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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初恋么么哒

作者:乔小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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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6 长城之行

Chapter 06 长城之行

气氛又恢复压抑,她想,她办不到同他一般,针砭时弊,宣扬真善美。他对人性的看法已然根深蒂固,她一己之力无力扭转。
“嗨,没有的事儿。”周民哈口气,满眼雄心壮志,“不过看来修葺要提上日程了,书记说,天寒地冻活儿不好干,准备搁置一段时间,谁承想啥时候都有风险。赶明儿我就把这儿的情况上报过去,等审批下来,拉兄弟们来帮忙。”
江尤扑哧一笑,到底一物降一物。
容若木从背包里拿出相机,顺着山岩拍了几处,信步跟上。
“臭小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想到这儿,江尤莫名有些怅然。
没多久,楼上隔间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我们来得大概不是时候。”江尤哈哈手,握握拳。她爬过古北水镇的长城,那会儿是夏季,坡不算陡,拾级而上,耗些时间和体力就能爬上顶坡,这边却并非她印象中长城的模样。
程一维见状,嘴撇得更高:“江尤姐姐,我不信你就没跟同桌攀比过……”
容若木无动于衷。
容若木又不见了人影。
“没瞧见郎姐听见我们照看小鬼乐成什么模样了吗?”
“你哪里问我了祖宗?”她打个电话的工夫,他就拍板定了。
到山脚乡镇时,已经十点多。
江尤狠狠拽住容若木的衣领,欲哭无泪:“我哪里想得到,你竟然来了。”
程一维听不懂沈潇的专业术语,但在语文老师的教导下,很会抓中心思想,扎根在脑中的就两个字——长城。
她在年华最盛时遇见爱情,承受背叛,经历绝望,未婚先孕成为小镇的笑柄,自此被撵出家门。没有一技之长,她强撑起天,养育出如今热情而善良的女儿。
江尤瞥他一眼:“小同学,《亮点激活》滴要不要……”
容若木看一眼被程一维扑上身满脸生无可恋的江尤,心态还算好:“没事。”
有关无人售货项目的事,两人在吃工作餐时聊过,细致规划没说,但纵观大局和粗略流程,就知道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更何况,这是项跨越式的电商线下融合,成功与否根本未知。
江云瑾被陈放带到这间病房,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容若木嘴角勾起,转身慢腾腾地进了屋。
他的确没有控制住这只手,但也许更没控制住的,是自己的心。
本来憋在胸腔的好奇被这句恐吓震慑得消失殆尽,泪珠啪叽一下就从程一维眼睛里掉出来了,他吼得撕心裂肺:“我不要做题!”
话到这里便打住,但足够江尤明白了,她不自在地笑笑。人们偏爱从外表方面看问题,她和容若木的关系,大概用同仇敌忾的战友来形容更为恰当,至于敌人是谁,应该是全世界各族人民。
冷风吹进来,几乎将一室温暖扫尽,江尤慌张地站起身:“我也去!”
但愿圣诞节前赐我温暖守护,赐我生命中该有的那场冒险。
周民家是个打印部,各类广告传单和楚长城的照片挂了满屋。其他几个乡民打了招呼都各回各家了,周民从里屋拎了几个矮凳出来。
台式电脑是从江尤房里迁过来的,江云瑾说是方便容若木查找资料。这人大概抱着尽量减少痕迹的想法,除了在桌面保留一些网页和表格,电脑里一切都没变过,等他走的那天,这些估计也会删干净。
“好人还是很多的。”
“你自己爬进来,还是跳下边那姐姐怀里?”
“快什么?”江尤捧着茶缸子有些茫然。
容若木冷冷扫他一眼,从里面把纱窗打开,寒风透过来,吹得脸都要僵了,也难为他待外边看这么久。
容若木沉默了下,拽着她逆行到一处比较隐蔽的矮石旁,沈潇已经发了信息过来,大抵是职业病,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堆代码。
周嫂推门进来时,正见两人“深情款款”地对望着。江尤听见声响,反应极快地抽离,整整头发坐在一边。
“来前我们都跟老周打好招呼,这边确实难走点儿,有他带路也方便些。”挂着相机的眼镜男子主动上前,笑了笑,“我是地理杂志的林田。”
江尤磨磨牙,转身去洗漱了。
他的眼睛瞬间眯起来。
那家专注出言情书刊,她上大学那会儿偏爱这种青春文学,攒了不少堆在床下,后来被塞了满嘴狗粮,肚子太胀,就放弃自虐,大扫除时都收进了客房,谁承想这人连这也要一探究竟。
他们的确是在做善事。
“你……”
人来得很快,周民后期通知的人和周常在坍塌的城墙边会合,有人绑了绳索慢慢摸索下来,先接了程一维上去,又把容若木和江尤拽上去。
“还有孩子?”周民皱眉,“现在温度太低,别往上走了,大人都受不住,更何况孩子。来,先跟我回住处,等中午吃过饭,我带你们过来。”
江尤拉开书店卷帘门,里面没人,前台放着包装好的饭菜,带着腾腾热气。
小家伙一慌,手有些发软。他没看江尤,持之以恒地把目光放里面:“哥哥,你家有投影仪!”
