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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迟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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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只求温饱

第十九章 只求温饱

朝思暮想的草木味道啊,钻进尼若的鼻腔,涌进她的心里,在她的四肢百骸间流转。
陆路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到五点,尼若还有会儿才下课。便先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把脏衣服收进方便袋里,准备等会儿拿出去洗。又打开电脑,把相机里的卡取出来插|进大嘴盘,开始往电脑里倒照片。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拿过手机,拨了尼若的电话,响了几声,尼若的声音终于传来。

二〇〇七年四月二十日
陆路和尼若都没说话。
“好孩子,好养活。”于夏打着哈哈,“我和帆去买菜,为老陆同志接风洗尘。帆说你最拿手的菜是红烧鱼头,今晚咱们检验检验。”说完起身,扯了帆一下,示意她跟自己走。
陆路接过看了一下,“那曲的申扎县吗?”
触到对方深情如湖水的眼睛,尼若的心顿时狂跳。
“平安就好。”
陆路和女子聊天时,汉子一手拉了女儿一手抱了儿子站在一边,侧着头,听小男孩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不时应和一声。
破烂的木桌,高低不等的石头凳子,讲桌的一条腿还是用石头垫起来的。
从八一镇到拉萨,不到一天的车程。原来的计划是到拉萨后休整休整,拍拍八廓街的人物,采购些日常用品,然后才去羊湖。
陆路用镜头拉近两个孩子的笑脸,不停地按着快门。
你不想要的,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你。你想要的,却总在前面隐隐约约。
陆路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悲悯地看着帆。
而现在,帆突然来了。
“出了很多小鸟,还有种黑色的,不知道名字。大鸟喜欢背着小家伙在水里游,挺有意思的。”
“我会尽力,谢谢你。”陆路真诚地说。
不到三十平方米的教室。咫尺大的小窗,透进昏黄的光线,尘土在光晕中翩翩起舞。
往回走时,不时有牧归的人跟尼若打招呼,尼若总是微笑着陪人家聊几句,问问牛羊的情况,然后看人家赶着羊群向炊烟袅袅的定居点走去。
尼若投进了他的怀里,一个原本是礼节性的拥抱在温暖相触的那一刻却再也不愿放开。
那里有等他的人,那里有等他的景。
事先,陆路特意打电话给于夏,要了208房间。
陆路抬起头,一如平时的温和。他本来以为,帆难过几天,自会重新寻找生活的目标。原本就不该在一起的两个人,只因为当初误把寂寞当成依恋,把无聊时的取暖当成了爱情里的情意绵绵,才有了今日斩不断理还乱的纠缠。陆路是真不想伤害帆,分手了还是希望她过得好。来时他就认真想过了,身处爱情的怪圈里,病了唯一的良药只有时间。但尽自己所能,希望她能顺利度过这段危情时期。
路过拉姆的小诊所,门关着。拉姆家下午有客人,说是从藏北草原来的,给他们送牛肉来了。原本尼若是打算过去看看的,只是现在心情突然低落,便算了,明天再去吧。她这么想着,便回到学校。
八一镇是西藏林芝地区的首府所在地。这个由广东和福建援建的森林小城,干净整洁。很多担心高原反应的游客,第一站就先来林芝,等适应了高原气候再去拉萨。
“没有不理你啊,只是这几天学生作业多一些。”
帆摇了摇头,说自己住在204,“你洗个澡吧,好臭。”帆故意皱着鼻子用手扇了两下,妩媚一笑,出去了。
太阳刚刚爬出云层,一辆白色的猎豹就行驶在岗巴拉山的盘山公路上。
