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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星

作者:李丁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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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凛冬陷落

第三章 凛冬陷落

纪翘望着他,白皙纤长的手臂搭在祝秋亭身上,贴紧他,姿态暧昧又轻佻,舌尖轻探出一点,轻蹭了蹭那个唇印。
纪翘退而求其次,在便利店买了白啤酒,坐在路灯下一听接着一听地灌。一直喝到有开大牛的富二代看到,下了车没奔酒吧,先向着她奔了过去——毕竟这路边除了车,最醒目的就是她那张清冷的脸。
祝家最近很触霉头。
瞿然难掩失望,又看到黄耀朝里面努努嘴:“喏,这不就是一个,刚做完笔录出来。”
纪翘才没心思管其他的,只是觉得这日子很难过下去了,最近每一晚都很难挨。她一闭眼,咽到喉头的都是血腥味,迫切需要找个活人聊聊天、说说话。
徐怀意不认识他,但只需一眼,她就能掂量出来深浅。
祝秋亭是真累了,他这三天加起来睡了不到八个小时。
纪翘只有两颗,他不要,她就收好了糖,把之前祝秋亭说的,一字不改地告诉黎幺。
徐怀意也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第一身份,不是徐家的女儿,也不是面目模糊的徐小姐。
那时,纪翘脑子混混沌沌。那晚她去了酒吧,她在一片混乱迷醉中,痛苦越发清醒,酒精也没用,纪翘越喝神志越清明。最后被一个男人拉到角落,吻得难舍难分,只有那一刻她短暂地忘了一切。
但还没等服务生来,门就被人直接从外面破开了。对方拿着证件在她眼前晃了晃,飞快地扫了眼整个屋子,确定只有她一人后,严肃道:“这个酒吧涉嫌进行违规活动,请出示你的身份证,并跟我们回警局接受检查。”
忽然间,她下意识地屏住一口气,没等这口气出来,纪翘一声尖叫卡在喉咙,脊椎被细细密密电过,整个人都弹起,又被男人的重量压制住了。
她想起最讨厌祝秋亭的时候,他无所事事地晃到附近,刚好看到她训练时被高压水枪冲得很狼狈,黎幺想帮忙拽她一把,被祝秋亭阻止了。
突然插入的陌生女声把两人都惊了一跳,同时回头:他们竟然没有发觉身后站了人?!
纪翘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垂眸时,一丝不耐烦极快地浮现在她的脸上,又隐了下去。
背景音乐悠扬温柔,纪翘忽然很轻地笑了笑。
纪翘看祝秋亭向别人垂眸微笑,姿态礼貌温和,待眼睛抬起望向她时,笑意分明只留在了唇边。
他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不行了也有手……”
祝秋亭瞥了她一眼,抬眸扫到富二代,唇边笑意淡了很多,目光冰冷,没了耐心,黑眸望过去,说:“滚。”
“我——”富二代忽然语塞,他从来没做过自我介绍。
苏校飞快道:“纪翘好像……申请了总部这边的支援,地址是她的出租屋。”
“天太黑了,她估计认不得路,人我先领走了。”祝秋亭没再理瞿然,冲黄耀打了个招呼。
祝秋亭手中的钢笔闲闲地转着圈:“哦?”
瞿然话锋一转,皱着眉问纪翘:“你叫什么?”
祝秋亭走到房间里唯一的人面前,垂头看着他。
“我还是劝你,最好不要肖想他。”
纪翘分不清眼角是酒还是什么,可惜下一秒,她就被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祝秋亭离开后,黎幺才走到大床旁问纪翘:“怎么了?”
原本安静的场内小小骚动起来。
纪翘回去后没几天,病又重了,烧得意识模糊,被送进了医院。
“纪翘,你听过一句话吗?”祝秋亭坐在她对面的玻璃茶几上,不小心碰到了遥控器,音箱自动放起了一首开屏老歌。
祝缃扎着两根马尾辫,咬着笔望她,语气有着跟祝秋亭三分像的懒散:“老师你又要去蹦迪吗?”
所以她按照祝秋亭说的照做,爬进去的同时,诚恳地加了句:“加油啊。”
他穿着白衬衫,戴黑金袖箍,袖口挽了一点上去,颜色几相碰撞,在他小臂处绽开,衬得男人好像玉面修罗,套了张惊艳外皮,心却不是人心。
黎幺闭紧了嘴,纪翘这次算是好心办了坏事。他看她也挺委屈,但祝秋亭的底线就是这样,没什么中间地带。
祝缃拆了根棒棒糖,想了会儿:“区伯伯,开男科医院的那个吗?”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那时才发现很多事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幸会,祝总。”黎禹城赶紧跟祝秋亭碰了碰杯。
她扒着祝秋亭,表现出绝对臣服,从里到外都由祝秋亭做主的样子,外围不明就里的人瞧不上她,近的又有人觉得她太假。毕竟她不是一开始就跟祝秋亭,自然带着三分不可靠。
刚才那个美女呢?
祝秋亭看得见,她嘴角挂着小孩儿恶作剧成功的轻笑。
她曾远程开枪,为了自保,两次打中的都是异国面孔。但近距离搏斗、看着人倒在她面前,这是第一次。纪翘想,可能只有她是这样的,出了意外,只有她会每晚做噩梦。
但黎幺一点儿都不惊讶:“他今天叫你了吗?”
——这人真能忍。
一年半前,祝秋亭帮一个下属跟进解决过家事。纪翘跟他理念不合,好言好语地劝他那件事要少参与,免得引火烧身。到最后两人却差点吵起来,急火攻心加上正发烧,她直接昏过去了。后来纪翘醒了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
祝秋亭跟他认真地寒暄了两句,甚至知道他最近在忙的项目二期已经启动,搞得黎禹城有点不好意思,暗喜又感慨,自己真是走运!
纪翘被人压着,呼吸慌乱,而他的动作却不紧不慢。即使包厢里有暖气,陡然一凉的温度还是让她脚趾都蜷缩起来。
他打起精神,视线终于瞥到正主。
纪翘的吻牢牢地印在上面,离开时那个清晰的唇印让她非常满意,今天的色号没白选。
“徐小姐?”
回国后,祝秋亭又忙了五天公事,闲下来,才忽然想起一事来,问苏校:“祝缃最近上课正常吗?”
纪翘确实想不通。
“清醒了吗?”祝秋亭问。
徐怀意反应了下,失笑,眉头英气地扬了扬,熟练地切了频道:“就系董事咯?你系二十世纪嚟嘅咩?”(就是董事咯?你是二十世纪来的吗?)
黎幺解决完,下意识想踹门进去,意识到谁在里面后,脚迅速收了回去,规矩地敲了门。祝秋亭还在里面,他还是热爱生命的。
现在这竟然是重点?
祝秋亭随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要上车时,手腕忽然被纪翘拉住了。
她以前也是那样的。
“是。”
瞿然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声线低沉而威严:“你又回来干什么?!”
“不过要是真来了,小心一点,”祝秋亭侧着头,挑眉笑了,黑眸却覆了层阴郁,“排队等着抓他的人太多,可别在碰到我前,自己先倒了霉。我不好意思让你白来一趟,拿点东西走,不介意吧?”
祝秋亭用指腹把烟捻灭,直起身来,迈开长腿走到了内厅。
纪翘虽然神志模糊,可对所有善意都很敏感。那轻声一句,将她从煎熬的冷热里拽了一把。至少让她知道,在那个瞬间,她不是一个人,在这点上,纪翘很感谢她。
她刚好放下花束和果篮,纪翘睁开眼,视线从白色菊花缓缓转到徐怀意那儿。
“你别说,他还真的不错。”纪翘舌尖舔了舔唇,眯着眼回忆了下,“很可以。”
如果真吐到祝秋亭头上,她今天能出这道门吗?纪翘闭着眼睛想。
甲板上的月光肆意流淌,星星沉默地挂在天边,徐怀意在如此美丽的星空下彻底愣住了。回过神时,黎星不知何时离开了,甲板上只剩她和祝秋亭。
“其实,纪翘也是担心你,估计没想其他的。”
“你有时间吗?”
他离得很近,这个距离,他们能看得清彼此眼睛,望得见清明神色与置身事外的冷然。
但纪翘是反应最快的,她猜到是谁,眯眼一看——还真是,黑色迈巴赫S600。
祝秋亭也不是为了其他,只是单纯跟他有过节。
“您一路走好。”纪翘朝祝秋亭礼貌恭敬地点头,看着清醒,其实脑子里装的全是糨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校看了半天那伤口,咬牙转开了视线:“那最多半小时,您就得出来了。要解决J.r的事,这回他们留给我们的烂摊子不小……”
现在的家,祝秋亭有权随意进出,她才想到把东西放在西源的。虽然都不值什么钱,但有日记有奖状,有些小字条还写着“纪翘今天很棒,得了三朵小红花”。纪翘一直到高中成绩都挺好,老师喜欢她,因为她成绩稳定前五,上“985”院校没大问题。
祝秋亭也不急,微直起身来,垂眸望着她笑了笑:“你冬天穿这么少?”