江尤不甘心地抿抿唇,半蹲下,看他操作。床底堆放的空鞋盒被他扯出来,挖了几个有序的窟窿。内里用几块抠下的纸板组成小空间,可容纳一个手机,她看他专心致志的模样,似乎有点明白他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江尤咬着筷子尖:“这也是你心理学研究出的成果?”她又摇摇头,“你那是普遍案例,对这小鬼你不能按照常理来推。”这两年的遭遇让她痛定思痛,“欲壑难填知道吗?你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他以后就是你的常客。”
江尤明明离他很远,却好似听到他柔和的声音:
“什么约会,只是工作上……”
几秒钟后,容若木懒懒的声音传过来:“干吗?”
“磕了碰了我不管,吃喝拉撒我不管,丢了我也不管。”容若木笑了笑,笑得毫无温度,“你,要不要去?”
容若木对她的袖手旁观并不恼,淡淡道:“大鱼文学。”
转角冒出一队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正满脸焦急地赶过来。
突如其来,却慢慢习惯。
“那我跟你走。”小鬼怯怯地看一眼容若木,估摸着情势,拉紧了江尤的衣袖。
周嫂的眼神更为意味深长。
但江尤私心觉得这样也好,她怕自己承受不住独自等待救援的孤寂无依,所以没像之前那样真枪实弹地怼他。
江尤无意让人误解,却又被容若木嫌弃似的口吻激到了:“你什么意思?”
沈潇在那头听见,人都蒙了:“这是哪位小英雄……”他后知后觉,“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和_图_书“大概因为人。”容若木嘲讽地笑笑。
“你们同事间感情倒是好。”周嫂迅速收拾好表情,把餐盘放在茶几上,心中越发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周嫂低头,扑打着身上的雪花,似怨似嗔道:“看自家孩子都没这么热络,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哪位记者过来采访宣扬文化,他都乐呵地打头阵,真不知该说啥好……”
江尤有些纳闷,她回来后,和江云瑾的联系似乎还没在校那会儿多。
“我妈知道我到这儿来。”
“你别吓我……”江尤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这边四处无人,周常是否知道他们掉在这处,程一维那小鬼又跑去了哪儿……无数疑问围绕着江尤,他再在这里出点事,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被人间冷漠刺|激到的程一维失落地往上蹬了蹬小短腿,中间还滑了几下,让江尤看得心惊胆战。等瞧见熊孩子终于以圆润的弧度滚进去后,她三步并作两步噌噌就迈上了三楼。
小孩乖乖地找了块没有冰雪的石头,羽绒服帽子盖在脑门上,小脸冻得发青。他大概歇斯底里地喊过,见到江尤时,蹦下来,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泪汪汪的,张张嘴,嘶嘶两声,没说出话。
安新医院的VIP病房,头发斑白的男人坐在轮椅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在窗沿的一盆杜鹃花上,那是生命的活力,和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江尤扑过去堵住他的嘴,温热的气息从指间透过来,痒痒的,让她的心悄然一跳。她说得没丝毫底气:“闭嘴!你这个偷窥狂!”
“知道你攀窗户吗?”江尤冷笑,太阳穴隐隐作痛。
程一维没待多久,被郎姐遛弯顺带着捎回去了,临走前,小手挥舞着像个Hello Kitty,不断提醒着江尤明日之约。
翰林书店到中央帝景有一段路,江尤没安装那些小黄车软件,一直步行。迎着月色刚走到楼道口,就见三楼的自家窗口趴着一个小人影。
“去茶几那儿喝点热水,休息一下,我们这两天会很累。”
江尤闭目静静心神,再睁眼时,语含歉意道:“抱歉,学长,我有事……”
程一维蹦了蹦,怒刷存在感:“妈妈说最早一班的火车在六点,我们现在赶去正好。”
江尤皱眉,又把卷帘门阖上了。室内恢复寂静,只留墙上的挂钟在滴答走着。
周嫂看江尤一眼,安慰道:“小容拽着绳索又和其他村民下去找砖块了,县政府下达过文件,要修固这一处,掉下去的每块砖都有价值,不能不管。”
“不能!”程一维撇着嘴,“我同桌给我炫耀好多天他家彩电能投屏了,我要找个投影仪,压过他!”
“我攀啊,”江尤脸上露出嫌弃,“但我不崇尚这种享乐奢靡主义,你姐姐我上学那会儿,可是用做题速度碾压同桌的,他做对一道,我做十道,撵着他边做题边掉眼泪!”
可谁能料到……
江尤一把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暖着,横眉冷眼道:“别跟我来这套,你妈呢?”
江尤愣愣地看着,难得这人还有和颜悦色的时候,刚想调侃一下,就见那头杯子一歪,小家伙倚着沙发呼呼睡着了。
那容若木在书店都干吗了?
