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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情歌的少年请别忧伤

作者:居尼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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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鲍欢笑道:“何忘川还真是把你雪藏得够厉害,二十几岁的人连酒吧都没进过,我真服了你们。”说罢,她便一把拂开了简小从的手,径自朝吧台走去。
沈自横自然也不是个喜欢主动打招呼的主儿。
白律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为什么今年过了?”
其实,沈自横能留在C大任教的唯一原因不是他家后台很硬,而是他才华横溢。沈自横今年二十四岁,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他耗时三年完成了一幅水墨长征组画,拿下国内外众多大奖。他的组画又先后在国内外各大展览馆举行了多次个人画展,获得了许多专家的好评,而沈自横个人也曾因为这个巨大的贡献而获得了许多奖。
鲍欢那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从吧台上移过一杯酒,她企图把力气发在酒杯上:“好久不见。”不细听,也许听不出来她话里亦有颤抖。
以前但凡是热闹的日子,何忘川都会抽出时间陪她,把她当孩子一样宠,把她当宝贝一样疼。现如今,没有他陪在一旁,简小从光看着校园小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就觉得那寂寞像生了根一样,从心底蔓延至全身,牢牢捆住了她。
李崇摇了摇头道:“没有了,那我和其他几位班委去商量选谁吧。”说着便站起身直接走出了宿舍。
听母亲这么说,简小从又笑开了,轻轻推了何忘川一把:“我妈妈比我疼你!”说完,走回饭桌上替母亲摆碗筷。
简小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斗地主的打法比较普遍,我会玩的打法都是我家乡那边的……可能比较……生僻。”简小从不常撒谎,她只是偶尔在耍何忘川的时候才会调皮地编些谎话,虽然,何忘川每次都能识破。她可能没有想到,这样的谎话不止何忘川能识破,智力稍微正常偏上的人都能识破。
“你发财了?”
“啊?”很显然,这样的坦白惊住了简小从,虽然她一直猜测着这个在沈自横家衣冠不整的男人和沈自横是什么关系,虽然她也想到可能是雷莎莎当时和她说的那种。可是,亲耳听到白律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她还是愣住了。坦白地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GAY。
“嘎吱——”
简小从有一种吞下了蚯蚓的无语感。
简小从一时语塞,她平时其实是个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沈自横这里,仿佛所有的底气都要弱下来。于是,她终于相信有一种人天生就带着气场的,不是他们的话压人,是气场慑人。
白律却避开沈自横这发火的前兆:“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何忘川想,她大概还没感受到男女之事的美好吧。他并不介意慢慢地,教会她。
简小从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从机场打车回家的一路上,她一直抱着母亲的胳膊倚在父亲身上,一个人泪流满面。她突然倔强地想,她下学期还是不去读研了,直接在父母身边老死好了,一个人在外的生活虽然不累不辛苦,但哪有在父母身边这么幸福啊。
“啊?”
“小从,刚刚过了十二点。”何忘川提醒道。
沈自横突然想笑,觉得身边有个这么吵的女人,夜路也不是那么安静,心里也不是那么空旷,他便不想打断,继续由着她说。
“我妈妈说骨头炖化了,也是可以吃的。”
被子下何忘川穿着很贴身的白色睡衣,衬出他很好的身材。被子被揭开的一瞬间,简小从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沐浴露香味,那是她最喜欢的哈密瓜味的沐浴露。她以前每次给自己买沐浴露的时候都不忘替他捎上一瓶,久而久之,何忘川也习惯了这味道。
他不希望他和她的第一次是在她这样害怕的状态下继续下去。温柔地伸手拂开简小从并不密实的刘海儿,他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又拍了拍她的脸,道:“我先去洗澡,被子不会拆就算了。”说完,他便从简小从身上退开。
拿了衣服走到门口再回头时,他发现简小从仍旧闭着眼,身体僵硬地躺在他那张大床上。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红扑扑一大片,和她身上的那件毛线外套颜色一致。
“可是,沈自横明明是GAY的啊,还是强攻的说,怎么跟Jenny陈搭上了?难道被掰直了?”雷莎莎不只是个花痴,还是个腐女协会VIP成员。
由于简小从一直是坐着,何忘川又是倾身,所以,这样的吻很容易就升级成压倒状。因此,简小从很快被何忘川压向了那张大床,那床凌乱的被子还被简小从枕在脑袋下,硌得慌。
“offer来了?”白律从电热杯里倒出一杯白开水,在沙发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表情隐在白开水弥散的水汽后。
何忘川翻了个身,把被子拉上了一些:“我以为我在做梦。”
鲍欢心下自嘲,果然是这样,果然是知道简小从和她在一起。她略定了神:“她喝醉了,‘酒水工厂’,你来接一下吧。”
简小从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又伸手抓向那根水管。她在心里暗暗咬牙发誓,她就算摔死在这雪夜里,也不会去求沈自横和这个轻浮的男人。
何忘川是个正常的男人,这点是毫无疑问的。可是,简小从在这种亲密事情上的反应却从来都是很被动,她不仅从来没有主动吻过他,她甚至从来没有在接吻时回吻过他。他一直以为她太单纯,她不会,他也一直很耐心,因为他感觉得到,她总是很紧张,像是害怕自己会溺水会窒息一样紧张。
简小从抬头,抹掉眼里的泪水,坐好:“你怎么来了?”
简小从歪着头看他,恨恨地问:“什么惩罚?”
简小从抬头向上看,迷蒙的雪花飘向她仰起的脸,她看见了那个穿着薄薄睡衣的男人,正对着她笑,手里还晃着她的那件文胸。
“简小从,我让简伯父简伯母明天去C城看你吧,你看你这么晚还不进屋。”何忘川威胁道。这几天,简爸爸简妈妈一直嚷着让何忘川替他们订两张票,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简小从了,常担心她在C城吃得不好睡得不好。
可是,她真的很想……嫁给他。仿佛晚了一步,这就是个梦似的。一直以来,她都十分放肆地和他讨论婚姻大事,现在听何忘川这么郑重地将之安排到日程上,简小从反而放肆不起来了,她觉得,婚姻就该是件庄严的事情。
简小从一直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看着沈自横,眼里那两簇小火苗一直没有灭过,因为手机的振动也一直没停止过。
“谁告诉你他喜欢女人的?”雷莎莎疑惑极了。
简小从去厨房拿了个大碗,把鸡汤从保温饭盒里一勺一勺地盛出来,又打算去盛稀饭。刚刷完牙准备回房间的何忘川瞥到她的举动,笑道:“你觉得我能一边喝鸡汤一边喝稀饭吗?盛那么多,你是存心要放在那里让它冷掉的吧?”说完,又干脆转身直接走回到了饭厅,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坐了下来。
“我第一次认识你,你就在自残。”白律很慢地把水杯放到一旁的矮桌上,用一种回忆的语气说,“我记得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见到你很亲切。到现在,我一直这样觉得。遇到你以前,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遇到你以后,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于是我拼命接近你,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在国内,不想在身边留下任何可能影响你未来的人和事,所以你故作冷血,所以你自我放逐,你不交朋友不恋爱,你甚至愿意窝在你这间杂乱的小屋子里不出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愿意陪着你这样自我放纵。”白律还是省去了最关键最重要的那一层内容,他知道,一旦他和沈自横连最后一层秘密都不在了,那么,他们的友谊也会到尽头了。
这个点头其实算是答应了这个交易。她的打算是,如果白律介入到沈自横的生活里,那么,她班上的那群女生……也应该暂时安全了吧。这么想着,简小从也算松了一口气,最近系主任找她的次数倒是少了很多。
何忘川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笑意,只得掀开被子起床。
“他,真的是GAY?”简小从再次问了一句,问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
雷莎莎的下巴都快掉了:“你,你你你,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想到这儿,简小从便真的毫无芥蒂了。
简爸爸笑了:“爸爸可不能这么卑鄙,忘川马上就要升职了,到时候只会更忙,早点结了,也了了他一桩事情。况且,研二研三你肯定也很忙,在你们都不忙的时候把婚姻大事了解了,也好。如果能早点给我和你妈妈抱个外孙带带,我们也不会那么寂寞了啊。”
沈自横凝眉:“我什么时候需要人照顾了?”
简小从的“爬功”其实不赖,她读小学初中那会儿,一到体育课她就基本是在单杠双杠上挂着的。那时候,她爸妈给她剪了个短发,那调皮的样子让简小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同学们当作“小男孩”来对待。何忘川的房间里至今还挂着一张简小从那时候的黑白照片,放大版的。
简小从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掉下来了,这个问题没那么变态。于是,她极自然地笑着答:“有。”
“嗯。”鲍欢应道。
简小从摘下眼镜,假装自己被现场的节目吸引得入了神,并不打算和他打招呼。虽然和他之间的关系没那么僵持,但她还没傻到要和他交朋友惹来其他人忌妒。
沈自横是学美术的,对服饰的搭配很有眼光。雷莎莎觉得,即使沈自横披个麻袋在身上,也是极其好看的。
“Jele demande,comment obtenir Institut deslangues étrangères(请问,外国语学院怎么走)?”就在两人走到校园岔路口的时候,有个外国人来问路。简小从一直在发呆,一时半会儿没听明白那外国人在说什么,而且,那个人的口音也不怎么纯正。
沈自横果然没那么无聊,眼神一抬就示意简小从提问。简小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奴性还是天生就能读懂沈自横那眼神里的含义,反正她一看沈自横那表情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甚至十分自然地顺着沈自横的意思问:“你今年多大?”
