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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尤会意：“学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没等回应，她走过转角拉住容若木的手就往外跑。

江尤厌倦了他的口是心非，她想他大抵是知道那些事了，否则怎么会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不，更像是警告。

“你们想挑拨离间？”曹源在屋内转了几圈，一米八的高壮个头这会儿像头困兽，“你们这些管理层都是嘴上长心眼的，别想蒙我。”

他看着她唇边的浅浅笑意，心头的涟漪最终还是扩大，冲破那道情感的阀门。

她看向女主管：“你也别跟着我，你们把货梯关了，卷帘门也拉下来了，我插翅难飞。”

“你要……考研？”他有些失落，“不准备工作吗？”

“浑蛋！”

曹源的榆木脑袋这回总算开了窍，怒目而视，挽了挽袖口：“裴勇！你！”

“不是说团伙作案？”

“你也说过，人要活在当下。你要我用不带偏颇的眼光看待人性，你呢，有没有做到？你的历史从不是让你做噩梦的，而是让你认清，你需要的是什么。”

“但愿吧。”江尤无意八卦别人的情事，但以己做助力推动的事，还是希望能成功的。冯铮性格跳脱，自来熟，在学弟学妹间向来是开心果，这两年追林町的事也听过不少，真心诚意这样待一个人，旁观者瞧着也觉得分了可惜。

他的眼中漾出一抹笑：“做得不错。”

他做完答辩被冯铮拉着，把小姑娘堵在楼梯口时，才发现是她。碎发遮掩下的眼眸有丝诧异和惊慌，让他有种周扒皮强迫良家妇女的罪恶感。

穆清的眼神冷冷的，却未再反驳，率先进了房间。

“江尤，给法务部打个电话，起草一份起诉书。就以消费者权益受到侵害，在门店受到殴打和精神伤害为名，至于合作的相关损失，我们回公司慢慢算。”

“对啊，就是……”

他上前正欲解围，听冯铮语带戏谑：“你穆清也有被人嫌弃的时候啊，我本想找个美女给你送捧花，应应场，谁承想人家拒绝给你这表面风光！”

说完，任垚站起来拍拍裴勇的肩膀：“我太喜欢你了，会演戏会狗腿会出谋划策，跳槽来我这儿吧。”话音一顿，他又摇头，“啧啧，不对，到我这儿可是屈才了。过几天你可是要调到窨井商场当店总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裴勇旁边的主管颤颤巍巍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显然也是怕了。光头男王忠华在阜西路这片是个狠角色，年轻时是打架不要命的主儿，托关系进了这家门店混日子，带出一批老油条。他们只是讨生活讨说法，控制不住这个变数。

“她很瘦，而且爬窗爬习惯了。”李格插嘴，抓着穆清的手扣得紧紧的，“我都见怪不怪了。”

容若木空着的手抬了抬，还是放下了。

“再深一点的话，哪怕这处有缺失，”她张开五指，看阳光透过，“这种程度也都应付得来嘛。”

“我不是！我没有！”

下车时，穆清或许有话说，想绕到后方，却被几个身着蓝衬衫的人毕恭毕敬地围起，打断了动作。

店总不在，据说在外地培训。

淫邪的目光刚挪过去，就被穆清挡住，李格往他身后躲了躲。

“我和李格相识多年，哪怕她曾经喜欢的爱豆劣迹斑斑，我也尊重她爱的那份心意，我们避过那些话题，牵手在大街小巷，我们抛弃一切会令我们不愉快的因素，那么以后……”

穆清的神情莫名平静下来。

思绪来得快，他向来缜密，捕捉到便惊讶了。掩饰着情绪等她立在身边，两人一起朝林町那层看去。

“什么？”

想到这里，任垚脸倏地冷下来：“荣成把我们当软柿子咬，也得掂量下自己有没有一口硬牙。”

曹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不自然地扯扯面皮，把东西递过来：“在这儿。今年还没盘点，这是去年和前年的盘点数据以及门店内外部盗窃事件汇总，还有消防检查的一些文件。”

