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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迟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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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一次失眠

第十一章 第一次失眠

“王老师,他们喊的什么意思?”陆路听不明白,转头看着尼若故意大声问。
偶尔有年轻人悄悄离开人群往外走去,转角处总能见到成双成对的身影。没有人会注意这个。所有人都在关注自己的舞步或是关注自己想关注的人。
“怎么看?”尼若试着转动相机,不知怎么调焦距。
那一股似草非草似木非木的味道啊,一直缠着她,再也散不掉。
“嗯……”尼若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
普布大声喊着,拿过不知是谁的杯子回灌着阿佳,人群里一时间叫好声、口哨声四起。还有人趁人不注意打别人头的,摸女人胸部的……
作为专业摄影师,他明白这样拍出的片子没任何意义,然而,他还是不停地举起、放下、再举起、再放下……
陆路不会跳舞,只是随着音乐节奏舞动着手脚,眼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对面的尼若。
陆路接过酒杯,还没等歌声结束,就一口干了。周围的年轻人顿时笑声四起,用藏话喊着:“角羌、角羌,罚酒、罚酒……”陆路不知道大伙在笑什么,转身想找普布翻译,普布早不知躲哪儿去了。
一个小伙子把尼若拖进了圆圈,一个姑娘把陆路也拖进了圆圈。
“幸福吧?想不想要个终身制的?”陆路埋头调整着相机,开玩笑地说。
“哦。”陆路在山石上对着羊湖架好相机,看着尼若说,“你过来,站在那里。”
每次他拍完,尼若都会跟他一起看片子的回放,然后开心地笑。
有家有孩子的女人,不该动这份心思了啊。
尼若偏着头看他,眼眯成了一弯新月。
土坝上顿时欢声四起。
“太美了,棒极了,层次非常丰富。”此时,戴着鸭舌帽的陆路站在小山坡上,相机架在身前,看着眼前一池烟波浩渺,不住口地赞叹。
两个姑娘重新盛满青稞酒,捧到尼若跟前,放开嗓子唱道:
一碗青稞酒,敬给好朋友。
“现在不是那样,等会一喝酒就那样了。”陆路故意皱起眉头,开玩笑地说。
“王老师好!”陆路看着她,故意一弯腰,大声说。
我们在此相聚,祈愿永不分离,祝福聚会的人们,永远无灾无疾。

尼若含笑点头,说了声:“好孩子!”
尼若好笑地看着他,“去,高原反应才不是你这样的。”
退后一步的陆路看着俯在相机前女人,内心一阵莫名的悸动。
“啊……”尼若还沉浸在歌声中,没有反应过来。
普布开车,他媳妇抱着孩子坐在副驾位上,尼若和陆路坐在后排。
艳阳光照春光暖,百灵鸟儿在歌唱。
吃完“古吐”,普布阿妈拿了面团过来,每人一个,大伙接过在身上滚着,意思是把一年的病痛灾难都滚去,来年平平安安。
不再说话,也不再动,暗流在两人间汹涌澎湃。
胡思乱想。
尼若背对着陆路,身子轻软如泥。鼻腔里除了身后飘来的草木味道外,再也闻不见酥油的醇香和青稞酒的香味了。
“你再看看右边,有房子的那个地方。”
两人这才从魔怔中释放出来。陆路蓦然收回手臂退后一步,尼若感觉压力顿减,也赶紧直起腰,不敢看陆路,低声说了句:“下去吧。”
尼若看着他,心里狂跳。他什么意思?试探吗?装着没有听见,说:“陆大摄影师,我快被风刮跑了,你倒是快点啊。”
开始老人们还背着手在一边看热闹,不知不觉身子随着音乐节奏开始晃动,然后极自然地甩了手加入了人群。
她的脸色苍白,显得有些疲倦,显然没有睡好。