看着看着,简小从就开始局促不安了,又把手中的被子重新盖回到何忘川身上,不去看何忘川眼角嘴角那缕深邃的笑意,径自走向窗户口,用力地拉开窗帘。
臂下的简小从突然在她怀里蹭了蹭头,嘟囔着说“忘川,忘川,你身上好香”,特别安谧特别纯净的声音,和自己,太不一样。
简小从只道他是怕麻烦,也便不再多说什么。路,越走越僻静了,简小从不得不十分委婉地说:“嗯……时间很晚了,回去吧。”
“哎,鲍欢。你能不能摆脱掉这个和我在一起就讨论何忘川的习惯?你这样我会误以为你还喜欢他!”简小从说的只是玩笑话,她说的真的是玩笑话,她的神经线条始终太粗。所以,她根本没有看到她这句玩笑话说完后,鲍欢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
这间酒吧叫“酒水工厂”,酒吧外面是用许多大螺丝和粗糙的钢筋条堆积出的大工厂模样。简小从第一次进酒吧这种地方,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一直拉着鲍欢的袖子有些害怕,她觉得那色彩不明的灯光和奇奇怪怪的音乐很怪异。
白律在她身后笑得更加不可抑止了。
所以,“一级爬手”简小从同学没多久就爬过了自家阳台爬上了隔壁阳台,飞快地从晾衣杆上捡回了文胸。她正准备回去时,眼前突然缓缓飘过一片白盈盈的东西,在黑暗无边的夜里,这白盈盈的东西越飘越多,越飘越厚……
“你也觉得这节目无趣?”沈自横垂眸反问。
“你比我能自残。”
简小从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明白这算是自我介绍:“简小从。”她淡淡地答,也和白律一样在这块勉强还能坐人的地方坐了下来。手伸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宿舍里其实不冷,一点也不冷。她有些纳闷,她的宿舍也开着空调,调到了最高温,却还是冷到心坎里了。
简小从把鸡汤递给他:“全部喝掉,一滴都不准剩。”
“喂,鲍欢?”何忘川的声音总是那么好听,鲍欢想起了第一次在宣讲会上见到他时,她就是先被这嗓子吸引的。
“我知道。”何忘川在口袋里把她的手紧紧捏住。她的手很小,他听说心脏的大小就和手差不多,他想着,把她的手捏在手里,就像是握着她的心一样,“我尊重你爸爸的意见。”
简小从这几天的心情一直都很好,易傲教授看出来了,雷莎莎也看出来了,连她手底下带的那几个班的班长都看出来了。这天,绘画081班的班长李崇来她的宿舍问关于入党积极分子的选拔问题,李崇在门口就听见简小从哈哈大笑,像是捡到了几百万一样。李崇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绘画082班的团支书,李崇记得他姓谢。
“嘁!”雷莎莎不屑地嗤了一声,“你跟他认识得久还是我跟他认识得久啊?我在C大四年,沈自横在C大两年,我的资历可比他还老,我对他的了解绝对不少于对马克思先生的了解。他刚来的那会儿,我那群舍友可是每天把他的新闻当教材背诵的啊。”
沈自横笑了笑,眼前浮现出简小从穿红棉袄的样子,总算开口了:“呆子总是想得少,有一天你想得少了,也会快乐的。”
结果,这局简小从又输了,白律也输了,因为沈自横是地主。
“真心话。”
简小从自然是惊讶不已的,她手底下就带着绘画班,她常常会在学生们的班级群里看大家拿巴黎美院开玩笑,但大都是将之与白日梦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她当然知道这对于一个学画的人来说是怎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何忘川在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若不是鲍欢用尽身上每一个感官去听那边的动静,听见了何忘川急促的呼吸声,否则,在这样吵闹的酒吧里,她会以为何忘川已经挂了电话。
“忘川今天有笔大单,据说总公司的老总都来了,他没能抽出时间。不过他说他晚上会来一起吃饭。”简爸爸拍拍简小从的肩膀,慈爱地解释道。
沈自横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然后躺下,睁眼看着被画得一塌糊涂的天花板,调皮地想,这间房子大概以m.hetushu.com.com后不会有人愿意住了。
简小从突然明白了何忘川的意思,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说:“你送的?”
“臭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简小从一本书直接扔了过去,她和谢晨峰关系还是很好的,谢晨峰是个很闹的孩子。事实上,她很喜欢闹腾一些的学生,也喜欢和他们称姐道妹的。
简妈妈刚从厨房端上烧得喷香的红烧肉,见简小从和何忘川的亲密样子,嗔怪地看了简小从一眼道:“先让忘川去洗个脸吧,要吃饭了。”
“嗯,爸爸,回家吧。”简小从伸手挽住父亲的胳膊,对何忘川说,“何忘川,帮我爸爸拿酒。”便挽着父亲起身朝家里走去。
“他生长在单亲家庭,跟着妈妈长大,据说他妈早年是空姐,退休很久了。家里好像也不是很富裕,他哪儿来的后台?”雷莎莎的语气平静淡定,分明陈述的是一个铁一样的事实。
白律又是一副委屈的样子:“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去?你到那边有人照顾?”
可惜,好景不长,大概是节目太无聊或者是有些女同学的心思根本不在晚会上,总之,简小从面前不断掠过不同的女生,她们用不同的方式和她旁边的沈自横搭讪。虽然沈自横冷淡的表现还挺让简小从满意,但她还是觉得吵,于是,在他终于得闲的时候,她转头对他说:“其实,这节目也没那么好看,你觉得呢?”
何忘川也笑:“不过,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我没在做梦了,女神仙不会一惊一乍的。”
男人并不理她,提着她的文胸在灯光下照了照,颇有见识地说:“32A。”目光转回到简小从穿着厚棉袄的胸前,道,“也忒小了点吧,发育未完全啊。”
“嗯,确实。”
“你爬不上去的。”白律一口白牙在雪夜里笑得闪闪发光。简小从却有一种想拔下他那些牙齿的冲动,他笑得实在是……太欠扁了。
就在一位穿着花裙子的女主持人上来之际,沈自横突然倾身向简小从靠了过来:“待会儿和我一起上去。”
沈自横的“谢谢”让简小从的心情霎时好了许多,那种“好了许多”的感觉就像你轻轻松松就把一个迷途少年拉回到正道一样,那是一种深刻的成就感,是简小从一直致力于去达到的目标。因为沈自横这句“谢谢”,她突然觉得人生真的很有意义。她突然觉得,或许她该去当一个恋爱咨询专家或者是心理咨询师。
可是,她真的不了解沈自横。因为她绝对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么愉快,但他还是十分严肃地说:“嗯,确实。”接着,又低头自顾自地洗牌去了。
简小从并不理他,继续拍拍手,对着手心呵了口气,虽然仍旧没有找回知觉,她还是努力地伸出五根手指去试图抓住水管。
“你怎么醒了?!”简小从惊讶地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被何忘川突然睁眼给吓了一跳。
换一个地方生活,他,能找回快乐吧。
何忘川此时已经转过身去了,略停了停,道:“以后不要再带她出来喝酒了,她不能喝。”他知道,简小从是一喝酒就完全失去知觉的人,所以她根本不喝酒,连前几天简伯父一时兴起让她喝一点点白酒她都不肯。因此,不是鲍欢想方设法费尽唇舌,简小从不可能沾酒。
她存他的电话号码已经很久了,比简小从还久。可是,她每次翻出他的号码,都只是用拇指在拨出键上来回地摩挲,好几次失手拨了出去,她都赶在接通前掐断。她觉得自己的心理有问题。可是,她还是没办法。
她发现自己的感动点真的很低、很低。
何忘川心里那丝怅然渐渐扩大,升级成了森森冷意。这冷意让他不得不靠近窗户,想从阳光里吸取些温暖,却发现,根本毫无作用。
他静静地摩挲着手里的黑色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那个逃走的人打电话,又想着,打电话要怎么和她云淡风轻地说刚才那一幕。踌躇间,号码已经拨了过去。
“喂,我对一个女人的兴趣只是出于好奇而已,别这么反感,我还是喜欢男人的。”白律又拎起那件可怜的Bra,笑得东倒西歪。
简小从没明白过来他的坏笑,仍旧很纠结为什么拆个被套那样难,于是随口问:“第一次怎么了?”
白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边熟练地洗牌边说:“我叫白律,你叫什么?”
