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让风暴席卷
江锦连忙伸手敲了敲玻璃以吸引宋敏雅的注意力：“敏雅，你冷静一点。”
“是想要离开这里、离开我，还是——想要去什么人身边？”他的语调冷了下来，用词甚至有几分偏激。
沈辛安走过来，一手还拎着方才用来劈玻璃的消防斧，一脸玩味的神情：“孟总，这就是你承诺过的，欧博科技是一家备受信赖的科技公司？您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她瞪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又靠近了一些：“我们今晚就走？”
敲了几下，门开了，半敞的门缝后，露出了肖澹既警惕又疑惑的脸：
没过几秒钟，电梯门开了又合拢。
“我知道在哪儿，我爸妈死前告诉我了。”
江锦迅速说：“我知道了，我也帮你们找找看。”
不是让她做他的女朋友，仅仅是让她跟他在一起。
肖澹还垂头看着江锦，并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只说：“不方便。”
江锦察觉不对，扭头要往门口走，吴成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拦住了江锦的去路：“江特助，请留步。”
“我也觉得里面有古怪，不过你怎么会知道宋敏雅有问题？”
那只手在她的头顶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才离开。
江锦定定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向下看去。
江锦半是犹豫，半是不可置信。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背在身后的手捅了捅肖澹，示意他赶紧出去找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肖澹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气得在心底骂人。
他的眸中闪烁着不正常的狂热，令江锦心惊。
“沈总挺闲啊。”她忍不住又嫌弃地看了一眼沈辛安。
她攥起了拳，声音由于激愤而隐隐地颤着：“付言正在进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为了更新系统而进行的隐私权实验——我不信你一点也不知道。”
所幸宋敏雅没有发现她的企图，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既亢奋又紧张的情绪里。
“你说……什么？”
老旧、偏僻。
江锦点了点头，徐蕙的眼角睨了一眼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自从江锦提出辞职并和孟汀洲“分手”后，徐蕙每次都只会用冷若冰霜的下颌弧线面对她和肖澹，江锦既无奈又好笑。
江锦飞快地从欧博大楼的周边离开，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人群却犯了难。孟汀洲几乎知道她的一切，她能去哪儿呢？
这间实验室有化学药剂，因此实验室里面还有一层玻璃窗，中间两扇玻璃门锁着，隔着巨大的玻璃壁，宋敏雅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她不由得尴尬地咳了咳：“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我们俩之间的气氛，毕竟虽然有一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还是希望，六爻系统能给欧博科技带来另一个高峰。”
“你不如关心一下，宋敏雅到底想做什么。看宋敏雅那副病态的样子，你该不会真的相信，她仅仅是为了报复吧？”
“怎么谢？”
说罢，肖澹双手抱着肩，歪起脑袋打量着她，连连点头：“好……这下更像私奔了。”
这么早就有蚊子了？不过或许……某个念头在她脑海中迅速闪过，还没等她想好具体如何实施，手已经先于头脑做出反应。她佯装倾身去拿水，却握住了旁边的花露水。
“她自行出院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说着，针尖狠狠地刺入付言的手臂。
江锦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知道啊，这么晚了，我也要回家了。”
江锦没说话，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改变。
六爻系统的总控室。
哪怕已是仲春，楼道里卷来的夜风还是吹得江锦一哆嗦，似是怕自己会后悔，她的语速有点急切：“你的要求我答应了，现在就带我走。”
“哦，恭喜你。”
江锦一阵心慌意乱，手上用力，将U盘抠了下来，胡乱地回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谢谢你还不行吗？”
再扭头看见自己的姿势，江锦连忙站直，耳朵有些发热。
