倩已经把水壶递到了顾铭夕嘴边，她斜着壶身慢慢地喂着他，边上的女生悄悄地打量着他们。庞倩突然使了坏，水壶一斜，水就哗啦啦地倒了出来，顾铭夕来不及躲，脸上、脖子和迷彩服前襟都被弄湿了，还被水呛得咳嗽了几声。
她的脑袋晃来晃去，顾铭夕看着她向自己靠过来了一点，悄悄地把肩膀凑了过去。庞倩的脑袋碰到了他的肩，身体逐渐放松下来，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顾铭夕点头：“嗯，差了三分，没考上。”
庞倩心动了：“怎么加入呀？”
走到厨房门口时，顾铭夕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这时是十月中旬，气温低了许多，但谢益身上却穿着短袖，他把外套系在腰上，骑行时，臀部偶尔会抬离自行车，那车的速度真快，庞倩还没来得及说声拜拜，谢益就像阵风似的没影了。
“没有，你呢？”
“再找找。”
“喔，螃蟹——”因为谢益叫庞倩为螃蟹，队里的人就都跟着他喊螃蟹了。郑巧巧说，“你是不是喜欢谢益？”
顾铭夕就说：“是吗？那我买回去听听看。”
庞倩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
好不容易熬到训练结束，庞倩已经快要累趴下。和顾铭夕一起走出校门时，她转个弯就进了一家小卖店，趴在冰柜上挑起了雪糕。
结果，还没等顾铭夕去买来乒乓球拍，谢益已经给庞倩带去了一个好消息，经过沟通，庞倩被乒乓球队录取了。
他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做一个合格的观众，看到庞倩走在队列里，她个子不高，在那一排由矮到高里排倒数第二。
“为什么呀？”
但是，他们没有找到任何饭店，过年期间，小饭馆都放假了，大饭店又离得远。庞倩跟着顾铭夕在街上转了半天，又冷又饿，最后说：“顾铭夕，我想回家了。”
顾铭夕：“番茄炒蛋。”
顾铭夕的脸色有些白，眼神深沉如海，他“嗯”了一声就坐了下来。
练完球，庞倩收拾了书包走去场边。顾铭夕依旧坐在那里，垂着脑袋，腿上摊着一本英语书。庞倩走到他身边才惊讶地发现，顾铭夕居然睡着了。
“我觉得我是一只鸵鸟，并不是‘鸵鸟心态’里那只自欺欺人的鸵鸟，会在敌人靠近时，把脑袋埋在沙土下，以为自己看不见敌人，敌人也看不见它。我认为自己是只鸵鸟，是因为，鸵鸟是世界上现存的最大鸟类，它的翅膀已经退化，所以不能飞。但是，鸵鸟有一双很强壮的腿，它跑动的速度很快，腿部力量也很大，甚至可以用来抵御比它强壮许多的天敌。我像鸵鸟一样，我也没有翅膀，做事都要靠两只脚，但那又怎样？鸵鸟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鸟，我相信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强大的人。”
顾铭夕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窗外，年轻的女孩在他肩头均匀地呼吸着，她的睫毛纤长，小鼻子翘翘的，顾铭夕突然觉得，九站路，太近了。
“唔……”顾铭夕说，“就当是预支明年的生日礼物。”
庞倩点点头，心急火燎地离开了家。
庞倩对着打饭的大师傅笑眯眯：“番茄炒蛋，叔叔，给我蛋多一点啊！”
“期末考考完去买的。”顾铭夕走到庞倩身边，抬起右脚到桌面上，脚趾推了推键盘，“我现在打字不慢了，一分钟能打四十多个字。”
她很灵动，但是她的那种灵动并不张扬。她看似娇弱，体力却相当好，站军姿半小时，好几个男生女生喊了报告出列休息，她都是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吃完饭，庞倩和谢益一起去洗饭盒，顾铭夕在食堂外面等他们。
“谢益！”
激昂的音乐，和这时的气氛一点都不搭。
他真的很帅，顾铭夕不得不承认。
“我爸爸……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去了外地，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庞倩说：“没有台子啊。”
庞倩对于电脑仅有的认知就是来自学校每周一堂的电脑课。她从来没有上过网，也不懂互联网是什么，顾铭夕开了机，连上网后给她示范怎么看新闻，怎么进聊天室，还教她玩扫雷。
“嗯。”庞倩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两个男生并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单纯的好奇。她的语气变得友善了一些，解释道，“我和他一个小学、一个初中的，一直是同班，还做过六年半的同桌。他去老师办公室了，一会儿就回来。”
因为下雨，路上堵了一些，庞倩到家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她很饿，却不敢和父母说自己没吃午饭，装着嘴巴馋让庞水生给她煮了一碗番薯汤，躲在房间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说罢，他把找钱塞进了顾铭夕的裤子口袋里。
“坐公交车，把IC卡挂在脖子上，上车刷一下就行。”顾铭夕已经想了办法，“我家那边是总站，上车会有座位的，到了市里再转车，也只要再坐三站就行。如果第二辆车很挤，我大不了就走过去。”
最后，他当然不会小气。
麻花辫女孩皱着眉头看着庞倩的背影，小声嘟囔：“她怎么这样啊。”
庞倩竭尽所能地捂紧了他的耳朵，她知道自己弄痛了他，但是她不在乎，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让他听到李涵的只言片语，还有顾国祥对于妻子的回应。
到了次年一月，金材公司的厂房搬迁几乎全部完成，只余下了一点收尾工作。大门上甚至贴了封条，庞倩骑车经过工厂大门时，有些难以适应这个占地很广的厂房，如今变得那么冷清萧瑟。
（2）班的学生都挺友善，至少在庞倩看来，他们似乎挺快地就接纳了顾铭夕，不像初一入学时那样，有很多同学都不敢和他说话。
顾铭夕仔细地看李涵的样子，问：“妈妈，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顾铭夕要等着她一起回家，他不乐意在教室等，每次都会去球馆，一大堆人在那里打球打得火热，顾铭夕就坐在边上抓紧时间背英语。
他的样子很狼狈，庞倩却无辜地看着他：“对不起，手抖了一下。”
戴老师手点顾铭夕：“那位同学，你来翻译。”
顾铭夕终于捕捉到了庞倩“不开心”的眼神，绽开了笑：“干吗倒了啊？去灌个水还得跑老远呢，我把它喝了吧。”
“不认识。”
庞倩脸红了：“那我输了怎么办？”
庞倩已经知道谢益在高一（8）班，问：“你班里有我们以前的同学吗？”
庞倩已经在边上拿着垃圾桶捡碎片了，李涵叫住她：“倩倩，你别弄，小心弄破手。”
庞倩瞥他：“咦？顾铭夕，你把女生名字记得很熟嘛。”
“顾铭夕，我累死了。”庞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想回家，你也回家去陪陪你妈妈吧。”
李涵静默了许久，顾铭夕又叫了几声，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顾铭夕还是站在站牌下，高高的个子，沉静的面容，他一直看着庞倩，庞倩向他挥挥手：“你赶紧回去吧。”
庞倩一下子就坐了起来：“顾铭夕呢？”