“没事儿，大概认床。”江尤掬把水把脸上的洗面奶洗净，清醒了些。她拿过毛巾擦擦脸，抚慰地说了句“别担心，不会坏事的”，给于飞腾地方。

江尤和于飞对视一眼，点点头。

睡意蒙眬间，她又挣扎着清醒，睁眼就是离脑门没半米的天花板。一时思绪有些转不过来，她掀开凉被，窗户没关，柳絮被风轻托着进来，这是四五月份。

女生淡淡地说声“我有办法的”就跑开，快得他只来得及瞧见她的影子。

接下来，她是个旁观者。

“拉倒吧，你这种话也就蒙蒙三岁孩子。合同都签到一半了，遣散费你们这边出吧，我们不找你找谁！”光头男一把拎住穆清领口，语调恶狠狠的，“我们要加钱。”

他看她，女生耳垂上的红蔓延到白皙的脸颊：“我没有！”

三人被拉扯开，穆清喘着粗气被李格搀扶起来，有些狼狈，所幸没太受伤。

“真的吗，”江尤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本想贪恋温暖，却发现他的冰凉让自己更清醒了，“那朋友间重在‘和乐’二字……

“你别瞎说。”

“你怎么在这儿？”

在荣成集团总部的同学打过来电话，说高层正在窨井商场巡视，连根汗毛都没飘到这里，堵在车上的怕是鬼。他前脚接到信儿，后脚江尤就过来了。

“还不清楚……”她疑惑，容若木可从没打听过她的行程，这样亟待她归家莫名有些怪异……

“容若木，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悸动和_图_书！

辱骂像是不要钱似的甩过来，“她”死死咬着牙，头发被拽得乱糟糟的，鸡窝一样，狼狈又难堪。她怔怔地望着，那股疼感同身受。

涉案人数太多，黄警官就单拎动手的、到场的去了派出所。

曹源将四个手机放入塑料箱内，扔进储物柜里锁上。UPC部办公室只剩了他和另一个女主管在这儿，楼面需要人，员工都上去了。

回应很干脆，声儿却大得都不像她自己，话音消弭的那瞬，两边都沉默了。

穆清想起他第一次见江尤，彼时他意气风发，刚做完演讲下台，正见冯铮扯着怀抱玫瑰的学妹，花瓣上还沾着水滴，衬得女生红透的耳垂更是艳丽。

女生探头朝外看了眼，视线转到他的方向时，停了一瞬，小心地关上了窗子。

屏幕黑漆漆的，像没亮起过。心头一股难言的酸涩蔓延开来，夹杂几丝后悔，还有心疼。方才的自己像被注入另一个灵魂，冲动而暴躁。

江尤接过来打开，两年的损耗率都控制在0.3%以内，内外盗事件记载详细，消防演练达标，政府突击检查也无安全风险。

梧桐尚有新春四季，她却时日无多了。

容若木握着手机的姿势顿时僵硬下来，“学长”二字像盆冷水，把他舌尖差点吐出的“你妈”又灌了回去。他注视着走廊尽头有些昏暗的光，声音冷了下来：“一天之内，你们的感情似乎升了好几度。”

“好的。”李格点头。

江云瑾输完吊瓶，在药物作用下睡过去了，鬓边华发刺眼，一夕之间似乎老了十岁。

“因为要鉴往知来。”容若木躲开她的目光，“每个时代的历史都有漏洞，每个人的历史也有漏洞。上帝给你放眼过去的能力，不是让你喟然叹息的。

“算了。”于飞看眼已经走进仓库的众人，又道，“工牌带来了没，带来了就戴上跟进来。”

快走两步到门口，江尤快速拧了下锈迹斑斑的把手，刚打开门，身后一只手捂上她的嘴。

光头男让他一激，“嘿”了一声，贴得更近，眼角余光打量到他身旁，眼前一亮：“哟，还有洋妞。”

裴勇把UPC部办公室的门打开，看向他们：“穆总，麻烦你们先在里面休息一下。”

“否认这么快，被我说中？”容若木呵笑一声，灿亮的眸并不含笑意，“年轻有为，也不怪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穆清静静地和他对视，语气泰然：“江尤，报警。”

曾几何时，或许是在他救她于危难的刹那，或许是楚长城边，她与他对视时，望见那清冷眼眸中溢出的熠熠星光，她心动了。

江尤叹口气，当光芒汇入眼中时，身后的人是谁，她就猜到了。昨夜还在电话里冷言冷语地对他，这会儿面对他有种描述不出的尴尬，但莫名地，她心安了。

心头骤起的火热要融化一切一样，急需一个出口，她在那一刻有些明了，为什么飞蛾总会扑火，因为怀揣希望，渴望那丝温暖吧，即使没有结果。她的眼神亮起来，想说下去，却被打断。