这便是他的“背景不凡”。
“嗯,刚过的,巴黎美术学院。”沈自横尽力维持平淡的表情,事实上,他早就为此欣喜若狂了,因为白律——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的好朋友,根本连一句恭喜和祝福的话都没有对他说过。他内心虽然荒芜已久,但能去巴黎美院这件事情一度让他荒芜的心生出片片绿洲,他是如此迫不及待与人分享,又是如此迫不及待想得到祝福,仿佛不这样,他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似的。要知道,为了这一天,他足足准备了十几年,占去了他人生的绝大部分。
何忘川的表情却在这个问题之后微微变了变,再然后,他便直接倾身过来,在简小从的脑袋转向他之前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然后,照着她刚转过来的脸就一口吻了下去。
简小从欣喜地继续看节目。
下台的时候,沈自横被无数个捧着花的女生拥住了。简小从像躲瘟神似的飞快地逃离了人群密集处,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戴上眼镜啃着香蕉继续看节目。
给自己泡了一包泡面,关了灯,简小从窝在椅子里欣赏最近很热的大片《机器人总动员》。她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遇到不顺心的事情都会选择用食物来排解。心里苦,她就吃甜食;心里酸,她就吃辣的;心里空,她就铆着劲儿地吃,吃到胃里心里都饱满为止。比如现在,她觉得寂寞孤独,觉得心里空得很,于是她把两块面饼搁到一起,倒满了开水,又加了三根粗粗的火腿肠,把暖水袋垫在大腿上,她就这样聚精会神地过着她一个人的平安夜。
“谢谢。”这句谢谢,沈自横是发自内心地说的,她果然没让他失望。
“你为什么不干脆关机?”
但她还是微笑着,一点也不介意,其实她很想拿着麦克风对台下那群女的说:你们这群傻女人!你们心心念念的这个男人是个同性恋啊!他不会喜欢女人的啊!可是,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我只是偶尔割割腕、抽抽烟、喝喝酒而已,你精神自残。”白律毫不顾忌地说。
“下雪天你不怕摔死吗?”沈自横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差到让简小从忽略了这话的本意。她觉得沈自横这语气比冬风还刮人,比零下的气温还冻人,然后她又习惯性地想起,他和她,其实一直都是有过节的。
“这是……和果汁一样的味道,你尝一下。”鲍欢把简小从拉上吧椅,然后把一杯橙绿色的液体推到简小从的面前。
白律和他做了四年多朋友,也该了解他了,他原本就是一个挺好了解的人,沈自横有些自嘲地想。
“变态,你还我文胸!”简小从气极,伸手就要去抢。在她以前的人生里,她还从没见过这么无耻轻浮的男人。
何忘川一醒来就看到了她灿烂的笑容。虽然房间里没开灯,虽然窗帘拉得紧闭没有丝毫光线透进来,虽然他的视线还很模糊,但他知道,眼前这个正笑着的人,就是那个唯一能牵动他心弦的女人。被她的笑容影响,何忘川的心情好极了。
简小从翻了个身,由躺着变为趴着:“好。”为了表示她的决心,她还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何忘川根本看不到。
“不要转移话题!”简小从气呼呼的,他总是转移话题转移她的怒气。
何忘川是开车来的,简小从怕他晚上喝了酒开车不安全,便拽着他去小区散步。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
沈自横被她的官腔逗笑了。简小从在昏黄的路灯下望着他,他的眼睛里漾着幸福的水波,与平常的冷漠完全不同,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衬着他毫无瑕疵的脸,竟让人觉得……美不可言。
“斗地主。”简小从飞快地答,她除了“斗地主”还会玩“接龙”和“争上游”,可是,她充分相信,如果她报出的是这些玩法,她会被鄙视致死。
“好。”沈自横果断地转了个身,作势就要回头。
大年初五那天一大清早,简小从提着她母亲熬了许久的鸡汤和一些稀饭出现在了何忘川家。
白律笑得很诡异,无声地用口型说:“这是你的……刚刚我帮你代签了单子。”
听了雷莎莎的话,简小从笑了,真诚幸福的笑容大大咧咧地挂在脸上:“我已经幸福得想死了……这辈子,除了他我谁也不嫁!”何忘川让她做好保暖工作并不是寄希望于她能避开这来时如山倒的重感冒,他只是希望简小从的感冒时间能被稍微推迟一些,以便他能从公司请到假过来照顾她。简小从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人生特别美好。这种美好甚至让简小从从心底萌生出一个认知——有了何忘川,她什么都不需要了,什么都不缺了,什么都不怕了。
“啊?”这下轮到简小从满脸惊恐了。
她兀自地笑,继续扶好已经睡得安详的简小从。何忘川会怎么想她呢?谋害他小从宝贝的疯女人?带坏他心肝的恶毒女人?还是……一个前来复仇的失意女人?如果他真这么想她,那他也就太看得起她了。要知道,从他三次拒绝她并警告她别告诉简小从以后,她就连见他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第一次?”何忘川坏笑着看向简小从。
简小从很相信“事在人为”。目测了一下她家阳台和沈自横家阳台的微小距离后,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爬阳台。是的,下一秒,她便豪迈地扔下了手中的晾衣架和扫把,拍了拍冻得发红的手,搬了张小椅子,“吭哧吭哧”就先爬上了自家阳台,然后再爬向沈自横家的阳台。
何忘川点了点头,就要转身。
简小从真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女人。
期末考试和论文都结束以后,简小从便收拾东西回家了,何忘川早就帮她订好了机票。因为归心似箭,她连易傲教授的离别之宴都错过了,直想着要快点见到父母,快点见到何忘川。
听见笑声,简小从还没来得及确定身后是谁,便先丢了个白眼过去。
“你总自残。”
“我并不能时时来这里,所以,我希望你帮我看着他。当然,不是监视,也不需要你特地去关注,只是在我下次回来的时候,希望你能把他的动态告诉我。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男人女人,只要是来找沈自横的陌生人,你都要告诉我。”
“我不……”
两人此时此刻正坐在C大开着暖气的咖啡厅里喝着咖啡。
“给你一分钟时间把这东西,”沈自横的眼神望向白律手中的文胸,“扔到隔壁阳台去。”说完,沈自横便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房门,把还想聒噪地说点什么的白律完全隔在了门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很明显的,眼前这个只穿着羽绒服、睡衣袍子还露在外面的男人,显然是她“疫区”外的那类人。还有那沈自横,也同样是简小从天生就排斥的人。
简小从去开的门,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打开门后,何忘川看见她时的表情。他的眼睛里还有满满的血丝,他的神情分明是疲惫的,可是在抬头看到她时,他的眼里瞬间染满了一种叫惊喜的亮光,然后,整张脸都充满着生动的喜悦。
听出了他话里的取笑,简小从嘟了嘟嘴,一把掀开何忘川的被子:“叫你讽刺我!快起来!你媳妇儿来给你洗被子。”
她鲍欢,何曾在一个男人面前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侮辱?可是,她根本不屑于报复和谋害这些手段。她一直活得很明确:命里有时终须有,是她的,她无须强求,不是她的,她争取过了,不后悔。而且,她也从未把简小从当过敌人,她也并不想伤害简小从。何况,她要报复些什么,她要谋害些什么?她给他们俩牵线搭桥解决的矛盾还少吗?
“让爸爸在有能力疼你的时候多疼你一些吧。”
站在白雪飘飘的夜景里,她搓了搓手,抬头望着眼前的境况——老式的教职工宿舍有着很结实的方形水管,每隔一米多会有一个小坎儿,如果顺利,她可以踩着那些小坎儿一股脑儿地爬上去。暗暗下定决心后,她“啪啪”拍了拍手,企图把手拍出知觉来,然后,麻溜儿地一把抓住了水管。
“其实你可以先回去的。”简小从婉转地说。
“你已经知道了,何必一直问。”沈自横嗤他,继续看着眼前的涂鸦,那是他在什么心情下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心态做出的涂鸦呢?有什么深意呢?
他的搭配感果然很好,确切地说,是身材很好。因为他只穿着一套极普通的运动衫,除了衣服和裤子上有两个红色的钩钩之外,这套衣服可以算得上是通体雪白。这是简小从第一次觉得男人穿白色衣服,还是全白的衣服很好看。
原来,被人了解是这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不太喜欢。
白律的笑意更大了一些:“放心,我是一个GAY,对你没有生理上的兴趣,我对你的企图只是希望你能帮我看着沈自横。”
其实,这世间最狗血最恶俗的存在,不是人类,而是老天。
“李崇来了?”简小从光着脚丫坐在床上,见到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的样子。李崇知道,简小从一直把他们当弟弟妹妹,不喜欢和他们摆老师的架子,她常常会用十分沧桑的口气说:“哎,你们不要这样和我见外啊,别说我不是老师,就算我是老师,也希望和我的学生们打成一片啊。”她偶尔还会伸手去揉揉他们的脑袋,好像她真的是个大姐姐一样。
沈自横怪异地笑道:“你和白律之间的交易无非就是我,要我本人参与这桩交易,对你来说不是更划算?”