参观完毕，顾铭夕带着庞倩去了厨房，李涵在准备午饭，顾铭夕问：“妈妈，中午吃什么？”
就是谢益教她的发球技巧，拍子轻轻一拉，小球带着转儿地击在了桌台角落里，那女孩连动都没动。
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庞倩已经惊呆了，愣愣地看着顾铭夕，突然间，李涵的尖叫声响了起来：“顾国祥！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你就再也不要回来！”
庞倩听不太懂，又拉拉他袖子：“她说什么呢？她是不是也说到鸵鸟了？”
对于郑巧巧的问题，庞倩当然是不会承认的，她装着听到了一件好笑的事般，哈哈哈地笑个不停，说：“是啊是啊，我是喜欢谢益啊，全乒乓球队的女生都喜欢谢益好吧！”
顾铭夕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边上的女生居然插嘴说：“顾铭夕，一会儿你要是口渴了，我帮你去灌水！”
“做一份卷子，太难了，一不留神做完都一点多了。”
风卷着云，天色迅速地黯了下来，一会儿后，大雨倾泻而下，还伴随着雷和-图-书鸣闪电。
“有什么好说的，天天在学校见着呢！”庞倩就是不把头露出来，“烦死了，我要睡觉！”
庞倩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金属材料公司就像是那个年代里社会发展的一个小小缩影，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十几年过去了，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地变革着，而这里，终于也变得面目全非。
庞倩指指身后的双肩小包：“带了。”
庞倩跟着顾铭夕去到客厅时，就看到顾国祥正阴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从庞倩进门到现在，他一直坐在这里，连着庞倩叫他叔叔，他也只是向着她点点头。
“那是我们老家的做法。”李涵也是很久没见到庞倩了，笑眯眯地说，“倩倩，觉得铭夕的新家怎么样？”
他又抬起头来看庞倩，一双眼睛黑得发沉：“我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庞庞。”
庞倩像看怪物似的看他：“你暑假时还做题了？”
庞倩戴着手套和围巾，头发被风吹得很乱，说：“好像要下雨了。”
庞倩停下来，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汪松傻眼了，摸摸脑袋：“老师，我没听懂……我只知道他叫顾铭夕，来自源飞中学，其他的就……”
“这可没准儿，有些孩子可坏了。”李涵敲一下顾铭夕的脑袋，“放学了记得和倩倩一起坐车回来，会比较安全。唉……就是以后搬家了怎么办。”
他抖着肩膀，将书包抖到了课桌上，在椅子上坐下来后，又脱了脚上的人字拖，双脚搁在桌上，脚趾灵活地整理起了书包。
肖郁静居然在看一本英语原版小说。
球馆里很是热闹喧嚣，很多人扣了好球还会大声地喊叫，但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顾铭夕睡着了。
顾铭夕还没答，庞倩就说：“不用了！阿姨，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我也是。”
庞倩加入校乒乓球队后，每周二、四放学后要去体育馆训练一小时。
庞倩和顾铭夕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对视一眼，庞倩还没来得及开口，第二声、第三声碎裂声已经响了起来。
庞倩往他腰上一拧，声音低低的：“顾铭夕，你敢凶我！”
庞倩的眼睛眯了起来，顾铭夕一天才喝了多少水啊，这么大的太阳，大家都在操场上晒着，别人都喝了四、五瓶水了，他上午喝了一瓶，下午才喝了半瓶。
顾铭夕背着书包来到教室后门时，一眼就看到庞倩坐在了他的座位旁，他们已经有两年半不做同桌了，想到她又坐回了自己身边，顾铭夕的心情就变得愉悦许多。
她是想要借此机会看看班里学生的英语水平。庞倩头都大了，她口语很烂，坐在顾铭夕身边，简直恨不得挖个洞钻到地下去。
庞倩就用一种“你真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看他，说：“谢益家住的是别墅，独门独院的，他说他练琴的房间还特地做了隔音处理，外面根本听不到。”
她终于相信年级前五全在他们班。
李涵慢慢地爬了起来，狼狈极了，但神情却恢复了平时的温柔，她对顾铭夕说：“铭夕，家里没菜了，你带倩倩去外面吃午饭吧，妈妈要洗个澡，把家里收拾一下。”
她端着两个饭盒和顾铭夕一起找座位时，碰到了一个人。
他说完后，戴老师点了他身边的一个女生做翻译，女生翻译完后，又做了自我介绍，能考上重高的孩子成绩都不赖，很快就掌握了游戏规则，一个接一个地说起来。
庞倩心里还是很不好意思，又说：“还有，你搬家就搬家嘛，把这么多东西都留给我做什么？还有那台CD机，你妈妈难道不会发现它不见了吗？”
“嗯。”顾铭夕问，“你带伞了吗？”
“啊，是啊。”顾铭夕觉得有汗水滑下了脸颊，扭着脖子在肩头蹭蹭，说，“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是邻居，她就像我妹妹一样。”
“肖郁静。”
庞倩：“你的意思是我其实是菜鸟？”
顾铭夕始终抬头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刻着深切的迷惘，庞倩勇敢地低头注视着他，居然还对他笑了一下。
她撑着伞往金材大院边上的一条商业街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也不顾脚踩着水洼，污水溅到自己身上。顾铭夕说他在车站旁的便利店门口等她，走了十分钟，庞倩终于看到了他，如她所想，顾铭夕浑身湿透，完全就是个落汤鸡的模样。他胸前挂着公交IC卡，背后居然还背着一个双肩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但大包已经被雨淋湿了。
庞倩正色回答：“我的确觉得没啥两样。”
“嗯？”顾铭夕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眼里闪出了一丝光彩。
“是碰到不会做的题了吗？哪一科？你跟我说。”
“没有台子和我说，我帮你安排呀。”谢益打球打得一身汗，脸上满是运动之后的红晕，对庞倩说，“螃蟹，你可是我徒弟，师父我会罩着你的。”
庞倩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说了，顾铭夕听她不说话，问：“怎么，我送你那些东西，你不喜欢吗？虽然都是旧的，但是……其实也都是被你弄旧的。”
很幸运的，顾铭夕和庞倩都被分在高一（2）班，庞倩看着墙上的花名册，一路扫下来都没看到谢益的名字，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庞倩掀开被子就下了床，穿着棉毛衫裤奔到了主卧的阳台上。
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们无话不谈，几乎形影不离。从早上出门上学，到晚上放学回家，庞倩还去顾铭夕家里做作业，十几个小时在一起，他们都有说不完的话。
“不是……”庞倩咬着嘴唇和他说实话，声音低低的，“我就是找你聊聊天。”
“啊？”