陆路只觉得那样的音乐是丝丝缕缕浸进心里来的,牵引着他的心跟着悸动。他用手撑着晕乎乎的头趴在相机上,无言地看着光影中舞动https://m.hetushu.com.com的身影,心里升起满满的感动。
蓝天如洗。
如此近的距离,车子的每一次转弯都能感受到她的温暖,清清淡淡的女性气息是如此迷人。陆路无法控制内心的心猿意马,只能借助窗外的美景转移视线,用举相机的动作来掩饰狂乱的内心。
陆路在前面走着,不时拉起拂动的幡绳让尼若穿过。阳光在婀娜的丝缕间跳跃,播撒些金色的光斑。偶有飞鸟掠过,速度也是极快,唧喳之声还在回响,黑色的剪影已经融进蓝天。轻暖的风梳理着大地,红尘的俗气似乎阻挡在了天外。
陆路把相机挂回脖子上,尼若要帮他拎三脚架,他不让。
“金刚亥母。寺里的僧尼主修金刚亥母密法。寺里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值得一看的就是历代多吉帕姆的塑像。听僧人说,桑顶寺刚建的时候很小,只有一间殿堂。现在的寺庙是二世多吉帕姆扩建的,五世女活佛又增加了很多佛像和佛堂。”
此时陆路并没感觉什么不妥,只是不停地转着镜头说:“看那边,山坳里,有个小房子,山坡上有匹白马,非常完美。”
尼若半梦半醒之间是感觉到陆路在给她盖衣的,也能感觉到陆路在打量她的脸;只是,她不想动,不想让这份不可言喻的温情因为一睁眼就不见了。
普布的家人围绕着他,看到镜头中的自己时,总忍不住哈哈大笑。

“嗯……”尼若又蚊子似的嗯了一声,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手指放在快门上,就是按不下去。
我这两天也没休息好,老是想起她的眼睛,像是走火入魔了。我和尼若坐在后排,没走多远她就睡着了,把上衣盖在她身上,她睡得很香。这个女人,如果能永远这样安静地睡在我身边,多好啊。
不知是谁最先迈开了舞步,人们陆续放下杯子拉着手加入,歌声此起彼伏,愈加嘹亮。
路过羊湖,尼若很开心。她在这里生活了半年多,已经有感情了。不过我们走的线路在浪卡子县这边,尼若的教学点在羊湖的另一边,那边的风光和民风都更原始一些。
“啊?”陆路目瞪口呆,“这样喝下去,不是没完没了吗?”
陆路心里闪过一抹欣喜,收回目光,按下快门,说了声:“好了。”取下相机,回放出照片,“过来看看,棒极了,付费啊。”
尼若带了条大红的披肩,在江边,长发和披肩被风刮得乱飞的时候很有感觉。把光减了两挡拍湖边的尼若,很不错的一张片子,眼神干净。
藏历二十九,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这天藏族老百姓家家户户都会吃一种叫做“古吐”的面疙瘩。做时会在里面包上具有象征意义的盐、硬币、辣椒、羊毛等物。每人一碗,一家人围坐在火边,小心自己的碗却又随时关注别人吃到了什么。吃到辣椒的人表示此人性格泼辣、嘴不饶人。吃到石头的表示此人意志坚强,吃到木炭的人说明此人心眼不好,吃到盐的表示此人懒惰,等等。
“你伤我自尊了。”陆路故意装出一副苦相说。
普布吃到豌豆,大伙都笑着喊:“准了准了,他就是我们家最狡猾的一个家伙。”
尼若和陆路作为远方来的客人,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受到极隆重的对待,不仅是普布一家子视为上宾,就是其他村人也把他们当成了贵客,不时有人上前敬酒唱歌。
偶尔陆路下去拍照,尼若又正好醒着,便会陪他去。也拿着个小相机,陆路拍哪儿她就拍哪儿。陆路每次拍完都会举着相机给她看看,还会指点她拍什么。看着显示屏上一张张美丽的图片,她开心极了。有时,她趴在三脚架上,看陆路半跪在地上用镜头对着远处的牧羊和_图_书人时,她觉得这是一个真正懂得西藏的人,他尊重镜头里的一切,无论那是什么。
“能在羊湖边安安静静地看书学习,人生一大享受。”陆路回头说,“对了,多吉帕姆是什么意思?”