祝秋亭这才暂时放下公事,过问了下当时的事。
祝秋亭在外面一向滴酒不沾,所以纪翘替他挡了一晚上酒,形形色|色的目光如探照灯一样,她全然屏蔽,只管彬彬有礼地挡在他跟前。
并不是因为纪翘特殊……他不只是对纪翘这样。苏校试着说服自己,纪翘这边,方应怎么说都还有口气,而且还体贴地把人送回金玉堂,能轻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嗯,成绩下来了吗?
她一手遮着眼睛,低声重复:“谢谢。”
祝秋亭轻笑道:“那就好。”
纪翘缓过劲儿来,捞过手机看了一眼,已是半夜。这房间隔音好,里外互不干扰。
那些资料上没有夸张,面前的男人的确有那个能力。
确保自己能安全地暂时待在祝家,让祝秋亭对她满意。他要什么,她就能给什么,哪怕她没有。
即使如此,徐怀意还是听得清楚。
“谢谢。”
厕所的门被他一脚踹上,灯光忽亮忽暗地闪。纪翘也没让自己太吃亏,她咬着这野兽的手腕,恨不得把他动脉咬断一样,直到血肉模糊,浓重的血腥味在纪翘口中爆开。他任她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翘已经在晕厥边缘,意识涣散的时候,听见他低声说:“你可以去告我,对不起。”
这是干吗?她不就是冒充了一下兼职DJ,不小心放了《运动员进行曲》吗,干吗这么对她?
“八千五百万。”她道。
她不需要偏心维护,她要的是安全。
祝家不好进,更不好走,离开是有代价的。纪翘什么都没说。
冬天的风真冷,在一旁的门童默默地往后缩了两步,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抬眼望过去,从一楼过道深处走过来个女人。虽然看不太清脸,但莫名地就跟别人不一样,黑暗里都像落了一身光,肩平腿长,走起路来重心下盘很稳,明明没怎么晃身子,却带着股懒散洒脱的劲儿。
自作聪明,自作主张,不认规则。
方应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这男人果然是来讨债的,讨那个姓纪的债。
他不管不顾地狠骂男人,你敢动我,试试看——你要遭报应的!
这一句纯属多余,她清楚,但还是加上了。
她希望自己每一寸都被碾碎,消弭在明天到来之前。
纪翘沉吟了几秒,老实道:“警官,您误会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黎幺一摊手:“尤其是最近那么乱,多少人在盯着,瞿家的老狐狸为了他那废物儿子,什么都能做。最近也真是不顺。你说他气不气?”
他人不在,手还伸得挺长。
远在异地,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总表现出一身盔甲无懈可击的样子,生一场病要扛过去简单,情绪要翻越过低谷,恐怕还要点时间。
纪翘摇摇头:“您去忙。”
纪翘差点被逗笑了,心想小弟弟他还真不知道。
今天是一月二十七号,也是大年二十九,纪翘生日的前两天,刚巧是纪钺忌日。他这两年专挑这和_图_书时候,非给她找点什么事,让她得不着空。纪翘也没问为什么,她知道得很清楚,他就是觉得有趣。
祝秋亭望着窗外,一望便望了很久。飞机轰鸣起落,他这一离开,在S国就待了大半个月。
祝秋亭一向我行我素,也不管还有谁在场,什么都没说,轻拍了拍她头。
无尽的沉默在他们之间滋生攀长,像沾着毒液的藤蔓,令人窒息。只有贪婪地索取和彻底地爆发,才能将它扯烂扬灰。
她今天穿了毛衣和长裙,白皙的锁骨斜飞入肩头,脖颈细长,好像是为了等待着毁灭才生成这样的。
纪翘问:“吃吗?”
祝秋亭没有闭眼,他盯着纪翘。在暗影灯色里,男人的眼神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立在岩石上注视猎物的野兽。
纪翘被祝秋亭带到一间酒吧,从侧门进去,这次没人拦了。
但表面上她还是很正直地答应了:“好的,我接纳你的建议。”
谢谢,麻烦您了。
这人是没长眼睛吗?半夜一点半,这破路这么宽,他美美的车这么绿,绿到发光,还能被追尾——哦不对,看这激烈程度不是追尾,都快撞毁一半了,他的心都在滴血。
纪翘盘腿坐在地上发呆,觉得口干舌燥,刚想伸手捞杯子,耳边忽然传来极细微的声响。
——生日……
徐怀意心下震荡,这人知道自己是谁,不仅如此,还知道自己也在招标现场,对自己的称呼是徐副总。
“反正刚刚差点一起死了,不是吗?”他笑意加深,冷不丁将她抱起,朝着里屋休息室大踏步走去。
他没控制力度,腰被掐得生疼,纪翘没叫出来,只闷哼了声。他的吻深而凶,弄破她下唇,血珠的铁锈味很快在口中弥漫开来。
“嗯。”
大半个月前,祝秋亭把纪翘带到了医院,她发了高烧,陷入昏迷。祝秋亭不是医生,也不是她爸,没有等着她好的义务,于是第二天就出差走人了。
她知道,男人一般看不出来。祝秋亭更不会在意,对他来说,差别只有红和不红两种。看上去是没用,现在不就有用了?
纪翘毕竟是他带过的人,她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黎幺浑不吝得很,训练时下手没轻重,男的都扛不过来,纪翘那半年硬是顶住了,就为了祝秋亭随口一句话。
纪翘轻声感慨道。
“祝先生,有人……”
顶灯颜色变得快,时暗时明,照在纪翘俊俏漂亮的脸庞上,光影每寸转换都是美的,因为人是美的。
苏校一眼就看到了祝秋亭手臂上的伤口,眉头顿时蹙起,脸色难看:“您要包扎——”
纪翘皱了皱眉:“不是……这词谁教你的?”
那时天色未亮,正值夏日,男人站在窗边,穿着深色短袖,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眉眼落拓。
直到被响声吓得回过神。
祝缃嘟囔:“哟,准蹦不准说吗?”
出乎意料地,经理想象中男人的暴怒和震惊都没出现,祝秋亭只是停下脚步,平静地想了会儿,道:“我回来以后解决,别担心。你先放个带薪假期,让苏校给你批。”
徐怀意眉眼有点冷,跟之前的她全然不同。
她从晴江回来,在HN工厂外见到他时,他就有些不对了,像是倏然间被卷入暴风眼的一叶舟,抬眼就能瞧见天际线变得极黑。
纪翘:“今天,我等会儿就去。”
纪翘确实吃惊,不过只有极短一瞬:“好。”
这人一点儿也不慌,也不管黄耀接不接茬。
纪翘这种都不算什么了……
“放弃。”黎禹城只往后瞥了一眼,回过头来低声吩咐下属道。
祝氏的一把手,他们刑警大队那边盯了那么久也不敢贸然下手,这水太深,好不容易有了点儿那集团的线索,如果祝氏真的是清白的,只会打草惊蛇。所以瞿然听说祝秋亭被抓进来,几乎是飞车赶到的。
纪翘颔首道谢,语气几乎带了点郑重。
祝缃的声音更低了两分,透过听筒寂寥地传来。
当她快溺毙在这个吻中的时候,纪翘模模糊糊地想。
苏校是祝秋亭极为得力的手下之一,十分清楚祝秋亭的行事作风,只给了他一条求情的路线——祝秋亭晚上九点半坐越洋航班飞S国,还挺急,私人航线没批下来,买了最早的星航头等舱。
纪翘干笑,心说祝秋亭是半夜害怕鬼敲门,担心别人下毒。她才没那个闲工夫做蛋糕。
他完全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语气。
黎幺抽出一支来丢给她:“没火。”
她并没急着叫价,听着数字从五千万起跳,基本以一百万为一个台阶递进。要跳到目标数字,徐怀意没急,黎禹城更不急。
但已经晚了,门上伏着的人是男是女他都没看清,快到他眼前一闪,只闪过了鬼魅的影子。对方就那样扣着门沿,在没有依托的情况下,腰胯拧转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反旋拧踢破风而出,甚至还微微调整了方向。
刚走出大门,纪翘忽然想起来正事,便问了刚才查她房的黄警官,有没有把老板也一起带走?
她遗憾道。
这男人敏感得很,她睁眼没几秒,他就开了口,声音淡得像从很远的地方而来。他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我信的,你要受不了,趁早走人。
临了,他关门前还是探头扔了句:“纪翘,祝秋亭是个什么人你也清楚。他对你……已经算不错了。”
但苏校忍不住想,要是这事传出去了,要给纪翘暗中使绊子的人只会更多。祝秋亭到底是要帮扶她,还是要害她呢?