实验室外的门又被人撞开，在江锦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被肖澹拉了一把。紧接着，她眼前晃过了一道暗光。
江锦没再说话。
开了五六个小时的车，中间还进了一次休息区，再上路的时候，已经只有他们这一辆车了，小夏也不见了。肖澹没有说其余的人去了哪里，江锦也没有问，这种古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车开到北城附近的一个小县城—— 一元县。
“虽然，欧博科技现有的水平不足以支撑他的想法，但是在这一代六爻系统里，我能确定他已经留下了窗口——也就是说，一旦日后他研发出升级版，只要在总控中心操作，就可以直接控制用户植入的芯片。我没办法想象出他一旦成功的后果，因为没有人知道，升级后六爻影响使用者的上限究竟在哪儿。”
没有了员工卡，她被拦在了大堂。
肖澹“嗯”了一声：“我早就跟你说过，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要多，而且，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肖澹没有任何反应，江锦怀着莫名的心思，弯下腰，端详着他。
“就这么说！具体的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门路，带我离开，我们今晚就走。孟汀洲对我有了防备，我继续留在北城只会被控制。”
江锦忍不住在心底感慨，又说：“趁我还能说上几句话，如果你在付教授手底下待着不顺心……”
江锦心底冷笑着，眼风不经意间扫过后座——两瓶矿泉水旁边，还放着半瓶花露水。
肖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人，小夏冷不防对上他平静的目光，忽然僵住了身子。他看向江锦，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尴尬地别过了头。
另一个人的口气带着点酸溜溜的味道：“不过是依托了脑激光图的成果，再加上大数据时代的便利罢了，这小孟董倒是幸运。”
孟汀洲皱起眉：“小锦，你在说什么？”
江锦松开手，一掌拍在肖澹耳侧的墙面上，语带不满：“可是什么啊！你自己说的，让我跟你在一起，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孟汀洲慢慢地走向门口，一https://m.hetushu.com.com边按下了什么按钮，一边说：“如果你下定了决心，那么我也没办法了。”
“我都走到这儿了，你问这个不是废话吗！”说完，江锦提步走了进去。
蓦然，她脑中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似乎早就预料到，她很快会需要他的帮忙。
她或许从来都不了解孟汀洲。
没有丝毫睡意，仿佛自始至终他都仅仅是在闭目沉思而已。
孟汀洲继续说：“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你铁了心离职还有什么意义呢？六爻系统的推广和后续实验还需要你……我也，还需要你。”
江锦也看着车窗外，车窗外光怪陆离的世界都不属于她。
孟汀洲脸上溢出一丝苦笑：“警察已经把宋敏雅带走调查了，媒体或许会闻风而至，之后的事情，还要靠你们公关了。”
空气莫名有些黏稠。
江锦蓦地回头，是一个穿着一袭白色礼裙的女孩儿。她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眼神还带着初出茅庐的冲劲和热情，是上次在医院见过的付言的新助理。
下了电梯，两人眼前是一条昏暗的长廊。自从付言被江锦撞破私自实验之后，这一层的实验室就都被封了起来。这里平常除了研究人员本来就鲜有人至，此刻更显得阴森森的，像是鬼片里常出现的场景。
江锦刚扭头，目光却被地上散落的纸张吸引了。有一页实验记录字迹朝上，让人想不看见都不行。
孟汀洲叹了口气，走上前来试图拉她的手：“小锦，我们马上将会在十个一线城市建立试点，接受志愿者报名，替他们做芯片植入。这个时候，你听话一点好不好？这是无数人的心血，不能被你毁掉。”
肖澹。
肖澹的手指在沙发的扶手上有节奏地叩了叩：“什么缺陷？”
“醒了就别睡了，今天是我们俩最后一次来这里上班了。走，我请你吃点好的。”
女孩儿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是，我叫孙朵，我已经得到了实习的机会，我会努力的。”
江锦提步走过去，手腕又被拉住。
良久，江锦忽然听见他笑了一声，那声音轻到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带着点古怪的讥讽。
“有个人说，许多事情细节方面我没注意到也正常，毕竟不是我的专业领域，所以我回去反省了一下自己。我看过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监控后发现，自从装上监控系统，你一次也没有到过六爻系统的总控室，你虽然不止这一处办公室，但这太刻意了。我又联想到，也是你给了付言所有实验室的权限。你看，只要有心，没有察觉不到的异常。所以孟汀洲，我今天来是要跟你摊牌的。”
金黄色的余晖中，美景如画，男人的五官被光影磨去了凌厉的棱角，显出几分潜藏在嚣张与傲慢之下的俊美来。
“你不是已经忘记了你父母死前的情景了吗？”