驱完鬼,村里年轻人提着青稞酒或是啤酒陆续来了,在普布家外面的土坝里点了一堆篝火。边上摆上桌子、卡垫,开始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祝词也说得像模像样。酒过三巡,就有人高声起来,喊着自家女人拿酒来或是娃儿滚一边玩去,人不要挡着火光了什么的,这样的场景表示喝酒到一定的程度了。
无论怎样努力,尼若都无法让自己的内心重新平静下来。她不时用右手握住左手的手指捏一下。
二〇〇七年二月十七日
其他人不管听懂没听懂,只是看着陆路的怪样,便跟着笑了起来,罚酒的事便抹了过去。
尼若抱着普布最小的孩子,拿了面团在他身上滚着,一边在他脖间胡乱捏着逗乐,小家伙咯咯地笑着,在尼若怀里扭来扭去。陆路滚完面团,拎着相机跟在举着火把驱鬼的孩子们后面。孩子们在每间屋子做出驱赶的样子,把家具拍得轰轰响,还大声喊:“魔鬼,出来吧,出来吧。”最后到门口扔掉火把。
一曲唱罢,酒还未动,于是人们又开始起哄:“过羌、过羌,罚酒、罚酒……”
尼若吃到了羊毛,普布阿妈笑着说:“真是应了佛祖的安排,一看王老师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陆路吃到桃干,预示着身体健康。普布阿爸端起酒杯递到陆路手上,醉兮兮地说:“陆老师常上高原的人,身体当然好了,祝贺一下。”
一弯新月不知何时挂在了东边的山头,清辉弥漫在大地上。树的影、屋的影、山的影,按照各自的形状定格。兴奋的看家狗在光影里追着自己的尾巴或是追着同伴的尾巴,兴奋地追咬着。

这时,普布拿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过来了,“来,陆大哥,敬……敬你……”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漂亮的阿佳扯进了人堆里,灌了一大杯。
尼若心里顿时暖洋洋的,跟在他后面穿过经幡往下走去。
陆路的双手仍搭在镜头上,只是侧着头,看着尼若的眼神变得烟雾迷蒙;而尼若的眼睛贴在取景框上,红色的围巾被风刮起,绕过两人的身子向后掠去。
“不过是闹酒的程序而已,也没人严格遵守。你看,不是没人罚你吗?”酒后的尼若脸上已经飞起红霞,眼波舒缓流转,浑身散发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陆路看得有些呆了。
“几毛钱?”尼若过来看了一下,笑着说。
“扎西德勒。”陆路双手合十看着老人家慢慢走远。
“在这儿生活,什么都缺,唯独时间不缺,看书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工具。”尼若笑着说,“我的这点雕虫小技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你刚才是歌没唱完就喝光了酒,叫角羌;我现在是歌唱完了还没喝酒,叫过羌,也要罚酒。”尼若笑着说,拇指和无名指相叠,沾酒弹了三下,一口饮干,把酒杯递还给姑娘。“还有一种叫替羌,就是唱歌的人和喝酒的人刚好同时结束,不过杯子里剩了酒,也要罚酒的。”
一大早出发,普布带着他的爱人孩子,先接了尼若,再来接我。
我们到时已是下午六点多,有远方的客人来,普布的父母很开心,忙进忙出地招呼着。喝了第一杯青稞酒后,陆路在普布小弟弟的带领下,到各处转转,熟悉着这个小山村。路过一条巷道时,见一老人背着个土陶罐从另一头走来,满脸皱纹,银发如霜,穿了一身黑色的氆氇,腰间的帮垫已经看不清花色,太阳西斜,光线正好。陆路赶紧举起相机,快门咔咔地响个不停。