“为情所困？”任垚呵笑，给自己倒满酒，“你和冯铮，一个个的，还真是……”

江尤听到那边嵌着笑意的口吻，顺着电流刺刺地递过来，莫名脸蛋发热，她冷哼一声：“你想多了。”

“那真可惜，我没准备跟谁做朋友。”他直起身，忽视江尤眼中的慌张，“不过，我收回昨晚的话。怪我研究不充分，就今天你对穆清的反应，大概还没你闺蜜来得热络。”

“好朋友。”

李格轻轻抿了一下唇，扬起头笑得灿烂：“好呀。”

李格挤挤眼：“乖。”

容若木摸摸|胸口，若有所思。

“挨着G市中心小学，周遭的老式住宅区大部分都拆迁盖成新楼了。如果用这个楼盘做项目，客流量可观。”

他坐在车内，想了许久，莫名地笑出声来。

再然后，天突然黑了。

曹源被噎了一下，厚唇微张，又被江尤打断：“我们公司自始至终与荣成是合作关系，公司机密我不便透露，但能告知您的是，你们说的合同，是我们考察荣成数据来预估前景的保密协议。保密协议，您在这个部门，更懂这是什么意思吧？”

“闭嘴！”曹源吼江尤一声，面目狰狞。

容若木插兜站在派出所门口，李格在大厅坐着等，目光时不时地飘过去，见他冷冷瞧过来，又赶紧移开。这人她在江尤妈妈的书店见过，一尊神似的立在收银台前，生人勿近的模样。

江尤正捧着奶茶温暖僵直的指尖，乍听见低沉的男声从电话里传来，有些诧异：“怎么是你？”

她努力想避开，却被抓住，努力想挣脱，却无力。一道不知哪儿来的光，将她狠狠打倒在地，她慢慢爬起，惊喜地发现那群人走了，环绕着另一个“她”。

江尤的心狠狠沉下来，笑得勉强：“你不是没准备跟谁做朋友吗？”

估计是淡妆都难掩江尤眼底扎眼的疲惫，副驾驶座上的穆清看过来好几眼，江尤躲了躲，挨着于飞更近了些。大抵是昨夜的梦境又揭起心底如影随形的一丝恐惧和反感，连对穆清面上的亲近都演变成漠然。

江尤脸一热，想赶紧松手，却发现这样有点欲盖弥彰，便握得更紧些：“你以为活在清朝吗，大清都灭亡多少年了？这样——”她把两人的手举得更高些，“这代表我们的纯友谊，代表我对你同甘共苦的赞赏，更代表我正式接纳你成为hｔｔｐs://wwｗ•ｈｅtushu.ｃom•coｍ我的朋友。”

她急切地看入他的眼，里面却是空洞的，如两人初次见面一样。

七点半，准时到达目的地。

江尤心头将这顺序一捋，恍然大悟，身侧于飞眼神微冷：“荣成那群王八蛋。”

江尤看向裴勇，裴勇没跟在光头男身前，大抵是文兵角色，不扮硬茬，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处，冷眼旁观。

冯铮的软磨硬泡终归是让她心软了，她无奈却又坚定地说：“以后，不要欺负学姐了。”

江尤睁着眼愣了好久，才缓缓摸出床头的手机，凌晨四点。

“江云瑾大概不必担心你的婚姻问题了，照这样算，你回来后可以直接把他领进家门。”再过两个月，就能和他走进婚姻殿堂。容若木想到这里，心脏像被谁捏在手里，有些窒息。

“喂。”

江尤心跳如擂，这会儿腿有些发软，手机刚按了三个数字，被人一个猛力打掉。

光头男嗤笑一声，看向江尤和于飞：“你小子倒是艳福不浅，身边花红柳绿的，当自己是贾宝玉啊！”

等“门禁”二字从女生口中说出时，冯铮讪讪的。他也惊讶，大概是未料到女生会横跨半个校区听他的演讲。低眼看表，他本想送她，但想到当初聚餐后，借着由头回不去宿舍，死活赖在他车内的女同学，“你”字刚冒出，后面的话又不想说了。