众人笑作一团,一片喜乐声中,容若木看向皑皑白雪笼罩下的长城,枯黄矮草随风摇摆,雪沙飘舞,似乎共同演奏出一声呜咽。
程一维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江云瑾身躯一震,她抹抹眼角的泪,深吸口气:“你死心吧。江尤自己有能力,不必依仗你。”
“你怎么自己就跑出来了?”江尤其实又气又急又心疼,但又不舍得大声责备,把他整个人抱得紧紧的。这会儿已是下午,温度上来些,要是清晨那个天气,再短的时间他也挨不住。
这时,有错乱不堪的脚步声出现,鞋底踩过碎石,声响细碎,但在这片静谧天地也是尤为突兀。
容若木拧眉,冲前方的小人冷冷道:“你再乱跑,我把你丢到下面寨子做童养婿。”
她给江云瑾又拨了电话过去,被挂断了,发消息来说是在复印部打印最新广告单,让她先回去。
沈潇是个话痨,江尤和容若木都知道,可程一维不知道。他正看章鱼哥被海绵宝宝折腾得死惨死惨的,通话消息就过来了。
门“吱呀”又响了一声,高大的身影投下,对面的人不请自坐。
容若木还能记起塞在床底的那些书,扉页娟秀的字体在脑海挥之不去。他嘴角的笑容有些坏:“大一:未来,男友要高要帅要有文化要成熟,他爱我,我爱他,我们是和谐的一家。
“你太胖了,他滚得没你近。”
“研一……”
容若木掌心向外,制止他:“站在原地。”
容若木透过重重人影,转向远方。女生披着军绿色大衣,脸蛋通红正望着他,细沙在她短发上结出晶莹,这个哈口气似乎都要结成一团的季节里,她歪头胜利似的一笑,好像冰雪都要被融化了。
这是五楼郎姐家的小孩,邻里间走动得比较多,大学放假期间江尤给他补过课,他认了家门,没事总来找她。这次他干脆门都不敲,另辟蹊径。
容若木忍不住先笑了:“你也是个人才。”
江云瑾庆幸没把孩子养成情感缺失而淡漠的模样,生而为母,她该给予的就是全部。
江尤这会儿累得都想打跌,喘口气,满脸央求:“大哥,别逗我了行不行。”
电话那头郎姐满口道着添麻烦了,江尤回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快步走过来,她怕他再搞事情。
江尤觉察到容若木扫过来的视线,默默举杯喝了口水。这种撒一个谎就要圆一百个谎的事她做出心理阴影了,回答就留给他去想吧。
他指指另一处被打乱的纯白痕迹:
一瞬间,亮影投在墙上,清晰不已。整面白墙都生动起来,海绵宝宝嘻嘻哈哈地笑着。
“那是我的女儿!你还对她存着妄想吗?她从小就没有爸爸,你奢望早就身死的父亲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要痛哭流涕地拥抱你,向你倾诉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她没有父亲照样努力成长的日子吗?”
她站在江云瑾的肩上经历这些岁月,在江云瑾轰然倒下时,手足无措。她被迫强撑起一切,可夜深人静时还是渴望有父亲摸摸她的头说“还有我”。
却见他拍拍小家伙的脑袋,说道:“晚点也来得及。她没睡够,我们等等她,你也再睡一觉。”
江尤心一提,情急之下拽了容若木往下蹲,矮石不知经历过什么,经她一碰竟然松散开,她瞬间失了依附,电光和*图*书石火间,她推了容若木一把,却又被他拽住。
“你故意的吧?”江尤语带不满,把大灯打开,拖了张椅子坐下。
“那你不用带他去的。”江尤斜他一眼,“大不了明天我带他去趟舍利塔,就在城郊。”她语气幽幽,“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好,小鬼是精,但终归是小孩,对各种玩来者不拒的。”
林田能言善道,有他倒是不显沉闷。淳朴的乡民听他的所见所闻听得津津有味,江尤跟随其后,又听他问道:“小兄弟在哪家杂志社就职,同行圈不大,没准有共同认识的人。”
两人没再说话,吃完收拾了碗筷,时针正指向九点,小家伙噔噔又跑出来了,手里举着的手机还在语音通话中,他眨眨眼,语调很兴奋:“哥哥,我也要去长城。”
容若木半倚在椅子上,眼皮一抬:“我知道我不是你的菜。”
容若木收起地上的纸屑,轻拍裤腿,她的身边总有那么多的“变故”,他不得不学会应对。想到什么,他挑眉问她:“你想象的我什么模样?”