有些荒唐的说辞，但孟汀洲信了。
一周后，欧博科技有限公司在北城CBD最高的大楼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产品发布会。
说到这里，江锦回头看向肖澹：“是你让沈辛安这时候过来的？”
“好。”
办公室明显空了一半，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左右转悠着，还有些不适应。窗外黄昏的光影，城市的路灯渐渐地亮了起来。
那女孩儿受宠若惊地合拢双手置于胸前：“两个月前，北城大学，我去参加了宣讲会！”
上一秒还自我陶醉的傲慢男人，下一秒突然伸出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孟汀洲看了她一眼：“不会有问题，我也只是希望更好地了解我们的用户。而且在未来，随着研究推进，我们一定会有办法能产生正向的导向。你试想……原来的六爻系统只能帮助人了解自己，而未来的六爻系统，甚至可以按照使用者自己的意愿改变自己的思维模式。”
香槟见底，江锦将杯子放在一旁，向周围各色意味不明的目光点头示意，正要离开之际，忽然听见孟汀洲说：“小锦，一定要离开吗？”
她从来没见过这些实验样本。
看见江锦双手抱胸后撤了一步，肖澹愣了两秒钟，而后幡然醒悟：“哦，你误会了，我不是让你做我的女朋友，我只是让你跟我在一起。”
肖澹站在她身后，一手放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总控室内，一个机器人移动过来，送上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小夏。”
“江小姐，您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鱼贯而入的保安立刻冲进去制住了宋敏雅。
屋内一片狼藉，门框边上，摇摇欲坠的碎玻璃碴晃悠了一下，掉了下来。
“……”
“吴成光。”
“谢了，也算没有白做我的助手一场。”她伸手去拿，可是他攥着U盘的尾端不松手。
仪器表盘上的数值飞快地跳动起来。
“这次多谢你了，发布会前对外公开表示将相关研究成果授权欧博使用，稳定了军心。”
江锦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举手发言说一直很仰慕孟总，并且以后想来欧博工作的那个女孩儿。”
一个小时后，在月亮刚刚挂上树梢之际，江锦站在肖澹的家门前，做了一个深呼吸，重重地叩下了门。
三天的时间，足够江锦将U盘所有的监控快进看过，第四天下午，她洗了把脸就奔向欧博科技。
江锦伸手抓住他的袖口：“等一下，之前你拷贝的监控视频在哪儿？”
穿过破碎的玻璃门，白炽灯的光线隐隐地在她和他之间画出了一道灰和白的模糊界限。
有点尴尬。
“嗯，今晚就走。”
“孟总知道你来了，要见你。”
第一个人警惕地往四周扫了一眼，看见江锦后愣了一下，或许是见她面生，又不甚在意地扭回头去跟同伴说话了：“是啊，如果没有江氏夫妇，没有孟宪，他孟汀洲能有今天？”
“多谢江特助！不过还好啦，付教授虽然为人不太和善，但是也不会无缘无故骂我。”
车趁着夜色开到一个小区时，已经深夜三点多了。
江和-图-书锦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你想反悔？”
孟汀洲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揽过来，在她耳边认真地说：“小锦，我会向你证明，你的坚持是错的。未来之所以叫未来，科技之所以令无数人不断探求，是因为，它能不断地打破人们的认知。你怎么知道，今天我对六爻系统做出的改动，不会让它成为明日人们赖以生存的核心。
“做梦！”
“砰”的一声。
“小锦，你太极端了！”
意味深长的四个字，江锦权当没听见，伸手把他的外套丢在了他的脸上，扭头就往门外走。
肖澹顿了一下：“不是报复，但……算了，跟我走。”
“沈辛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发布的六爻系统有致命的缺陷，推广绝对不能举行。”
在他转头的一刹那，江锦拔了瓶盖，将整瓶花露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他脸上。趁着对方捂脸紧闭双眼之时，她拉开车门下了车。
孙朵这样说了，见她也没有很勉强的样子，江锦只好笑笑走开了。
“我是说，我要离开北城了，下周六。”
肖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递给她。
江锦一皱眉，这孩子怕不是有点傻吧？
“既然我劝说不了你，我只能说——你已经离开欧博了，就不要再参与六爻的事情了，你阻止不了。”
江锦心底一凉，脑中霎时闪过了许多骇人的实验室事故案例。
各界名流和媒体汇聚，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台上正在接受媒体采访的男人，欧博科技年轻的掌权人——孟汀洲。
角落里，孟汀洲戴着眼镜，伏案写着什么，一切依稀如昨日。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迅速地跳动着，像是在问，她来找肖澹，是正确的决定吗？本以为肖澹是跟她的世界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人，她凭借着一点肤浅的识人技巧就认定他是个可靠的朋友。