“小从。”
“噢。”简小从从衣服口袋里抽出手,与外国男人站成了同一水平线,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指,“就在前面,很近的,那栋有红色屋顶的学院楼就是外国语学院了。”夜很黑,还有些雾蒙蒙的,但昏黄的路灯下那个红色的建筑屋顶还是很好辨认的,那外国男人明白简小从的意思后,便一直兴奋地点头,道了几句谢便往前走去。
两人约在一家火锅www.hetushu.com.com店见面,C城是羊肉涮锅最地道的城市,N城却是麻辣火锅最地道的城市,火锅基本是N城的象征。所以,N城人不管去哪座城市都喜欢去那里品尝下火锅。
她认为她浑身抖得厉害就是被那床被子害的,她甚至被那床被子硌得闭上了眼睛。
简小从有一种……像吞了一口蜘蛛的无语感。
简小从眼眶里抑制不住地泛酸,偎进父亲的怀里:“爸,这么晚,又这么冷,回家吧。”她不敢抬头,那路灯几十年了,还是亮得有点瘆人。
等她喝完一杯,鲍欢又给她倒上了一杯。
何忘川仍是不动,保持睡觉的姿势看着简小从。
“啧啧,2008年的夏天,你长得跟个婴儿一样,2009年的冬天,你居然还跟个婴儿一样。怎么,你家何忘川还没好好地开发开发你啊?”鲍欢把包随手搁在旁边的座位上,简小从瞄了一眼那包包的牌子,咂了咂舌。
见沈自横不说话,简小从便更加放心地继续说:“我和我男朋友也常吵架,可是,他总让着我,我也没好意思继续生气,既然你们两个之中有一个愿意主动化解误会,那就没什么还要介意的啊。”
坦白说,他有点忌妒她。也许人的本能就是这样,一个人寂寞无聊不够,还要拉个垫背的,仿佛多了一个人,那种不好的心情就会得到缓解,而少了一个人,那心情就会更加糟糕似的。
其实摔跤没让她绝望,关键是在沈自横家,在沈自横面前摔跤……这叫她万念俱灰。闭了闭眼之后,简小从总算是费力地从满是画笔和颜料的地上爬了起来,正准备旁若无人地去捡起Bra,然后光速消失并再也不踏入这里半步时,有人先她一步捡起了那件有蝴蝶结的文胸。
鲍欢笑了笑:“不算发财,就小有积蓄吧。”她随手招呼服务员。
有酒气喷洒在她围巾没能围住的空隙里,她有些愣怔,只得呆呆地被他拥在路灯下,拥在冬夜里。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
“简老师,我来交登记表,顺便问一下,这一届的入党积极分子要选几个?”李崇走进了客厅,把表格放在客厅的书桌上,十分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
“愿赌服输吧,简妹妹。沈帅哥,你说是不是?”
简小从还在奋力爬水管,可是水管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滑,加上简小从脚上穿的还是一双在室内穿的棉拖鞋,所以即使只是一层楼的距离,她还是失败了。
元旦晚会很快就到了。这是艺术系一起办的晚会,原本是学生自己的晚会,却因为简小从一直和学生们关系挺好,她便也被受邀参加。学生礼堂里,第一排的位子有五个空位,艺术系专业众多,人也众多,但却只有五个教工被请来参加。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拨了鲍欢的电话。
简小从将Bra悄悄地揉得更小了些,企图用两手把它整件握住,也随后进了屋。客厅里开了暖气,温度还调得很高,一进到里面,简小从就觉得自己刚刚被冷冻起来的细胞瞬间又被热气冲散开,舒服极了。但当她低头看见客厅里凌乱到像遭过盗贼的景象时,有轻微洁癖的她便似再也不能忍耐一般,飞快地朝门口走去,噢,不,是跑去。
在简小从的认知里,人类分为两个品种:好人、坏人,连半好半坏的人都没有。对好人,简小从会加倍地好;对坏人,简小从会恨不得生拉硬拽将之带到好人的道上来。要是带不动,她会像憎恨可恶的苍蝇一样憎恨他们。而很不幸,沈自横在她的观念里就属于那种怎么带都带不好的——坏人。
沈自横回来的时候心情似乎不好,坐下后一直闷闷的,然后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开始没命地振动。简小从实在是不耐烦:“喂,你有电话。”
不过,沈自横一直没来。
她总算明白了雷莎莎天天念叨着的那个概念——这年头,好看的男人都做同性恋去了。
外面很冷,冻结了简小从的思维,她顺着那男人的话意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紧握着的东西,又触电似的把那东西藏到了身后,支吾着说:“我的衣服吹到了你家阳台,我只是来捡。”边说话,简小从边朝自家阳台的方向移去,“我马上离开。”说完后,她转身又要爬阳台。
接着,白律在楼道口一块干燥的小地方坐了下来,把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笑嘻嘻地看着立在雪景里的简小从,道:“我并不是个好人,所以,我帮你是有企图的。”
简小从其实不稀罕洋节,只是,这一年一年的各种节日,形形色|色的人群为这些节日而忙碌,让她觉得——人们过的不是节日,是寂寞。
“GAY?”简小从的瞳孔放大到极限。
“你好像很喜欢管别人的闲事。”沈自横冷嘲道。
他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走向了浴室,心下有些怅然。
两人就这么和谐地坐着,各自看节目。
她比简小从先爱上他,可他爱上了简小从,而且,一爱就是永不放弃,一爱就是永远都爱。
“拜托,现在这店里除了你,没第二个雌性没在关注他了。”
鲍欢勾画菜单的手停了停。
“哦?我怎么精神自残了?”此时,沈自横的笑意已经快速收起,目光也冷凝下来。
“我们两个人又玩不了斗地主。”白律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对简小从使用上了他的撒手锏“扮可爱”。
一杯又一杯,简小从醉了。
李崇干净的脸上泛起红晕,被简小从这样直直地盯着很不好意思,最后他干脆低下头:“哦,大概是吧。”
沈自横和白律都很知趣地不再多说话,三人便静静地开始打牌。
她恶毒地想,这男人哪天要被女人伤害了就好。她真讨厌他那种不屑的眼神,好像尖叫和欢呼声都是应该给他的。
“你是‘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自横吧?”简小从随口问。
就在这时,咖啡厅里突然有了些响动,雷莎莎敏锐地发现这响动来自沈自横那桌。
为了二十二万,他在这里忍受了三年,很累了。
简小从淡笑:“名字倒是很有文化。”
简小从终于哭了,她哭的时候会有声音,像个孩子一样。
“这是两个问题了。”沈自横打断她,不多时又把扑克牌洗得平平整整放在两人面前,“下一局。”
岁月、年华、日光……所谓时间,其实都是不会改变的,不停在变的,只有我们。
“嘟嘟嘟——”他还是挂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鲍欢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怒气。
事实上,他们在背地里叫简小从“红苹果”,因为简小从的皮肤很好,脸上红扑扑的,像一个卖相很好的苹果,不化妆也很好看。李崇还知道,班上有两个男生暗恋她。
晚饭时,简爸爸很是高兴,拉着何忘川直把两瓶酒都喝完了,才终于肯听简妈妈的话去洗澡睡觉。安排完了父亲,简小从便送何忘川回家。
简小从眼里霎时就浮现出几年前第一次见何忘川时的情景,幸福地笑了笑:“是啊,我也很好奇。我记得那个时候是你很欣赏他来着,我明明属于那种在美女身边就自动隐形的。”
简妈妈看这几天太阳好,把家里的被套床单都拿去洗了。简小从每天趴在自己房间的窗口看着阳台上那些飘扬的大被套和大床单,兴奋得直跳脚,因为她从小就喜欢被子里充满太阳的味道。所以这次来何忘川这里的目的,她一方面是遵照她妈妈的旨意给他送汤,另一方面是想给他晒洗被套,让他也和她一样,每天睡前鼻尖都洋溢着太阳的温暖味道。
“坦白说,我到现在都没想通,当时,何忘川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为了配合自己的语气使之更自然,鲍欢还夸张地摇了摇头。
简爸爸摇了摇头:“爸爸只是把这些话告诉你,不希望你因为我们而不快乐。忘川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你嫁给他只会更幸福。我想他今天来,肯定是说订婚方面的事情,爸爸的意思是,不必订婚了,直接定好婚期吧,等你放了暑假……就把婚结了吧。”
简小从在阳台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开了门,把鸡汤和稀饭搁在饭厅的长桌上,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主卧。大概是昨晚太累太渴睡,何忘川并没有关上房门,从门口露出的缝隙里,简小从一眼就看到了睡得正香的他,和着一室暗淡的静谧。
直到寂静的宿舍里突然响起一个诡异而又突兀的声音:“这片子要在影院戴上眼镜看才比较刺|激。”
简小从手扛晾衣架,睁着两只巨大的眼睛,悲哀地眺望着还在风中飘扬的文胸,突然就萌生出了一种想哭的欲望。
想着想着,她的步子又加快了很多,她想给鲍欢打电话让她帮忙分析这个问题,一直以来都是鲍欢帮她处理这种事情的。她记得她和何忘川第一次接吻时也是这样害怕和紧张,都是鲍欢的分析和解释才让她慢慢接受了这样的亲近,接受了一个原本完完全全陌生的人通过这样肢体接触的方式表达爱意。
简小从完完全全地,在风中凌乱了。但她还是想起很关键的一个地方:“你,不希望沈自横身边有女人?”
简小从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上,再合上时,吞下了一大口惊恐的口水。
“她身边那女的好像是外院‘一枝花’Jenny陈啊。”雷莎莎从包包里摸出眼镜戴上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三十秒。
这话过后,沈自横终于正式转头,直直地打量简小从,然后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球特别黑特别亮。接着,他用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吐出下面这句话:“我从不招惹女生。”一般都是女生和女人招惹他。
简小从双手撑在桌台上,脑袋搁在手肘上,用一种十分仰慕的表情欣赏着她,道:“2008年的夏天,你很美,2009年的冬天,你更美了。你还没找到能给你这朵鲜花施肥的男人吗?”