才怪。
徐怀意所向披靡二十六年,头脑、狠劲、毅力都不缺,她一直是不停奔跑的徐家二女儿。可是望进祝秋亭眼里的这一秒,她突然又变成手足无措的徐怀意。
无论如何……她昏昏沉沉地漂浮在黑暗里,被无限向下拽的时刻,这人拉了自己一把。
他们处的位置在甲板最西边,往里随意一望,就能透过窗户看清里面。
“聊洋湾冲突那事,问我知不知道。”黄耀看了眼瞿然,轻声道,“很奇怪是吧。”
“走了。”
祝秋亭目光晦暗不明:“这么耐冻?”
在纪翘的记忆里,有关这类事的回忆都不太美好。
她咬住他,半分力没留,血迹从白衬衫里清晰地透出。
早年跟着他的另一个得力下属常年在SA洲那边,祝秋亭为他做过更多。
包房内灯光昏暗靡靡,又变换着颜色,纪翘根本看不清祝秋亭,只觉得他那张脸隐在黑暗里,下颌线条被灯光亲吻一般,危险又锋利。
今天是周日,祝秋亭不知去哪里的教堂做完礼拜才来。他拂掉雨水落座,坐下时脖颈间的一根细绳吊坠差点滑出来,隐约间能看出是块深色玉石。
“这里人太多,”黎禹城咬着她发烫的耳垂,单手揽着她腰低声道,“我们换个地方。”
她拆了颗薄荷糖,本来在看海,现在黎幺骚包的身影往她跟前一伫,挡住了大半景色,她也懒得叫他起开。
纪翘拽着他,死命地把人往下拉了一把,顺势跟着他一起,沿着墙壁滑了下来。
她扭头,看见亮金、银蓝穿插着绯红在天际升腾,光焰火花耀目地绽放在海平面上,绚烂得像一场绮丽的梦。
飞机舷窗外,零星光点散在无垠的跑道上,塔台传来了确切的消息,不多时,飞机沿着跑道起飞,高度拉起来以后,云团和星星就真的跑到了身边。
她将长发用黑皮筋扎紧,随手从枕头下摸出把匕首,表面用碳酸盐处理过,黑色刃身能吸收一切反射。
既然想团聚,祝秋亭不介意让他团聚个彻底,不用再回来了。
富二代回头,看见自己亲手改装的车被人从后面撞了。
几年了,这人在暗他在明,祝秋亭不喜欢。他这人不开心了,也不会让对方太过得去。
她的腰被一双大掌卡住,整个人被摁在沙发深处,后脑勺被扣过去。
祝秋亭恍若未闻,径直迈开步子,沿着楼梯消失在暗道的尽头。
祝缃想了想,甜笑道:“你就别做草莓味的,他不喜欢。”
祝秋亭叹了口气:“回去告诉那个人,想要我死不是不行,总得让我见点诚意。比如说自己来。”
——祝缃,你最近是不是被人宠坏了?
确实清醒了。
“他,你认不认识?”祝秋亭夹着烟的手指骨节分明,虚点了点。
“……”
他说所有的战斗都比你想象的时间短。近身或远程,一分钟足以决定命运,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天花板正上方!
黎幺没被她打岔,继续好耐心地道:“他没让你来,你自己循着踪迹就跟来了,如果他本来有什么计划,打算自己一个人做的事,可能就给打断了。”
——我就是想见见。她生病这么久了,你也不回家,你是不是把她扔了?
黎幺摆手,嗤笑了声:“我不吃这玩意,幼稚。”
瞿然也不明白,他靠着外墙的圆柱,陷入了沉默。
最开始的一周,苏校还会给他汇报一下状况,后来看祝秋亭根本不在意,也就没再继续了。高烧之类的情况,也不会因为祝秋亭花心思多听一分钟,她就能变好了。
对方在警告她,又或者……是挑衅,和宣告。
“没有就行。”祝秋亭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温柔道,“要不然挺麻烦的。黎总就这个儿子能用,我会很难交代。”
如果可以,真想让他再帮忙揍她一顿,疼才更容易让人忘记一切。
男人用尽力气抬头,猩红着眼,手猛地抓住了祝秋亭的裤脚,狠狠地攥着:“你……有本事就弄死我……弄不死你等着。”
“美女,自己喝酒多没意思,要不我们进去,我请你喝贵的——”
——办案不要命了你?
那天赋能帮他达到逻辑的终点,途中没有多余的路线,他天生知道做什么对自己有利。
他忽然撩起她长裙下摆,直接上手,纪翘短促地叫了声,也就是客气一下,结果祝秋亭只是取走了绑在她大腿上的短匕。
男人的声音并没有明显冷下去,只是淡淡一句,那边的动静立马小了很多。
她翻到二楼客厅,无声地落在地毯上,跟小时候学超人一样,下意识右手撑地,左臂向空中一伸,接着跟螃蟹似的,被人钳住了手腕。
这次是真的吻,没了之前的漫不经心,他投入……不,应该说他投降了,向笼罩住他的情欲。
祝秋亭先看了眼他泛白的手,又抬眸看了眼瞿然,轻笑道:“警官,我刚走没多久,有东西忘在这儿了,来取。”
相关资料数字她都熟稔于心,这次她势在必得。徐怀意一早算准,这事她爸会委托给她来办。毕竟她家那个扶不上墙的哥哥,实在是拿不出手。徐怀意提前调查过,大部分在场的人,出价会在七千万以内,超过就不值得了,她的势在必得并不是装出来的。
他的人生,每一步都经过极其精准的计算,旁人看着只觉得他随性里带着谨慎,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根根神经都紧绷,直到成为习惯。
黄耀很难忘记那一幕,祝秋亭双手交叠随意放在膝上,饶有兴致地问他:“黄警官,您怎么看?当时信息化已经开始,我们为什么到那时候才开始转变?”
他目光有些出神地望着某个方向。
祝秋亭坐在右边,报纸翻开一页,看得认真,语气平淡。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医药费会通过您秘书转到您账户里的。
“可以啊,有什么不行。”
正神游天外地想着,她腰上忽然挨了一巴掌。
她考试失利,跟梁越分手,以为遇到人生最糟糕的事,可很快就收到了纪钺牺牲的消息。
祝秋亭沉默两秒,闭了闭眸,又很快睁开,声音终于透hetushu.com.com出点冷意。
“你消失在我眼前,就算造福积德了。”
“两位警官——”
等车重新行驶在午夜大道上,黄警官才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不无深意:“看来你是常客。我们执行任务时,一视同仁——再大的老板也一样。”
如果这块地被徐怀意拿走了,交给她父亲,徐家那个老油条拿到很快就会转到那个人手里。那人花了大价钱,让徐家出面替他做这个事。因为靠他自己,他没办法。
瞿然脸色难看至极:“忘了什么,我跟我们同事说一声……”
起飞前,黎幺开了口,他顾虑的本来就没苏校那么多。
祝秋亭解决的速度都要快一点。
那边噤了声,很快撂了电话。
黎幺招招手,示意手下把人抬下去止血包扎,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祝秋亭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儿,面色很平静,黑眸甚至友好地弯了弯:“因为我忘的……在你身后。”他拨开瞿然。瞿然这才惊觉这男人力气真是大,刚才自己攥他时,不自觉地用了八分力,祝秋亭却像拂羽毛似的挣开了。
他也没提高声量,依然是不咸不淡的语气:“你们得不着,是因为你们不求。求也得不着,是因为你们妄求。”
“你——”纪翘下意识要骂,咬了咬牙,又将话咽了回去,低声道,“谁都不带,连苏校都不带,等着当别人的靶子吗?”
——瞿然!
最后一众视线落到后面,从徐怀意头顶越过去。
“黎公子,幸会。”
“你叫什么呀?”
几秒后,那不速之客扔出来的数字,让徐怀意彻底死了心。
黎禹城点点头,再一转头,迷茫了。
游艇上遇到个尤|物,银色露背亮片长裙,裙子长度一路到脚踝,除了背,其他地方裹得倒严。但黎禹城阅人无数,美人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黎总。”她微微点头致意。
灯光四溢,照着里头,是夜场,也是温柔乡。酒精香水欲望的味道混在一起,潮湿的空气会令人昏沉迷蒙,这儿没有冬天,常年温度友好。
富二代被那目光一扫,简直像被狙了一样,后背一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祝秋亭懒得理他,丢下一句会有人来理赔,在这等一个小时,说完拉着人就走了。
“醒了。”
富二代忽然结巴了,他耳根都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除了狂喜以外还有点儿慌乱。
纪翘听见他轻声说了两个字。
四个小时后,半夜一点半,纪翘被酒吧街第八家店轰出来。
回程的私人飞机上,黎幺早到,等了会儿,看见祝秋亭一个人上来。他呢子大衣的肩上沾了点儿雨迹,头发也湿了点,人映在微雨天幕里,没有光线的一片雾霭沉沉里,呈现出恣意的赏心悦目。
很快,徐怀意的对比暂停了。
徐怀意落座的时候,招标已经开始了。她选了个靠后的座位,将深色丝绒西装扣解开,顺手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
纪翘最后失去意识前,想到的是他的眼睛。
她刚刚其实一步都迈不动了,忍着崩溃在跟瞿然求助。
纪翘转醒后,最先见到的是位意外之客——
苏校犹豫道:“不过她的家庭教师好像不太正常。”
徐怀意。
“对了,”他又说,“祝缃换新老师了,不用再去找她。”
黎幺在撒谎。祝秋亭最近状态岂止是不顺,更不可能单单是因为瞿辉耀。
推开门后,墙边的人是在黎幺预料之内。
凌晨四点半,一辆哈弗H9飞也似的疾停在门口,驾驶座上的人钥匙都顾不得拔,跳下车就往警局里冲,跟准备下班的黄警官撞个正着。
祝秋亭身上穿得依然齐整,他微微直起身,这时门被短促地敲了两下,接着很快被推开了。
祝秋亭垂眸点烟,没看她:“西源。你在那儿还有间宿舍,是吗?”