沈辛安离开的时候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谁让你刚才一进来就扑住我，不像是求助，倒像是想拉我私奔。”
“我……”她有所顾忌，抬头看了一眼。除去沈辛安之外的五个人，她都不认识。
衡量了男女体能的差距后，江锦沉着脸走在了前面。两个人从消防通道离开，路上没碰上一个欧博的员工。
吴成光亦步亦趋地将江锦送上了车，自己坐上了驾驶位。两个人毕竟共事多年，替孟汀洲限制她的自由，吴成光还是显得有几分无措：“江小姐，后座有水，您渴了可以喝。”
还是肖澹看不下去，轻轻拍了拍江锦的手背：“本来就不太聪明，你别折腾他了。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咳咳！”沈辛安做作地咳嗽一声，“那个，我们要不先进去吧，抓紧时间还能在天亮前睡几个小时。”
“好……不过，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你压着我，让我怎么说话？”
“什么事啊江小姐？”
相关部门的员工很多被叫了回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忙碌与紧张，欧博科技大楼内，重新灯火通明，可没有人向江锦交代欧博科技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
隔着玻璃，宋敏雅脸上只剩冷冰冰的凉意：“你来了，你怎么才来呢……”
“双倍酬金。”
某处忽然传出了做作的咳嗽声。
江锦终于意识到，此刻自己竟然不知该如何寻求帮助，又该去寻求谁的帮助。
虽然不解他怎么来了这么一个地方，但安顿好后，她还有许多疑问需要他来解答。
“六爻系统的运作核心是脑激光图和分析能力，脑激光图可以快速地对大脑进行细胞级的扫描和鉴定——这个速度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六爻系统还可以通过研究它的图谱，分离出不同波段，透过这些波段，得出不同信息，被分析的对象在六爻系统面前根本毫无秘密可言。
他的声音难得带着焦急：“小锦，宋敏雅从医院里失踪了，她联系过你吗？”
江锦没有坐，也没有去拿那杯红茶，她站在孟汀洲的桌前问他：“宋敏雅的事情处理完了？”
江锦退后一步，甩开他的触碰：“说得好像我失忆了十年八年一样，不过一年而已，我对自己有最起码的信任，我是我爸妈认真教出来的孩子，我不会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
吴成光倒是没对她做什么，只是身材高大的男人堵住了门，用意十分明显。
江锦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呢？你是否觉得可惜？”
孟汀洲很快就走了，推广计划稳步进行，他作为领导者自然不仅仅是坐在办公室里就行的，和睦的气氛荡然无存之后，他似乎再也不吝于向江锦展示他的野心。
江锦说得起兴，忽然看到了孟汀洲的表情。
江锦听见一旁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碰完杯之后，压低了声音说：“你说，这六爻系统的功能真的像他们所说的这么神奇？”
这时候还粉饰什么太平。
肖澹一手扶着门，让出路，回头看她：“要进来吗？”
江锦直勾勾地盯着他：“说话啊，你是不是想反悔？”
将她的不自然看在眼里，肖澹哼笑了一声：“我是让你看那儿。”
江锦一连说了许多话，正有些口渴，旁边已经自然地递上一杯水，她喝了一口，突然觉得自己说的是不是有些过于细致，毕竟这是鲜有人知的专业领域，对普通人来说难免晦涩了一些。
“我只是想在能好聚好散的时候离开。”
“在我失去了我的未婚妻、失去了我最优秀的同伴的时候，我也不曾产生动摇。六爻系统的推广，没有人能阻止，你也不可能。”
“小锦，你闯到我的地方说了这么多话，又不肯听我的解释。不如直接说吧，你想做什么？”
一只手搭在了江锦的肩上，她寒毛倒竖，险些惊叫起来——如果没有被另一只手捂住的话。
门“砰”地关上了。
她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
江锦惊怒：“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见江锦脸色稍缓，他不由得笑了笑。
“科技，有时候也可以成为新秩序，不是吗？”
“所以你就选择让我闭嘴？你明知道……”
徐蕙将江锦送到门口，便阴沉着一张脸离开了。江锦伸手欲和图书要敲门，却发现自己的指纹依旧能打开这道门。
太阳完全消失在天边，云彩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层次，月亮才刚刚升起，银辉并不透亮，仿佛逢魔时刻，妖魔将出，大行其道。
属于欧博科技未来的，年轻的血液。
没有预想之中的否认或是慌乱，孟汀洲仅仅只是抬头，平静地注视着她，反问道：“你说说看，不是隐私权实验，那是什么？”
话音刚落，两人就感觉到身后深沉的注视。
男人抿了抿嘴，表情有些犹豫：“可是……”
两人碰杯，孟汀洲看着她，神色柔和：“你的辞呈，发布会之后我会受理。”