简小从也笑了起来,随手选了几道菜:“你把何忘川当模范了。”
沈自横没有理白律,然后他很快在隔壁阳台看见那个穿着厚棉袄的身影,他发现她极喜欢吹风。真是怪癖——沈自横想。随即他转身走回了屋子,拉上了推拉门,将她幸福的声音隔得很远很远。
简小从眼见着一个个穿得极暴露的女人从自己身边走过,留下一阵刺鼻的香水味,她就有种想掩住鼻子离开这里的冲动。可鲍欢正坐在吧台前对她招手,她也不想扫鲍欢的兴,便缓步朝鲍欢走去。
简小从抬头看向沈自横,在心里猜测沈自横这种喜欢装酷又龟毛的男人应该不喜欢玩这种幼稚而又无聊的游戏。
鲍欢没说话,看完菜单之后就把它推给了简小从,也学简小从的样子回看她:“你知道,我亲眼看见你和何忘川相处了三年,也亲眼见到了什么男人才是真正的好男人,顺便相信了,这世间还是有好男人的。所以……找不到比何忘川更好的,我也绝对不会找比他差很多的。”
“爸。”简小从轻轻地叫了一声,心里有些酸。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场景,她猜到了是因为什么,毕竟,订婚的事情父母都应该知道了。
“小从。”简爸爸搭上了她的肩膀,又叹了一口气,“你都长这么大了,爸爸现在要仰望你了。”
因此,气氛一下子变得无聊起来。因为输赢已定,所以无聊;因为和沈自横不对盘,所以无聊。
“没空!你出去!”收回了被感官带走的视线,简小从怒指着阳台的方向,她宁可一个人在家吃泡面种蘑菇也不要和这人走。
沈自横还是很礼貌的,就是面无表情,头一扭,示意简小从进屋。
“沈自横?”雷莎莎的这句话是疑问句,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兴奋。
白律笑了笑,又道:“何必为难自己?这雪景是挺美,冻坏了可不好。”
雷莎莎认真地点了点头,视线还是牢牢锁着咖啡厅里那对身影。
“这……这么夸张?”简小从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沈自横出现在各种场所,然后像个明星大腕一样接受众花痴尖叫和鲜花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反胃,世人都被美貌蒙蔽了双眼。
“好像是的。”沈自横不太清楚,这是沈墨给他取的名字,沈墨总是附庸风雅。
简小从是从阳台爬出来的,根本没有带钥匙。这个认知是在她摔沈自横家的门之后意识到的,她不禁懊恼。可是,她还是觉得不能返回,尊严更重要。
刚接过麦克风,舞台上的音响里就传出一首熟悉的伴奏——《私奔到月球》,简小从惊讶地转头去看沈自横,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就先听到他的声音:“其实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
沈自横不语,他知道白律是想引起另一个话题。
沈自横白了那男人一眼:“你的人生有这么无聊吗?”说完,他就转身进了屋里。
简小从身上有一种天生的“免疫力”,能区分什么人和自己是一个世界的,什么人不是;什么人适合交朋友,什么人不适合。
叫白律的男人瞬间收住笑声,步伐稳健地穿梭在杂乱的画具里,然后在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停下:“沈自横,这女人……”顺便拎了拎手中的文胸,“是谁?”
“你叫简……”
简小从动了动嘴唇,被这声音弄得有些无措,嘟囔着说:“那你……那你和他一起去啊,加了我,很多余。”
“世间不缺好男人的,缺的只是一双发现好男人的眼睛而已,哈哈哈哈——”简小从大笑的时候,沈自横正好进咖啡厅,面对着咖啡厅入口而坐的简小从一眼就看到了气质不凡的他。只几秒的时间,简小从那张幸福的脸就拉了下来,像是见到了什么不祥之物一样,飞快地转移了视线。
何忘川低声说:“不敢。”
满地的绿色画架东倒西歪,有的还沾上了颜料,被染成了别的颜色;白色的绘画专用纸满地都是,却没有一张是完全雪白的;画笔也是,连厨房那边都满是一些奇怪的画盘。不过,这屋子里缺少一样东西,一样最应该出现的东西——墨。
“进来吧,我爸妈等你很久了。”简小从给他拿好拖鞋,又一把拉过西装革履的他,笑嘻嘻地说。
人生很长,总要找个人陪着自己,那样便不会寂寞,即使寂寞,两个人一起寂寞总比一个人寂寞好。
推拉门里有拖鞋“吧嗒吧嗒”的声响,还有不知道什么物件倒地的杂音。不多时,沈自横便出现在了门口,屋里的光把他照得格外清晰,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hetushu.com•com暖光,目光扫到简小从时,他的眼里立马写上了疏离和排斥。倒是他身边站着的那个不嫌冷的男人,嘴角泛起深邃的笑意,痞痞地扔来一句话:“你来沈自横这里是偷什么,偷你手上那东西吗?”
“玩什么?”沈自横问。
美国的3D动画片还是很好看的,做得很逼真也很生动,简小从不时被画面弄得笑意不止,很快她便进入了剧情,忘记了今夕何夕。
“我看见忘川了。”简爸爸的目光投远了一些,“那是个好孩子,我也充分相信,他会把我的小从照顾得很好很健康很幸福。可是,怎么办呢?爸爸真的很想自私一回,爸爸真希望你一辈子别嫁了。爸爸就只有你一个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简小从一走,沈自横的屋子里霎时就冷了下来。未关的阳台推拉门外泻进来一片片雪花反射的光和一股股寒意森然的冷气。沈自横倚在推拉门上,稍稍转了头看向屋外,市中心的方向还在放着烟花,一簇一簇的,开得绚烂,可是只绚烂了几秒,天空,又恢复成漆黑。
简小从确定脚步声走远了以后才敢睁眼,一睁眼她就飞速爬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拎了包包就开门离开了何忘川家。
“沈自横多大?”简小从下意识地问,只是下意识的,因为白律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尽管,她隐约记得雷莎莎曾经说过沈自横的年龄。
“何忘川,我爸爸的意思是,不用订婚了,我们暑假……就直接结婚。”她还是有些害羞的,只觉得这是一件很重大很重大的事情,需要慎之慎之又慎之。
很不巧的是,鲍欢的电话关机。担心何忘川洗完澡发现她不见了会打电话过来询问,她随手也关了机。
看完这一幕后,简小从脸都绿了,“噔噔噔”跑回宿舍,用尽晾衣架、扫把等一切长过手臂的工具去打捞那件“胸器”,十几分钟后,未果。
她轻轻推开门,扶好,慢慢走向了铺着银灰色床单的大床,悄悄地跪在地板上,双手支着脑袋欣赏何忘川的睡容。
听完这些话,简小从对沈自横的厌恶度不自觉地又增了一分,无意识地捏了捏拳,又皱了皱眉之后,她的嘴巴里小声地吐出两个字:“人渣。”
“你自己可以数一下,我打了多少。”一和何忘川通电话,简小从任性的脾气就会暴露无遗,像个撒娇的孩子。
然后,两人一直在电话的两头无言地微笑。
雷莎莎愣了半晌,突然回过神来:“小从,有一点我想问你,谁告诉你沈自横家后台很硬?”
她正纳闷,但还是跟着他进了屋里。一进屋,简小从就看见白律正兴高采烈地捧着一束大大的玫瑰花和一个快递箱子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她伸手盖住手机通话孔:“怎……怎么了?”
“啊?”简小从愣住,那双不停摆动的脚也停止了动作。
简小从再一次泪流满面。
“小从,你是从火星来的吧?他好像是你手上那几个班的专业绘画老师啊。”
“喂,问你话呢!”白律伸脚踢了踢沈自横的小腿。
白律挑眉看了看简小从,突然凑过脸来,吓得简小从飞快地一退:“简妹妹,你只会玩斗地主吧?”
简小从第一次发现,原来这男人竟也是帅得毫无天理的那一类,留着时下最流行的短发,染着简小从定义为“栗色”的头发,穿着一件一看就知道不是俗品的黑色长风衣,风衣上还落着片片雪花……
“寒假回来我们就先订婚吧。”
“我年龄还小,不急着结婚,我再多陪你们几年,就几年。”简小从撒起娇来。
“卑鄙。”简小从只得握着电话回了宿舍,笑嘻嘻地躺在床上,“何忘川,C城的烟火真的很漂亮,你求婚的时候记得要准备这个,我会答应得很快的。”
简小从又是哈哈大笑:“你姐有老公了,死了心去找其他的天涯芳草吧!”
何忘川的睡相是很好的,虽然与床单同色的被子已经滑向了腰部,他的手也很不规则地摆放着,但他的表情却十分安详舒适。简小从的笑容在被捧成树叶状的手掌里绽放,像一朵就着绿叶开放的鲜花。
简小从白了她一眼:“你的口水快流到桌上了,擦一擦吧!”