帆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跟在于夏后面出去了,陆路便上楼拎了相机出门,一个人往八廓街而去。
就像此时。
“你这儿还真不好找,我问了好几个人,还走错了一段路,不过终于找到了。”陆路说,看着她慢慢走近,伸开手臂。
一想到再过几天就要放“五一”长假,尼若的心也就突然变得空寂。和*图*书
“因为这个啊。卓叔叔的照相机就是这么大啊,阿妈说他是摄驴。”
“好玩。我带了个一千的定焦头,还带了个五百的变焦头,但愿能出点片子。”
“嘿嘿,那是。”尼若也笑了,“再过些时候,我也有斑头雁跟着了。等它们会飞的时候,说不定会引好多斑头雁到院里来。”
“去年来时去过,还在错鄂湖边住了一夜。”
不时有牵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藏獒和牦牛的老百姓走到游客面前,推销照相,一次五元。
“我是不是很让你烦?”帆见他久久不说话,幽幽地问。
“我不管,我要跟你一起去。”帆赌气地说,转开了头。
“那你这么辛苦跑这一趟干什么?”帆有些不理解。
尼若站在山垭上,挥着手跟学生再见,直到学生都跑没影了,这才转过身来往回走。
小姑娘娇声娇气地说:“我叫桑桑,叔叔。”
“没有,我没有乱想。”尼若口是心非地回答。
听惯了男女今天说恩爱明天各自飞的故事,尼若对一生一世永不变心的爱情不再有信心。当然,她相信这个世上是有爱情存在的,只是不相信自己会有那份幸运碰到并且拥有。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如此。”陆路说,回过头来。
“为什么不可能?”尼若放下笔,站起来走到屋外,太阳还很高,“尼汪的斑头雁有时就会引来其他鸟的。”
尼若今天有些伤感,莫名的伤感。
是的,是白板,城里学校用的精致的白板。铝合金的沿上还放着红蓝黑三色白板笔,一根亮晶晶的教棍静静地横卧在破烂的讲桌上,发出淡淡的荧光。
“卓叔叔也没有啊,可是阿妈就说他是摄驴。”小姑娘爬在陆路背上,却向前探了脑袋,哈气如兰。
陆路皱了皱眉头,把着方向盘,不再说话。
陆路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从超市出来,帆接过几个袋子,“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好,叔叔一定洗出来给你们。只是叔叔怎么给你们啊?”
“这位怎么办?”于夏问。
“我明天检查一下车,然后就往羊湖走。我说过,要你陪我去转羊湖的。”
“尼汪说的,他天天按时翻着。前天坏了一个,扔了。”
“叔叔、叔叔,你给我们看照片好不好?”贡布向前探着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陆路。
陆路看了她一眼,把头转向了窗外。蓝天白云,柳枝轻摇,这是个好天气,七点左右大昭寺的光线应该不错,看能不能碰到好的人物。
这是股奇特的人流。附近着便装的居民,说话文绉绉的退休干部,不远千里而来的甘孜、云南等地的信徒……不同语言、不同发式、不同着装,只为了一个信念,汇集在这里,用脚步或是身体丈量着这条千年的青石板路,一圈又一圈。
“别胡思乱想。”
看到站在陆路面前的姐弟俩,两人走了过来。女的笑骂道:“你俩小浑蛋,一眼没看住就乱跑!”
“摄驴”这个颇为专业的词从一个小不点嘴里迸出来,陆路顿时愣了一下,立即乐了,逗他说:“你怎么知道叔叔是摄驴啊?”
“你还会来吗?”
“没有。”
触到那一抹亮得炫目的白色时,尼若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
大柏树的外边树林里,一匹白马正在吃草,光线不错,轮廓很漂亮,用了F8,70的头。
天空的蓝,深浅不一,通透得不像人间。
他想早点赶到羊湖。
“那才几本作业啊?”陆路说,“你不会后悔了吧?”
从岗巴拉山下来,向西是去日喀则。两年前才完工的柏油马路,路况很好。向东是绕羊湖的土公路,乡村级别的,说不通就不通了,而且车子一过尘土飞扬。大大小小的坑随处可见,且公路不是按照标准修的,上坡的地方陡得吓人,下坡的地方又直溜得吓人,小轿车是肯定进不去的,就是越野车走这样的路,也得小心些。
“你到拉萨了吗?”