之前，新房子装修时，庞倩去参观过一次，等到顾铭夕搬了家，因为临近期末，庞倩反倒一次都没去过。
轮到谢益的班级入场，顾铭夕看到谢益做了旗手，经过主席台时，起步走变成了正步走，谢益“刷”地一展班旗，昂首挺胸地走在阳光下。
很纠结地选了一个巧克力蛋筒，庞倩拿去柜台付账，刚拿出一张五块钱，老板就指着边上站着的顾铭夕说：“这个同学已经付过啦。”
“都下去啦，车子快开了吧。”
“庞倩，庞大的庞，倩女幽魂的倩。”
那些伤人的恶毒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庞倩的耳朵里，她心里怕得要死，感觉像是世界末日。可是对着顾铭夕，她一直在笑。
“难道以后每天都要这样啊？”庞倩抹了把额头的汗，见顾铭夕也是满脸小汗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帮他擦脸。
“男生的名字我一样记得啊。”
“要报名，然后会有个选拔赛，大概录取比例三比一，并不难。”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都快要哭了：“谁说考上重高就一定能考上大学的！顾铭夕，我将来估计考不上大学了！”
顾铭夕新家所在的小区叫金材新苑，它在E市一中的西面，而金材大院则在一中的东面。
郑巧巧这么问，庞倩反倒答不出来了，说：“反正，和他在一起一点都不无聊就是了。”
寒假里，庞倩与顾铭夕约定，去他的新家玩。
“嗯。”
戴老师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笑着说：“那轮到你自我介绍啦。”
那些菜都被砸了，盘子碎了，菜汤洒了一地，砂锅歪倒在水槽里，有些碎片甚至落在了几米远外的客厅。
谢益笑死了：“说不过你，好好练球，别浪费了拍子，还辜负送你拍子的人。”
顾铭夕蹲到李涵身边，轻声叫她：“妈妈。”
顾铭夕留给庞倩的一箱子东西，大部分都是旧的。
顾铭夕又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路上小心。”
到中午的时候，隔壁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庞水生搬着个大纸箱到了庞倩房里：“还没起？！”他把纸箱摆在地上，“喏，铭夕说这些东西都送给你，说都是你喜欢的。”
庞倩说：“你不喝我倒了。”
“前面有个大超市，那边应该有肯德基。”
日子慢悠悠地过去，当街边的法国梧桐只剩下了光光的树枝，E市进入了寒冬，金材大院有更多的人家陆陆续续地搬去了金材新苑。
“看什么？”
她去顾铭夕家里做作业时，发现他的房里凌乱了许多。顾铭夕告诉她，他快要搬家了，正在整理东西。
军训间隙休息的时候，有几个男生去上厕所，会过来问问顾铭夕要不要一起去。甚至，还有几个小女生来找顾铭夕聊天，其中有个女生长得挺好看，头发留得特别长，在脑袋后面扎了一个麻花辫，她坐在顾铭夕身边，一脸温柔地问这问那，偶尔还会掩着嘴巴笑。
“好。”
她呆呆地看了许久，庞水生拿着外套去给她披上时，发现自己的女儿早已泪流满面。
三个人把饭盒放在一张桌子上，边吃边聊。食堂的桌椅对顾铭夕来说还算方便，他的右脚搁在桌上，脚趾夹着勺子，低着头到饭盒边，饭菜就被他拨进了嘴里。
这样的举动在教室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庞倩前桌的两个男生回过头来，其中一个男生剃着短短的平头，身材挺壮实的，属于庞倩眼里特别“雄性美”的那一种，额头上还冒着几个青春痘。他犹豫着问：“同学，你干吗要坐这里啊？”
到了学校门口，顾国祥居然没有下车，而是由李涵带着两个孩子进去。
“我知道！”
“你就是因为这件事给我打电话？”顾铭夕慢悠悠地说，“你放心，他们不知道的，这是我用零花钱买的，我平时用钱不多，时间长了就存了一点。”
回家的31路公交车上，很幸运的，他们在后排得了两个位子，大强度地训练了一天，随着公车的摇晃，庞倩开始打瞌睡了。
教练在远处喊了一声谢益，谢益小跑着就去了。他十六岁了，真正是个青葱少年，个子比顾铭夕都要高，一张脸如美玉般细腻精致，五官无可挑剔，身材又好，简直就是集齐了上天对一个人的所有恩宠。
军训最后一天的阅兵式，顾铭夕没有参加，他在方阵里太过醒目，不利于班级争名次，尽管戴老师让他参加，但顾铭夕还是自动退出了www.hetushu.com.com。
“啊？！”庞倩惊讶极了，“我？我那么菜鸟的！”
“我和他是邻居，我得和他一起回家的。”接触多了，庞倩挺喜欢大方爽朗的郑巧巧，说，“他没胳膊嘛，一个人坐车不大方便的。”
渐渐的，渐渐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安静，顾铭夕的脸色不再那么惊惶，他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到了最后，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可是第二场球，庞倩的气势就不管用了，对手女孩显然球技比她高超，球风又稳健，庞倩的尖叫声吓不倒她，也不能在三拍内拿下她，很快就输了比赛。
而最后的最后，这些庞倩喜欢的专辑，他都留给了她。
于是顾铭夕的任务也加重了许多，他要保证庞倩弄懂数理化新增的知识点，还要督促她背诵越来越多的英语单词和课文，除此以外，他还要管住自己的学习，练习用脚写字速度，外加做大量的习题。
另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比如特别精致的小沙漏、水晶苹果、日漫手办，还有一本厚厚的速写本。
她走得很卖力，精神抖擞，小胸脯骄傲地挺着，瞧着倒是有模有样的。
戴老师说：“那就要问顾铭夕同学啦。”
庞倩选了一袋薯片，拆开后卡擦卡擦地吃着，她看到顾铭夕的房门背后贴着一张球星海报，问：“那是谁啊？”
顾铭夕知道她是故意的，气呼呼地瞪着她，庞倩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满足地拿着水壶转身跑了。
“我听说……”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们班有个男生是残疾人，说是没有胳膊的，他就坐这里。”
“啊？”顾铭夕很惊讶，随即也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了？”
顾铭夕受不了了：“妈妈，你好啰嗦啊，你赶紧回去吧，爸爸还在外面等你呢，我也要进去了。”
因为顾国祥的职务关系，他要搬家，厂里有的是人来帮忙。一辆金属公司运货的箱式卡车停在楼下，厂里的职工一拨一拨地上楼来，帮着把一些需要继续用的家具、家电搬下去，还有李涵整理出来的一箱箱衣物用品。
顾铭夕喘着气看她，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脸上也是濡湿一片，嘴唇都冻紫了。庞倩掏出纸巾帮顾铭夕擦掉了脸上的雨水，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话：“庞庞，我妈妈回老家了，今晚的飞机，她就定了她自己的机票，已经走了。”
顾铭夕抿着嘴笑了起来。
金爱华下班回到家总是很晚，庞水生又时常加班，因此，庞倩回家时，家里经常没人。她学会了先淘米，用电饭煲煮上饭，等着父母回家来烧菜，实在饿极了，就煮一碗方便面吃。
就在这时，房间外骤然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好像是陶瓷或玻璃碗盘之类的东西落了地，碎裂开来。