“没有啊。”小夏毫无心机地挠了挠头，一脸疑惑，“英气的女孩子？用我帮你打听打听吗？”
醒来的一年间，江锦渐渐懂得了一个道理，要是有人想离开她，就让他离开。
一柄消防斧劈了下来，持斧的人用力挥舞，玻璃门碎成了蜘蛛网状，再踹一脚，便彻底被破开了。
“毕竟，我也想看着六爻系统顺利面世，不过那也还是要感谢孟总个人魅力无穷，私生活和研发成果同样令人瞩目，我一走过来，好多女孩儿都在往这边看，也是个神奇的现象。
“什么？”
见对面的几个人神情严肃地小声交流着什么，她忽然扭头看向肖澹：“你早知道孟汀洲……有问题？”
可是她往周围一看，那几个人都听得一脸认真，屋内恍惚充满了浓郁的学术氛围。
她不依不饶，肖澹按了按太阳穴，安抚性地开口：“沈辛安是不是我一早叫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外人看到了这一幕，他还是你们的合作伙伴，孟汀洲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了了。付言和宋敏雅的事情无论是谁报复谁，细究起来，都是付言学术不端，德行有亏造成的，所以，付言不可能再留在欧博科技了，你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两个人针锋相对，江锦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孟汀洲已经陷入自己的逻辑中，根本就说不通。
江锦硬声问：“所以，你是否承认，你瞒着我指使付言进行了危险的实验，甚至……甚至已经修改了六爻系统的程序。”
就在江锦的脚尖踏出办公室的一刹那，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孟汀洲打来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瞧瞧，明明是他总是话带歧义，却老一本正经地说她想歪。江锦暗自下决心，今后绝不让肖澹牵着鼻子走了。
“应该的。”
这是一个和肖澹以及沈辛安的气质都不大相符的小区。
“我走了……”
孟汀洲皱起眉头，审视般看着她，像是在揣测她话里的真实性：“但是存储了自毁软件的设备已经丢失了。”
吴成光不语，只是僵硬的姿态表明了一切。
肖澹整了整衣领，笑了一声：“我这里有客人，刚才就想跟你说来着，可惜你没给我这个机会。”
孟汀洲那张熟悉的脸，仿佛突然之间就看不清楚了，江锦激动的情绪冷静下来，她今天来这里，是有目的的。
江锦沉默地跟上，她以前怎么从没有注意到，孟汀洲对欧博的掌控已经到了纤毫毕现的地步，她不过踏进大门不到五分钟，他就已经知道并且让她上去找他。
“自然是开除了，现在哪怕是董事会想保他也保不住了。”
怎么又突然问起付言？起初，江锦没有明白，等到想明白了，她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你是说，宋敏雅会去找付言……报复？”
江锦：“……”
莫名觉得这几个人眼熟，可江锦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们，不过其中一个人她的确认识。
两个人从门口一直退到玄关处。
沈辛安笑眯眯地冲江锦摆了摆手：“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那就不能推广！这已经不仅仅是隐私权的问题了，涉及精神类的实验更应该小心谨慎，一不小心，使用者就有可能出现精神问题。”
“调查宋敏雅的目的有公安局，付言的身体健康有医院，清点损失有财务部，公关有公关部，还有一个沈辛安，我在不在都一样。”
她的声音很轻，擦身之际，好像有什么在这一刻，彻底变了质。
她挂断电话后立刻就给宋敏雅打电话，意料当中，打不通。总归是没有关机，她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还要再打。
江锦撇撇嘴……瞧不起谁呢这是？
江锦不语，执拗地看着他，一定要听到一个回答。
“你竟然……小锦，我从没想过，你会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
孟汀洲没有否认：“实验研究没有不危险的。”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嗯。”
“那你今天见过付言吗？”
江锦一愣，僵硬地转过头向屋内看去——二十来平方米的客厅内，五六个人坐在沙发周围，此刻脸上都一片惊愕。
“好。”肖澹往前凑了凑，“不过……这可不是我逼你来的，而是你自投罗网。”
她从未如此针尖对麦芒般同他说过话，孟汀洲眼睛下垂，周身的气氛逐渐沉闷得无以复加。
前台的小姑娘和保安自然认识江锦，让她进不符合公司规定，不让她进又觉得过意不去，左右为难之际，徐蕙僵着脸下来了。
一元县地处三个大城市的交界地带，但因种种原因，经济一直没有发展起来。不过这里的山川轮廓，竟给了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叹了口气，也提步准备离开。今天她十分疲惫，此刻只想好好回家睡上一觉。
肖澹长得俊俏，自己好像也……不吃亏。
“我要见孟汀洲。”
这里路灯稀少，天上的星星却因此亮得惊人，借着月光，周围的居民楼影影绰绰地显现出灰突突的轮廓。