她恍然回头，见到一张混血儿漂亮的脸。

江尤的心狠狠沉下来，在容若木眼中，从未对她有任何改观，“贪婪愚昧”就是她文在灵魂上的标签。他的观念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鄙夷不屑才是他最真实的态度。她却还心存希冀想要改变，曾经那零星的想要突破某个囚笼的悸动……

“我们家三个人前脚刚进门店五分钟，派出所就接到报警了。”任垚看曹源懵懂的神情，笑得更欢，“你们东家也是处心积虑地除蛀虫，连带着我们都被遛了一圈。”

他们的预感是对的，荣成集团从没想促成这单生意。无人售货项目太冒险，而阜西路这家门店更是块肥肉，坏就坏在里头有几颗老鼠屎，铲不掉。借新宇科技这个推手，让他们揭竿而起，到时大有法律来治他们。

凉意袭击全身，江尤忍不住打战。她不想再看了，她想醒来，闭上眼自虐般地咬紧自己的手指。这痛觉帮她大口喘息着挣脱出梦境，像被掐住脖颈的人突然灌入一口氧气，整个人都活过来。

“曹经理，麻烦您了，我想参考一下保护部的文件。”

做笔录时曹源很老实，大概破罐破摔，把王忠华组织裴勇迎合递方案的事都交代了，裴勇无缝可钻，一脸灰败地坐在那儿。

容若木轻轻扯开她的手，不再沉默：“我们是朋友啊，你不是承认了吗？”他笑得眉眼弯弯，“这是来之不易的友谊。”

他笑：“能什么意思，不就想跟你们这些高层人士聊聊？”

看到冯铮的那条暧昧短信，林町很有骨气，干脆利落地撤离他们的项目，天南海北投简历。火车票存了一厚沓，就晒在朋友圈，不拉黑冯铮，就让他数。冯铮每多掰一个指头，心头就哆嗦一下，心肌肿大前忍不住了，去教科楼找救援。

江尤语塞，缓缓松开容若木的手。

“这家门店生意这么红火，季度奖励也不低，我们指着这个过日子的，要逼死人吗？”

江尤抬眼看向他，一字一顿：“我希望我们也如此。”

于飞踩着细高跟，掰开人墙，一脚踹在光头男背上。光头男骂了一声，抄起手边的板凳，被人及时拦了下来。

“我们接到报案，有人被非法囚禁并受到威胁恐吓。”阜西路派出所的黄警官是这里的老熟人，超市抓到的扒手都被扭送到他那儿。最近正是扫黑除恶的关键时刻，他也没料到老友身上能背上这个名头，叹口气，“你们……唉，太冲动了。”

“没睡好？”

裴勇的脸唰地白了。

穆清合上眼摇摇头，他大概也说不出来。明明交集少得可怜，眼中还满满都是她的影儿，午夜梦回间似乎已将她的轮廓描绘了千百遍。

曹源接到超市有团伙作案的信息后，就坐货梯去了一楼。保护部办公室门口有几个员工在议论，他没当回事，推门而入后，见到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和两位警察时，有些傻眼。

曹源面红耳赤：“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容若木一愣，觉察到她的情绪，还欲张口对面已经挂了。

江尤面无表情甚至是冷冷地看过去，那人瑟缩了下，退了回去。她镇定地舒口气，摸摸口袋，所幸天气骤冷，在外面套了件面包服，于飞趁人不注意偷掖过来的备用手机并不明显。

“好的，谢谢。”

两人找了个卡座，任垚跷着二郎腿闭目晃着脑袋听，活像民国时候抽着烟听小曲儿的纨绔大爷。穆清平日受不住他这样，总埋汰两句，这会儿却没多说，闷头喝酒。

江尤看向裴勇，握紧满是冷汗的手心：“万一闹出人命，你们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吗？”

她的心急速跳了两下：“你怎么了？”