她垂头丧气地把球拍还给谢益，谢益说：“没关系，我帮你在教练那里争取争取。”
传达室的曾老头还是像以前那样坐在房门口抽烟，架着煤饼炉煮东西，一条叫旺旺的小狗乖顺地趴在他的脚边。庞倩骑车回来时，会与他打招呼：“曾爷爷！”
“我不想吃肯德基！”
“已经走了好几条街了。”
“你……你自我介绍说这些干什么啊？”
“吃什么都行。”顾铭夕笑笑。
高一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庞倩退步了一点，成了班级倒数第五名。
顾国祥并没有回应什么，但是似乎有拉扯声隐隐传来，还夹杂着李涵的咒骂声。
庞倩一愣：“我说的是后来那个扎麻花辫的。”
“输了就输了呗，反正以后我在队里，你想打球就来找我。”谢益把球拍递给她，“用我的拍，反正你不认拍，我的拍肯定比学校统一的拍子好。”
“铭夕。”
顾铭夕也不管边上人的眼光，右脚抬到眼前，用脚背抹了抹眼睛，说：“昨晚就睡了四个小时，太困了。”
谢益哈哈大笑：“菜鸟倒还不至于，顶多算个菜螃蟹。我和你说啊，你干脆学邓亚萍打球，气势上压倒人家，螃蟹，你可是我徒弟，别给师父丢脸。”
原本饭菜飘香的厨房，李涵穿着围裙在那里准备午餐，可这时，这里只剩下了一片狼藉。李涵背靠着冰箱坐在地上，身上还穿着那条围裙，头发凌乱，眼神空洞，身上沾了不少的污渍。
正式上课后，庞倩发现，高中里的科目变得难了许多，数学从函数开始，这本来就是庞倩的弱项，理解起来实在有些晦涩。
庞倩拉拉他的空袖子，凑到他耳边问：“她都翻对了？”
顾铭夕问庞倩：“谢益那么晚练小提琴？邻居不得吵死啊。”
“好厉害啊！”
“顾铭夕你越来越没救了。今晚我不去你那儿了，你早点睡觉吧。”
“哪儿有趣？”
顾铭夕会撇开头，说：“不借。”
庞倩伸手搭上了他的肩，顾铭夕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来，腿上的书掉到了地上，庞倩将之拾起，看着他小梦初醒般的迷茫表情，问：“你晚上在做贼啊？在这儿都睡得着。”
谢益知道了她的分数，说这个成绩在（8）班应该是中等偏下一点点，绝对不至于垫底。庞倩又去问了郑巧巧，郑巧巧也说，庞倩的分数要是在（5）班，就是中等水平。
“……”
顾铭夕皱起眉，也凑到她耳边：“我以为没人会听懂的，很多单词初中里从来没学过，这是我自己以前写过的一篇英语日记，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听得懂。”
庞倩就这么绷着手指捂住他的耳朵，直到房间外面彻底得鸦雀无声。
然后，她就把球发出去了。
“我……”庞倩向着爸爸求救，“爸爸，我去见顾铭夕，你们先吃饭，别等我了！”
谢益说：“知道不？你们（2）班最卧虎藏龙，听说这一届考进一中的前五名全在（2）班。”
顾铭夕点头：“我知道，妈妈。”
他的话才说完，庞倩的视线就习惯性地向场边望去了，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再看到那个人。
庞倩和顾铭夕一起出了门，下电梯，出小区，谁都没有说话。
“唔，那我等你。”
庞倩心里突然起了一个不详的预感，她想到了那次英语自我介绍，班里绝大部分同学的口语都很棒，她都不太听得懂。老天！她不会又是因为顾铭夕而被“恩准”进了（2）班吧！
顾铭夕失笑：“那你认识谁？”
庞倩偶尔帮他搭一把手，他也没拒绝，周楠中和汪松又回过头来，友善地看着顾铭夕。顾铭夕对他们微笑，说：“我叫顾铭夕，你们叫什么名字？”
“怎么会啊。”顾铭夕无语，“这才一次摸底考，你暑假时是不是一点题都没做？”
顾铭夕回头看她：“不行，你吃了饭再走。”
顾铭夕的样子有些不自在，庞倩也不管周围人乱七八糟的目光，抬头看车厢里贴的线路图，数了数，一共要坐九站。
谢益回过头，看到庞倩和顾铭夕就挥了挥手：“嗨，螃蟹，顾铭夕！哎你们找个位子，一起吃饭！”
那是庞水生找木匠定做的，同样的事，他已经干了第三次。顾铭夕在长高，他的课桌椅的高度也要实时调整，庞水生见到顾铭夕时，总是会拍拍他的背，大声说：“小伙子，抬头，挺胸，腰杆儿绷直！你写字总是弯着个腰，小心变驼背。”
顾铭夕当然也看到了顾国祥的态度，心里有些难过，点头道：“好。”
高一（2）班位于四楼，教室里已有不少学生在了。这班里除了顾铭夕，庞倩一个都不认识，她背着书包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着窗的那张特殊课桌。
她问得那么直白，顾铭夕当然否认：“不是。”
新房子装修得很温馨，庞倩觉得真好看，又宽敞又明亮，还飘着一股淡淡的油漆香。
确定房间外没有了任何吵架的声音，庞倩才把捂住顾铭夕双耳的手放下来。她有些无力地坐下，咻咻地喘着气，顾铭夕缓缓睁开眼睛，两个人无声地看着对方，耳边只有电脑音箱里传出的电影配乐。
庞倩在乒乓球队认识了一个女孩，叫郑巧巧，来自高一（5）班，她和庞倩是练球的搭档，自然就注意到了顾铭夕，没轮到球台时，两个女孩在边上聊起天来。郑巧巧问庞倩：“顾铭夕和你是什么关系呀？”
高一开学，顾铭夕和庞倩第一次去学校，是顾国祥开车送他们去的。
戴老师给班里同学做了自我介绍，又提出做一个小游戏，每个同学用英语做一番自我介绍，这个介绍也是与众不同，除了讲明自己的基本情况，还要用一种动物来表现自己。前一个同学介绍，后一个同学翻译，直至全班都讲完。
然后，顾国祥终于大吼了一声：“你还有完没完！”
顾铭夕无法想象自己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他知道自己不笨，甚至还挺聪明，学习对他来说算是游刃有余，但如果一直要保持前列，他明白，自己必须要更勤奋，更刻苦，更努力。
庞倩说：“他是我同桌啊。”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着，顾铭夕默了一会儿，好心地提醒她：“庞庞，你不用挤三年的，我家新房子已经在装修了，我爸爸说，十月初就能装完，空两个月，十二月就能搬家了。”
庞倩的视线追随着谢益的身影，直到他跟着教练走去了球馆外才收回。郑巧巧看了她一会儿，问：“谢益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你用你的螃蟹发球去吃他们！”谢益笑着说，“横行霸道，所向无敌！”
顾铭夕无语：“妈妈，我不是小学生了，谁会欺负我啊……”
吃着面条时，她会想起隔壁的502，那间房子已经空置很久了。庞倩问父亲，这间房被金材公司收回后，会怎么处理。庞水生说：“大概会安排给新进金材公司的年轻员工住，类似公司宿舍的形式，不会再给员工产权了。”
庞倩也不知怎么想的，一下子就蹲了下来，藏在了栏杆后。
顾铭夕：“……”
“嗯，是我。”庞倩的声音闷闷的。
“做了一些奥数题，还背了英语。”顾铭夕叹气，“你一点不看书，一点不做题，摸底考考不好很正常啊。放hetushu.com.com心啦，正式上课后你会追上来的，要是有不懂的，我给你讲。”
“你是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了吗？顾国祥！你连我们的家都不要了吗？”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情景，这里多热闹啊，成百上千的工人进出上班，厂里有录像厅，有大澡堂，有托儿所，有小礼堂，甚至还有个小医院。
顾铭夕想都没想就给了她回答：“你有不懂的，在学校时，随时可以来问我。要是不想让别人说闲话，那我周末去你家给你讲题，当然，得你愿意听才行。”