“三年的感情和图书,不可能说没就没了的。再给我们点时间好吗?别这么绝对。我过去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你能原谅。你放心,今后我保证做个好妻子,不惹你生气,不让你操心。”帆说,声音低低的。
“我……”帆瞟了陆路一眼,说,“他做什么我吃什么。”
“你在干什么?”陆路问。
天空蓝得透明,一朵白云悄悄地移动着。
“肯定。”
“你怎么知道?”
“这个啊……”小男孩挠起了脑袋,皱着小眉头左看右看的。
张扬而华丽,跟这间斑驳残破的土教室极不协调。
“唉……”
陆路第二天早早地起程,到拉萨是下午四点,于夏和帆笑眯眯地站在客栈大门外。
“一定去打扰。”
“这个……”姐弟俩一个扭着小辫,一个挠着脑袋,煞是可爱。
太阳渐渐明亮,公路上车也多了起来。
“尼若……比我们都敏感。”于夏说,“她没问过你和这位的事?”
而到了拉萨,避而不见是不可能的。
尼若裹着披肩,风拂了长发,影子拖得好长,零乱的心事纷至沓来。七天,七天啊,要怎么熬过?他虽说要来的,但能当真吗?有那么一个年轻娇美的女孩陪在身边,还会记得对羊湖边这朵黄花许下的誓言?
晚上,于夏给他送开水,陆路说自己明天一早出发,去羊湖。
久久,尼若无语。她不知道该对陆路说些什么。处理好?怎么个处理好?她已经来了,就在那儿等着。他来羊湖,她会伤心。他不来羊湖,自己伤心,哪一种结果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尼若推门进去,顿时呆住。
陆路盘腿坐在点灯室外的墙上,镜头瞄准围着香炉嬉戏的两个小孩。大的是个女孩,头发编成了无数的小辫,还缀了绿松石和红珊瑚,红色的藏裙衬得小脸更加粉妆玉琢。小点的男孩浓眉大眼,脸庞被太阳染成了黑红色,特别爱笑,一笑就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
陆路没提帆在拉萨,尼若也没问,然而两人心里都是明白的。过去的故事只留下了一个尾,要怎么把尾收好,只是当事人的事了。
“欢迎。”不知为什么,尼若冒出的竟然是这两个字,如外交辞令一样。
“什么?”
弯来绕去的盘山公路上,只有一辆白色的猎豹,时停时走。
尼若回身,看向靠在门框边淡淡微笑着的陆路,想说句“谢谢”,嘴唇却嚅动着,久久没有说出来。
出发了,心也就安定了,所以陆路反而不急着赶路。他一边走一边拍照,看到合适的风光随时停下。到岗巴拉山顶时,刚好赶上霞光万丈。所有人都集中公路边上,几十台相机一字排开,对着山谷里那条弯弯曲曲的碧波按着快门。
当显示屏上出现姐弟俩刚才追逐的情景时,小家伙咯咯地乐个不停。
尼若喜欢住的房间,自己上次也是住的这间。
这是个让人羡慕的家庭。一家子的脸上看不到藏北风沙的痕迹,男人女人还有孩子的脸上,都散发出幸福的光芒。
“用啊。”陆路说,把袋子放进后备箱,码放整齐。
破旧的院门半掩着。
拉姆让人把王锋撞坏的摩托车推了回来。因为伤,王锋也没办法骑车离开,乐得在此休养。
只有爱了才会介意啊。
陆路看见后顿时乐了,是在大昭寺门前碰到的那两个小家伙,便笑着喊了句:“扎西德勒!”目送他们的车转过了弯才回到自己车上。
“这点够几天啊?”陆路说,发动了车子,他打算明天出发。这两天帆一直缠着他,借口看他的片子,很晚都不回自己的房间。如果不是善解人意的于夏帮他解围,他还真对帆的痴缠有些无奈。
背风向阳的台地上偶尔能看到三两户人家,低矮的土墙、平顶,门前有古杨有牧羊狗,山坡上的牦牛,单个的或是成群结队的,都静静地卧着,沉浸在喧闹前的最后一刻宁静里。
应该说八一镇是川藏线上游客最喜欢的地方,摄影的却不太合适。山高林密,拍小景还行。南迦巴瓦峰和鲁朗倒是不错,出片子的地方,不过得赶上好光线。色季拉山的杜鹃开了一些,不太繁,不过作为雪山的点缀还是够了。https://www.hetushu.com.com
打完电话,陆路下楼,找服务员要了杯水,坐到帆对面。还没开口,帆就摇着手说:“什么也别跟我说,你说的我都懂,但我就是接受不了,我不容许自己就这么轻易放手,请你理解。”
矮矮的土墙,房顶四角上柳枝条上缠着的幡,女人呼喊着调皮的孩子,男人赶着羊群朝向家门的方向……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到只求温饱。
“是的。你去过?”