纪翘把黄页无声地推回床下,从地上站起身,赤着脚环视了一圈,在房间里找着趁手武器,好像名媛在挑选礼服一样仔细。
祝秋亭微挑了挑眉,嘴角微勾着:“纪翘,我想起来一件事。”
“‘太阳照好人’……”他的笑意只在嘴角停留,喟叹似的,“‘也照歹人’。”
这公寓是两室一厅的格局,纪翘待在最靠里的单间。这声响不近,不在房门口,但也不远,肯定就在家里。
但那段时间,也是祝秋亭最得闲的时候——闲到愿意教她。
等徐怀意两个小时后再来,病房已经空了,护士转交给她一个小礼物,说是纪翘留下的。
方应恨不得撕碎他,死死瞪着,牙关紧咬——他就不信,这人真敢对他怎么样,也不查查他是谁!
“我没有叫你,”祝秋亭指腹轻点了点门把手,双眸望住她,“就不要让我看见你。”
他喜欢这个类型,真的想正式认识她。
“方先生记性不会这么差吧。”祝秋亭垂下黑眸,叹了口气。
现在她看见祝秋亭望过来,突然就绷不住了。
黎禹城不得不承认,打眼一望,他站在那儿,周围都像暗下来。近看才知道,这句话不是文学性的夸张。
“有有有!”
她这么平静,也许他们真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关系。
“哪儿来的?”纪翘把人抵在墙上,沉声问道。
祝秋亭没把手臂放下来,只是问了句:“完了吗?”
他这话一出,纪翘就低头笑了笑,黄耀也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我想她了,我想纪老师再穿那条印邦尼兔的裙子给我看。真的好好看。
黎禹城一时语塞,几乎看呆了。
她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疲累:“怎么了?”
他穿了件黑衬衫,西裤也是同色的,黑金袖扣在夜里熠熠生辉。
纪翘在他低头吻住自己前一秒,低声道:“祝秋亭,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
她感觉到极烫的热度,虽然对方已经耐心耗尽。纪翘捉着他手腕,角落太黑,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是凭感觉摸出他有强健的躯体,他的呼吸声重重落在她耳边,整个人好像都在颤抖。
祝秋亭揉了揉眉心,轻叹口气。
祝氏海运这条线路上出了点差错,损失惨重。负责人是苏校的手下,四十来岁,一个经验极丰富的经理人。他跟这大单跟到头都快秃了,结果因为失误,竟然出了手续方面的低级错误。他得到确定结果,知道无法挽回的时候,腿肚子都吓得打战。
——那不就行了?新老师人不好吗?
祝秋亭掂了下,笑了笑:“纪翘,你可以的。”
纪翘的直觉一向很准。虽然平时他不常带她在身边,也没有情绪外露的习惯,但她能感觉到,祝秋亭对她有旁人难以察觉的不满——倒也没到厌恶的程度,但足以让他在这种时候,可以完全抽离自己。
黎幺还是斟酌了语句,仔细道:“当然,她做事确实欠考虑……”
她要什么?
这是她辛苦用心也没求到过的,好好享受才是上策。纪翘平静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瞿然忽然皱了皱眉,问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啊?”
祝秋亭没听到似的,顺势坐在地上:“你来多久了?”
“漂亮吗?”祝秋亭的声线低沉慵懒,带着不自知的天然蛊惑意味,但细听下去,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说。
——她太忙……没时间带你了,老于还挺闲,叫他吗?
纪翘看着天花板,愣愣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徐怀意看着是个美丽又强悍的人,但纪翘半梦半醒间,能感觉到,有人俯身给自己盖了被子。动作轻柔又耐心,一路将被子拉到她下巴,微凉的手背在她额际盖一盖,就是声音有些低哑,轻不可闻,祝她早点好起来。
纪翘的眼神滑下两厘米,落在他突起的喉结上。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可笑。
徐怀意回过神来:“嗯?”
结束的时候,徐怀意望着男人背影早已消失的方向,轻声嘱咐道:“去查查那是谁。”
黎禹城跳进她眼里,他正在跟一个新勾搭的女伴调情,用酒杯冰对方的脊背,两个人贴得很紧。即使只有个侧面,徐怀意也能感觉到,黎禹城勾搭的是个美人。
祝万事如意,平安顺遂。
黎幺清了清嗓子,刚想说什么,就见靠在窗台上远望的男人收回视线,捞过一旁桌上的手表,边戴边朝门口走。
祝秋亭离开一些,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温声道:“纪翘,有时候我真想看看,你能虚伪到什么地步。你真是永远能超乎我想象。”
黎幺想说仁至义尽,但想想还是改了口。
她忽然弓起身子,唇落了上去。
祝秋亭看也没看地,低声撂下这么一句,转身人就没影了。纪翘听着动静,意识到他是要她去床下待着,不想被她拖了后腿。
她想象不出有什么事能令他束手无策。
纪翘被分成了两半,冷眼旁观理智剥离,身体沉溺意乱情迷。她连爬起来都没力气,更没力气反抗,任由他去了。
徐怀意突然想起她从前学美术时,画过最喜欢的作品。在喷薄扩散的火山爆发时,天空被一片极红的火烧云占据了,火山灰飞扑向空中,灰蓝红白,画面在沸腾的那一瞬停住。
纪翘听着他说的话,低声咒骂了句,尾音还没溜出来,就被祝秋亭扣着后脑勺带过去,她失去重心跌进他怀抱,差点撞在男人喉结上。
祝缃摇头:“为什么他会经常来啊?”
纪翘看他俯下身去,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祝秋亭说完便上了车,他将车窗开了一点,扔了句话出来:“纪翘,你活得太累了。我不喜欢。”
灯火通明的游艇内部被大力气改造过,分内厅外厅,装饰、酒水、来宾礼物无不透露着派对的奢靡,据说午夜还有烟火师设计燃放的烟火。
她问得好随意,问得富二代心里直跳,他心想,啊,这就是爱情吗?丘比特的箭终于射穿他了。
纪翘低头,发丝自然垂下,瀑布似的落在雪白胸前。
“我在发烧。”纪翘声音很哑,面无表情道。
特助还没应下,黎禹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动作带着平淡的安抚。
徐怀意心下略感意外,面上倒没表现出半分:“没什么,还是黎禹城提醒我来看看,难得有缘,之前就见过面,回这边又见到了。”
“黄耀!人给我留着没?!”
他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黎禹城爽朗地笑了笑:“千万别。”
男人指腹粗粝的大拇指在她唇上摩挲着,极有耐心地一路向下,又捉着她胯骨,把人往自己的方向猛然一带。
纪翘闭上眼,随着呼吸起伏松开拳,摊平的掌心向他靠拢,最后抓住了男人腰侧的衬衫。
纪翘感受着山雨欲来的气氛,竟然有种莫名的快意。
“你倒是灵活。”祝秋亭不怒反笑,指腹随意地摩挲了下她光滑下巴,问她,“来干吗的?找男人?”
“他?”徐怀意不确定,祝秋亭点了头。
祝秋亭的标准是很奇怪的。他看重的人,他愿意给最好的,有时候好到在暗中将他们人生的某一部分承接住了。难处与委屈,他都尽力而为。
徐怀意递给她一张名片:“那我叫人帮你吧,你要急着回去的话,我秘书刚好也在帮我订票,你可以直接跟她联系。”
纪翘慌了,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了”,他也轻声说着对不起,那个人说了对不起,却让她好疼,疼得大脑一片模糊,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到今天,纪翘才明白当年那手下感受的十分之一。
徐怀意气定神闲地笑了,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有什么不行?”