倒数第一、倒数第六、倒数第五……她已经麻木了，彻底接受了自己是班级后进生的新身份。
“随便吧。”
她不会再像初一时那样，在顾铭夕面前说“谢益太酷了”，她只是痴痴地望着那个少年消失了的街道拐角，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走吧，顾铭夕。”
“今天真不好意思。”顾铭夕说，“下次我请你吃大餐。”
“对，起码八百，甚至可能上千。”谢益把拍子上的Logo指给她看，“斯蒂卡，瑞典的牌子，贵是贵一点，用起来还是不错的。”
她帮顾铭夕把书塞进书包里，又将书包背到他肩上，帮他把运动衣的衣袖拽出来，整理得服帖一些。
“能，你把地址告诉我，我马上出来！”
“啊，都不熟哎。”庞倩略有些遗憾，“孙明芳都没考好，她也是填了一中的，分数不够，调剂到普高去了。哎顾铭夕，简哲是不是也填了一中？”
庞倩扬起下巴：“这叫气势，你不懂。”
对于她的行为，顾铭夕不予置评，只是说：“到时候，我去看你比赛。”
水槽边都是人，排队时，谢益对庞倩说：“刚才顾铭夕在，有件事我不好问你。螃蟹，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学校乒乓球队？”
谢益摇头：“一个都没有，我那天看了花名册了，咱们以前（6）班的，考进一中的只有五个，凌涛在（4）班，王晨飞在（9）班。”
她一个人坐着公交车摇晃了一个小时到了终点站，下车时，就看到顾铭夕已经在等她了。
“总算还有一样新东西。”庞倩把球拍拿出来，握在手里挥了一下，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车上人真多，庞倩差点被挤扁，她推着顾铭夕不停地往里面走，终于在后半车厢找了个舒服点儿的位置，两个人贴着站在一起。
军训的内容不外乎站军姿、起步走、正步走、打军体拳、唱军歌之类，有很多练习的项目，顾铭夕都无法参与。
那是谢益的生活，潇洒自在，快乐随性，他好像从来不会花很多时间去学习，但每次考试成绩总是不赖。
尤其是他，顾铭夕，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其实就是让自己能够像大多数人一样地生活。
谢益的手指弹一下她脑门儿，“地摊上手表十块钱一块的都有，商场里的手表都成千上万的，不都是看个时间，你说有啥两样？”
“小倩！”眼镜男哈哈地笑，“我叫汪松。”
李涵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他几句，才离开了学校。
庞倩更加肯定，她会被分到可怕的（2）班，就是因为顾铭夕。
“不行。”
李涵说：“不行的，你那么远过来，怎么能连饭都不吃。铭夕……”
谢益是特别的那一个，但顾铭夕一点也不想特别。
顾铭夕一直坐在床沿上，问：“庞庞，你就没发现我房里多了样东西吗？”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庞倩脸都红透了，低着头坐在那里，手指不停地揪着迷彩裤的裤脚。
“郝海东。”顾铭夕说，“中国最好的前锋。”
E市一中有一个食堂，学生们的午餐不像初中时那样在教室解决，而是充值饭卡去食堂吃。
“顾铭夕……”庞倩憋了好半天，才说，“以后我不能和你一起做作业了，我要是考试垫底了可怎么办？”
戴老师随便指了一个男生，让他开头，男生倒也大方，站起身来，张口就说了起来：“我叫XXX，来自XXX中学，我爱好XX、XX和XX，我觉得我像一只狗，忠诚，活泼，敏锐……”
庞倩眨眨眼睛：“你觉得我能过选拔赛？”
顾铭夕没等她说完，开口：“妈妈，我留在家里陪你。”
“多了什么？”庞倩四下一看，终于发现在房间角落里摆了一张新的电脑桌，桌子很低，桌面上搁着一台崭新的台式电脑。
李涵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点点头。
“四个小时？！”庞倩惊呆了，“你在干吗呀？”
曾老头就笑呵呵地说：“小胖胖，铭夕搬走了，就剩你一个人啦。”
“我也没怎么看。”
金爱华嘟囔着：“铭夕搞什么鬼啊，倩倩中午不是才去他那儿吃过饭么？他又跑过来干吗？”
庞倩笑了起来：“我当然愿意的！”
“真是把我这儿当垃圾堆了。”庞倩嘴里这么说，鼻子却又酸了起来。她把箱子里最后一样东西拿出来，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乒乓球拍。
蒋之雅在边上撇撇嘴：“你叫得整个球馆都听得到啦。”
“胡说！”庞倩懊恼地叫起来，“对了顾铭夕，我还没问你呢！那几大本新概念英语，数理化题库，你送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嘛！”
“庞庞，你能出来吗？”
“他叫我去我爷爷奶奶家，但我不想去。”顾铭夕低下头，“冬天，我没法子一个人在家的，衣服穿太多了，我自己脱不了。我也不会做饭，边上又没饭店，我和我妈妈说，我可以和她一起回老家，我很久没见外公外婆了，但是我妈妈就是哭，一直哭，不理我。”
雨从中午一直下到傍晚，快吃晚饭的时候，庞倩家里电话响了。庞水生接了电话，喊庞倩：“女儿！铭夕电话！”
这就意味着，放了学，庞倩和顾铭夕一起走出校门，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再也不会同路了。
庞倩连连点头：“嗯嗯，阿姨，顾铭夕不用陪我的，我先回家了。”
顾铭夕的房间朝北，窗外就是马路，但因为楼层高，路上车辆少，关上窗倒也没啥噪音。
“顾铭夕！”
肖郁静说自己像一只南非小羚羊，看着个子小小的，很温顺，跳起来却可以超过三米高。
她对着顾铭夕笑了笑，大声地翻译起来：
庞倩走到这组高低组合的课桌边，很自然地就在普通高度的那半边课桌后坐了下来。
庞倩嘻嘻地笑了，手指在衣摆那儿扭啊扭。
他的脚趾在键盘上熟练地敲击着，偶尔又移去鼠标上点点，庞倩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就心痒起来，吵着让她也玩玩。
庞倩拿着水壶走到顾铭夕身后，顾铭夕没有看到她，正在认真地回答那个女孩的问题：“……数学啊，我是满分，物理扣了两分，化学满分，英语扣了四分……”
庞倩郁闷地看着他，顾铭夕想了想，趁着没人注意，在她耳边轻声说：“过些天我送你一块好点儿的乒乓球拍吧，你好好练。明年，老队员退队了，你再来试试。”
“还有其他的事，有倩倩在，妈妈也比较放心。吃午饭，发课间牛奶，去别的教室上课拿课本之类的，倩倩都会帮你。”
“四两饭那个，要一份盐水鸡腿……顾铭夕，你要番茄炒蛋，还是干菜刀豆？”
和CD机放在一起的，还有十几张流行歌手的专辑，这些也都是庞倩喜欢的歌手，她记起自己和顾铭夕一起逛音像店时，总是会拿起一张专辑说：“顾铭夕，这张的主打歌很好听哎！我在电台听过很多遍。”
庞倩会厚着脸皮说：“你听完了借我也听一下。”
庞倩用力地点头：“绝不反悔。”
天气很冷，顾铭夕的双耳被庞倩冰冷的双手捂着，耳边便只剩下了一片嗡嗡声，他能听到母亲的声音，偶尔会有父亲的声音，可是他们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清。
“好漂亮啊！”庞倩由衷地说，眼珠子一转，又说，“就是有个房间好像没布置。”
他的语气很坚决，眉目间有一种执拗。庞倩闭了嘴，乖乖地跟着他在街上走。
“这倒也是。”郑巧巧看着远处的顾铭夕，他独自一人坐在休息椅上，腿上摊着一本英语书，闭着眼睛在那儿背诵，忍不住说，“他好用功啊，每次来等你都在那儿背书，他是不是个书呆子啊？”