后面的路江尤走得生无可恋,没脑子再去想容若木说了什么。
泪,又止不住了。
“我们是下边乡镇的人,平时有来访者都是联络我带人上去。”周民瞧出她的犹豫,继续道,“你们刚经过的那处有监控,我们怕有危险,就赶过来了。”
周民白她一眼:“老娘们懂啥,往后年代久了,遗迹保留完整,我们可就是办了件天大的善事。”
“更何况豪门是非多,我十月怀胎的孩子,不是在我入土后,进你们家当靶子的。”
容若木眼神盯准了他:“可以。”
天慢慢被他们走亮了,这一段路四顾无人,只有江尤微重的喘息声。容若木往后看了一眼,小鬼脸颊凑在她的脖颈,整个人睡得惬意舒适,他停住脚步。
江尤擦眼泪的动作一顿,看他无碍,没好气道:“你不该跟着下来的。”
走了两步,目光落到安利不成反被鄙视的某人身上,他冲她扬扬下巴。
陪床时,江尤会翻看杂志,情情爱爱看得多,却会想起江云瑾这半生。或许初上大学,还对这些有所眷恋,现如今,现实的重担压在肩膀上,她根本无暇去触摸这些情感了。
容若木看她一眼,目光闪了闪。
江尤只觉得身心俱疲,她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朝容若木的房间走去。
“那坏了,刚听周常说瞅见个小孩朝山那头跑去了,估计是他!”周民叼着烟,拿起挂在衣架的大衣裹在身上,掀开帘子,“我去找找。”
江尤带着小鬼上秤都不到一百四十斤,听见这话,心里狠狠竖了个中指。
年轻时内心燃起的火焰足够燃烧一生,他是这样想的,却不知在江云瑾心中,这股热烈早成了灰烬。最俗套的富家小子和平民姑娘的故事,诞生于婚姻后的爱情,爱恨痴缠,大半生被这四个字概括。
周民掀了挡风帘进来,无视略诡异的氛围,问道:“一维那小鬼呢?”
“云瑾……我……”
江尤、容若木他们走的是来时的道,还算熟悉,沿途不少脚印,是不久前留下的。周常是个少言寡语的人,闷头叼着烟,大步迈着走,鞋底踩在碎石上,“咔啦咔啦”的,听得江尤心慌。
程一维嘴张成了“〇”形,正常来说,不是他把自己抱进去吗?
“是,你说得对。”
任家少爷,任家主母,甚至任家高寿的任老太,都是横在女儿江尤面前的坎,她年少时经历的那些,不想再让女儿承受了。
话说着,容若木攀着绳索上来了,江尤抬眼,正见周民笑呵呵地将烟递给他,他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却仍接过来,在手中把玩着。
他的声音有些哑,气音从嗓子口呼出来,似乎带着难言的疼痛。江尤吓坏了,将他的胳膊扛在脖颈,膝盖微屈,慢慢撑他坐起来。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江云瑾面无表情,“你说过不打扰我们母女。”
容若木静在原地,看她接通后往外挪了两步,轻声道:“学长。”
“你不能左右女儿的意愿,更何况,你还没告知她。”
见容若木面色稍霁,程一维顺杆爬,问得小心翼翼:“我能看看你的投影仪吗?”
江尤抱拳冷笑:“呵,你目标还真是远大。”
江尤迟疑了下,没说得太绝对:“怕你精力不够。”
容若木把小鬼往上颠了颠,男孩子骨头重些,但终归是小孩,背起来压力不大。他瞥一眼江尤的细胳膊细腿,这会儿正微微打战,他面无表情道:“你这样山脚都爬不上去。”
无论方式如何,投影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程一维的新奇劲这会儿达到顶峰,思绪几乎和动画情节融为一体,敷衍地点点头。
“不用想了。”容若木任她使力把自己拽起来,抖抖身上的雪,顺着坡度缓缓走去,“我带你去找他。”
任青松苦笑。
江尤的短发微微遮住她秀气的耳垂,晨光映照下,是石榴般鲜艳的颜色,容若木跟在后面,眼神暗了暗,快走几步追上。
“这么早?”江尤揉揉眼,看一眼小鬼身后的容若木,着装整齐,也不知他几点就起来了。
两人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哭得没力气的程一维。
时间太匆忙,周民怕程一维跑远了,来不及通知太多人,喊了临近的邻居就上了山。山脚下有岔道,周民让周常带江尤、容若木他们去一头,他和另一个男人去了另一头。
垒石成墙,未经任何雕琢,沿途全是碎石,坎坷难走,加上积雪,更是举步维艰。她瞧前面那蹦跳的小身影瞧得心惊胆战,脚下雪地靴又打滑,一个趔趄,被身后的容若木伸臂扶住。
江尤看看容若木,想听他的主意。
话音刚落,有脚步声一路往下。
江尤知道他这是吓坏了,赶忙将人搂在怀里,给他搓搓小手。
程一维这小子纯粹是被放养惯了,郎姐心大,能放他在整个社区乱跑,自小到大惹猫逗狗的本事与日俱进,脾气好的金毛都能被他追成二哈,简直是个混世魔王。
容若木:“你不早说……”
江尤看不懂,只能焦急地看他脸色:“怎么样?”
“乖乖的,到十点,让你江尤阿姨送你回去。”
“客厅窗户!”江尤目光扫到不严实的窗帘,有影影绰绰的光透过来,几近崩溃,“你又在家干了什么?”
