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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迟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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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温暖踏实

第十四章 温暖踏实

“想你。”陆路扯了一下嘴角又说,这次比刚才更肯定一些。
“没什么。”尼若放下筷子,“拉姆,你阿爸呢?我从没听你说过你阿爸?”
“我是说,我教你学医好不好?这样我走了后,你们这里也有医生,你的那些姐妹也不用担心得了病没地方看啊。”
“你……确定吗?”
在羊湖拍片,光圈越大越好,空气透明度非常高,远处的雪山清清楚楚,谋杀了我两个圈和两个16G的卡。
“没有,就等着接你嘛。”帆说,到了停车场,帮着陆路把行李放进车子的后备箱。
转身进屋,把卷子发给学生,得了高分的学生欢呼雀跃乱吹口哨,得了低分的学生垂头丧气默默无语。尼若让他们把错了的地方重新改正一下明天交上来,就放了学。
卷子改完,尼若叫班长抱回教室去。
陆路坐在候机室里,举着相机对着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瞄来瞄去却没按快门。他不是想拍什么,只是想借沉重的相机和移动的画面来赶走心中零乱的思绪。刚刚离开,思念就如影随形。
“我明天回南京。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事情处理好后来见你。”
“我是真不舒服。”陆路说,烦躁地关了电脑,进厨房去了。
那一晚半夜,他们还通了电话,两个多小时,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如此长时间的通话。尼若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能说的人,说她的学生,说她的病人,说她的古筝,说山上的牦牛,说湖里的水鸟……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不在这个问题上争执好吗?”帆走过去,环抱了陆路的腰,把身子贴在他身上。“我不想结婚,我害怕婚姻。这样不是挺好吗?如果将来我们之间万一谁有什么,分开也容易啊,不会像那些拿了证的人那么麻烦。”
拉姆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在意的事。”陆路回道,点了一根烟含在嘴里,心想这个女人聪明,不过喜欢装糊涂。
学生走了,院子里变得死寂。尼若从石沿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握着手机的掌心已经沁出了层层的汗意,心就像飞沙走石的天空一样迷乱纠结。
“你以前为什么不这么说?当初我们没在一起时,你是同意了的。”
“陆路,陆炉,不对,陆路,陆路……”
她说今天要给学生考试,现在想来应该考完了。不知吃饭没有?她总不好好吃东西,两个水果就能打发一顿。这个女人啊,真是会要我的老命。希望能早点跟她在一起,听她弹琴,给她做菜,不想她再把吃饭当成任务,跟她一起看每天拍的片子。
上午第三节课,尼若让班长去自己屋里取了足球和羽毛球、跳棋等,让学生自由活动。她则坐到石沿上的小桌边,开始批改刚刚收上来的考试卷子,男孩子们在沙石地上互相追逐着、打闹着。足球是她在上海买的,跳绳也是她从上海买的,还有跳棋、象棋……掏的都是自己的腰包。作为一个老师,她尽可能地让这些山野的孩子享受到城里孩子的平常待遇。
“好,只要你用心学,我保证教会你。开学后闲一点,我就打电话让你石达爷爷采购些药品和常用的器械寄来,咱们开个小诊所,在实践中学习来得快些。”
陆路第二天十点半的飞机回南京。
尼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胡说八道!”
等着最后一个弦音慢慢消失,她才收回目光,俯下身子,额头轻轻碰在弦上,那冰凉的感觉啊,真是一丝丝浸入骨髓里了。
“你要处理什么事?”
认识了拉姆一家,以前听尼若说过,她们在八廓街认识的。还见到尼汪,是尼若给他做的心脏手术,现在看上去跟健康的孩子没什么区别。看得出,她在羊湖边很受欢迎,老百姓都认识她,说她是药王菩萨转世的。孩子们也很喜欢她,说她是最好的老师,像阿妈一样。https://www•hetushu.com.com
小窗外,月儿挂在云之一角,墙头的草和远处的幡都静静地竖立着,远处的羊湖泛了淡淡的波光,山影重重叠叠,渐远渐模糊。
同样,尼若来西藏支教,也不是报着“为国家为民族的教育事业贡献力量”的远大理想。尼若只是一个早过而立之年有点小浪漫小情调的女人,只求自己的每一天都能过得心安理得,舒舒坦坦。西藏,是她父亲一生念念不忘的地方,却是她最感陌生的土地,当初如果不是陆路博客里的那些优美得让人眩晕的图片吸引了她,她可能现在还在上海某外资医院胸外科上班,过着朝九晚五收入颇丰却甚是无聊的生活。
打开电脑,放了《春到拉萨》,桌面是她的小屋。藏式床在靠里的地方,古筝在小窗的左角,书桌在右角,中间放了铁皮牛粪炉……
当她呱呱地说个不停的时候,陆路一直静静地听着,然后突然说:“想你。”
帆定定地看着她,半天不出声,然后甩下一句:“适不适合应该我说了算!”就噔噔噔地进卧室去了。
“可是……我是女的啊!”拉姆看着尼若,迟疑着说。
“不错啊,有想法。我给你介绍一个汉族男人行不行?”