况且二月中旬来这儿是早定好的事,这块地不能出差错,因为祝秋亭不打算把它让给任何人https://www•hetushu•com•com
他的掌心隔了层布料,温度都能将她灼伤燃尽。吻更是富有耐心,带着轻柔又懒洋洋的温柔,铺天盖地地笼住她。在她一时失神时,他又会扣着她把人往自己的方向狠带一下。两人的胯骨撞在一起,纪翘轻咝了声。明明衣服完好地贴在身上,纪翘却有种坠落悬空的错觉。
“黎……”
如果哪天憋到功能损伤,纪翘想,她会因为幸灾乐祸被祝秋亭丢出去吗?那可太亏了。
烟火已经放完了,徐怀意心都被泡软了,意犹未尽地转头,冲着祝秋亭眉眼都笑弯了:“祝总,你找的烟火师能推荐给——”
祝秋亭扣在她胯骨两侧的掌心猛然一紧,但纪翘眉头都没皱一下。
徐怀意穿着星空礼服,端着香槟晃了一圈,都没看见今天的主人。
她能听见游艇一楼的热闹狂欢。纪翘分不清,让她觉得冷极又热极的,到底是高烧还是他漫不经心的吻。
她手搭在祝秋亭脊背上,纯黑衬衫下肌肉的起伏蓄着无限力量。
纪翘是苏校见过的韧性极强的人之一,身手底子好得很,就是还嫩了点儿,总以为自己在想什么别人不知道。
纪翘要什么,其实明眼人看得很清楚。
纪翘卧在那儿没动,那凉意让人打了一个激灵,她勾着嘴角笑了下。
纪翘的下唇被啤酒罐的拉环划了道血丝,她也不在意。路灯散发着黄澄澄的柔光,洒在她面庞上,照得骨相英气美丽,眼波流转。
对方脸色一层层白到底,肩上的剧痛都没让他腿软……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是。”苏校应下。
须臾,他又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养和医院。
纪翘接过,正要说什么,徐怀意被一通电话打断了,她抱歉地去了门外。
徐怀意望过去,看到祝秋亭平静又出尘的侧脸,被遥远月色淡光勾勒,好似被月光一寸寸吻过,她心下叹息。
那边的女声委屈地嘟囔道。
纪翘被从虚假的美梦里丢了出来,她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万花筒似的幻觉和真实交错着,咆哮着袭向她。
纪翘嘴角拉出完美的笑弧:“您说。”
徐怀意躲开他的怀抱,他是刻意提醒,她才不接茬:“公共场合,请黎总注意一点。”
徐怀意进来时,说自己有些急事,必须要回公司一趟,请她谅解。
纪翘的手心很冷,手指纤细,却很有力。
没意外的话,这报价基本宣告着提前结束。
纪翘是求了黎幺,但黎幺也顺势讹了她一大笔钱。总体来说,就是有人要杀她,结果失败了,她付钱请黎幺帮忙查查怎么回事。
“我家离这儿不远,”黎禹城说,“去吗?”
祝秋亭漫不经心道:“方应,四十一岁。爱好很独特,喜欢留些记录。”
休息室主卧是永恒的二十七度。
她喝得有点醉意蒙眬,回答这年轻人的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忽然在他们身后炸开了。
因为他那么轻柔而熟练地吻着,唇舌所到之处点了纷然而起的火,她每一寸都被烧着了。
富二代差点被气得背过去。最可恨的是,这杀千刀的下了车,把丘比特给他的恩赐带走了。男人还是随意一扯,拎着人手臂大力拉的那种。
祝秋亭后撤一步,单腿蹲下:“一开始就说过,不占你便宜,一对一,都空手,你就这点儿能耐,我这人下手没个轻重,方总你就多担待点。”
富二代的尖叫卡在喉咙,始作俑者倒先开了车窗,探出头来,撑着窗沿,眉头轻轻一挑:“手滑了,不好意思。”
但她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了,在K市玩几天不好吗?俊朗高大的男人多得是,指不定就撞见正缘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祝秋亭稍侧了身,极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纪翘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她飞快地将他面罩掀开,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咬破了齿间的东西,人很快从她的桎梏里滑了出去,软软地倒在地上。一股很淡的苦杏仁味弥漫开来,纪翘愣住了。
瞿然从进入警官学院那天起,就开始从吊车尾往上走了,什么都要争个先,只有情商数年如一日的低。
黎禹城欲言又止,这千金家里干实业出身的,后来才转房地产,她这几年拼得很,不了解其他行业的翘楚也正常。
徐怀意侧了侧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英俊脸庞。
她看了瞿然一眼:“纪翘。”
A市的厂被烧只是个开始,它带起的连锁反应,完全不在众人的预料之内。
活在暗处的鬼魂,即使有一座金山,也只能待在自己的山洞里。
徐怀意开始意识到,祝秋亭并不是在放空感怀,从他不发一言地咬住支香烟,点燃那刻起,就在认真思索着什么。他单手插在裤兜里,下颌轻抬,唇间吐出口烟雾,模糊了面容,衣领遮住的脖颈,拉出道极性感的弧度。
美女逃得不要太快。
祝秋亭抬手护着风,火光在他修长指间一闪,烟雾缓缓腾起,他才继续道:“那儿的东西应该都没什么用了,前几天让人清场,都烧完了。你没什么意见吧?”
但祝秋亭只是轻巧地偏了偏身子,下一秒不知哪儿来的武器精准脱手,将对方肩膀钉在了背后的书柜上,又单手抓过那人领子一掼,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俩在一起,纪翘肯定会铆足了劲儿,学习孔雀开屏的精神,努力逗他开心的,但现在气氛怎么会这么僵?
祝秋亭悠闲地读秒,数到最后很是遗憾,说去拉一把吧,应该不行。
“别盯着我了,最多三秒。”
医院的人通知了黎幺,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祝秋亭。
“两个小时。”
“谁让我已经来了呢。”
最后的时刻,她其实反悔了。
瞿然面色一沉,也火了,挡在他跟前:“没事你去警局里干吗?!”
纪翘站在背光的地方,也许是幻觉,有极小的红点从她瞳孔一划而过,像激光笔。
纪翘嘴唇翕动:“完了。”
下一秒,祝秋亭扣着她手腕,将她一把带过来拥住了。他顺势用大衣将纪翘半裹起来,纪翘身高有一米七四,这大衣堪堪能将她裹住。
几乎是瞬间,他一把捞起一旁的大衣扔到纪翘身上盖住,顺手抄起桌上一瓶威士忌,朝门的方向砸了过去。那瓶酒有些分量,男人力度又准又狠,直接把门框砸劈了,酒瓶清脆地应声而碎。
徐怀意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玻璃窗内,内厅有不少漂亮的男男女女,精致又养眼,但……她在心底暗自评判,没有一个比得上祝秋亭。
祝秋亭态度很温和,经理先是惊讶,继而喜出望外地松了口气,连连道谢后离开了,他都好久没跟妻儿团聚了。
即使他努力向后错身躲避,余下的力道也让人眼冒金星。
握着门把手时,祝秋亭又停住了。
“醒了?”
祝秋亭。
车门已经拉开,祝秋亭却没上去。他将大衣挂在手臂上,小幅度地歪头望她,似笑非笑:“醉了?要我帮忙吗?”
来之前,纪翘觉得脸色太差,难得认真地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支漂亮的番茄红色的口红,重涂了好几次。
十二年前被国际刑警盯上,九年前轰动内地的恶性案件,国内也加入追踪,越查越深,可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断在晴江市。紧接着,又有更多的人为了这个案件付出了生命。
必然是的,她还能对他抱有什么幻想。
一道亮似白昼的车大灯灯光忽然打过来,强势而刺眼。三个人都同时用手臂遮了眼睛。
纪翘话音未落,一道厉风随着破板的声音倏然而过,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袭了过来——
脚步声渐近,纪翘很快判断出来方位。门是半掩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纪翘内心警铃大作,乖乖地缩回了床下。
祝秋亭没心情跟他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滚到一边。
纪翘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你听到了。”
“你想跟我一起吗?”她望着地面,眼神直勾勾地问面前的青年。
徐怀意看见他身边有一个娇媚的大美女。女人也不怕损坏精致妆发,作势要软在他怀里,被躲开她也不介意,脸色微红地抬头跟他说着什么。
他走过来,手腕微倾,盛着冰凉酒液的杯子碰到她脖颈。
“哪里。”徐怀意真诚地举杯,认真道,“徐怀意。”
苏校在楼梯口等他,从这儿一条暗道走下去,是这栋大楼里的另一方天地,进去的密码只认三个人的指纹。
黎禹城沉默。
虽然不应该,但是纪翘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分神了一秒……或许都不到一秒。
“外面风还是挺大的,要不我们进去吧。”
这次她看清了,祝秋亭回头看了她一眼。
纪翘没说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要不要继续?”