陆路看着月色https://m.hetushu.com.com下熊熊的火堆和舞动的人,手指开始痒痒。他拨开人群冲进屋去取了三脚架和相机出来,找了个侧逆光的位置,调好焦距,按动了快门。
陆路点点头,看也没看取景框,只是习惯性地按了一下快门,收起相机。尼若要帮他拿三脚架,他说不用,太重了,你小心点,石子很滑。
火在熊熊地燃烧着,醉了的男女老少仍然不停地举杯,青稞酒在人堆里蒸腾着。
月上中天,青稞酒的香味愈发浓烈,歌声、舞步声在飞扬的尘土里形成了强大的气场,让身处这股气场中的人们眼神迷离,有种不知今宵是何年的感觉。
这是个奇妙的时刻,知道不该,却不想放手。
尼若和陆路就以这么个奇怪的姿势站着。
这样的场合是不分男女老幼的,熟悉的音乐带出了每一个人欢乐。尽情地挥洒吧,不用管自己歌声是不是嘹亮,不用管自己的舞步是不是娴熟,踩到别人的脚了吧?不要紧;撞到别人的身子了吧?也不要紧。此时此刻,快乐让每个人都变得格外的宽容。
尼若按照一个老中医教她的调理方法,深深地吸气,急促地呼气,再屏气直到下一次深深的吸气。过去她每次睡不着,都是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安静下来,然后自然地进入睡眠状态。只是今晚,这个方法不管用了,坐了多久不知道,直到外面响起了公鸡的打鸣声,她还在坐着,如一尊千年的雕像。
看着弯弯绕绕的公路和谷底的土房子,陆路心里升起太多的感慨。这条路走过不知多少次了,每次感受都不一样。还记得第一次进藏,从日喀则回来走的就是羊湖,那时这条还是乡村级的土公路,车子一过尘土飞扬。不过两边的山坡上,不时能看到草狐狸和野兔飞速掠过。现在公路修得很好了,来来往往的车也多了,狐狸和野兔几乎绝迹了。
然后全家老小哈哈大笑。
“算了吧。我才上高原,还有反应。”陆路故意摸着额头,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姑娘们的嗓子很美,就像草原上的百灵鸟儿一样。尼若听得有些痴了,忘了喝酒。
感谢普布,只要需要,他随时随地停车。他们一家都非常热情,特别是普布的小儿子,穿着新的羊皮袄,喜欢跟在我身后不停地叫着“叔叔”,让我给他拍照。
“真的?要不要今晚醉一下?”尼若取下披肩,转身笑嘻嘻地说。
陆路抬起头,食指放在快门上,悬崖边的尼若,嘴角泛着淡淡的笑意,长发被风吹着上下乱飞,睿智的眼眸看向他时有些飘忽,大红的披肩被风鼓荡着,迎面而来。远处,羊湖湛蓝的湖水波光粼粼,灰色的群山层层叠叠向远处推去,蓝天的尽头,隐隐的线条起起伏伏。
表面看去,半闭着眼的尼若不卑不亢。其实,她的内心一直在欣喜和害怕中交战。欣喜的是他就在身边,淡淡的男性香水味一直萦绕着她,就像失散多年的老友,也像上辈子丢失的情人,相遇了,无法抑制内心的欣喜。也害怕着,怕自己就此沉沦了,怕自己冲动之下踏出一步无法收回……
尼若拉紧羽绒服,走到相机前,透过镜头看出去,阳光下的湖水色彩不停地变幻着,黑色的水鸟起起落落,去掉了两头的杂乱,画面只保留了中间的一段山水,非常干净。
而这晚,一墙相隔的陆路同样也睡不着,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对面的小窗出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枕边,翻开的日记本只写了两个大大的字——温暖!