江云瑾眼眶红肿,扶着楼梯下来,整个书店的潮湿气和方才的饭菜香混在一起,不太好闻。她走到前台,一眼看见贴在电脑后的字条:妈,饭我拿走了。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程一维听话地点头m•hetushu•com•com,跑过去了。
他比画了两下,小手挥舞着,描绘得有声有色。末了,一阵寒风过来,他还狠狠打了个喷嚏,这下把大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江尤迟疑了下,跟进来。
“大二:未来,男友高富帅。
“这份文件是我子公司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转让协议,未来你们还需要用钱……更何况,江尤大了,步入社会还需要推手,任家会给她最好的。”
出门前这人双手抱拳实打实一个甩手掌柜,她咬着牙想把沙发上的小人给拎起来,却未料身侧人快她一步,她正想感激涕零,小人被他拎着放她背上了。
周嫂是个热心肠的人,早早准备了姜汤给他们暖胃。程一维虎头虎脑的模样很招人喜欢,江尤谎称是她侄子,周嫂略微惊讶,打量下他们,笑了笑:“那你们也该快点了。”
周民见状,有些责怪地看妻子一眼:“别瞎说,他们是同事。”
“叫什么哥哥,叫叔叔。”江尤一把将他拽回来,心想更恐怖的真相是他该叫你祖宗。这个想法在脑子里滚了一圈,她因为自己的恶趣味打个寒战。
容若木夹带私货,在上面还能帮忙提供寻找他们的线索。如今两人掉在这冰天雪地里,就只有给人献祭的分儿……
程一维哈口气,拍马屁:“哥哥真神勇!”
“而且对孩子,要有最起码的诚信。”
“我知道你们过得不好。”
程一维噘噘嘴,满眼委屈,还想找江尤,却见她手机响了。
江尤:“……”敢情这家伙刚才都听着,还不忘毒舌报复一把。
江尤一心两用,听见这话差点奓了毛,瞪着容若木。
任青松轻喘两声,指示身旁的陈放将抽屉打开,里面是一沓文件和一张银行卡。这二十多年,江云瑾没收过他一分钱,他年复一年存了金额进去,看里面的数额与日俱增,好似自己的愧疚便能减少,他期盼亲手交予她这天很久了。
“哈哈哈,周哥你还真是……”
“我也知道你……恨我。”
“你们是做什么的?”领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名叫周民,脸上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他走得很快,这段路似是走了成千上万次,不存任何担忧。
江尤白他一眼,愤愤地把身上的冰雪扑打掉,拽住他手腕:“先起来,我们走走想想办法。”
“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尤被程一维晃得快散架,看某人悠然旁观,气不打一处来,指指他:“你找容叔叔,跟我没关系!”
“大四:未来,男友爱我就好。
江尤拉过程一维的小手放入自己的口袋,面上不带丝毫情绪:“那走吧。”
“哎,我还以为……”
程一维眨眨眼,小脸红扑扑的,转身往前靠了一步。
室内瞬间只剩他们两人。
江尤撤离手,掌心潮潮的,大概是汗。
室内空间不大,虽说是三个人,另外两人却都特意为她留下通话的静谧气氛,所以这句话,清晰地传入在场的人的耳朵里。
“哪轮得上他呀,有专门的施工队。”周嫂帮她把大衣拢了拢,“我们整个县都依傍这条长城,县城也就成了香饽饽,先前来游览的人啊,蚂蚁似的,后来都被新书记撵了出去。书记说啊,挣钱虽是王道,可不能建立在毁坏老祖宗东西的基础上。我家老周第一个响应,和亲邻兄弟搭伙,开始保护楚长城的行动,哪儿都有他。”
小家伙的兴致这会儿散了不少,但心里憋了口气,累也不说,走这么久已是极限。他还想死要面子,挣扎了下,胳肢窝却被人一搂,又换了方向。
容若木调高了音量,程一维看得目不转睛。
容若木没理她,站起身看向小鬼:“过瘾了?”
江尤干笑两声,手想挪过去狠掐某人一下,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这神展开弄得两人一头雾水。
三人愣了愣,往后看去。
江云瑾回以冷笑:“你要看是谁逼的。”
“大三:未来,男友善良体贴。
大三时,江云瑾患囊肿住院,江尤从学校请假做陪护。隔壁床的阿姨和江云瑾年纪相仿,丈夫每日陪在身旁,嘘寒问暖。她整日在那儿,有了对比,才意识到江云瑾多年来的落寞。
熊孩子头上戴着针织帽,光洁的额头下一双电眼忽闪忽闪的,臃肿的羽绒服把他包裹得像个球。没待江尤说话,这位小小巨蟹暖男颤颤巍巍走过来,用冰凉的小手拢拢江尤因为跑步敞开的外套拉链:“外面冷,别冻着。”
“这路真难走。”他有些嫌弃地踢着石子。
门一打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正望着她。
她坐下来:“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穆清收到国际差旅发来的差旅申请,知道于飞和江尤沟通过了,叮嘱她别忘记要带的文件。
到南召楚长城没花多长时间,除了江尤在惊惧下差点把容若木脖子搂断这点小插曲,一切很顺利。程一维悠悠醒来就见到遍地皑皑白雪,小腿一蹬,还没说什么,容若木就把他放下来。
天还没亮,江尤就被“咣咣”的砸门声弄醒了。耳边听到隔壁去开门的声响,她卷卷被子,还想再眯几分钟,未料,锁住的门被人在外面搅动得“咔咔”作响。
江云瑾站起身,浑身都在发抖:“你死心吧,我在一天,江尤就没有认祖归宗的那天。哪怕我哪天没了,我在地府召唤,她也是我江家的鬼。”
任家家主,L市首富,任青松,如今身体也被时间摧垮,目光虽矍铄,却带着悲伤。他这一生爱着面前这个女人,被迫分离,被迫脱离她的生活,被迫成为江云瑾口中江尤早死的生父。
沈潇先是诉苦一番故宫数据的复杂,又吐槽了一下盛教授的压榨,歌颂了一番兄弟情,发现容若木脾气还蛮好,一言不发,又给他点个赞,犹豫着说这边还想要楚长城的数据,想让他实地勘察一下。
容若木扫了江尤一眼:“快点闭嘴。”
程一维硬撑着抓紧江尤的手套,小脸冻得红扑扑。
两人一对视,江尤沉默着站起身,把灯关上。
“为什么?”