外面吵吵闹闹了一个早上，庞倩却只是闷在被窝里睡觉，这几天有冷空气，外面好冷啊，还是被窝里暖和。
五句话，又一次陷入沉默。不知怎么的，庞倩心里泛起了一股酸酸的感觉，她和顾铭夕依旧是同桌，只是期末考试后，他们已经有十几天没见面了，这会儿见到，抛开学习，两个人似乎没有了共同话题。
顾铭夕：“我很久没看漫画了。”
庞倩走出房间，心里觉得奇怪，接起话筒，只听到一阵雨声，还有汽车开过的声音。
李涵说：“黑鱼片，卤牛肉，玉米鸡汤，还有几个蔬菜。”
车子启动，庞倩扒在窗边，一直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顾铭夕，这条街很空旷，路上几乎没什么人，顾铭夕的身影便格外明显。
公车来了，庞倩上了车，在窗边找了个位子坐下，看向了窗外。
女生站在那里，微微地笑着。
有一次庞倩装作不经意地经过她身边，悄悄看了眼她在做的事，直接被吓死。
庞倩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按照谢益的提示递交了报名申请。
他终于开了口：“我在你家旁边。”
这的确有些可悲，但生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有多少人能像谢益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那我不清楚，但不会那么巧吧。”谢益说，“前五名啊，全在一个班，到时候摸底考就知道了。”
这样的生活很累，却也充实。只是偶尔，顾铭夕会有一丝迷茫。他记起庞倩对他说过的话，是关于谢益。那时候庞倩和谢益熟了许多，她到顾铭夕家来做作业时，会告诉他一些谢益的事。谢益兴趣爱好特别广泛，除了打乒乓球、拉小提琴和看动漫，他还喜欢养狗，喜欢打游戏，甚至喜欢打牌。
他们出了房间，沿着走廊慢慢地往客厅走，家里安静得诡异，一点人声都没有。庞倩有些害怕了，她知和图书道刚才顾国祥和李涵几乎算是打了架，后来有重重的摔门声传来，也不知是谁离了家。
顾铭夕看着庞倩，她眼睛红红的，真有点输不起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说：“别伤心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本来就没练过，打进第二轮已经很好了。”
“我今年生日才刚过哎！”庞倩跳起来，“圣诞礼物还差不多！”
他很倔强，庞倩完全没辙。
军训很辛苦，下午时，太阳特别大，有好几个学生站军姿时中暑晕倒。学校怕出事，紧急通知让所有高一年级的孩子去教室避暑。
早上六点，他就得起床。
速写本里全是庞倩喜欢的日漫人物，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顾铭夕帮她临摹漫画前，需要打草稿。而这本速写本，就是他的草稿本。
谢益——他是庞倩从小到大认识的所有男生里最特别的一个，是偶像，是王子，是明星。少女庞倩对谢益不敢抱有幻想，虽然她看了许多关于灰姑娘和王子的动漫故事，但还没有不切实际到认为谢益会喜欢上她这样的地步。
一中操场边上种了几棵树，几十年来已经长得枝繁叶茂，太阳虽烈，树荫下倒也微风习习，降了不少暑气。
顾铭夕听到庞倩的声音，转过头来，庞倩把水壶在他面前晃晃：“喝水吗？”
“啊……是啊。”李涵的面色尴尬了一点，吩咐顾铭夕，“哎呀，你们两个孩子别在厨房玩了，铭夕，带倩倩去客厅看电视吧。”
谢益在旁边差点笑昏过去，顾铭夕看的一头汗，嘴角都抽起来了。汪松调侃道：“真没看出来啊，小倩打球是这么有风格的。”
“喂！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好吗！”
所有的人都静静地听她说着，女生说完以后，看了一眼顾铭夕，又看向了戴老师：“老师，我翻译完了，不知道翻得对不对。”
听他这么说，庞倩心里略微放心。身边坐着顾铭夕，隔壁住着顾铭夕，她就像是自带了一个免费家教老师一样，碰到听不懂的知识点，真是一点都不需要担心。
庞倩仔细想一想，“我谁都不认识。”
“我回家可以吃的。”
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天，一中乒乓球队新队员选拔赛就举行了，顾铭夕去看庞倩比赛，周楠中和汪松也去了，甚至还有蒋之雅。当然，她是跟着顾铭夕去的。
有十九站路才好呢。
“……”
顾铭夕只是笑：“要走十几分钟呢，就想着来接你了。”
顾铭夕还是说：“不行，咱们还没吃饭。”
庞倩对顾铭夕说到这件事时，都快要哭了：“（2）班太可怕，都是外星人！我要换班啊啊啊！”
金爱华则每天坐厂车去城西的新厂房上班，她不再是财务部的出纳了，而是去到了仓库做仓管员。仓库虽然配有带空调的小休息室，但工作期间，她只能穿着厚厚的工作服在空旷的仓库里挨冻。冷还好对付，遥想第二年的夏天，仓库里的热才是叫人受不了的。
晚上回到家，庞倩对于这块大几百的球拍久久不能释怀，偷偷地给顾铭夕家打电话，电话是顾国祥接的，听到是庞倩，语气就不太好，但还是叫来了顾铭夕。
两个男生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就笑起来，平头男笑着说：“我叫周楠中，你叫什么名字？”
“枉咱们公司的人叫你一声顾总工！顾国祥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和那狐狸精断了关系，我一定给上面写检举信！说你乱搞男女关系！我要叫全金属材料公司的人都知道！你他妈就是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你就是个畜生！我要你名誉扫地！还有，你别忘了，咱们夫妻多年，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可一件一件都知道啊！”
顾国祥一家正式搬走是在十二月上旬的一个周末上午。
庞倩听了谢益的教诲，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场，她先发球，学着谢益的样子吹吹球拍，突然“呀”地尖叫了一声，把球台对面的女孩吓了一跳。
庞水生经顾国祥介绍，去了一家私企上班，还是从事电焊工作，工资的确要比以前高，但工作强度也变得很大，三天两头要加班，还没有加班费。
“我知道。”
“那狐狸精究竟哪里好？年轻？漂亮？床上功夫一定很好吧！”
庞倩叹气：“真可惜，他成绩向来比我好。”
“好棒！”庞倩挽住李涵的手，“好久没吃阿姨做的菜了！我最喜欢吃阿姨做的鸡汤！”
庞倩对顾铭夕抱怨起来：“今天谢益告诉我，你送我那块球拍好贵的，你干吗要给我买这么贵的球拍啊？你爸爸妈妈知不知道的？要是被我爸爸知道我拿了你这么贵的礼物，他肯定要骂我的。”
“呀呀！”庞倩握着拳头尖叫一声，蹦来跳去，颇有职业乒乓球运动员的风范。
庞倩很紧张，谢益在场边指导着她：“你相持球不好，尽量用发球去吃她，三拍之内见胜负，过三拍就甭打了，平白浪费体力。”谢益凑近庞倩，“就碰运气，把角度打刁，对方也紧张，看你这样还以为你是高手呢。”
“当然不是了！”庞倩说，“顾铭夕这人其实挺有趣的。”
“不行。”顾铭夕抬头看她，眼神不容置疑，“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
站在街上，顾铭夕四下张望，想找一间小饭店，庞倩拉拉他的袖子：“顾铭夕，你还是回去陪你妈妈吧。”
庞倩跑到他身边，埋怨道：“你干吗来接我啊？我认得路的！”