看见两个人进来，付言激烈地挣扎起来，口中含糊地呜咽着。宋敏雅瞟了两人一眼，脸上丝毫没有慌张之意。她将针管举到眼前，手指用力，豆大的未知药水溢了出来。
暖风入耳，江锦只觉得浑身颤抖了一下，她偏了偏头，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一派色厉内荏：“谁让你突然吓唬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俩做贼心虚呢。”
周围是西装革履的男人和图书，亦夹杂着些许妩媚的女人，偶尔照相机交错的快门声甚至压过了觥筹交错的热络。发布会现场布置得高端大气，高科技的细节比比皆是，香衣鬓影，言笑晏晏，无不彰显着这个科技帝国的庞大。
不明白江锦为什么陡然变了脸色，肖澹轻咳一声：“你现在不明白不要紧，不过等你明白的时候，我的条件可要加倍了。”
“我说，我可以阻止。你还记得吗？六爻有一个摧毁指令，如果你不停止，我来替你停止，到时候六爻不复存在，你便连修正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嘞。”沈辛安答应得痛快，语气甚至有点兴奋，“那你们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明天我再过来。”
“跟我在一起。”
江锦不解其意，在一起，但又不是女朋友？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渣男！
等处理完一切，已经是深夜了。
江锦不免又想起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的神情，以及那一句“跟我在一起”。
肖澹安抚性地笑了笑：“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你有话就直说吧。”
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是不是还嘱咐你盯着我，不能让我到处跑？等他腾出工夫来，再想办法从我口中套出自毁软件的下落。”
肖澹带着点儿探究问她：“不打算去看看？”
“那付言呢？”
这更像是，有关神经系统方面的实验。难怪宋敏雅要给付言注射药物，如果实验对象心理抵触的话，以药物模糊他的神智的确是最快捷的解决办法。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孟汀洲俊秀的脸由于情绪翻涌而微微潮|红，缓和了好一会儿，他才向江锦走过来，伸手搭在她的肩上：“小锦，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如果是从前的你，一定会赞成我的决定。”
“孟汀洲瞒着我私下在六爻系统里加入了一些别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还不知道，但可以确认的是，加入的这一部分，会对使用者的神经系统产生影响。
“那是我的杯子。”
“你帮不了我任何事，你甚至帮不了你自己。你如果能早一点醒悟过来，你就会知道，你这个六爻系统的总工程师的位置有多可笑。你知道付言他们背着你做了多少实验吗？现在，我就让你看看——这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在它的研发过程中，本身我们就对隐私方面极为看中，百分百确保用户隐私不会泄露，甚至要做到就连我们内部人不经使用者授权也无法查阅的地步。可是孟汀洲似乎，不仅仅是想要窥探，而是……干预。
可是现在看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
这个关头，江锦竟然认真地思索起来了。
徐蕙指挥着秘书室的人搬走了文件和电脑。
江锦坐在了肖澹身边，为了表现自己真的不尴尬，她还姿态优雅地喝了一口水，冷不防——
她走过去捡了起来，不过几眼，她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这不是关于隐私权的实验。
“江小姐，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吴成光走过来：“走吧江小姐，孟总让我送您回家休息几天。”
无处发泄，江锦于是找了个看似好欺负的出气筒。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肖澹的声音：“你知道我的来历。两年前，我因为一个案子从一线退了下来，由于案件特殊，我离职之后行动一直受限。可是就在上周，我的前同事们破获了这个案件，所以……我自由了。”
肖澹仅仅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绝对不带一点嘲笑，可江锦却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戏谑。
她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宋敏雅自从来了欧博科技，就一直是付言的助理，协助他做一切实验。那么……付言之前的实验到底是想做什么？
江锦仗着自己常年混迹实验室不在公众场合露面，也不怕被认出来，再次从旁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父母，她一时有些发怔，直到一个女声突然在她身旁响起。