“桑顶寺属于嘎举派香巴嘎举支派,有三百多年历史了。是香巴嘎举的创始人琼波南觉的徒弟克尊旬建造的,还有种说法是十五世纪初博东巴乔列南杰修建的,是西藏唯一的僧尼合住寺院,寺里的活佛也是西藏唯一的女活佛,转了十二世。现在的女活佛多吉帕姆德庆https://www•hetushu•com•com曲珍还是区政协副主席呢。”走在弯弯绕绕的山道上,尼若慢条斯理地跟陆路闲聊着。
如果说开始看到尼若倒下时陆路只是本能地伸出手的话,此时,在扶着她站直后却突然不想放开了。那暖暖的感觉如一道轻羽刷过心尖,他想留住这一臂的温暖,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迎来好朋友,扎西德勒。
陆路按下快门后,取下帽子转身扣在尼若头上,又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披在她身上,轻声说:“别感冒了。”
羊湖这个季节很美,雨季还没来,水位偏低,沙滩上有白色的盐碱,湖边有的地方结了冰,鹅卵石发黑,铺在河床上,画面感很强。不过光线太亮了,大白光不好表现片子的质感,特别是彩色的拍出来很生硬,黑白的可以把光线压一压,显得稍微好点。
两个盛装打扮的姑娘手捧银质酒壶走到陆路面前,含羞带怯地看了两位客人一眼,低头的瞬间,嘹亮的酒歌便响了起来——
小村子离浪卡子县城并不远,在羊湖西南角的一个山洼里,三面环山,桑顶寺就在背后左边陡峭的山崖上。
“你把镜头往下拉一下,去掉蓝天,只留湖水和房子、白马,应该是棒极了的一张片子。”陆路又说。“按快门,试试看!”
月影西斜,火在燃烧,人在舞动,影在飘移……
盘旋的公路上,一辆丰田客货两用车慢悠悠地爬着。
这时,歌声突然分成了两组,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情歌。男声和女声相互应和着,像妻子在为远行的丈夫收拾行囊,也像是慈母在迎接牧归的儿子。
在他们身后,经幡被风扯得高高飞扬。
“还有这事啊?我怎么没听说。”陆路看着尼若,惊讶地说。
今天是藏历四号,陆路在村里拍了几天老百姓过年的情景,感觉差不多了,明天就要回拉萨,他决定到桑顶寺看看。普布去给亲戚拜年了,尼若便陪着他一起上山。当初刚到羊湖时,曾经跟拉姆来过桑顶寺,还算熟悉。
陆路见她老是嗯嗯却不说话,有些奇怪,收回目光侧头看向尼若。见尼若白皙的脸庞布满红晕,明艳的耳垂像要滴出水来。这个男人突然就明白了什么,脑袋里轰的一声,就像突然发生了雪崩一样。
“嘿嘿,过去你是我的民俗老师,现在嘛……嘿嘿……”
“我不冷。”陆路说,“来看看这张片子怎么样?”
“他们说你喝得太快了。”尼若笑着说。在西藏半年,尼若已经能听懂藏族老百姓的日常用语。“这儿喝酒很讲究,敬酒的人要唱歌,唱到一半才把酒杯递给你,你喝一口添一点,再喝一口再添一点,最后第三口才喝完,不过要等她们唱完歌后你刚好喝完才算数。你刚才喝得太快了,人家歌还没唱完你酒就喝完了,所以他们喊角羌,要罚你酒。”
这个时节,内地已经春暖花开,羊湖边的山坡却还是一片荒芜,过季的荒草在风中摇曳,新年的幡张扬在山垭处,给这片山水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
她醒的时候,会和我下车拍照。看着她在镜头里微笑,我也很开心。
尼若有些扭捏,想还给他。
那一晚,尼若第一次失眠了。她盘腿坐在垫上,半闭着眼,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笼罩了她。
“我发现你来西藏时间也不长,居然成西藏通了。”陆路拿起相机对着山脚下的村庄拍了两张,回头笑道。
“那是,我来西藏这么多次了,还没喝醉过。”陆路得意地笑。
第一次在藏族老百姓家过年,陆路非常兴奋,整天拎着相机追着普布的阿爸阿妈和兄弟姐妹,用镜头详细记录着普通人家准备过年的情景。傍晚,当光线隐去,他便坐在天井里,把当天拍的照片输入电脑,和图书一张张地检查着。
人们唱着古老的歌谣,踩着远古的舞步,在这月光如雪的夜里把快乐恣意挥洒。