重庆机场。
久久,帆终究是忍耐不住,幽幽地问:“你什么意思?又有女人了?”
少顷,尼若回道:“好极了,要我说谢谢吗?”
“开车吧,有点累了。”陆路说,把她的手拿起放回方向盘上。
“炉,炉,陆炉,陆炉……”拉姆舌头搅来搅去的,老是念不准确。
“好。”她只回了这一个字。
“这么简单?那你找个厨师好了。”尼若笑着说。
陆路的脊背下意识地挺了一下,“你别思乱想,我只是累了。”
电话里转来尼若零乱的呼吸声,久久,她终于说出:“我……我也想你。”
“你干吗?这么严肃!”帆侧着身,把手放在陆路的大腿上,不快地嘟起嘴。
“不,不想你说谢谢。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两个字。”
“是路,不是炉。陆路,记住了,人家叫陆路。”尼若看着火炉边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的拉姆,无可奈何地笑。
什么叫欣喜若狂?就像在大雾里等了一个月终于云开雾散看到了想拍的画面而按下快门的一瞬间。
时间还早,陆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异常烦躁,索性提起包往外走去。出了候机楼,看着阴郁的天,心情更加压抑。他往旁边走了走,另用钢条撑了遮阳篷的地方,线条柔和,便举起相机拍了两张,心里想着回去改成黑白的也许有点意思。
“你说什么?王老师。”正在点火的拉姆抬起头问。
回屋,坐到古筝前,缠上指甲,弹起了《汉宫秋月》。
“这里难道不是你的家吗?哪点不像一个家了?”
如何开口?如何开口?
唯独没说感情。
在重庆机场,穿了件薄毛衣,还是很热。
“你……”她的声音终于传来,那么遥远又那么清晰,仿佛能看到她又惊又喜还带着几丝迷茫的眼眸。
“那不干,天天一身油味,难闻死了。我要找个……要找个……”拉姆转着黑亮的眼珠,嘿嘿地笑,“对了,我要找个像你男人那样的,真心疼女人的才嫁。”
拿过手机试着给她发了条短信:“红烧牛肉味道如何?”
“我说的家不是这样的。我要的是妻子、是爱人,而不是女朋友。”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她回了学校没有?
帆坐到沙发上,默默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
就这么走了吗?才知道心之所系,弦就崩断?太阳升起月亮落下,漫长的日月,是不是都要在无边的思念中度过了?
拉姆跟着尼若学医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手上握着笔记本正记着今天的感想。

和图书
尼若尼若,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精灵啊?
闷闷地,陆路买了瓶矿泉水重新回到候机厅,一口气灌下半瓶,清凉浸入肺腑后,脑子总算安宁了点。他找了个座位把包放下,把相机放回摄影包里,拿出笔记本。
这个下午,学生陆陆续续来报名,拉姆帮着尼若分发书本,吃过晚饭才回去,她说她晚上不过来住了,她要跟阿妈说话。尼若知道她是要跟达娃措说学医的事,便拿了从县上买的毛线递给她,让她带回去给达娃措织毯子。
《汉宫秋月》是一首古曲,跟元朝末期马致远先生的一出杂剧《汉宫秋》有一定的关系。《汉宫秋》讲的是王昭君出塞和亲的故事。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里,花容绝代却深锁后宫数年不见帝面的王昭君,在呼韩邪来朝请求和亲时,毅然请掖庭令求行。昭君当年出关,黄沙漫漫,是否真的带着悲愤情绪,后人不得而知,所有的猜想无法代表当事人的心情。作为一次政治婚姻,是国家的选择。作为自愿请行,是王昭君自己的一次并不轻松的人生决定。一个普通女孩,不可能抱着为“汉匈两族世代友好”的高大愿望而嫁人。抛开意识形态的东西,王安石先生对此事的看法也许能从另一面道出多情女儿的别样心态——“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风阿姨是我阿妈的朋友,她也是上海人,去我们那里旅游时在无人区迷了路,被公扎爷爷救了,然后她就嫁给了公扎爷爷,我和阿妈还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呢。公扎爷爷可疼风阿姨了,对她特别好,就像你男人对你这样。现在他们还在藏北呢,养了很多牦牛和绵羊,过得很幸福。”拉姆拿着木棍把牛粪炉掏干净,开始生火。
“你这么突然来一下,还真吓了我一跳。”陆路说,“没人约你逛街?”