实验室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在场的商业精英都不知道我是六爻的总工程师，但是这些名门淑媛却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曾经的。我估计她们都在嫉恨我，怎么你都宣布跟我解除婚约了，我还巴巴地往上凑。”
“应该的，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肖澹自然地“嗯”了一声：“你手无缚鸡之力，我又得保护你，当然要有人出面解救付言。”
“是按照研发者的意愿吧。当你想做一件事，却分不清这是出自本心，还是出自私利，你不觉得这太可怕了吗？”
随着员工们纷纷下班，欧博科技大楼里逐渐空荡起来，江锦跟着肖澹坐上电梯，看着他按下按键，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你——”
金属装修风格的室内，处处都是反射出来的银白色的光，清清冷冷地投射在孟汀洲脸上，往日的柔光在撕裂了温和的表象后，终于露出了凌厉的一角。
肖澹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在考虑，一时没有反应，只是抵着门，低头盯着她，没说话。
“小心一点，跟在我身后。”说着，肖澹极为自然地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这个姿势，江锦几乎被他半揽在怀里，男人的声音在她耳旁低低响起：“我怎么不记得你胆子有这么小？”
突如其来的客套？
他的车已经掠过北城大学的门前，看着夜色中模糊不清的学校大门，江锦忽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几个人了。
“咳咳……”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把你当作什么人才这样帮你？”
“是，徐蕙今天报告给我的时候人已经不见大半天了。她住院情况特殊，发布会的热度还没散，我很担心。”
肖澹也走了进来，她一回头，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身形近在咫尺，凌厉傲慢的五官也因柔光显出几分柔和，总令人有几分将心绪剖开展露的冲动。
孟汀洲显然分身乏术了，他看了一眼江锦，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些什么，就带着沈辛安匆匆离开了。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到眼前的情形，江锦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猛地向前迈了两步，身前却被一片玻璃和_图_书挡住，指尖的凉意唤回了她的理智。
“那就帮我找到自毁程序的软件。”
江锦顾不得看宋敏雅的情况，疾步走进去解开了付言，在他哆哆嗦嗦之中，扒拉了一下他的眼皮：“宋敏雅可能是给他注射了某种使人神智涣散的药物，他需要立刻送医院。”
肖澹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说，江锦的脸就火烧般热了起来。
似乎没察觉到她语气之中的怪异，孟汀洲轻轻颔首：“六爻系统刚进入推广期，我们决定不追究宋敏雅的责任，让她赔偿实验室损失之后就让她离开了。本来有媒体得到风声想趁机做不实报道，但多亏了沈辛安公司帮忙，风波平息了下来。”
肖澹看着她，忽然问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问题：“宋敏雅知道你会辞职吗？”
“我是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辛安这个时间会在欧博？”
她该下班了。
孟汀洲此时一定得知了自己的逃走，而且她想要阻止六爻系统的推广也绝对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她需要帮助。
看到江锦红着耳尖，却力图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肖澹不免觉得好笑：“好了，先过来坐吧。”
江锦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神色已经坚定了许多：“不，我可以。”
她扭过头，旁边坐着新认识的小伙子小夏，五官俊朗，十分讨喜。
楼太高，城市灯火太璀璨，地面之上什么都看不见。天空中也没有星星，夜晚的欧博，从来都看不到星星。
“我已经不信任你了。我不知道在我相信着你的那些日子，你究竟想利用六爻做些什么，所以……”顿了顿，她郑重其事地说，“孟汀洲，停止推广计划吧！”
肖澹没防她有这一手，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脚下一踉跄，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去。
沈辛安尽管穿得人模人样的，说出来的话却带了几分痞气：“但是还需要孟总把事情的原委跟我讲清楚，不明不白的活儿我不干，我也不是什么钱都拿的。”