光头男一拳打过去把穆清掀翻在地，两人撕打起来。旁边的眼镜男掰掰手指，也加入战局。

心骤然就坠落了下去，他还想细问，对面楼熙攘的人潮往这边涌来，吵闹叫喊嬉笑凑在一块儿，慢慢移向门口。他看见女生眼前一亮，朝对面跑去。

江尤没接触过实体店零售流程都知道，ｗｗｗ•hｅtｕsｈu.ｃom•ｃｏｍ全门店上万种商品，以零食居多，因为零碎，所以盘点不力或保存管理不力很容易造成损耗，损耗量也是最多的。此外，门店会在避孕套、高级护肤品专柜及小型家电区域配备监控探头，那是最易失窃的商品，而这份报告中，全年损耗为零，简直瞎扯淡。

众目睽睽下，冯铮钻在黄色的海绵宝宝里，挣扎着被扔出来。肥胖的身子打个滚，晃晃悠悠滚到江尤脚前，两人大眼瞪小眼，良久，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往校内跑，从大三起闲暇时都在办公楼度过、不再贪恋校园生活的他，那会儿竟在惋惜仅剩的两个月，或者后悔没更早借助冯铮的牵线，认识她。

“你还没回去？”

江尤早想结束这场闹剧了，沉声打断他：“曹经理，帮忙把他们带过来吧。”

货梯到了，没给她们闲聊的时间，江尤抿唇拉着李格进去。

任垚点点头，他对穆清向来放心。这一路过来，穆清费的心血比他多，绝不会任由这个项目搁置。他舒口气，看穆清紧皱的眉头，又笑：“问题都解决了，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唇间不自觉地就带了笑，这样，真像是要见等在楼下的男朋友。

于飞皱眉：“你们从哪儿听来的收购？”

一行人浩浩荡荡，裴勇打头阵，介绍概况。

趁着于飞卸掉精致的妆，贴上一张面膜精养的工夫，江尤揣着手机来到酒店外。

“停，你别吓唬我，也别给我搞心灵鸡汤那一套……”曹源制止她，眉头紧皱，能看出内心波动却极大，“我们就是为赚钱养家，这一百多名员工，都是从建店起就在这儿卖命的，起早贪黑……这不公平。”

穆清冷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尽头没了两人，他猛然站起，打断李格的兴致昂扬：“我们回去吧。”

容若木没说话，低眼笑了笑，眼中光芒迅速淡了下去。

于飞定了六点的闹钟，打着哈欠醒来，洗漱间已经有人了。她揉着眼睛过去，江尤正撩着刘海在洗漱，眼眶下挂着两团黑，熊猫似的。

江尤轻咳一声，把奶茶贴在耳边，垂下眼：“那什么，我没什么事，帮我报个平安吧，谢谢，挂了。”

“荣成老总来过电话，我给挂了。这边生意是做不成了，你有没有别的打算？”任垚睁眼。

“这家门店是阜西路最大的超市，共三层，再往上有十二层，是白领写字楼。从紧急通道下楼，是超市北出口，右拐就是地铁五号线，邻近星纪元小区，总而言之，消费者基数并不小。”裴勇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近几年门店的一些账目，收益良好。”

江尤：“……”

“你妈上楼睡觉了，手机落在下面。有事？”

江尤和容若木嫌外间挤，去了内部监控室，瞧见人凑齐了，紧跟着出来。

江尤没带容若木跑多远，容若木跟在后头，看女生细碎的发丝随她奔跑的动作一跳一跳的，目光移到她紧扣着自己的手上，不自觉地握了握。

“大概会实习半年，之后备研吧！”

这似曾相识的剧情……

“两人把话说开，大概就能和好吧。”他有意找话说。

“没什么。”穆清闷头抿了口酒，液体火辣辣地滑过喉管，一路烧到心里。

“您自问人人都起早贪黑吗？”

等走出货梯，被一行穿着绿色工装T恤的人围住，四人彻底知道他们的心思重点放在哪儿了。

“曹经理……”

“对了，你快大四了，有安排吗？”

再次见她，是冯铮和林町吵架的时候。

这是本科教学楼，大四的学生在忙实习，大三的学生课程量又不大，人流相较八九月份稀少。她遥遥望见李格从数科楼出来，想打个招呼，却被一群人挡住。

他借由学生会交替，需要人手，求她帮忙。冯铮说得没错，江尤是善良的，哪怕临近学期测试，她见他紧皱的眉头，不忍之下还是钻进会长室，帮他整理文档。

穆清翻看几页，江尤注意到门店前几名商品销售利润报告和全年总收益，近两年数据的确在攀升，她静下心神，趁裴勇讲解的时候，朝曹源走去。

“遇到你，我从不做的事剩得不多了。”