所以他停下来,开了车,在八一镇附近转了一圈。去喇嘛岭拍了拍寺庙,去大柏树看看热闹。这个季节,本就是西藏最美的时候,山花争奇斗艳。他早上开车出去,随便在山林里找个安静角落,用微距头拍野花,用长焦头拍漂亮的工布美女。他还在月亮升起后重新上了一趟色季拉山,架了相机用极慢的速度拍南迦巴瓦峰,又去尼洋河三角洲守了一个下午,拍了四个胶卷。
“没有吗?那为何不理我?”
“在改作业。三年级的。”
“你要去牧区?”
二楼转角处,拿着茶杯的于夏靠在栏杆上,眼睛并没看下面。
“没怎么。”
所以,陆路需要冷静地想想清楚,怎么处理眼前这个棘手的局面,既不伤了爱自己的女人,也不让自己所爱的女人受伤。
陆路看着两个粉嘟嘟的孩子,心里情不自禁地轻快起来。他正了一下小男孩的帽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陆路忍不住揪了揪小男孩的鼻头,故意逗他说:“可是叔叔没有驴啊。”
“确定!”
“我走了,麻烦你关照一下,有时间陪她出去转转。她第一次来西藏,有个熟悉的人领着,好一些。”
毕竟是在异乡啊。无论怎么熟悉,也是很难从骨子里融入的。
小姑娘手上拿着个绣花的小羊皮袋子,不时从里面抓一把糌粑撒进香炉。弟弟也要撒,姐姐不干,两姐弟就你追我赶地撵了起来。眼看弟弟就要抓着姐姐了,小姑娘咯咯地笑着径直往陆路这边跑来,藏到了陆路身后。小男孩随后撵了过来,看到陆路手里的相机,自动忘了羊皮袋子,偏了脑袋弯腰凑到陆路的镜头前,好奇地看着。然后,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地问:“叔叔,你是摄驴?”
不时从院外传来几声牛羊的叫声。碎石垒成的围墙里,空旷的沙石地上只有两颗灼|热的心和拥在一起的影子。
山色还没显出绿意。只在向阳的山坡上,开始有红的黄的花儿冒出了头,植株低低矮矮的,恨不得让自己融进土里。这样的生长方式,倒也适合这片土地。
“好像要出了。”
陆路扯了扯嘴角。知道她想问什么,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总之会让她放心的,很快。“别乱想,我爱你。”
“是吗?这几天鸟岛的情况怎样?”
“当然会去。”
两个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阿爸、阿妈……”姐弟俩扑了过去。桑桑拉着她阿爸,指着陆路说了照片的事,贡布则抱着他阿妈的腿,仰起红扑扑的小脸,把身子扭成了麻花,撒着娇,要阿妈把地址写给陆路。
姐弟俩围着香炉你追我赶的,咯咯的笑声清脆得如草原上的百灵鸟,吸引了不少转经人的目光。
久久,陆路才松开胳膊,把她额上的乱发拂到耳后,看着她的脸,微笑着,牵了她的手说:“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真巧,我们就是错鄂湖边的。”女人笑着,“下次再去时记得打电话给我们,上面有电话。”
院子里停着一辆满是尘土的猎豹。
帆爬上车,看着陆路面无表情的脸,小心地说:“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只是,帆如跟去,那景就不是景了,那人只怕也会恨上他的。
太阳还没从云层里钻出来,只是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出了丝丝缕缕的光线。
陆路没有急着拿相机,而是站着悬崖边和图书上,静静地看着那山那水,随着眼光移动,眼里闪过一幅幅精美的画面。他需要冷静地构思,需要不一样的构图,所以,他不急,他只是要先想好,包括光圈的大小和画面的层次。
“好啊,刚才我们还说要找个人帮我们拍张合影呢。”女的豁达地笑着,从男人怀里掏出个小相机递给陆路,“你再用这个给我们拍两张。”
“桑桑,贡布,真好。多大了?”