一阵电话交接声后，顾铭夕清逸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里透着欣喜：“庞庞？”
公交车车窗玻璃被雨水扫得糊了一片，路上的车都打起了灯，有些还亮了双跳。庞倩想，这才没过十分钟呢，也不知道顾铭夕有没有到家。
期中考试时，庞倩的成绩有了些微的进步，考了全班倒数第六。
大清早，庞倩和顾铭夕就出了门，两个人穿着迷彩服，背着水壶和饭盒走到公车站，按着大人给他们的指示，挤上了31路公交车。
“要命了。”庞倩想到这样的生活要持续三年，心都变凉了，“顾铭夕，都是你啦，我最讨厌挤公交车了，挤三年真会要了我的命，今天训练结束你得请我吃棒冰补偿我！”
“哦，蒋之雅。”
“顾铭夕？”庞倩不解地问，“你在外面？”
肖郁静以无懈可击的语文、英语成绩和稳定发挥的数理化成绩名列年级第一。第二名是个叫吴旻的男生，而顾铭夕，只是年级第四。
经过庞倩身边时，她一下子就拉住了他的衣袖，拽得顾铭夕不得不停下脚步。
“我看你们关系很好呢，来去都一起的，军训时还一块儿聊天，在教室都是同桌。”
然后，他看到庞倩在和前桌的两个男生聊天，他们回过身来，其中一个的手臂还搭在庞倩的课桌上，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似乎聊得很开心。
她一点儿也没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妥，公交车开啊开，她很快就在顾铭夕的肩头睡着了。而顾铭夕，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都几点了你还不起来，铭夕要搬走了，你不去和他说说话？”
她特地留心了一下主卧边上朝南的那个房间，发现它暂时变成了一个储藏间，除了几个纸箱和几样不用的旧家具，其他什么都没有。
“啊——”李涵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叫庞倩一颗心都跳快了许多。她和顾铭夕都是浑身僵硬地坐着，继而便听到李涵开始控诉顾国祥的罪状。
这时，谢益走到了她们身边：“你俩不练球，还聊天，偷懒呢！”
戴老师是个年轻的英语老师，她没有听领导的话，而是带着高一（2）班的学生在操场角落寻了个树荫处，围成一堆席地而坐。
十一月底时，庞倩发现隔壁的502似乎忙碌起来了，每天都有很多人上门来，直到有一天，庞倩看到，有师傅把隔壁的空调拆走了。
庞倩在顾铭夕的新房间里转来转去，感兴趣地东摸摸西瞅瞅。他的房间很干净，深蓝色和原木色的色调，书架是定做的，高度和庞倩的个头差不多，方便他用脚取放东西。
因此，顾铭夕开始觉得时间有些不够用，庞倩每晚会来和他一起做作业，他还得负责为她讲解。在她来之前，顾铭夕会快速地吃饭，练习一小时电脑。等她离开后，他才能忙自己的事，通常要过了凌晨十二点才睡觉。
一会儿后，她又说：“顾铭夕，咱俩以后考一个大学吧。”
顾铭夕转头对庞倩说：“那……庞庞，我们出去吃饭吧。”
顾铭夕有些不好意思，说：“柜子里有零食和饮料，都是你喜欢吃的，你自己拿。”
课余时间，顾国祥已经开始教顾铭夕用电脑，他定做了一张低一些的电脑桌，顾铭夕坐在桌子前，双脚搁在桌上，右脚操纵鼠标倒是不难，只是在键盘上打字时，他只能用双脚的大脚趾和二脚趾，速度要比常人慢许多，还很笨拙。
女孩有些失望地缩回了手，问：“刚才那个同学，是你女朋友吗？”
彼时，庞水生拿到了七万块钱的工龄买断钱。他花了四万买下了501的公房产权，从此，和金材公司再无瓜葛。
几分钟后，顾铭夕将庞倩送到了公交车站，两个人并肩而立，正午时分，天空居然暗了一些，风也大了许多，呼呼地刮过他们的脸颊。
庞水生也去隔壁帮忙了，金爱华进来叫庞倩：“倩倩，铭夕找你。”
除了宿舍的搬迁，工厂的搬迁也开始进行。城西的新厂房已经投入使用，面积要比市区的旧厂房大许多，设施也更先进，还配了一幢高规格的办公大楼。
庞倩坐在纸箱边，把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外拿。箱子里最多的就是漫画书，成套成套的漫画，八成新，都是庞倩初中里喜欢的作品。当时她没钱买，顾铭夕就买下了，对她说想看了就去他家拿。现在，他搬走了，就把这些漫画送给了她。
因为军训，顾铭夕穿着球鞋，如果想要自己喝水，就得脱鞋，一会儿还得庞倩帮他系鞋带。如果不脱鞋，就得庞倩喂他喝水，两相权衡下来，顾铭夕回答：“不用了，我不渴。”
“怎么会要那么贵？”庞倩瞪大眼睛，“我在超市看到红双喜的拍子，只要和_图_书三十块！这有啥两样啊！”
一路说笑，庞倩跟着顾铭夕到了他家，春节假期，顾国祥和李涵都在家，庞倩把水果和庞水生做的酱鸭交给李涵，就跟着顾铭夕参观起了新房子。
庞倩一愣：“难道（2）班是快班？”
顾国祥买了一辆车，黑色的桑塔纳，庞倩觉得他好厉害，那时候金材大院院子里停得最多的就是自行车和摩托车，私人小汽车真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两个人走到校门口时，一辆自行车从他们身边快速地掠过，那是一辆专业赛车级别的自行车，车把很低，谢益弯着腰伏在车上，回头朝庞倩和顾铭夕挥手：“拜拜！”
放学后，庞倩犹如行尸走肉，走路都是飘的，顾铭夕怎么安慰她都没用。
只是，这一切都和庞倩的小家庭无关了。
“好吧，圣诞礼物。”顾铭夕对着她笑起来。
肖郁静似乎没有认识的人，很少与人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这个女孩绝对不是像她的外表看来那样文静——庞倩暗地里观察着她，在心里做了这样一个结论。
“庞庞，我就快搬家了。”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声音低低地说着，“晚上你来吧，今天的作业有些难的，我不给你讲，我怕你不会做。”
“没关系。”戴老师又问了一个女生，“你能翻译吗？”
“同桌还得等你练完球？”
轮到庞倩时，她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句，就急匆匆地坐了下去。
“我一个人出门，听歌也不方便的。”顾铭夕的声音里带着笑，“以后有机会和你一起出门，你把它带上，我们像以前一样，一人听一个耳塞啊。”
至于庞倩，在全班五十二个同学里，华丽丽地考了一个——倒数第一。
她打开窗，趴在栏杆边，冷风一下子就刺痛了她的脸颊。她看着楼下那辆庞大的卡车，几个人正在最后装车。她还看到了顾铭夕，一个工人正在帮他上车——卡车的载人车厢很高，需要拉着扶手才能上，顾铭夕被别人托着腰送上了车，坐在车窗边，他突然抬头向五楼望来。
肖郁静似乎很无所谓，每天都是独来独往，除了同桌，她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成天就是埋头在座位上不知在干啥。
庞倩说：“就一天没关系的，我看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比如练习正步走时，教官分步骤教动作，会叫一排学生练摆臂，一二、一二、一二……这个时候，顾铭夕就只有站得笔直地在边上看着了。
他看着车窗外晚高峰的繁忙街道，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面上透着疲惫的神情。顾铭夕知道，自己和他们也是一样。
庞倩觉得，男生疏远她，是因为她成绩实在太好，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而女生疏远她，就更简单了，肖郁静家境不错，衣服虽然穿得简单，但仔细看都是商场里不错的牌子，加上她长得秀气，还有那逆天的成绩和浑身散发出的高冷气场，谁吃得消和她一块儿玩啊。