拉姆吐了一下舌头,扮了个鬼脸说:“他说了,我老记不住。什么炉来着?”
“是吗?累了还看照片?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我觉得相爱的两个人最终应该走进婚姻,而不是没完没了的同居。这种日子让我觉得没有前途。”
干净整洁的客厅,昨天才收拾过的,一屋子的温暖等着迎接他归来。
尼若坐下,把雨花石放在掌心,对着小窗举到眼高的位置,石头在银辉的映照下,发出淡淡的光泽。想起在桑顶寺的山路上,他总透过镜头偷偷地看她,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呢。
“风阿姨和公扎爷爷是谁?”尼若好奇地问。
“拉姆,你为什么不继续上学?”
尼若抬头看了拉姆一眼,含泪带笑的,“拉姆,你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迟迟不嫁人啊?”
拉姆看着尼若,有些心动了,她把羊皮风筒压得呼呼地响,“想、想、想,王老师,只要你不怕我笨,我一定好好学。”
“汉族不是人吗?不是阿妈肚子里生的吗?”
“哦……”尼若想起达娃措挥动乌儿朵打老鼠的样子,一打一个准。那样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她动心?
住在宇拓路的美龙客栈。一个不错的,类似于家庭旅馆的藏式客栈。老板娘于夏是尼若的朋友,北京来的,在这里生活五年了,身上已经有了拉萨人好客的特性。
“不对,不是这个音。是陆路。”
尼若叹了口气,放下课本起身坐到屋角的古筝前。掀开朱红色的丝绒布,眼神落在白莹莹的丝弦上,手指随意一拨,清澈幽远的琴声便在小屋里回荡,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慢慢消失,她才再叹了口气,打开筝盒,一枚温润如玉的雨花石静静地躺在那里。这是第一次见面时陆路送给她的,此后她便一直放在这里,每次弹琴时都会拿出来握在手心。喜欢古筝的人有个习惯,练指法时如不能正确掌握手形,就会在手心里握个乒乓球。按理说此时的尼若是不需要借助外力来固定手和*图*书形了。只是她舍不得放下这颗雨花石,握在手心感觉特别的温暖踏实。
我对面有个小女孩,两三岁的样子,混血儿,活泼,总对着我笑。突然也想有个女儿,我和尼若的女儿,该长什么样子?像我还是像她?
“那是因为你非要这样。帆,我想要一个家。”
“我不是我阿妈生的。我阿妈生我时死了,阿爸后来也死了,我现在的阿妈就把我收养了。”
进入高楼里那一百二十平方米的空间,陆路把包放在地上,并没急着进卫生间冲洗,而是开了电脑,把大嘴盘接好,一手撑着头,等着图像出来,脑子却在高速运转着。
跟人合作图片社的事回去也得赶紧办了。决定了跟她在一起,就不能让她受苦。一个人无所谓,今后两个人生活,总得让她的古筝有个摆放的地方吧。
尼若点点头,说:“这几天你的作业写得怎么样?拿来我看看。”
陆路还是耐心地等着,等着她放下矜持,看清自己的心。
静静的夜里能感觉出不规则的心跳。
一曲放完,他点了重播。
“好听。真想亲眼看看你弹琴的样子,只给我一个人演奏。”
帆撅着嘴娇嗔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陆路,突然倾过身子吻住了他。
“对了,就是这个名字,陆炉。”
尼若看着手机,有一会儿失神。月光洒在她脸上身上,如一尊安静的女神。最终按出这几个字:“好,等你下次来时。”
而我印象中的尼若既不像阿妈也不像菩萨,只是一个真真实实的有点小聪明的女人。
尼若好笑地说:“我不也是女的吗?”