他没有开灯,光源全从海上来。此消彼长,视觉弱了,其他感官变得敏锐。
别的不说,黎幺觉得,祝秋亭想要天上的月亮,纪翘找个梯子就敢上。
她抬起眼,吊灯灯光一下落在女人的面容上,妖异清凌,浅褐眼睛清澈得能望到底。
“滚。”包厢里的男声冷到极点。
祝秋亭俯身。纪翘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胸腔好像被猝不及防地撕开了一个口子,巨大的黑色的洞口,风和温度都迅速泄出去,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祝秋亭也没看他,站起身来,漫不经心道:“其实这些跟我没什么关系。”
纪翘现在在意的其实不是这个,没什么大不了,他喜欢什么,她配合呗。纪翘只是能明显感觉到,无论温度有多炙热,他心不在这上面。
纪翘刚退了烧,神志清明了不少,这些天一些零碎的片段涌入脑海。
男人是全场唯一没有穿正式礼服的,一身浓烈到底的黑,衬衫和西裤样式简单,招呼打得也清淡,可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人不仅外表打眼,优雅底下,锋利而幽暗的气质直从骨子往外渗。
徐怀意自小家庭富足,徐父在二线城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企业家,家里有败家哥哥,周围的白富美也深谙精髓,但这晚宴一掷千金的程度,还是令人咋舌。
她喝酒不上脸,这是天然优势。但不同的酒混着来,纪翘还是醉了,醉到想吐。
强大的理智让纪翘撑到了最后一刻,祝秋亭终于决定离开时,她松了一口气。
高考那年,她求过上天,不求前途坦荡,只求有大学可以上,让纪钺长长脸,让别人知道,他们以为纪钺那个明艳好动的女儿,是能考“985”,能给她爹长脸的人。
这黄警官看上去是几位里年纪最大的,估计是带队的。浓眉,国字脸,看着就坚毅可靠,无端地让纪翘生出一两分亲近感。直到上车,黄警官都坐到副驾驶位上,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
“你最好是。”祝秋亭解掉手表,随手扔到一边,嘴角的笑意并未到眼里。他俯身吻了吻她眼角,满不在乎道,“可以传染给我。”
纪翘望着祝秋亭平静而幽深的眼眸,眨了下眼,笑得乖巧慵懒。
纪翘破罐子破摔,一甩长发:“对啊,来找你,你那么守身如玉,那我就看看其他人咯——”她一顿。
他只是视线下移,扫了一眼,对方脸色剧变。
她想了想,端着酒杯走出去,大大方方地跟祝秋亭打了招呼:“祝先生?”
他揉了揉太阳穴:“你最好说点重要的事,要不然你就下去抱着机翼飞。”
主谋狡诈又狠毒,他想要达到的目标,从未落空过。很多年了,J.r这位核心主角,是所有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存在,也是红色通缉令的老朋友。但他也极其谨慎,在国内几乎搜寻不到他的身影。和-图-书
陈洁仪的《喜欢你》:“喜欢你,车窗上的雾气,仿佛是你的爱在呼吸;喜欢你,那微笑的眼睛,连日落也看作唇印……”
这是地政总署去年十一月公布的信息,公开招标拍卖龙新4A区2号内地段6591号。
祝秋亭的脸色更阴晴不定了。但很快,他勾着唇笑了下,轻声道:“你太紧张了。”
“他叫什么?”
夜里的海风吹过他们头顶,仅仅是跟他在一起站着,都让她觉得被某种深远的浪漫击中了。
瞿然急忙问道:“是你审的吗?他都说什么了?走,给我看看——”
来人又高又壮,足有一米八五,明明生了一张白净清秀的脸,硬是在摸爬滚打中晒成深色,寸头清爽衬得他双眸嘴角更显凌厉。
美人怀傲气的不在少数,何况那天,徐怀意相信她也看到自己了。
底下虽然是窄窄的通道,但尽头是挺开阔的空房间,四面墙空到一片白茫茫。
他已经做得够多,她自己的事得学着自己解决……更何况,她也压根儿没给他发信息打电话,更没有试图向他求助过。
纪翘被祝秋亭一路拉到三楼最里边的一间VIP(贵宾)包厢,被丢到了沙发上。
他长了眼睛,看得清。很多事,祝秋亭不会在她面前做的。这也是黎幺有底气开口的原因之一。
她心情复杂,他竟然没准备抓她挡在危险前面,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人……“受宠若惊”。
“谢谢。”
唉。这年头说句真话好难。
纪翘话音刚落,捷达刚好急停在一个路口的黄灯前,车里的人全都打了一个趔趄。
“我……知道。但……这样,真的可以吗?”
他状态不好了,身边人如她也会被影响。就像最近,他说不让她带祝缃就不让了,也没多余的解释。纪翘想到回去后不用再做这事,心里竟空落落的。
瞿然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聊什么?”
她年少时,也求过隔壁班的少年能喜欢她。但他只喜欢清纯校花,真是没眼光。
纪翘穿着这么薄一件礼服,都感觉不到冷。她昂起头,从玻璃舷窗望出去,漆黑的海面映着一轮上弦月。
从她的角度往外望去,能够清楚看见来人至少一米八,壮得一个顶两个她,面上蒙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双眼睛,吊三角,眼神冰冷。她要硬拼绝对拼不过。
但他不需要。纪翘观察他很久,才遗憾地确定,这不是练习学得来的。
茶叶是祝秋亭随手丢给她的,不知道谁送给他,他不要了。
祝秋亭笑了笑:“给你科普个事。”
有人开了后门,车上下来个年轻男人。他头顶是昼夜交接的天幕,从深墨过渡到浅色,月亮从树梢落下。
祝缃问:“做了给爸爸吃吗?上次有个阿姨,她就很想让爸爸吃她做的草莓蛋糕,但是爸爸回来就丢了。”
黎幺都不信,点了支烟笑了:“纪翘,看来他对你很不满意啊!”
徐怀意:“你明天办出院?”
那是什么时候?久得就好像上辈子了。
开屏歌好老,纪翘想起来,是当年的理发店总放的。
纪翘极快地闭了下眼,又很快睁开,视线越过瞿然肩头,往远处寂静的街道望了一眼,街道上鳞次栉比的楼厦都沉睡在凌晨的雾里。
徐怀意眯眼看了看,那不是黎星女士吗?本地富二代圈里出名的有钱有闲又年轻,日常爱好就是谈恋爱,身边的人一周一换。
“黎家爱烧钱的那位。”祝秋亭浅浅地吸了口指间的烟,神态很淡,叫旁人摸不清情绪,但语气透着好整以暇,“你跟他在一起过吗?”
上飞机后,等待滑行的时候,祝秋亭已经拉下窗闭目养神,结果没几分钟就被苏校小心地摇醒了。
这是第一次,他们位置调转。是看她生病的分上吗,他突然这么体贴,自己上了?
祝秋亭想起方才她仰起脸,看着那青年讲出那句话的口型。他抿着唇,看见纪翘难耐的表情,忽然改变了主意。
富二代连车也不管,气愤地拉住他:“你干吗?轻一点行不行!知不知道怜香惜玉啊你?!”
——祝缃。
话还是能零星飘进来,带着很重的情绪。
“有个人你没得手,但你拍了她。”祝秋亭望着方应咬铁块的样子,目光闪烁,他语气很轻,“以前你怎么对她的?”
对方用尽最大力气将咽在喉咙里,眼中闪着利刃似的光,杀意十足地盯着他。
她松了口气,卸了力,这才对上祝秋亭的眼睛。
但现在纪翘学乖了,她很累,而且被吊到一半的感觉确实不是很好,加上病没好全,影响发挥。
祝秋亭好像非逼她发疯不可。
徐怀意能看出来,那天他们两个人眼神隔空一撞,徐怀意就反应过来,这个女人跟祝家那位分明有什么关系。
祝秋亭的笑意淡了。
女人哼了一声,小声说:“都可以。”
她的手受限,没法动,只能无措地并拢腿,轻踢了踢他。
最后祝秋亭还是被叫走了,大概是有很重要的事。当然,即便没有,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这个地步。
撞个正着。
冬风来回吹荡,男人微翘的嘴角仿佛闪着光,他哪里有半分不好意思,满脸的阴沉都写着几个字:不好意思,撞轻了。
“黎禹城。”有人替他先答了。
哈哈哈,看来就是她纯粹没魅力呢,知道这个可真让人开心。
她趴在栏杆上,任海风吹着长发,耳朵却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纪翘不知道,也无意追究,但不用去冲锋陷阵的感觉还不错。不错到她都忘了此时太安静。
“不是要替她找风水宝地的话,其他事别再烦我。”祝秋亭食指朝他的位置晃了晃,“回去。”
也不知道对方是脑子出问题了,还是前期调研不足,竟然选择跟祝秋亭近身搏斗,缠得死紧,让他根本无法对准自己,疾风般的扫腿冲着祝秋亭腕部而去。纪翘余光刚刚扫到后,看清了对方的体格,那一身肌肉,完全是练家子。一旦踢中,祝秋亭手当下肯定废了。
“你求过吗?”