容若木往矮石下望了一眼,周常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你们去了哪里,跟上来!”
“我们来得真快!”
这句话狠狠戳中江云瑾心中最疼的痂,她失力地坐下来,把脸埋在手中,没说话。
周民对整片区域了解得透彻,有些纳闷:“你们怎么上来的?”昨夜刚下过雪,这一段路泥滑难走,没人过来,他们的脚印跟凭空出现似的。
“孩子的求知欲不填满,后患无穷。”
容若木的房间和江尤的房间相隔一个洗漱间,平时两人房门都关和_图_书着,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江尤很少进他的房间,上次进来没有细看,房间里和他搬进来之前比变化不大,衣柜放了几件他常穿的衣服,台式电脑开着,背景图是江尤搂着江云瑾的合照。
她吓了一跳,这会儿四下无人,她也不敢喊,怕他一不留神跌下来。
“我偷偷跟着林田叔叔出来的,”程一维往她怀里凑了凑,小声道,“后来,就找不到他们了。”
江尤心中一凛,身旁的程一维忽然插嘴道:“叔叔,我们坐火车来的!呜呜呜……”
容若木往前迈了一步,把小鬼放下,江尤从侧面看到他绷得紧紧的下颌,她想了想,和他并排而立。
离滚落处距离近一些时,江尤看他从程一维口袋里摸了一根窜天猴出来,火苗亮了一瞬,只听“嗖”的一声,小炮儿蹿上了天。
“不想做题就乖乖的!我把电视给你打开,到十点,我就送你回去。”
“哎哎,媳妇您是我坚实后盾……”
她拎起包,把脸颊边冰冷的泪抹掉:“任总,话不投机,我还是不打扰了。”
话一出口,内含的熟稔让两人都愣了下,江尤抿唇快走两步赶在他前面,替他扒开前方的卫矛丛,有些尴尬。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朝下走去,江尤三人跟在队伍中间,周民在最后。脚下皑皑白雪被踩得碎冰显露,程一维迈了几步,脚一滑蹲在了地上,周民呵呵笑着,提起来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江尤深一脚浅一脚迈在雪里,冻得都没了脾气。
江尤一口水喷了出来。
“是是是,就你们是大善人,我是恶人,没我,你回家吃冷灶台去吧!”
周嫂早准备好热汤在一旁候着,江尤披着棉袄,在众人簇拥下,回头看了眼,周民和周常一堆人还蹲在远处,正叼着烟,慢慢垒着砖石。
她没法想象如果程一维出事要怎样向郎姐交代。这一次,不再像来时那般精神奕奕,整个人都似霜打的茄子,漫无目的地寻找程一维的身影。
程一维明显感觉大哥哥身上的气息骤变,瞧见对方并不好看的脸色,他下意识地挪动了下小脚。
三人又步行二里地,江尤脚底的雪地靴都被冻透了,潮冷气息涌上来,整个人都冰冰凉。她想了想,把身侧的程一维一把抱起来。
屏息跑到花丛边,她飞快地给容若木打电话。
“你给我闭嘴。”
离开公司前,江云瑾给江尤发消息,让她去书店把新做的菜拎走。
江尤不由得感慨,胆子太大了。
程一维平时没少玩手机,胖胖的指尖轻轻一戳,就点了绿键。
程一维往前跑两步,前方路途不通畅,有落叶砸在纯白无瑕的雪面,溅起点点雪霜。虽是山脚,独有的凉意令他打了个寒噤。
江尤默默给明天的长城之旅烧了炷香。
正对容若木冷若冰霜的脸,他安分了,趴到容若木背上。
江尤这会儿又走回楼下,见容若木冒头,莫名地放心下来,扬声喊道:“程一维,你这臭小子,又想干吗?”