似草非草似木非木的味道,瞬间包裹了尼若。尼若喜欢极了这样的味道,淡淡的,就像晒了一天的被子刚收进屋里时散发出的阳光的味道。
藏历一号,按规矩是不串门的,走亲访友从二号开始。所以藏历二十九号晚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热闹的一天。
孩子们拿着青稞酒瓶在人群里蹿进蹿出,相互交换着口袋里的零食,大声喊着同伴的名字,也不管有没有可笑的事就笑成一团。
陆路站在土坎上,举起相机,镜头拉远拉近,快门不停地响。尼若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人们挂幡。
村口的玛尼堆旁立一根高高的木杆,陆路走过去,见大伙正在挂新年的经幡。一个孩子已经爬到了杆顶上,把经幡一头拴好,下面的人则把另一头拉直呈放射状拴在杆周围钉在地上的木楔上。
桑顶寺在一个小山头上。看着不远,走起来却是很累人。这就是西藏,极高的空气透明度往往给人带来视觉上的错误。
“这样,轻轻转动。”陆路在她身后俯下身教尼若调整焦距。当他伸出两臂握着镜头的时候,便把尼若和相机都包围在了怀中。对于一个摄影师来说,这是个极自然的姿势,他不会多想什么。而对于尼若就不同了,骤然间拉近的距离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是僵硬地站着,眼睛看着取景框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和淡淡的草木香味以及他毛衣的纤维触碰了她的外衣,缩小的空间触动了尼若敏感的心,产生了一股无法言说的魔力,有一种类似于酸酸甜甜的液体在她的身体里飞快地流动。

普布站在下面公路上,仰首看着山坡上的两个人久久没动弹,一条崭新的五彩经幡在他们头上高高扬起。他大喊了一声:“陆老师,拍好没有?前面还有更漂亮的呢。”
伴随着这种幽默诙谐的方式,年夜饭吃得欢笑声此起彼伏。
酒歌只有四句,反反复复地唱着,大人小孩都会。尼若在羊湖边教书时,闲来无事,拉姆教了她很多藏歌,其中就有这首酒歌。她一手抓着围巾,偏了头看着姑娘们,跟着节奏唱了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中,眼眸闪闪发光。
“多幸福啊,有专业摄影师给拍照。”尼若笑着走过去,站在他指定的位置上,微偏着头看他。
尼若站在他旁边,大红的围巾被风刮起向后飞扬,嘴角带着淡淡的笑,黑亮的眼眸灵动地闪着,长发一会儿遮了脸,一会儿又覆了额。
今天的成果不大,勉强能出两张片子。
也许是青稞酒起了作用,也许是这月光让人沉醉,又或许是这夜里弥漫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尼若的脚步有些踉跄。她停住了舞步,挤开人群想出去透透气,身边醉酒的大爷却一下子撞在她身上,尼若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在要着地的时候,一条胳膊结结实实地托住了她。
她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的。人到中年,什么样的情感没听说过,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遇见过,从来都是心如止水的,从来都是安静从容的,为什么今晚,会为了一缕馨香而魂不守舍,彻夜难眠呢?
爱情要来时,是不分年龄、不分时段、不分地方的,它说来就来了,不容你多加思考,不容你辗转反侧,霸道地进入你的脑海、你的灵魂,哪管你是不是历尽沧桑早生华发!
路线:拉萨——浪卡子县
“过羌、过羌,罚酒、罚酒……”年轻人见尼若窘迫地站着,更加开心地笑,大声喊着她赶快喝完。
老人走到身边,看到陆路,伸出手臂,抱着陆路用额头碰着他的额头,说:“扎西德勒!”
两人就这么站着,谁都没动,谁都不愿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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