“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我喜欢你。

他和穆清碰碰杯子，单刀直入：“说吧，到底喜欢江尤什么？”

江尤没被吓到：“我要去厕所。”

“说你们蠢，被人当靶子还不知。”

“只是学得这么浅，”她用手遮住眼睛，“手一遮就没了。

和穆清约在七点，简单吃过早餐，三人坐上出租车，去阜西路的门店。

见她无意交谈，他却不气馁：

可是，他的春天提前结束了。

“总部财务抄送邮件抄错了，发到我们店总那儿。”裴勇插嘴道，面露沧桑，“人总要为自己做打算不是吗？”

想着想着，她额角就冒了冷汗，一抖一抖的。一只手忽然伸过来，贴在她额头上，惊得她差点跳起来。江尤也被她吓了一跳，目带担忧：“你没事吧？吓到了？”

借口有些拙劣，毕竟李格的手上光秃秃的，其余人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江尤一愣，想到正事，抓紧他的手往酒店跑：“我们得去找任总。”

夜间的酒店安静得早，忙于奔波的暂住者或闭门挺尸，或开始愉快夜生活，十点钟，装潢大气的大厅已不见几个人影。

她毫无睡意了。

柜上的手机呼吸灯忽然一闪，照亮江云瑾苍白的脸。和*图*书容若木直起身，看清屏幕的刹那，点在划键上的手有些犹豫。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门店副总裴勇皱着眉进来，他在卖场巡视，听见员工的碎嘴，心下小九九计量一番，知道躲不过，也过来了。

江尤摇头：“我早说过的，你不信。”

穆清忽然叫住她：“江尤，你怎么出去的？”

“江尤，江妹妹，江恩人。”他听见冯铮这样喊她，谄媚哀求委屈软箭似的射过去。

冯铮和系花林町的情情爱爱早是一段佳话，冷战矛盾更是校园网津津乐道的八卦，由不得别人不知晓。冯铮有苦难诉，含泪咬牙点头，最终被套上玩偶装，被江尤送上楼去。

“知道为什么每个时代都要考古吗？”

凭借邮件传来的身份信息，他们大概锁定几人的身份，门店副总裴勇、保护部经理曹源，还有几位主管。

“这个月底，能不能到家？”

穆清眯眼：“我们公司从没打算收购这家门店，你们聚众威胁我们没用。”

容若木懒懒一笑，弯下腰，眼中的深沉倒映在江尤眼底，明明是冰凉的，却让她觉察到一丝难言的炙热。

容若木把手机拿起来。

酒窝弯弯，像有什么也扎进他的心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渐渐熄灭。

逃避是她遇见他唯一的动作，在他追上去想要询问究竟时，她那位混血儿室友拦住了他。那晚，他喝得烂醉如泥，耳边感受冯铮追回林町的春风得意。

警告她别再走入深渊吗，因为她曾经走过的泥潭？

“可你没做到啊。”江尤揪紧他的袖口，“不然，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不是证明……”

可愿望最终没有达成。

曹源有些诧异：“你怎么下来的？你报的警？”

他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仰头想拍拍穆清的脸，穆清闪过，一把将领带抽出来。

他身后几个收货部员工哄然大笑。

江尤在小摊买一杯热饮，找个挡风处坐下来。她搓搓掌心，热乎些后给江云瑾拨了个电话。

“既然不是朋友，在我和穆清之间，你又扮演什么角色？”

“江助理，”裴勇打断她，眼睛微眯，神态和蔼，“我们先去收货部，UPC部办公室也在那儿，全店票据在UPC部办公室存档，我们看看有没有纰漏。”

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

她心里一激灵，高跟鞋狠狠朝脚下踩去，却被人躲过。捂着她的手松了些，怀抱却是更紧了，她紧张得出了汗，眼睛瞪得大大的，左右挣动间，被那人带着一转，进入一片光亮。

“这样啊，我是又丢脸了吗……”李格面露羞愧，嘴上不停，小手却从背后冲江尤挥了挥。

“给我离穆清远一点。”是学生会那位行事张扬的学姐，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回G市吧，那里还有需要我的人。”

“大概不行吧，这边麻烦事一堆，学长说要见机行事。”