南京禄口机场,风情万种的帆等在出口。
换登机牌时都想改签,他想再去羊湖,陪她度过孤寂的支教生活。然而只是想想,他不能那么做,至少现在不能。他要回到南方那个城市,处理好过去的纠结。既然找到了感情存放的地方,就应该踏踏实实地开始未来。
“你没惹我。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儿,可能是我太老了,观念跟不上时代。我喜欢稳定的家庭生活,有妻子有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只是你的男朋友,你只是我的女朋友。三年多了,我看不到把这个男女朋友变成家人的希望。”陆路有些无奈地说。
尼若莹白的皓腕在弦上轻轻跳跃,身子随着音乐节奏轻微摇摆。她的眼神没有定在弦上,不时伤感地看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脑中不时闪过他深情的眼睛,越发地伤感,由随心生,也就把那种无可奈何、寂寥清冷的感觉挥洒到了极致。
“我们俩的问题,跟其他人没什么关系。帆,你觉得我们这样正常吗?”拿了锅在水龙头下接水的陆路闻声转过身来,身子靠在洁净的灶台上,看着帆认真地说。
二〇〇七年三月六日

在她的小屋住了两天,拉姆和尼汪陪我,拍了不少的片子。教学点对面的鸟岛感觉不错,如果可能,四五月份来这里拍水鸟将是不错的选择。
“我也正在听。”陆路笑了,飞快按出这几个字。心有灵犀啊。
早上从拉萨出发时,风很大。我都做好准备不走了,谁知飞机鬼使神差地又起飞了,离开了拉萨、离开了羊湖。
靠在被子上的陆路伸手取了根烟,点了含在嘴里,烟雾袅袅上升遮去了他大部分的表情。他知道尼若是听清了的,他不想催她。只是等着,等她平静下来,然后回答他。无论应与不应,他想自己应该都能接受。
“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本来是想再读的,可是阿妈生病了,家里没人放牛,我就回来了。阿妈说,舅舅必须上学,因为他是男孩子。”
写完,陆路把笔夹进本子里起身上楼回hetushu•com•com了房间。行李早就收拾好,明天六点就得赶往机场。拉萨之行,工作是圆满完成了,只是心里却比来时还要空落,那张淡然的脸挥之不去。
明天要回南京了,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几个女孩围在尼若身边,脸蛋红红的,那是太阳留下的痕迹,发辫上满是尘土,用彩色橡皮筋绑在一起。她们都盯着尼若手中的卷子,想看自己得了多少分。满意的抿嘴微笑,跳下石沿加入同伴玩去了,不满意的则低着头回了教室,翻开了书本。
帆扫兴地坐直身子,发动车子退出停车场向出口驶去。陆路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假寐。
管不住自己,还是租车去了羊湖,想再见见她。可惜不在,老乡说她送一个孤寡老人看病去了。这么突然就决定去羊湖,没有计划没有安排,不是我做事的风格。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格外的压抑。
三儿打电话来,说一帮兄弟晚上等着我喝酒,要把春节的酒补上,看来这次不醉是完不了事的。
“拉姆,人家没告诉你名字吗?一口一个男人男人的,小姑娘家家的,不害羞啊?”
“你能学会的。拉姆,你这么聪明,普通话说得很好了。再说,我又不是让你拿手术刀,只是学会处理些常见的病,像感冒啊,发烧啊,头痛脑热的,还有就是女人们常容易得的病。这些病比较简单,只是凭经验用药的,怎么样?想不想学?”
尼若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笑意,缠上玳瑁的指甲,试了试音,弹了一组四点指法,待手指灵活后,才将雨花石放回原位。深吸口气,轻舒手腕,活泼浪漫的《春到拉萨》便在小屋里铺呈开去。

正在尼若神思恍惚时,拉姆端了一盆冒着热气的红烧牛肉和米饭进来,兴奋地叫着:“王老师,来了来了,香死了。嘿嘿,我也会做了,你男人教了我,还说让我今后做给你吃。来吧来吧……”
陆路的身体僵直着,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别闹了,开车吧,我真累了,腰不舒服,老毛病犯了。”
尼若夹了块肉放进嘴里,一股奇异的味道弥漫在舌尖。
陆路拿开她的手臂,扶了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分手吧,帆,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你我的看法相差太远了。”
又在胡思乱想了,八字还没开始下笔呢。
“你男人给我检查了,只错了一道题。”拉姆得意地笑。
“来接你呀。是不是特别感动?”帆倒是毫不在意,跳到另一边挽住了他的胳膊。
看到提着行李的陆路出来,帆扑了上去,娇俏地笑着,把手塞进陆路的手心。
筝声呜咽,如泣如诉……
“我……你……”
拉姆把牛肉放在桌上,过去一把扯起偷笑的尼若推到桌前坐下,把筷子塞进她手里,“尝尝,这可是你男人亲自做的,色嘎阿佳羡慕死了,说从没见过男人给女人做饭的,你真幸福。”拉姆边说边把桌上的本子和书收了放在一角。
“不是陆炉,是陆路。四声,念路。”
看来上天在考验我这个老男人不合时宜的情怀啊。
唉……
那天风很大,他甚至以为飞机可能起飞不了。如果那样,是不是佛祖格外眷顾呢?他甚至连拉萨都不用回,包一辆车,出机场过隧道左转就可以径直踏上去羊湖的公路。然而,飞机终究是飞了起来,在三千米的高空透过窗子向下望,崇山连绵不绝,尼若在哪一片山坳里?此时在干什么?