悠悠地叹了口气，江锦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两个人的外套，伸出脚碰了碰睡得一脸安详的某个男人。
“我做过一个梦，我妈高喊着让我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东西，说那东西对六爻十分重要。”
“你们上次去北城大学抗议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长相挺英气的，一米七多。”
想到这里，江锦逐渐镇定下来。肖澹觉得这些人可信，那她就姑且信他。
“你注意言辞，‘自投罗网’这个词可不是这么用的。”
“行了行了，这个就别说了。孟宪退出欧博，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情况。”
尽头的一间实验室，门缝里隐约露着光。江锦意识到，他们想要找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宋敏雅的动作狠绝，江锦根本就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看着付言瞪大眼睛，抽搐了起来。
“那你想要什么？”
生怕他把自己关在门外，江锦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就往后推。
当然是才发现她这个“真凶”了！江锦气得想骂人，但深吸一口气，还是冷静下来。付言不是什么好人不假，但不能让他在欧博出事。
他看着她，极为专心，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似乎被什么禁锢住，或许是笔挺的西装，又或许是扣到喉结处的纽扣，除了不真实以外，还有一份潜藏的危险。
沈辛安像听到了夸奖，照单全收。
脱去了昔日温情的外衣，站在她对面的男人显露出几分上位者的模样。
“江特助，孟总叫您。”
她转过身，在这一片浮光中显得格格不入：“汀洲，我很感谢你在我最迷茫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但或许是因为我遗忘了我们之间的所有，现在的我，一点都不爱你。”
“江锦，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要走了。”
“喂，走了。”
肖澹说，他会在周六离开，今天是……星期五。
她看着他转身，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嘘。”肖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说罢，肖澹又上前一步，重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重复道：“我真的要走了。”
“你突然发什么疯？”
她的语气有点冲，沈辛安却仿佛习以为常，甚至还露出点儿怀念的样子，直到肖澹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他才有所收敛，笑眯眯地回答：“哦，我来串门呀。”
他的目光依旧在她脸上：“我不要这个。”
孟汀洲看见江锦，递了一杯香槟给她。
她手中拿着针管，里面的药水澄明清澈，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她身旁，付言被堵住了嘴，绑在椅子上，宛如那一天的情形彻底颠倒了过来。
楼梯间里的感应灯跺了好几下才亮，楼梯陡峭，还堆积着杂物。肖澹掏出一把钥匙，拧了好几下。终于，门锁里面隐隐传出生锈了的金属低哑的摩擦声，他用力一拽，门开了。
眼前犹如迷雾聚集，似有什么穿破乌云，到达苍穹边界，却只能窥见一道暗光。
鞋子踏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看不清前面，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挤了挤眉心：“小锦，抱歉，我这两天太忙了，本来想要忙过这一段时间再去找你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机。
她企图安抚宋敏雅：“我已经说过了，我可以帮你，你有什么要求为什么不肯跟我说，非要行事这么极端？”
被人揪住领口的感觉并不好受，可肖澹还是就着这个姿势往身后的墙面上一靠，一点都没有反抗的意思。
临走前，江锦捞过一瓶矿泉水扔进吴成光的怀里，讽刺地说：“自己好好洗洗吧，别年纪轻轻就瞎了。”
“欲盖弥彰……”
“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肖澹以一己之力，重新让气氛变得奇怪起来了。
两个人又嘀咕两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一早就露了，不论是之前蓄意接近你，还是之后引着我发现付言对她的控制，都太刻意了。你没注意到也正常，毕竟这不是你的专业领域。”
肖澹的行动力惊人，当江锦反应过来的时候，所有人已经乘坐两辆车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