“那上面结了冰,一层楼的距离你不会摔死,但是这大冬天的,摔了会很疼。”有个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上空传来,把简小从吓得手一滑,身体从水管上滑下来。
何忘川所住的房子是他自己在工作两年后买下的,两室两厅,装修得很简单,但简小从很喜欢。和她正式交往以后,他就给她专门配了把钥匙,简小从去C大的时候都一直把何忘川家的钥匙带在身边。
简小从的酒品很好,醉了只是睡着,不说胡话,也不吐,没有什么异常行为。鲍欢却犯难了,她一个女人,根本没办法把简小从从酒吧弄回去。于是她决定,把何忘川叫来。
“难道你要出国?”
“我……我不太喜欢喝这个。”简小从把那杯液体推远了一些。
可是,简小从没有那么干脆,因为这件Bra已经是她唯一一件还干着的文胸了。这几天气温低,又没有洗衣机可供甩干,她洗好的衣服一般挂出去就直接冻成冰条了,而现在这件正挂在沈自横家阳台上的文胸,是已经晒了两个礼拜好不容易晒干的仅存硕果。
简小从条件反射地接住,随即又甩过一个凌厉的白眼。
简小从双手紧紧地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稍微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朝白律走了过去。
之后,鲍欢果然没再提过关于何忘川的只言片语,两人开始就别的问题进行大量的讨论和八卦。吃完饭后,两人又去逛了一下午的街,直到夜幕降临,两人仍没有想要回去的想法。鲍欢便提议去附近很火的酒吧,简小从起初是死都不肯去,但后来拗不过鲍欢,还是跟着她去了。
“申请了学校吗?法国的?”简小从此时此刻绝对想不到,这个时候,这个问题,会是沈自横现在最想谈也最挚于谈论的话题。
“看起来,你还不太笨。”沈自横略带笑意地答。
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简小从从C城陌生的土地回归到N市熟悉的热土。早就在候机大厅等她的简爸爸简妈妈一眼就看到了她,他们在人群中快乐地对她招手,她拖着行李箱几乎是飞奔向他们的。
她不是没有犹豫和迟疑的,她根本没忘记自己还和沈自横以及白律都有过不太愉快的小摩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安夜,她也想过得热闹一些。她想,何忘川大概也和同事们或者N城的老朋友们去狂欢了吧,上班的人,总是找着各种机会在一起发疯放肆,她能理解。
何忘川是晚上来的,尽管来得晚,却还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十分潇洒地起身,在简小从前面站定,很明显的等待姿势。这段短短的时间里,简小从心里瞬间闪过很多念头,想明白了沈自横请她上去合唱总比请台下那么多疯狂的女生一起唱好,她便没有再迟疑,也飞快起身,摆出最完美的微笑跟上了沈自横的步子。
她听到了台下观众的叹息声、交头接耳声、怨声……
“你那位真是贴心至极啊,要是我有这样好的男友,叫我死也甘愿了。”雷莎莎是简小从的同班同学,C大本校毕业,保研上的中文系,和简小从同属古代文学研究方向,算是简小从在C大最好的朋友。简小从的死党鲍欢常说她走了“狗屎运”,因为C大古代文学研究方向的易傲教授手下今年只对外招两个名额,而简小从就占了一个。可简小从觉得雷莎莎更走运,雷莎莎没有经历过考研的苦痛就稳稳地占了易教授手下三个名额之一。
沈自横这才回过头来,也总算意识到了简小从的存在,皱了皱眉道:“除了宿舍,你有没有什么好去处?”他一出礼堂大门就刻意地往宿舍相反的地方走,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儿。
“你这个人……不是不搞这种……的吗?”
“反正是准确消息。”她亲眼所见还不够准确吗?!
何忘川又笑了:“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向你求婚?”
沈自横完美的嘴角渐渐绽放一抹笑意,他一直低着头洗牌,嘲讽的声音还是自下而上入了简小从的耳:“你很看得起自己。”
只是,八点半的时候,在一片欢呼声中,简小从扭头就看见了朝她走来的沈自横。大概是为了迎接他,或者是为了让在场的全部学生看到他的到来,礼堂里所有的灯都一齐亮了。戴着眼镜的简小从清楚地看见,只穿着格子毛衣和黑色休闲裤的沈自横如星星一般飘到了她眼前。
简小从肺都要被气炸了,伸手去推那男人。未料那人见她这样,反而一手把身上睡衣的领口拉得更开,邪邪地说:“哟,想吃我豆腐啊?来来来,摸这里。”边说边把自己的胸膛凑到简小从在空中握成拳的手边。
事实上,何忘川还是有些呆。虽然早知道简小从今天回来,但当他忙了一天尽全力提早来简家时,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疲惫的状态里,直到终于看到照例穿得粉粉的简小从后,他才终于完完全全地放松了,似乎忙了一整天就只为了这一刻。
何忘川身形未动,面色却极冷淡:“鲍欢,简小从从没在任何人面前说过你一句不好的话,她对你怎样,她是怎样,你很清楚。所以,不要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另外,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只希望你自己好自为之。”说完后,何忘川便抬脚走出了酒吧。
那人长着一张很是秀气的脸,一手钩着文胸带子,一脸坏笑。
“我爸爸妈妈和你爸爸妈妈见一面,然后,订婚。你研一的暑假,我们就结婚。日期让四位长辈定,好吗?”
“谢什么!将来回国的时候给我带几份小礼物就好!”不知不觉中,简小从已经对沈自横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连小女孩的憨态都毕露无遗。可是她这个时候却没看见沈自横的表情:笑容瞬间收起,恢复冷凝。
刹那间,简小从的眼里就亮了。亮得竟让白律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简小从已经从他手里接过了花和箱子,然后边用头和肩膀夹着电话边抱着东西离开了沈自横的宿舍。
“什么?敲什么门?”听完何忘川的话,简小从下意识地转头,其实是为了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却正好看见身后的推拉门被打开,沈自横直直地站在她眼前。
于是,他被C大聘为特级教师,签约三年,享受二十二万人民币的高额国家级津贴。
简小从发现沈自横的表情又有点阴沉了。
这一问,沈自横身边那男人顿时笑了,笑得很开心,仿佛简小从刚刚问的那句话是个多么好笑的笑话。
简小从略略沉吟了一下:“我手上三个班,总共分到了十五个名额,所以,你们三个班平分吧,你们班有几个交了入党申请书的?”
“妈妈,何忘川不是说要来接我的吗?”下了出租车进自家楼道口的时候,简小从问起。
鲍欢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全国各地忙着,也是直到寒假才回来N城,第一个见的朋友就是简小从。
简小从不禁泛起一阵心酸。
沈自横一愣,道:“好建议。”然后随手把手机关了。
接下来的几天,雪似乎一下就没完没了,直到平安夜这天,C城仍是漫天大雪。拨了一整天何忘川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忙音,简小从觉得无措了。倒是消失了整整四个月之久的鲍欢给她打了通长长的电话,开口就说平安夜快乐。

他抬手把手机递到了耳边,心里居然紧张起来。
沈自横没理她,他知道白律又在找他,这几天白律特别黏人,也特别烦人,坦白说,他一点都不喜欢和白律太近。
“输了要有惩罚,地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白律笑着说。
李崇一愣,抬头礼貌地询问:“什么元旦晚会?”
简小从眼都直了,忘情地惊呼:“下雪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冻得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不不不,你是属于那种浑身散发着低调的华丽的那种女人。何忘川也不是个俗品,他很有眼光,所以,他看上了你。”
“是啊是啊,第一次都给了你,你居然还摆出这种表情!”简小从边说着边把手上那团被子扔回了床上,叹了口气,屁股也随着被套落到了床上。
简小从所住的小区是她父亲所在国企的职工住宅区,由于建得早,小区内到处是绿树成荫。简小从在树影婆娑的小路旁边,一眼就看见坐在路灯下的那个黑色的身影。
“何忘川,你就这么相信,简小从喝酒是我带的,不是她自己要求的?难道你不知道再金贵的鸟,也总有出笼的一天吗?”这句话不是鲍欢的本意,只是鲍欢这人一旦心里有委屈,就总会口不择言。尤其是对何忘川,她总变态地希望自己的话能伤到他,只言片语也好,长篇大论也好,只要能伤到他,她就能舒服一点。
白律笑得像朵花:“那么第一个问题,就我来问吧,也让你们习惯习惯游戏规则。”极淡地扫了一眼简小从,白律也实在没心情去为难简小从,只随口问,“你有男朋友吧?”
“谢谢。”沈自横觉得白律听到这话应该会很开心。
沈自横一听她语气就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他也懒得解释,自从白律出现在他的宿舍楼下被人发现后,这个误会就一直没有消停过,有时倒也为他挡了不少烦人的追求者。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
简小从望着他的侧脸,他脸上有因为酒意产生的红晕,把他整个人染得通红。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凉、很冷,又伸手艰难地摸了摸何忘川的脸,很暖、很热。只不过,她的手还没来得及从他脸上移下便被何忘川一把抓住,然后,他就势把她整个人都拥入怀里。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许……我根本都不曾了解你,但我想,你有这样的才华,而且你的才华也得到了认可,这便是人生最美丽的事情,相信你会在异国他乡得到更好的教育,创造更美的辉煌的!”