目光瞥到身侧仰着头满眼崇拜的小鬼,她又自我安慰。日久生情是人之常情,哪日这小不点一家搬走,她大概也会舍不得。
周常走得快,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江尤看他过了拐角,立马抓住容若木的手。皮质手套厚厚的,容若木隔着两层料子,都能觉察到她在颤抖。
江尤眼神一暗,她懂他的意思。她昨夜搜索过,楚长城是现今历史最悠久的长城,时间可追溯至春秋战国。多年来,丰富的矿石石材资源是商人免费的财富,无节制的开采令山体裸|露,城墙与地面几乎相平,城墙坍塌,存活千年的古物在几十年间面临生存危机。
看那人懒洋洋地留下个背影,江尤警告小鬼:“下次再爬窗户,我就让你爸整治你。昨儿我瞧见你爸买了新的习题册吧,再捣蛋,我让他把《亮点激活》《开心寒假》《快乐寒假》都给你买全了。”
两人静静的,容若木拿筷子,她没阻拦的意思,扒拉口米饭,开口道:“说真的,你糊弄孩子的本事真强。”
这边搞定,江尤走去阳台给郎姐打电话,讲了几分钟,再回头,沙发上早没了人影,容若木的房间门微敞着,程一维正猫腰往里看。
容若木动作很快,几下把镜片黏在侧边的洞口,从身后掏出自己的手机。他随意找了个视频播放器,把屏幕倒置,阖上鞋盒盖,看向江尤。
背包转瞬被他卸下来,扔在脚边,他伸伸手。
刚到门口,门被一下子拉到最大。程一维盯得聚精会神,以为自己下意识地把门拱开了,回头看到背后的江尤嘴冲锋枪似的把话突突出来:“江尤姐姐推的!”
程一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梦想成真的喜悦早在体内形成冲击波,程一维还管什么丢不丢、吃喝拉撒的,欢呼雀跃着在屋里跑了一圈:“耶!我去!”
他兴致高昂地踩着落叶一步一迈,江尤赶忙跟上,这里人烟稀少,地形也险峻,大意不得。
周嫂摇摇头:“瞧瞧,又开始揽活了。”
江尤刚想回应,被容若木暗暗拉了下胳膊。
容若木闻言,抬起手伸到江尤面前,江尤往后缩了下,见他在眼前打个响指:“下次,我会控制好它的。”
满满两箱子的书……
“毒舌、冷酷、难缠……”江尤一一数来,看他青筋突起,吐了吐舌头,“好啦,别生气,你温柔时给人的感觉简直炸裂好不好!”
江尤气喘吁吁地从他怀里出来,再看向上面,已看不清下来时的位置。身下的人动作略微僵硬,她着忙起身,上下看他:“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什么我?”容若木一副受不了她呆蠢模样的表情,“当我真要跟你殉情?没猜错的话,他在这儿滚下去了。”
容若木额角一跳,接过手机,是沈潇。
江尤想,他大概又在鄙视她缺爱……
容若木低眼看他:“这算保存完好的一段,其他段会更难走。”
任青松颓然地瘫坐在轮椅上,纵然两鬓斑白,眉眼间亦是不难瞧出年轻时的俊朗。江云瑾将他这副模样瞧在眼里,这就是她爱了半辈子的人,纵然她恨,用自己的刺同他抗争,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程一维人小鬼大,知道这是秋后算账的节奏,眼珠滚了滚,扭头看向容若木。容若木被这小不点灼|热的目光烧得不自在,转身从冰箱里拿了瓶水,走向卧室。
容若木跟在她身后,脚踝有些痛,疼痛感并不剧烈。他又抬起自己的右掌,方才女生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间,那一刻心中对自己下意识动作的震惊和近距离接触时的悸动,只有他自己才https://m.hetushu.com.com知道。
光芒瞬间照入整个视野,有些刺眼。容若木合上书,语气冷淡:“嫌我妨碍你约会了?你可以不去。”
江尤调调肩带,想都不想反驳道:“你有劲,你有劲背我上去啊!”
“坐火车去?”大概大脑供血不足,江尤浑浑噩噩的,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下意识地看向容若木。
江尤在楼下的时候没听清小家伙那声喊叫,这会儿乍一听,稍稍宽心,但转念一想,一个投影就能让这小子置安危于不顾了,又恼火起来。
江云瑾大抵是真的忙,成天见不到人影。
江尤的神经这会儿被他刺|激到了极点,但苦于没有他毒舌的本事,只闷头朝他说的方向走,边走边可怜自己惹了这样一个妖孽,但更可怜沈潇竟然跟他共处这么些年。
除了荣成集团的事,还有大堆应酬要穆清忙活,江尤制作了Excel表格,整一周都是标着对号的备注,她瞧着都替他心累。
容若木抱拳望着这搞笑二人组,静默一下,大手一揽小鬼的脑袋瓜,把他搂过来:“进来。”
“早点休息吧……”
四岁前,江尤依稀记得她有父亲,个头高挑、脊背宽厚,会让她骑大马,会搂着她望向高层楼宇,会逗得她咯咯笑。四岁后,记忆开始清晰之时,父亲与病逝画上等号。
“施工是周大哥负责吗?”
容若木只静静盯着她,眸中竟有些许宽慰和放心,但没多久,他恢复冷淡,伸伸手:“拉我起来。”
“减肥。”他语调悠悠。
“研究数据。”容若木皱眉,想了想,关闭按钮,一把拉开窗帘。紧贴在玻璃上的小屁孩呆愣地看着他,肉手使劲扒着窗户把手,手用力得泛白。
容若木道:“放心,对身体没副作用,到目的地就醒了。”他又补充一句,“难道你想他回去跟父母愉悦地说坐了‘过山车’?