——她给你下蛊了?有这善心,你分出一半给学校老师,行吗?
最末一排坐了个年轻男人,方才应该是他身旁助理报的价,因为他正看手机,压根儿没抬头。
“你继续啊。”纪翘很有礼貌道,“不用管我。”
他扯开她的薄羊毛衫,布料轻易被撕开。
他的视线下移,瞥了一眼。
纪翘想的却只是等白天醒了后,她要怎么过下去。不能每天都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吧,也太痛苦了。在那之后,纪翘试着交过男朋友,但每次不到后期都会陷入崩溃。交往与温度,都让纪翘条件反射地恶心。
黎禹城今晚艳福不浅。
动静一出来,一楼的人都蒙了,所有人乱成一团,很快大厅便空了。苏校和林域都还在国内,黎幺刚好离得近,很快赶来解决问题,把事交给专业人员处理了。
直到那致命红点从他身上转移,在墙上出现了一瞬,又飞快消失了。
经理鼓起勇气走过去,拦住了祝秋亭,快速地说明来意,并讲清楚曾给他发过邮件的,但他日理万机,肯定是没时间过目。可现在就要做出决定,放弃还是继续争取……
星辰都会偏爱美人。
纪翘很快注意到有人在盯自己,她对视线很敏感,平时懒得理,但毕竟是在警局,她回望过去,对方却很快收回了目光,两人没撞上。
他们低声寒暄了两句,徐怀意态度很客气,但也势在必得,说今天我不会手软。
不过,听声响也不是多余。
很短的沉默后,祝秋亭很轻地笑了下:“你这断句,让我以为她死了呢。”
但祝秋亭跟他如数家珍。
祝秋亭任他抓着,耸肩笑了笑:“你这是什么话,欺负你了吗?”
她进去前看了一眼外面的招牌,想起来了,之前自己没进来,是因为太贵了。
纪翘皱眉,猛地睁开眼,脸色有点难看,一肚子脏话,看到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后,不得不咽了下去。
纪翘知道如果是苏校、林域或者祝家随便哪个人,必会身先士卒地冲在前面,祝秋亭的命多金贵啊。
她话音刚落,这男人忽然看了她一眼,面罩下的嘴角似乎扯了扯。
祝秋亭轻松地挣掉他手,随意地甩了甩袖口:“麻烦让让。”
祝秋亭也没问对方“哪儿来的”这些问题,想要他命的人能绕着太平洋排两圈,他一个个追究能累死。
洋湾冲突发生在上个世纪,黄耀自然是知道的,但祝秋亭,横竖他在财经频道的新闻里总看到,祝秋亭这年纪搁那时候,也就上幼儿园。
等她从过道深处露了脸,瞿然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
纪翘这才松了口,胸口不住地起伏。
现在看样子,祝秋亭完全不关心,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平静道:“纪翘,下次不要自说自话。”
纪翘将烟叼在嘴里咬着:“无所谓。”
她用手撑了撑床,要坐起来。徐怀意倾身帮她取了个枕头,垫在背后。
纪翘却突然发力夺了回来,接着猛然转身,使他们之间的位置瞬间调转。即使穿着高跟鞋她也没有祝秋亭高,但也够她发力了。
纪翘被他重新吻住了,这个深吻持续得如此漫长,温柔而强势。他一手将她黑色长发顺到耳后,露出整张脸来,他掌控着所有节奏,唯一不受控制的,大概就是……
八千万——
祝秋亭的车停在旋转门门口的喷泉跟前,水柱喷发的形状在纪翘眼里都走了样,她眯着眼失神了一瞬,很快回过了神。
黄耀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下:“唉,瞿子,这个祝总挺好玩的。”他掸掸烟灰,看向极深的夜色,“等他律师的时候,他还跟我聊了几句。”
徐怀意也没想到这么巧,都几天了,一问秘书,那天送过来的这位还在医院躺着呢,想想还是来了。
黄耀明明长他十来岁,却生出被这个年轻男人一眼看穿的错觉。他到底想说什么?黄耀不明白。
但无意抬眼间,她透过窗望见了男人正在甲板上。
拉枪栓上膛的声音,对方已经尽量把动作放轻。
纪翘感觉到他动作一顿。
纪翘礼貌地点了点头:“我是刚做完笔录的,蓝房那个。想问问,您能帮个忙吗?”她的态度倒是乖巧,就是话太滑稽了,“我打不到车,警车能载我一段吗?到瑞新路下就成。”
她没退成功,被男人捉着腰拖回来,压在墙角。他们近在咫尺地交换着呼吸,沉重而缓慢。
祝秋亭把西装外套脱了,扔到一边,叫人送来好多酒,开了一瓶向她走来。
祝秋亭胆子大成那样,也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这人费劲地潜进家里,就为杀她?
“徐副总。”祝秋亭忽然叫她。
如果有两个想杀他的人敢付诸行动,那后面至少有十倍想要杀他的人等着。
对方已默然停在了房间门口,枪口缓缓举起。很明显,他准备踹开门的同时扫射。
徐怀意点头:“你自便。”
苏校顿了片刻:“还挺正常的。”
纪翘靠在床头,盯着自己手指发呆。
而且这趟行程挺重要的,祝氏最近麻烦的不只是金钱损失,还有被怀疑跟横行A洲的犯罪集团J.r有关系。
她熟悉警局,本来是小时候常来等纪钺的地方,但后来更多的是恐惧。因为最后一次听到纪钺的消息,就是在家附近的派出所,她从此以后看见都绕道走。
但纪翘听力敏锐,如果不想让她发现,最好提早做好准备。
经理提前到机场,战战兢兢地等了两个小时。他很少直接见到祝秋亭,印象里是个还算温文尔雅的上峰,也没什么架子,就是手段稍微骇人听闻点儿。
瞄准红星。
苏校和_图_书和林域他们早都发现了。他们如果听见祝秋亭这评语,估计也会挑眉一笑而过。
黎禹城挑眉,走上前来,大掌从她细软腰间揽了一把,暧昧地轻掐了掐,语调也沾了些别样意味:“佢老豆系祝绫,你可以去查……今日嚟我屋企饮杯热茶好唔好?”(他爸是祝绫,你可以去查。今晚去我家里喝杯茶?)
祝秋亭没有弱点,也没有漏洞……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如何叫人陷入情欲这种事,他更是个中高手。
“吃吗?”他朝那遍体鳞伤的男人晃了晃糖盒。
纪翘听到动静,头从床下钻出来,烧还没退,看戏倒是津津有味。
纪翘说:“除了经理,那个最大的老板今天也在,叫祝秋亭。”
“对了,想跟别的男人……”祝秋亭用脚带上门的时候,漫不经心道,“你最好只是想想。”
这男人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天赋,大多数人是需要学习、剖析、实践后,才能慢慢理解这个世界,理解自己,弄清楚自己想要做的事。
那是纪翘生活里难得的喘息时刻了,当祝缃靠在桌子上做题的时候,她会错觉自己真的是……真的是纪老师。
黄耀把他往外拉了几步,站到了警局门口,头顶着模糊的夜色,点了支烟,也递给他一支:“人家能说什么?一问三不知,二问找律师,三问……”
黎幺懒得理纪翘,他能看出来她情绪不高,不知道两个人又在别扭什么,但他也不是她妈,哪管得了那么多。
纪翘回家吐得天昏地暗,撑着到厨房烧了水泡茶。她泡了一大壶,往清茶里丢了冰块,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祝秋亭进去了,门也没认真关紧,任它晃荡着。他含了颗薄荷糖,舌尖舔了舔,还挺留恋那味道。
男人从自动感应门处走进来,黑色及膝大衣敞开,里面一身干净休闲的西装,还戴了条灰色羊绒围巾,没打结,自然地垂下来。他步伐带风似的,也没管身后的人。经理终于看清,身居高位的淡漠令他距离感更重。
等经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祝秋亭才继续往里走。
纪翘没答,只问:“烟还有吗?”
黎幺白眼都快要翻到后脑勺了。有些东西他都能看得出来,祝秋亭瞎了才看不透。
祝秋亭赶到宴会厅的时候迟到了五分钟。他的事其实没办完,离开后又重新回去了。
倒是纪翘,还真是第一次来。她一直知道这人工作之余的生活内容丰富,但他从没带过她。
看来是醉了。
纪翘咬着刀刃,踩着书柜无声跃起,惊人的弹跳力让她像猫一样敏捷,紧紧地伏在了门框最高处,门承受着她的重量,来回微晃了两下。
祝秋亭黑眸微垂,弯着眸子笑了,跟她干脆地碰杯:“祝秋亭。”
纪翘这天结束了给祝缃上的课,把三角函数讲完,又夸祝缃做得快,最后才说老师要提前走了。
但具体是什么,她不是很清楚。所以这一趟,徐怀意也不能说完全无私心,但她刚到,纪翘正好转醒。
没多久,徐怀意再次见到了他。
她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如履平地,熟悉地钻到了二楼,准备从那儿再跳到甲板上。
下一秒,纪翘捉过祝秋亭手臂,冷不丁地咬了下去,死也不松口,隔着布料都深入皮肉。但祝秋亭也没阻止,面色平静地任由她这么做。
“好。”
虽然文件在手上,但徐怀意没看,她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祝秋亭走过来,步子十分悠闲。
徐怀意嗤笑,扔下一句我自己能查,转身要走时,他开了口:“祝秋亭。
她的声音天生就带三分低哑,此时更是低沉到像气急了。
——怎么回事?