庞倩：“好的乒乓球拍很贵的。”
庞倩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几下子，说：“那以后你怎么一个人上学啊？”
谢益说：“你这块拍子得有大几百，对初学者来说很不错了。”
肖郁静在（2）班就像是个异类，她并不冷漠，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待人接物客气而有礼貌。但是在班里，显然她的人缘并不太好。
“我干吗不能坐这里？”庞倩奇怪地问。
庞倩换上外套，带着伞要出门，金爱华拉住她：“要吃饭了，外面那么大的雨，你去哪儿？”
庞倩心情好到爆，觉得高中生活简直太过美妙。但紧接着，她的心情就跌到了谷底。正式上课后，一中给高一新生进行了一场摸底考试。结果出来后，庞倩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鸡头、凤尾。
直到看不见他，庞倩才回过头，坐在座位上发起呆来。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庞倩问：“你最近看漫画了吗？”
他就选了一张碟片塞进了光驱里，是好莱坞大片《角斗士》，顾铭夕看过一遍，庞倩虽然没看过，但对这样血腥的打打杀杀实在不感兴趣，于是，两个人都有些意兴阑珊。
庞倩开始骑自行车上下学，去车棚里拿车时，她明显地感觉到，车子的数量越来越少了。
见顾铭夕衣服湿了，她拿出纸巾想帮他擦，顾铭夕直接站起来躲开，说：“不用擦了，天气热，很快就干了。”
少年面色惨白地坐在她面前，浑身肌肉都绷得很紧，身体抖得十分厉害，连着那两条空空的衣袖都不受控制地晃来晃去。
炫耀！庞倩在心里哼哼冷笑，那女生一脸崇拜地说：“你好厉害啊，那你为什么不去考广程中学呀？”
女生也红着脸摇摇头。戴老师问：“有哪位同学可以翻译的？”
庞倩舔着蛋筒，噘着嘴说：“早知道我选个贵的了。”
顾铭夕说：“我语文成绩不够好，我用脚答卷的，写字速度没你们快，写作文又比较花时间，所以每次考试时的大作文都写得不好……”
庞倩承担了帮顾铭夕打饭的工作。两个人一起排队到窗口，她递上两个饭盒：“一个二两饭，一个四两饭。”
她这才记起，顾铭夕搬家了，放学后他已经独自离开，不再来球馆里等她了。
顾铭夕练得很刻苦，他知道父亲的要求很高，就考大学来说，不是随便考上一间大学就能算数的。顾国祥明确要求顾铭夕考上重本，最好是985院校，退一步也得是211院校。
第一场球，对手几乎是被庞倩吓输了的，庞倩欢天喜地地下了场，与谢益击了下掌，然后就跑到了顾铭夕身边，喝了半瓶水，开心地说：“顾铭夕！我赢了！”
顾铭夕在教室门口做了个深呼吸，从后门走了进去。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顾铭夕抬头挺胸，尽量不去注意那些奇怪的目光，他只是看着庞倩，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身边。
开学一个多月，顾铭夕的大名已经全校皆知，因为他没有手臂，还因为他成绩优异，长得又帅气。
“我试试吧。”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顾铭夕回头看去，一个小个子、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她长一张瓜子脸，样子很文气。
顾铭夕的面色已经恢复平静，站起身，说：“我出去看看。”
据谢益自己说，他每天放学回家后，先玩会儿游戏，再吃饭，然后出门遛狗。回来以后做作业，通常九点多就能做完，接着他会练一会儿小提琴，看一会儿漫画，最后睡觉。
“同桌？”另一个男生很疑惑，他戴一副眼镜，黑黑瘦瘦，长得倒还不错，问庞倩，“你认识他呀？”
庞倩停下脚步，拉住了顾铭夕的衣袖，顾铭夕的羽绒服都被她拉得绷紧了，他没有回头，只是说：“前面有饭店的，再走一下就有了。”
见顾国祥这个样子，庞倩有些害怕了，拉拉顾铭夕的衣袖：“顾铭夕，我们去你房里吧。”
“我和他一个小学，一个初中的。”庞倩脸一红，急忙解释，“初中是同班，我一直坐他前面的。”
她转身要溜，李涵又叫住了她，她的语气很无力，还带着点儿哀求：“倩倩，铭夕，你们去外面转一下吧，真的，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顾铭夕又走去了电脑边，脚趾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几张碟片，问庞倩：“要不要看电影？”
开学的头一个礼拜是军训，顾铭夕没有参加过小学和初中的军训，到了高中，他提出参加，班主任戴老师考量了一下，同意了。
“小孩儿的事，你别管。”庞水生又嘱咐正在换鞋的庞倩，“下雨天，帮铭夕撑个伞，别让他淋雨感冒了，知道吗？”
这时，那个短发女生已经用英语做起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肖郁静，我来自E市五中，初一之前，我是在南非长大的。我爸爸是一个动物学家，现在在E市动物园工作，小学时，我家养了好多只鸵鸟当宠物……”
“好啊，我要吃烤羊肉串。”
庞倩：“……”
顾铭夕考了年级第三。对于这个名次，他嘴上不说，但是庞倩知道他有些失望。顾铭夕已经很拼命，但依旧没有超越肖郁静和吴旻。
“你已经不算菜鸟啦，我昨天还去队里练了一下，你知道啊，乒乓球是一中的特色嘛，结果队里水平好的真没几个，你上阵绝对不会垫底。”
还有一个随身CD机，松下的牌子，庞倩知道这非常贵，李涵买来时花了近两千块。庞倩知道顾铭夕为什么会把这台CD机送给她，因为从这台机子买来至今，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庞倩在听。
“你在哪里啊？”庞倩着急起来，“我问你话呢！你在哪里啊？！”
回去的公车上，他们有座位。顾铭夕说自己睡一会儿，庞倩训练累了，也把脑袋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
庞倩瞪他：“干吗！你不肯啊？”
“哇哦，你什么时候买的？”谢益把庞倩的球拍拿在手里仔细看，还拿了个球颠了几下。球拍的底板是原木色的，看着并不起眼，上面贴着红色的胶。
庞水生一愣，拉开了金爱华：“小孩儿估计有活动，让她去吧。”
庞倩站起来，说：“我和你一起去。”
庞倩把头缩到了被子里：“跟他说我在睡觉。”
“电脑！”庞倩兴奋地叫起来，“你什么时候买电脑了？”
“你们这儿没饭店，连个小吃店都没有。”
庞倩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回答道：“别人送我的。”
“别把我家的事告诉你爸妈。”
他们一起走去公车站，庞倩问顾铭夕：“刚才那女生叫什么名字？”
在军训的过程中，庞倩终于明白，肖郁静为何会用小羚羊来形容自己。
他指指那低了小半截的半边课桌。庞倩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说：“没错，我就是他同桌。”
顾铭夕觉得为庞倩翻译真有点丢脸，但还是站了起来：“刚才那位同学说，她叫庞倩，来自源飞中学，她喜欢看书、读报和游泳，她觉得自己是一只螃蟹，因为……她姓庞。”
“你要是去找那个狐狸精！我就死给你看！我带着儿子一起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