何忘川轻轻地“嗯”了一声。
躺在熟悉的铺着干净粉色床单的小床上,她轻轻地闭上眼睛,觉得一辈子没这么安逸过。
简小从轻轻地点了点头。
冬季温暖和煦的阳光一下就翻腾了进来,突来的光线让何忘川下意识地伸手遮了遮眼,正想对简小从说什么,却只看见m.hetushu.com.com一个红色的人影儿从自己手指的空隙里飞快地跑了出去,边跑还边说:“快点起床刷牙,我妈妈给你炖了鸡汤,再不来喝就要冷啦!”
沈自横家还是一如既往地乱着,白律倒是很自在地在乱得一塌糊涂的空间里拨拉出了一块稍微干净一些的地方,接着像悠嘻猴一样笑着坐到了地上:“过来。”
白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而看向远方的天空:“你上不上去?”
简小从不说话了,光抱着父亲的胳膊,吸了吸鼻子,完全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直到何忘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小从是出来找伯父的吧?”
“不如我带你上去,不经过沈自横,你可以很安全很快速地回到你的家里,你看你脚上的那双鞋都湿透了。”白律那只空着的手指了指简小从的脚。
简小从当然发现了沈自横的不在状态,她甚至敏感地觉察到,沈自横的反常必然和那个电话有关,而她又好死不死地在沈自横的手机屏幕上看见了那个不太熟悉的名字——白律。
借着电脑的屏幕光,简小从总算看清楚来人是谁,不由得面目冷凝:“你从哪儿进来的?”随即又站起身,寻到门口处摁亮了客厅内的灯,白律的身形霎时清晰明了。
简小从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胳膊,悄悄地说了句“傻样儿”,然后就一个人呆呆地傻笑。
“那简老师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也不太想在这里给你的学生工作增加麻烦。”沈自横语气波澜不惊。这个晚上,他不太想这么早回去,他知道白律一定在他家等着他。
那男人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紧接着转身,给简小从留了个门。
春节前,简小从终于约到许久未见的鲍欢。
这么吵的地方,简小从能忍下来简直是奇迹,或者,鲍欢是个奇迹,何忘川想。
“吃完饭再说吧,你去看看你爸爸买酒怎么还没回来。”
刚才那瞬间,何忘川的反应和举动不止吓到了她,还瞬间让她明白,原来她心底是排斥这种行为的。她突然想到自己曾经还没皮没脸地说要和他生孩子,可是何忘川只是这样一点小小的出格,她就已经这样排斥。她忽地觉得,她大概患上了传说中的性冷淡,或者是……恐惧症?
是老式推拉门刺耳的摩擦声,顿时惊醒了沉浸在黑夜和白雪两种色调里迷失了自己的简小从。她受惊地回头,看到的是个穿着睡衣半敞着胸膛的陌生男人。这气温低得要人命的晚上,那男人这样的打扮竟是一点也不冷的样子,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简小从。
“唉——”简小从轻轻地叹了口气,“何必这样呢,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解不开的,逃避不是办法。”简小从忍不住劝解,她其实是个有轻微强迫意识的女人,喜欢插手别人的事情,喜欢让别人按照她的思路行事,大学时鲍欢就曾经被她折腾得几近崩溃。可是,这么几年下来,简小从的强迫意识仍旧没有缓解,似乎在见到沈自横以后还有越加严重的迹象。
心一惊,她快步走了过去。
简爸爸扶着眼镜抬头,那一刹那,头顶的路灯直直地照在简爸爸苍老的眼眶里。简小从很明显地看见了泪光,脚一软,她也提步向前,和父亲并肩坐在了一起。
简小从在小小的床上笑得东倒西歪:“易傲教授说了,我们这群女生应该在研一尽快解决生活问题,当然,这是指结婚;然后,研二就解决人口问题,当然,这是指生育;研二毕业,婚结了,孩子生了,研三就能一心一意做学问了。然后等我们的孩子一岁了,我就研究生毕业了,就可以去赚钱养孩子啦!喂,何忘川,你说我们生男孩好还是生女孩好?取什么名字呢?这些都得想好吧……”
“替我谢谢伯母。”说完,何忘川就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一口一口地喝着鸡汤。
“……”简小从决定一个人喝咖啡,欣赏落地窗外的秋景。
白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喂,我和沈自横不是一伙的,你偷偷上来,我偷偷把你从阳台放回去,你觉得怎么样?”他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不过,简小从是住在沈自横隔壁的女人,他在乎的,是这点。
“你出老千吧?”简小从不服气地说。她不常玩扑克牌,但她也不常输,以前在宿舍和鲍欢她们一起玩,她虽然没有局局都胜,但也一直是赢比输多。她实在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赌神”的存在,要有,也是“赌神大千”。
其实,她很想干脆一点放弃那件破玩意儿,如果真放弃了,即使被沈自横看到,未必就会认为是她的。况且冬风不歇一刻地“呼啦啦”地吹,没准儿明天一大早它就会飞去更远的地方。
即使是隔着电话,何忘川还是能想象到简小从眉飞色舞的模样,她的眉毛有一条很明显的眉线,笑的时候那条眉毛会和嘴唇弯成同一个弧度,不过,一个是上弦月,一个是下弦月,模糊地合在一起便是一轮幸福的满月。他每每看到她的“满月”,就觉得整颗心都涨得满满的,总有幸福的泉水从胸口处奔腾而出似的。现在更是夸张,他光想着那样子都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幸福感。
“自横,你终于肯走出小黑屋了!”白律兴奋的声音把简小从从臆想里拉了出来,她略偏了偏头,很自然地在沈自横卧室门口看到了他。
不多时,电话里只传来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何忘川的电话很快接通,她有些欣喜,抬起电话:“喂?”
何忘川的屋子里很多地方都摆着简小从的照片,当然,除了客厅那面大墙上简小从的幼年短发照是何忘川自己摆的之外,其他的都是简小从自己偷偷摸摸放的。有时候,他蹲下身捡个小东西也能在角落里看到简小从的大头贴,他发现,简小从尤其喜欢拍黑白照片。
这是毕业半年多以来,简小从第一次见到鲍欢,鲍欢穿着一件极修身的黑色风衣,长腿掩在衣摆下,蹬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简小从其实净身高比鲍欢高,可是,远远看去,简小从却足足像矮了半截一样。
鲍欢面色一沉:“简小从,你下次真别和我出来了,都是社会上的人了,你跟我说不喝酒,是不相信我还是看不起我?”
“嗯,当然,无趣极了。”简小从加重了语气。
“难道不是吗?”她记得梅主任给她的资料上写着“背景不凡”啊,能让一个品行如此败坏的人渣留在学校任教,除了后台硬到让学校都没办法动他之外,简小从想不出更好的理由。难不成那人渣才华横溢?打死简小从也不会相信。
简小从的牌运很好,所以第一局,她做了“地主”。坦白说,她的牌技也是相当不错的,不过,直到沈自横手上一张牌都没有了,她还没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输的。事实上,她只出了一次牌,白律倒是跟过几次,但最后,沈自横还是赢了。
那外国男人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简小从仍旧没听懂,沈自横听懂了:“他问你外国语学院怎么走。”
何忘川洗完澡后一眼就发现简小从已经消失了,客厅里她那只黑色的包包已经不见了,只是为了确认,他走进房间。
比如,雷莎莎。
突然,男人大声地转回头对着屋里说:“沈自横,你家有小偷。”
“你刚刚说什么?”雷莎莎其实听清楚了简小从刚才的话,但她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表情里是满满的惊悚。
简小从很快被俘虏,随便披了件羽绒服,拿了宿舍的钥匙就跟着白律去了沈自横家。
白律也来了兴致,突然觉得沈自横不理他的这个黑夜,他有事可做了。他瞬间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了,回屋里裹了件蓝色羽绒服,继续提着简小从的文胸,他就这样走下了楼。
沈自横简单地解释:“上去了你就会知道是什么。”
“好小从!”鲍欢豪迈地拍了拍简小从的肩膀,坦白说,她真不喜欢看简小从这种涉世未深的样子,她总觉得简小从将来会吃亏的,会吃很大亏的。
“有这么好奇吗?”
“你这么不希望我过?”沈自横反问,伸出胳膊枕住脑袋,笑意缓缓爬上英俊的脸。他真的很开心,如果今年再不过,他已经二十四岁了,再不过就要超龄了。
“如果你需要,我会寄回来给你。”沈自横道。这次出国,他根本没做过回来的打算。
察觉到简小从一直放在他身上没有收回的眼神后,他抬眼回看她:“我很好看?”
简小从觉得自己还挺荣幸。只不过当她看到她旁边那个座位上摆着“沈自横”的姓名牌后,她便瞬间觉得……瑕疵啊瑕疵。
简小从离开的时候把门摔得很响,客厅里那男人的笑声也更响了。
熟稔地洗牌、切牌,变换着各种洗牌的方式,简小从看得眼都花了。没想到那么一双漂亮的手可以把一副简单的扑克牌洗得这样……这样壮观。
“爸爸,你别说了……我不嫁了,我不嫁了。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噢。”简小从点了点头,想从爸爸手里接过自己的大箱子,却被一把隔开。
“嗯?”