她问的是祝秋亭,黄警官却反问她:“蓝房的哪个老板?”
纪翘叼着啤酒罐,抬眼看他,半晌笑了:“你谁啊?”
纪翘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祝秋亭今晚的游艇局,祝家没派任何人跟着。
现在纪翘又想吐了。
他想看看,她能不能自己爬出来。
黄耀解开常服扣子,苦笑了下:“笔录做完了,留得住吗?”
这人还有闲情逸致,当看画展吗?祝秋亭低低地笑了声,指腹温柔地抚过她。
“我接个电话。”他礼貌地抱歉道。
她用气音说话,但即使没声音,祝秋亭读唇语也能看懂。
纪翘……毕竟还是一个年轻女生。
徐怀意一僵,还不确定这话里意思是不是她理解的那种,就听到男人笑了笑又说了句:“算了。”
回到房间里,纪翘才稍稍醒了点酒。她坐在床边,回想起自己做的噩梦,咂摸了下。那个梦真是很要命,但是好爽啊,在梦里狠揍了祝秋亭一顿。
徐怀意目不转睛地点头,来不及说话。
是个十字架,缠满了荆棘的十字架。她早就知道,可今天像第一次见一样,大口地呼吸着,目不转睛地盯着。
纪翘的背影安静而沉默,她立在窗沿旁,像一幅静止的画。
是,纪翘承认,她一开始是奔着祝秋亭在这儿才来的。
纪翘想跟他对着来,但祝秋亭现在这个样子,她还是挺熟悉的,缩了缩脑袋退了几步,淡声道:“想好好认识来着,没来得及……啊!”
到后来,加码速度明显慢了,徐怀意刚想动作,有人抢先了。
不值钱是一回事,重不重要是另一回事。
祝秋亭早让人送了衣服过来,看着还挺暖和。纪翘换完,摁了铃准备叫人弄点儿水,她快渴死了。这一桌酒精浓度极高,喝完她能原地归西。
瞿然本来就因为J.r心烦,好不容易在祝氏这儿有点线索,现在却走进死胡同,连带着话也带了几分冷硬:“等几个小时不行吗?还有两个小时就天亮了,而且打车软件……”
他用粤语懒懒道:“唔使查,我嚟告诉你,果个系祝氏嘅话事人。”(不用查,我来告诉你,那是祝氏的话事人。)
徐小姐:
纪翘其实早就撑不住了,脑子一团糨糊,手脚都在抖,但还是勉强控制住了。心脏剧烈地收缩。
黎幺望着窗外连绵细雨,难得升起点同情。
纪翘纠正:“不是的,也没蹦过啊。老师是去学做蛋糕。”
他们几乎同时往床侧飞快地翻身,祝秋亭动作反应明显快她很多,人都没落定,手已经摁住她后脑勺把人往里掼,低声道:“滚进去。”
祝秋亭想起来就心烦,下意识地摸了烟,这才想起飞机里不能点。他也就将其咬在唇间,任丝丝缕缕的烟草味散开来。
方应不停地咝声倒抽冷气,听见祝秋亭说:“我翻了翻你留存的录像。”
男人没穿正装,浅色休闲衬衫,深灰西裤。他很高,肩宽腿又长,坐在最靠边的位置,微微侧了点身,否则距离会显得太过局促。如果说造物主有偏袒,徐怀意是绝对赞同的,撇去外貌皮囊不说,这人气韵很绝。
这么暗的时候开大灯……真的很没公德心啊!
“那没办法。”
有那么一瞬间,纪翘想问他是不是故意的。这类场合他一向没兴趣多待,送完礼,晃一圈,找个借口就离开了。以前都是这样,今天他却格外悠闲,跟在她身后做甩手掌柜。
纪翘算看明白了,祝家人对他言听计从,不仅因为他是祝秋亭,还有他知道人的死穴在哪儿。
祝秋亭说得轻松,纪翘盯他好久才开口:“好。”
武东区警局。
徐怀意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眼里没有半分犹疑。
纪翘抓着他腰际的手被束起,举到头顶,接着她听到敏感的声响,倏然睁开了双眼,在惊异中剧烈地挣扎起来:“不——别——”
纪翘披着一块纯色毛毯,之前礼服被祝秋亭弄变形了。
祝秋亭忽然轻声道,手背轻抚了抚她脸颊,情人般的无限柔情,贴着她耳郭:“讨厌你自作聪明,自作主张,无法无天,不认规则。”
世界在她眼里旋转,消弭,纪翘的目光所及,只有祝秋亭挽至小臂的袖口,他摘了表,右手动脉处的刺青好像早就融进了血液。
祝秋亭在阴影里吻了她。
西源是个集训场,祝家的地方,当时黎幺在那儿操训的她。她每天累得爬都爬不起来,住处就在宿舍二楼。即使后来离开了,她也在那里留了间房,放一些东西。
“其实有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祝秋亭看了她一眼,还没等徐怀意自我介绍,他便点头致意,彬彬有礼道:“徐副总,之前多有得罪。”
“我是认真的。”瞿然脸色一沉,他不喜欢被人误会,“你之前在哪儿上学的?出生地报下……”
纪翘被那股力猛地拽起来甩到了墙上,她望进祝秋亭的眼睛,在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这店是他投资的地方之一,可能赚钱了,可能赔惨了,他没闲到来过问这酒吧的年报盈亏,但管事的经理自然都知道他。
他咬着牙甩了甩头,正要将枪口对准她,纪翘没再给他这个机会,她比对方更快一步。趁对方疼到打战,纪翘飞身一脚踢中他手腕。
他看着纪翘,忽然卡住了。
整个过程十分流畅,祝秋亭也挑不出刺。她不会轻易跟他求助,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最后黎幺合上门前,似乎听见了极轻的一声:“我还想教她。”
她拆开一看,是今年的新款项链,不算贵重,但款式是挑过的,还有一张卡片,字迹娟秀有力,写着很简单的几句话:
纪翘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这人在国内很少吃瘪,这应该是第二次,还是栽在了同一个人手里——
好像那人肩头上那些血渍和氰化物的苦杏仁气味从未散去,一直萦绕在她鼻尖,甚至在她口中,蔓延得她全身都是苦味儿。
对方极其敏感地抬头,手臂微动,余光瞥到纪翘时枪口已经跟着扫了过来。
当祝秋亭俯下身来时,她垂放两侧的手蓦然攥紧拳头,无声发颤,身体也跟着微微发抖。
黎禹城下意识地点头:“对。”然后才意识到不对,他飞快地扭头,看见不速之客勾着浅笑。
这感觉让她安全。
黎禹城虽然花心,接受的总归是绅士教育,而且他们也就是一夜的交情而已。他立刻退到安全范围。
徐怀意有些意外,面前的女人即使病成这样子,轮廓眉眼依然美得极其出众,清艳凛冽的气质是独一份。
他们必须短暂沉沦……装也要装出来。
这举重若轻的一句话,含在里面浅的深的礼数、人情,已经非常清晰了。
“你最近事是不是很少。”
“希望你享受今晚。”祝秋亭说。
真像鲁拜说的那一滴酒珠,自杯中奠洒,潜至地底深处,地底人目中焦火,便可借此消除。
纪翘判断得没错,对方高度不够,无法对准窗沿底下。
明天过后,他们还要去SA洲协调解决一批单子。
美得令人心颤。
让藏在暗处的人以为,自己第二次袭击能轻易得手。即使纪翘不来,也会有别人被他拉来做掩体。也许是那位徐女士,也许是别人。
去年他们有合作。黎家这两年投资眼光准,正是春风得意时。去年徐氏资金链有问题,正焦头烂额的时候,黎家二公子黎禹城直接注了近三千万美金进来。
祝秋亭弯唇笑了下:“这么一会儿,就认识了小黎总吗?”
她去国外出差,临回国前两天被邀请到了一个港口办的游艇晚宴,主办人是祝秋亭。
苏校听见他随口道:“我不想在你那儿再看见他。”
纪翘微笑的弧度完美而阳光:“我只是担心你爸爸的健康……区伯伯不常来就好。”
往下走的时候,她才发现一楼早都乱成一片了。
“我求过。”
纪翘走到门口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蹲下来问祝缃:“缃缃,老师问你个事,你见过区医生经常来家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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