“拍平面广告的摄影棚在这边，我安排她过来的。”于飞皱眉，“我不是给你酒店门卡了？”

荣成集团副总裁打电话来，说堵车会晚些到，让门店副总裴勇先带领众人巡店。裴勇做领头羊寒暄几句，穆清简单回应后，就被领着往一层走。

“应该说还没能力面对自己想要的工作吧。”（他看女生往阴凉处站了站，抬手挡住阳光。）“毕业后准备考本校经济类的研究生，电子商务专业涵盖太多，这四年觉得学得太杂了，准备专攻一项。

“等一下。”容若木喊住她，清冷的声音夹杂一丝少见的急迫，“你……什么时候回来？”

于飞和江尤赶忙跟随上去。

“我没带出来……”

再能看清时，入目的是大街上的车水马龙，地铁站出入口人潮涌动，转过头，看到了容若木。

江尤无语地腾地方，看李格欢喜地拉穆清坐下，她起身朝门口走去。

曹源安静下来，点了点头，人却趁着众人撒手的工夫，又扭身一拳打在裴勇身上。江尤站得近，感受着冷飕飕的拳风，心下无奈。

“怎么，担心我？”

收货部……

春天还没结束，江尤在他的世界消失了，在她的世界，他似乎成了瘟疫。

“进派出所要去晦气，学长你记得把鞋子扔掉，好好洗个澡……啊，还有，中国人都兴跨火盆的，我们去商场买一个吧……”李格开始叽叽喳喳。

“G市那边我看中一个楼盘，不过还没完工。开发商中途遇到资金问题，停工了，我准备接手。”

无论她选择的是穆清还是自己，都是愚蠢。

李格无力地摇头，再看向她身边时，露出璀璨的笑容：“学长，你怎么样？警察没为难你吧？”

门店四分之三的人都在这里，昨晚江尤见过的光头男叼着烟，正一脚踏在凳子上，他大概想施压，大冷天挽着袖口把“左青龙右白虎”露出来，捏紧拳头把肌肉挤得梆硬。

曹源怀疑地看她一眼，又听江尤继续说：“荣成想裁掉的，从来不是你们。”

掌心顿时空荡荡的，容若木蜷了蜷手指，寒风吮吸着指尖，他把手揣进大衣。

江尤脚步一顿：“啊，厕所那边不是有扇不牢固的窗户嘛，我钻出去的。”

看来整个卖场的大拿都不是省油的灯。

寒冽冬日，裹在薄羽中的她瞬间浸湿了后背，却又妥协。

江尤给李格一个宽慰的眼神：“不用。”

这条街离大学城不远，沿街小贩煎炒油炸卖吆喝，再远处某宝的服装摆着长龙，沿途行人或闲逛问价或驻足还价，烟火气息浓重，https://www.hetushu.com.com和精致却冰冷的酒店俨然两个世界。

“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凭什么收购就被裁员啊？”

行尸走肉一样，她漫步在校园。

“容若木，我不会那么傻的，其实我……”

穆清的耳朵被小鸟似的李格肆虐，心思却都在另一边，目光黏在那两人拉住的手上死死不放。

“朋友？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李格帮穆清处理额头上的伤口，于飞闭目养神，一副不想搭理此等凡人的模样。江尤想到昨天曹源跟同事合力将扒手擒拿在地的英勇，开口道：“曹经理，您常跟警察打交道，这样的行径往重里说可是非法监禁。”

L市的出差之行到此为止，穆清让江尤订好返程机票，便拉任垚去了酒吧。

她迅速浏览数据，越看越不对劲，散装零食、高价日化品等损耗率为零，不起眼的低价日用品损耗率在0.01%左右，加上丢掉的几件高价衣服，杂七杂八“凑”成0.28%。

容若木坐在矮凳上，抱拳半倚着病床望向窗外。梧桐树在凛冽寒风中仅剩光杆，却坚毅挺拔，来年等待它的又是三季风光。

穆清有些无奈：“我们不是被拘留，该办这事的，是里头那几位。”