帆用了个“又”字,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他生命中的唯一,但希望他的感情到自己这儿就终了。
“我正在弹《春到拉萨》。”
“你开吧。”陆路说,拉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自己绕到另一边坐好,扣好安全带。
“啊?”提着和图书一壶冷水往灶上放的拉姆听她这么一问,转头看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尼若看着忙进忙出的拉姆,突然产生一个想法。何不教些常用的医疗知识给她呢?这里地势偏僻,离县城又远,正规医学院校毕业学生不可能来这里来开诊所,乡上倒是有医生,不过是男的,也是三天两头的不在。如果拉姆学会了处理常见的小毛病,不是一件好事吗?
“对了,这下对了。你以前学的拼音是不是都放牦牛脑袋上去了?”
“我可没你风阿姨幸运。”尼若嘀咕了这么一句,埋头夹了块土豆放进嘴里。想起在上海的家,那一室的华丽啊,唯独没有爱情。都说女人是虚荣的动物,需要金钱和闪亮的饰物饲养。说这样话的想必是男人吧?或者是女人的心已伤够,没得选择便只能选择物质。其实现在的女人,还有几个是不能养活自己的?
“没有,王老师,我绝对认真学的。只是汉族男人的名字好奇怪,明明两个音念起来就像一个音。”
曲果定居点的老百姓挺有意思,算是半农半牧吧,女人们操持家务和种地,男人放牧。我在教拉姆做菜时,男男女女都过来看热闹,他们说没见过男人做饭。
帆起身追到厨房门口,“陆路,你这么骗我有意思吗?那个女人是谁?”
都说久别胜新婚,但这次分别归来却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太反常了。
“好听吗?”
于是,电话里两人突然沉默,空气静得就像临爆前夕。
而此时,陆路坐在美龙客栈的庭院里,木头小桌上放了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他抽烟、喝酒,唯独不喝茶。
陆路把行李换到跟帆接触的一边提着,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帆塞过来的手,温和地笑笑。“你怎么来了?”
“你疯了!我哪里惹着你了,一回来就要跟我分手?”帆盯着陆路,气愤地喊。
拿了本书靠在床上,看不进去,鼻间充塞着淡淡的草木味道,这味道就像一道魔咒,总让她无法自持,不由自主就会失了神。今后的岁月,是不是再也忘不掉这味道了?难道要在心里萦绕一辈子,思念一辈子吗?
让自己安心也让对方放心是男人应该扛起的责任。
“有什么不正常的?我爱你,你也爱我,有什么不正常的?”帆受不了他看人的样子,总是一副万事看穿的表情,说话不自觉地就提高了音量。
“你开还是我开?”帆拉着陆路的胳膊,媚眼如丝。
“王老师,阿妈她们羡慕死你了。阿妈说,定居点的男人都跟野牦牛一样,动不动就鼓起牛眼骂人,哪会想到给女人做顿饭吃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尼若洗漱后关上院门,又把小狗放开,扔了些骨头给它,这才转身进屋,放下长发任其随意披在肩上。
拉姆白了尼若一眼,说:“我才不要呢,我要自己找,像风阿姨和公扎爷爷那样过一辈子才不枉佛祖把我变成女人。”
陆路刚收起本子,便听到广播在喊登机。他背起摄影包向排得长长的人龙走去。
起风了,越来越大,天边慢慢堆起乌云。尼若让学生回到教室自习。她却站在石沿上,看着越来越暗的天空发呆。这种天气,飞机会颠簸得厉害。佛祖啊,你慈悲善良,让这风停了吧,让太阳出来吧,让他安全地回家去。
“但是,你是汉族人啊。”
“拉姆,想不想跟我学医?”
陆路坐在床边看着电脑,想象着她坐在凳上弹琴的样子,心里异常的宁静。
二〇〇七年三月七日
“我……我怕我学不会。”拉姆把水放在炉上,拿了牛粪饼扔进灶里,偏着脑袋想了想,回头小声说。
“确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过了十来分钟,尼若才回信息。”

“我……”拉姆扮了个鬼脸,“我才不嫁那些野牦牛呢,我要嫁的男人也得会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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