才见面,却如跟了一辈子,仿佛前世就在一起了,今生也从没放弃过,不断地寻找着,空寂的心一直在等待,在默默地坚守,支撑心底最原始的信念,是始终相信不远处就有归处。偶尔心底幻发出的沧桑感,只是疲了累了的感慨,并不影响对未来的期盼……
“叔叔、叔叔,你能不能把照片给我们一张?”桑桑拉着陆路的衣服撒娇,贡布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拉着陆路手臂娇憨地笑着讨要。
帆帮着他把行李提进房,给他倒了杯水凉着。不停地问着他累不累?有好片子没有?说晚上要看他的片子。
照旧去玛尼石处转了两圈。经幡的色彩有些过季了,泛出些丝丝缕缕的线头,不过六字真言的藏文或是佛菩萨的画像倒是清清楚楚。
“好。”陆路接过,往后退了几步。
陆路松了口气,笑了一下,“于总,晚上有什么吃的?”
拉萨的传统转经道分为三条。沿着江苏路绕拉萨老城转一圈叫林廓;而绕着大昭寺转一圈叫八廓;在大昭寺里面还有一条转经道,即绕着供奉释迦牟尼的殿堂外面的廊道转一圈叫囊廓。林廓太大,绕一圈没有半天是不行的;囊廓又太短,加之在大昭寺里面,出入也不方便,所以信徒转经一般都是绕着大昭寺转八廓。每个清晨傍晚,八廓街上人流如潮,无论是看热闹的游客还是远道而来的信徒,都顺着时针的方向,不慌不忙地行走着。
“对,才到拉萨。”陆路总算是回过神来。心想难怪俩孩子长得这么漂亮,有这样的父母,遗传基因好啊。“两个孩子真可爱。我拍了他们些照片,怎么给你们?”
“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陆路点了点头,说声:“回去吧。”
远处,雪山隐隐。
自己的家在哪里?想起繁华都市里钢筋水泥浇注成的那个套间,金色的基调,任何一个角落都透出一股奢华的气息。那是她的家吗?那是她的归处吗?任何时候都冷冷清清,任何时候都只有自己和影子还有清灵的筝声。不,那不是家。家应该有男人低沉的嗓音,有厨房热烘烘的油烟味,甚至有孩子的无理取闹。
正在后备箱里翻找东西的男人闻声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她。
“你……确定?”
帆把地上的袋子递给他,“也用不着这么多啊。怎么还有白板、记录笔、本子,干什么用?”
尼若急步过去,把自己再次投进他的怀抱。
“刚到,洗了澡。下课了?”
陆路微笑着,举起相机调好,说:“好,叔叔给你们看照片啊。”
夫妇俩拉了儿女走到看得目瞪口呆的陆路面前,“你好,来旅游的吗?”
“你还真是人才啊。”陆路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
陆路在山崖边拍完照,扛着机子往回走时,一辆黑色的皮卡驶过身边,两个粉妆玉琢的孩子趴在窗边挥着手冲他大喊:“叔叔、叔叔,摄驴叔叔……”
于夏点了点头,心想这倒是像尼若的风格,她总是把事藏在心里。“没问并不等于她不介意,尼若是个喜欢把事放在心里慢慢琢磨的人,跟她相处,你要细心一些。不过,她也是个一旦用心就绝不回头的女人,我真心希望你们俩能幸福。”
这让陆路有些为难。
“你可要想好了,尼若是我朋友,我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后悔答应陪我转羊湖了?”