江尤一怔,暗下和容若木对抗的劲儿松下来,阴错阳差被他攥住,她顾不得这些,仰首看了看四周:“不是刚才还在吗?我以为他跟大嫂进厨房了。”
江尤垂眸,快走几步,给他们带路。
江尤把文档拷进U盘,再看外边,天已经暗沉了。她伸伸懒腰,把U盘放进夹层,拎包往外走。
容若木动动手腕,找了块石头倚着。他微抬眼皮,江尤小脸脏兮兮的,这会儿眼眶红得像只兔子,他轻笑一声:“瞧你吓得。”
江尤在这头点头应着,听穆清又问道:“明天周末有没有空?”
厨房的水烧开了,周嫂掀帘进去,周民让他们多喝姜汤,看林田在和同事讨论着照片角度问题,聊了两句也和他们一起推门出去。
容若木懒洋洋地看她,指尖靠唇,轻轻比画一下:“嘘。”
江尤只觉得有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她被紧紧闷在容若木厚重的羽绒服里,他的拉链半敞,柔软的毛衣蹭着她的下巴,冲击不大,脊背却在和地面接触时被硌得生疼。
两人没滚多久,就停了下来。这是个缓坡,两人命大。
“我们倒是有缘分。”
容若木皱眉:“很难缠?”
程一维很懂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迈出去的一只脚弹簧似的嗖地缩回来了。江尤踩过薄雪把他提溜回来,提提他的口罩:“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滚到山下救都救不了你。”
她皱皱鼻子,迅速闪身出去,怕透进去的光亮扰了小鬼兴致。拿回的菜已经温热,她这会儿胃口全无,想着吃两口随便将就一下。
“看心情。”
江尤愣了愣,嘀咕一句“还算有良心”,捡起了地上的包。
她的力气不大,动作却显得凶狠,指尖冰凉,如冰碴贴在唇上似的,容若木偏头躲了躲,坚持不懈地把话说完:
“……”
“你给他喝什么了?”江尤赶忙跑过去,声音有些急。
“我们得上去,这里温度太低。”容若木将小鬼接过来,轻车熟路地往回走,江尤默默跟上。
“哥哥……”
研一时,她愤愤在杂志扉页写下“虐狗没朋友”,就把书丢在了一旁。去年圣诞前夜清扫时,她又翻出来,翻看许久,不知当时是什么样的心理,在扉页留下这样一段话——
周嫂说:“没有,我一直一个人。”
“哎,哥哥!”小短腿咚咚跟着跑了过去。
心里的怨念快升到极点。
二十分钟后,城郊荒僻之地,程一维在江尤背上睡得香甜,从家里到卫矛丛要很久,她累得气喘吁吁,额角的冷汗经冷风一吹,透心凉。
江尤盘腿坐在一旁,手肘压在腿上,托腮瞧着,有些新奇。七彩的光从墙上投过来,映在这一大一小身上,气氛莫名地柔和到了极点。
隔着厚厚的手套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坚实的肌肉,明明没有直接接触,江尤却烫到似的松开手,有些狼狈地站起来。
卧室门没关,有光从门缝透出来。她推开门,容若木整个人惬意地半倚在床上,见她进来,眼神都不给半个。
她细细观察领队身后的人,有两位文质彬彬、胸前挂着相机的男子,躲在人群中正满含好奇地望着他们。然后,她听到容若木说:“我们是小杂志的编辑,准备写些游记专栏。”
“你没必要跟我解释。”容若木打断她,语气像是结了一层碎冰,凉飕飕的,“我不是你的谁,再说,你也说小鬼是个麻烦,我照看不了麻烦。”
门被打开时,外头的人大概没料到,随着惯性一脑袋就扎在江尤腿上。程一维穿得厚重,肉肉的一团撞过来,江尤也没觉得疼,就是太阳穴因为睡眠不足而隐隐作痛。
看来那也是个非凡人。
“咔嚓咔嚓”的声响传过来,把江尤的思绪打散,她回神。
容若木和程一维这会儿正面对面坐在地上,将她的高透放大镜镜片卸下来。她眼皮一跳:“喂!”
容若木和他握握手,想了想,点点头:“那麻烦了。”
“我睡不着。”小家伙仰着头。
两人间隔着几块碎石,又是个斜坡,顺应地势就滚了下去。
她皱眉坐起身,愣了几秒,捋捋头发,走过去。
越往上走,温度越低,距离沈潇说的墓地所在地还有好几里路。沿途的植被在冬风的抚摸下,枯萎得凄凉可怜,岩石裸|露在外面,迈在上面硌脚。
江尤没说话,拨开盒盖。
“……那下次劳烦您先给我打个招呼。”
容若木随她起来:“等我一下。”
“我想补偿,补偿亏欠,从离开江尤那天就在想,想她能不计前嫌,远远扑过来喊我一声爸爸……”
容若木没说话,从她背上把人接了过去。
“感觉有时你和我想象的还是不太一样的。”江尤喃喃道,“难得瞧你对孩子还有这份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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