他在楼下等，江尤没逗留多久，蹦跳着下来。许是对宿管阿姨谎称节目演出要换装，她特意穿了身青绿色中长裙，裙摆飘飘，像一颗可爱的牛油果。

光头男扔掉烟屁股碾了碾，敌视他们：“总部那边说，要么转店，要么按N+1模式拿钱走人。这家门店就开了四年，五个月工资够干什么的？荣成这边的规矩又是都调邻省，这一家老小丢在这儿，谁能干？”

仓库南角有间一层通用的厕所，女主管指示后，料定江尤扑腾不出大水花，又回票据室处理数据去了。倒是旁边收货部的眼镜男瞧见动静，出来瞧了一眼。

她拉起他的手比画，演示了一遍他方才“残暴”的动作：“这样，还有这样，哪里是救人，分明就是个劫匪……”为显逼真，她整个人偎在他怀里，手抓得紧紧的，这样的姿态，更像是投怀送抱。

李格的尖叫从围观的人群中传过来：“你们别打了！”

“曹经理……”江尤有些严肃，“这份……”

于飞看她挺直的脊背，皱皱眉，却没多说。

江尤捧着文件，看李格从包内掏出工牌夹在胸前，包内的一张卡一闪而过，简直要亮瞎她的眼。

“你跟他们说这些没用，被钞票填了脑子的蠢货是听不懂的。”于飞睁开眼，面露嘲讽。

像考验谁似的，手机屏幕又再度亮起。他瞬间划开，将手机贴在耳边，推门出去。

江尤讪讪地从他怀中挣开：“你就不能换个方式……”

光头男站起身，迈到穆清跟前，黄牙一龇，揪揪他的领带：“瞧瞧你们，人模狗样的。资本家是能耐啊，拿着我们的血汗钱，说收购就收购，说裁员就裁员。想用几个月工资就把我们打发了？我呸！”

“地理位置怎么样？”

任垚眯眯桃花眼，笑得风情万种：“这不在这儿吗？”

需要站在你身边的，是怎样的人。

江尤以为他有话说，停下来：“怎么了？”

“总能学到些什么。人生在世，走的哪一步哪条路都不是无用的。”她望进他带着心虚的眼，歪头道，“我妈说的。”

容若木看了两秒，举起她的手：“我发现，你对我是越来越没男女之分了。不是有句老话，男女授受不亲吗？”

说是江尤的高中同学，李格印象中可从没这号人物。

为这场策划，荣成集团点的大概不止抄送邮件这一把火。

可那又怎样，他和她之间……相遇就已经像彗星撞了地球，概率微乎其微。比这概率更低的，大概是听到他口中那句——

两位警官赶忙拉住他，一米八的汉子脸气得通红，人终归憨厚，脏话颠三倒四也就甩几句“王八蛋”。

他想得很好，在和校园生活告别时，他要和江尤走上另一条路。

见到李格，穆清虽有些诧异，却没多说，于飞介绍这是新宇的人事主管，方才让她取了趟文件，来得有些晚。

Left是个清吧，化着淡妆的女孩在舞台上轻悠悠地唱，郎情妾意你爱我我爱你的歌词四处回荡着。

穆清想到隔壁的光头男，面露担心：“你小心点。”

李格站起身：“要不要我陪你？”

她又置身一家酒吧，看“她”被学姐起哄敬酒，看穆清挺身而出。

左右放心不下，他打听到女生的宿舍楼，驱车过去。停下的那瞬，正见女生穿着白鞋的脚，从窗口蹬进去，灵活得像只小猴子。

“你确定我们要为方才的姿势继续争执？我是不介意的，我们大可以争执到你下班。可是，你确定要吗？”

酒局结束，“她”被带到后门。

容若木从大衣里掏出手：“人贵有自知之明，贵在善于自省，不懂迷途知返，一头扎进南墙，那不是浪漫，是愚蠢。”

他低眼，看微光跳跃在她莹白的脸颊，长卷的睫毛似乎都亮晶晶的。他勾唇，眼神温柔：“那研究生毕业呢？”

通往收货部的货梯在家电仓库内，裴勇快走几步掀开帘子，让穆清进去。江尤距离他们有些远，和于飞挨着，猛不丁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裴勇话音刚落，人群里抗议声此起彼伏。

江尤当晚睡得并不好，脑中两个贴着“情感”和“现实”的小人，吵架吵了一晚。她烦躁地轻轻翻身，强迫自己睡去。

“而你的愚蠢太过显而易见，我本不想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