“缘啊……来了谁也没办法。”于夏叹着气,回房拿了个小包过来递给陆路,“防晒霜,帮我带给她。”
陆路笑了笑,从包里取出洗漱用品放进卫生间,说:“不出来怎么知道哪里有好风和*图*书光啊。”
“没这个必要,”陆路说,把电脑装进包里,“我不想节外生枝。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
“我没胡思乱想。”
此时,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叫贡布。”
“能不能给你们一家子拍个合影?”陆路举了举相机,笑着说。
对于一个搞摄影的人来说,这样的景致总是受欢迎的。天地间安静得就像原始初开,白云软得就像刚下织机的新缎,在大山谷间荡漾。层层叠叠的大山上,被阳光镶上了橘黄的光斑。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只为他的镜头而存在。陆路时不时地停下来,架上心爱的相机,满足地按着快门。
田园诗般的画面。
“我把地址写给你,麻烦你寄一下。”女的说,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了地址和电话。
120的卷不多了,到拉萨后得再添点。
不用想也知道跟帆见面后的情景。他不想再纠缠下去。都结束了,就别再让感情重新缠绕。陆路不是个能玩得起感情的男人,无论身处什么境地,他都要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我去的可是牧区。住帐篷,吃糌粑喝酥油茶,你不怕恶心吗?”
“我七岁,贡布五岁。”桑桑说。
凹凸不平的沙石地。
“贡布,挺好听啊。”陆路说,转头看着小姑娘,“小公主,你什么名字呢?”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陆路看着于夏,认真地说。
尼若拉着紫色披肩的角,慢慢走过去,看着贴在土黄色的碎石壁上有些突兀的白板,泪珠漫了出来,心里如潮水一样涌动着感动。
“别叹气了,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是吗?”
尼若任他拉着手上了石沿,推开教室的门。
“哟,你俩聊什么呢?严肃认真的,研究国家大事?”于夏适宜地踱了过来。
近处,经幡猎猎!
陆路接过放好,关好门,“西藏牧区很多学校条件不好。”
“谢谢。”陆路接过放进行李箱里。
陆路再次摸着鼻子苦笑,“做梦吧,怎么可能?”
“没什么好片,只是记录。”陆路说,把电脑放在桌上,插上电源开始充电。
“你不是买了很多吃的吗?”帆有些心虚地说。来了这些日子,她唯一不习惯的就是酥油味,每次一闻到胃就直翻。
“你怎么了?不接电话,不回短信。”
“你去羊湖的事,不打算告诉她吗?”
“只要你下厨,想吃什么我马上让人去买。”于夏笑着说,拉开藤椅坐下,捅了捅低着头的帆,“咱们有免费的厨师了,说吧,想吃什么?”
不想再把生活搞得乱七八糟。余下的几十年,他只想跟自己所爱的女人安安静静地度过,彼此相扶相携,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陆路在八一镇停下,他是想等等看有没有好光线,想再去拍拍南迦巴瓦峰。这几天尼若的短信和电话明显少了,有时还根本不接他的电话。他知道这个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于夏是她的朋友,不可能不告诉她帆到拉萨的事。只是尼若没问,他也没说,彼此心照不宣。他是有些乐意看到尼若吃醋的,那至少表明,他在她心里也同样扎了根。
“拉萨……好吗?”尼若有些迟疑地问,然后又立即改口,“终于到拉萨了,好好休息一下,一路辛苦,去找点好吃的犒劳自己吧。”
“桑桑、贡布……”前面香炉处转出两个大人。男的满脸络腮胡,高大威武,看不出真实的年龄;女的三十多岁,秀美苗条,眼里闪着慧黠的光。两人手牵着手,逆着光走来,身后的香炉青烟袅袅,美得有些不真实。陆路举起相机,飞快地按了两下。
“说说你的鸟蛋,怎么样了?孵出来了吗?”
他,真的来了。

尼若所在的教学点,就在羊湖的东头,层层叠叠的大山深处。
女人接过儿子,男人抱起女儿,一家子靠在一起。香炉燃起了熊熊的火光,转经人依旧慢悠悠地转着,经筒千年如一日地旋转,夕阳映衬下的大昭寺金碧辉煌,磕长头的声音嚓嚓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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