“仗着家里有背景有后台,不学无术,浪费光阴,成天混日子过,感情生活堕落糜烂,不思进取,没有上进心,无耻、冷血、滥交、无情……”简小从其实还有很多的词汇,转眼看见雷莎莎由惊悚变为惊恐的表情后,她咂了咂嘴,“这还不够人渣吗?”
又是几局,沈自横仍旧没有输过,白律也没有为难简小从,简小从更没有为难白律。
“坦白地说,我个人觉得吧,你的人品真的不是很好,有白律这样一个懂你愿意接受你的人,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地珍惜才对。”
“可不得瘦吗?忘川早就说了,这孩子懒得出奇,天天吃泡面加火腿,不瘦才稀奇。”简妈妈也嗔怨道,虽然话里是抱怨,语气却是温柔得出奇。
“妈,忘川和你提过了……”
“噗——”
简小从一愣,略略思忖了半晌,终于明白沈自横所谓交易是何意。于是,她赶紧抓住了这个机会:“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再去招惹我班上的那些女生?”
李崇发现简小从的脚很白,很好看,脚指头像一个个的小蒜头。但他很快移了视线,认真地答:“十五个,男生三个,女生十二个。”
简小从一口香蕉差点喷出来,但她飞快伸手挡住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向沈自横,犹疑片刻,她道:“成交!”
简小从应了一声,回房间披了件大棉袄便出了门。
简小从一坐到地上便十分自如地盘起了腿,见白律洗牌都能洗得不亦乐乎,她也不想打扰,只是下意识地打量这间见过几次的屋子。
屋外有烟火的声音,很喧闹,屋里却静得一片和谐。
好在,一首歌的时间也就三分多钟。
晚上七点的晚会,八点都没看到他的身影,简小从大大松了一口气,初步断定,沈自横这厮肯定是不会来了。
简小从笑道:“你就是在做梦,你梦见女神仙了!”说罢又笑嘻嘻地在床边坐下。
“订婚的事吗?”简妈妈移开一盘小青菜,表情严肃了一些。
淡淡地扫了简小从一眼,沈自横随意地坐了下来,目光定格在扑克牌上。白律识趣地把扑克牌递给了沈自横,他知道,沈自横是个中好手,他始终记得沈自横对他说过一句话“我在玩扑克牌的时候,你大概还在玩……画片?”,那时候白律十分不服气,就和沈自横单挑最简单的斗地主,可是,即使是最简单的……白律也从来没有赢过沈自横。后来有几次在酒吧,他亲眼看见沈自横和不同的人玩不同打法的扑克牌,也没见沈自横输过。于是他终于相信,这世界上有“赌神”这么一说。不过每次白律问沈自横是谁教他的时候,他都会马上变脸拒绝谈论。
“可是,世间真有这么好的男人吗?你确定你没有夸张吗?”雷莎莎边叹气边抱怨道。
“你真够无聊的。”沈自横送了他一个白眼。
在心里暗暗腹诽了N句沈自横拙劣邪恶歹毒的人品后,简小从想,反正从他家阳台上爬回去也是一条路,从他家走出去也是一条路,他这样凶她,她才不要委屈自己在寒风和大雪里攀爬呢。所以下一刻,简小从便稍稍放低了姿态,礼貌地问:“那我可以……从你家出去吗?”
怪脾气的男人,她想。
此时简小从的内心活动是,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上进好学的一面。
其实他一直在强迫自己去相信一个事实,简小从只是太单纯,她只是不懂事。可是,他突然害怕起来,害怕这一切都是错觉。
简小从这才意识到沈自横的目的,略带怒意地转头去看沈自横,发现他正闲闲地看着她:“走吧,简老师。”
这下,反倒是简小从愣住了。
对于简小从和沈自横来说,唱完这首歌真是种解脱。
正愣怔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那样突现在她眼前:一如过去的挺拔,一如过去的温文尔雅,一如过去,毫无感情地看她。
两人又静静地走了一小段路,沈自横偶尔用余光瞥下简小从,只看到她一直在莫名其妙地微笑。一开始他觉得她脑残,但那种从心底流露出的幸福感最终还是感染了他,他便不再去想关于沈墨以及与沈墨有关的任何烦恼的事情了,只是悠悠地散着步。
果然是她父亲,他正满脸惆怅地坐在木椅上,旁边放着他刚买的两瓶酒,空气稀薄,他的呼吸在黑夜里一缕一缕的,同他的惆怅保持着一致的频率。
“打了我很多电话?”何忘川在电话那一头刚关了房子里所有的灯,坐在沙发里,手里正端着一杯红酒浅酌慢饮。沙发旁的矮柜上摆着简小从的一张黑白照片,他看着她,无声地微笑。
“你会法语?”简小从惊讶地问。她实在不觉得沈自横是一个会去学外语的男人,在她的意识里,学艺术的男人要不成就斐然,一辈子只专心于自己的专业,要不就是用艺术来糊口谋生,那样的人多半不会去学法语这种并不通用的语种,除非……她想到了徐悲鸿,那个去法国巴黎美术学院深造过的著名画家。
沈自横表情嫌恶地看了看笑着的那人:“白律,笑够了就给我死回你自己家去。”
“沈自横,你说,那个姓简的,呆得那样没有特色的女人为什么也能得到快乐?像我们这样出色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得不到?”白律有时候很天真,有时候很复杂,老实说,沈www.hetushu.com.com自横不太了解他。
知道这个消息后,简小从一直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晚上坐在阳台吹风的时候,她突然悟出一个人生哲理:误会其实是阻碍人们交流的最大障碍,它像一个毒瘤,长在人心里,只要不摘除,它就会慢慢地腐蚀你,以至于让你对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全盘否定。
这一靠近,简小从真的抓狂了,条件反射地一步跳到了门口,用几近怒吼的声音道:“变态狂,神经病,色狼,去死啊!”然后拉开门,连文胸都不要就跑了。
“平安夜只有宅女宅男和单身男女才不出去狂欢,请问这位小姐,你属于哪类呢?”白律戏谑地问,修长的身体上前了一步。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她便礼貌地回问了一句:“Pardon?”
简小从点了点头。
白律似是一点也不介意简小从并不友好的口吻,仍旧挂着笑容直视着她。这样对视了许久后,他突然缓缓地低下了头,几秒后,他的声音里竟夹了几分哀伤:“沈自横总是没有时间理我,可我又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若不是我这么……在乎他,我完全可以去任何一个热闹的地方和任何一群热闹的人玩,可是,我就是这样,单纯地想和他一起。”
于是,为了尊严,简小从呆呆地下了楼,呆呆地在无人的楼道口欣赏了几秒钟的雪景,然后,她心生一计,爬墙。
认识沈自横这个人以后,简小从似乎一直在妥协。可是没有办法,她不能得罪沈自横,她记得雷莎莎说过,沈自横还有一年就合约期满了,她只要忍耐他一年,噢,不,还有半年。
“嗯。”沈自横似乎完全不在意简小从的讽刺,事实上,他已经陷入一些对沈墨这个人的回忆中去了。说到“文化”,沈墨确实很有文化,沈自横记得她从小就要自己背诗,背许多诗,礼义孝悌,廉耻大方,待人接物,她总是用最好的教育教他。
“瘦了。”简爸爸过去是N城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车间主任,在厂里就是有名的“弥勒脸”,对女儿疼到极致这点也是在厂里出了名的。隔了这么久终于见到女儿,简爸爸隔着眼镜片的眼神一秒也舍不得离开简小从。
“噗——”简小从一口泡面喷回了碗里,只在几秒之间,她身上就冒出了层层叠叠的冷汗。
台下的女生居多,她们发了疯地尖叫:“想!”
这个元旦前的晚上,天气并不是太糟,温度虽然低,却还是比较干燥的,很适宜散步。简小从和沈自横从学生大礼堂走出来之后,一直是沿着校园大道走的,简小从不时会踩几片落叶,听它们在她脚下发出“沙沙”声。
果然,佳人已去,芳踪难觅。
谢晨峰哈哈大笑,戏谑地说:“从姐,081班班长肯定暗恋你!”
又是一局牌,简小从知趣地没有叫地主,但是白律叫了,而且,他输了。
白律很享受地看着简小从的目光里先后闪过厌恶、排斥、惊艳,笑得痞痞的样子:“我从阳台来,想邀请这位孤独的小姐去隔壁,不知小姐是否有空?”
“法语。”沈自横答,转了个身继续往前走。
“小从还和你在一起?”何忘川的语气有些急切。
简小从一摔倒,客厅里坐着的那个男人就哈哈大笑起来。由于动静太大,一直在房间待着的沈自横也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简小从很想就这样掉到无底洞里去。
白律点了点头,又笑了笑:“好了,过关。”然后,他又笑嘻嘻地去抓牌。
“可是……他,他明明喜欢女人的啊!”莫西和沈自横那晚的暧昧姿势,简小从至今还记忆犹新,那算是她长到二十二岁见过的最肮脏的画面:老师和自己的学生……
简小从的房间很温暖,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有的是别人送的,有的是自己买的,何忘川第一次进她房间的时候,差点以为那是儿童乐园,不过,也是从那一次后,何忘川每次出差都会给她带上一些小礼物,每一次的都不同。简小从数过,何忘川送的礼物从洋娃娃到益智小玩意儿,加起来有一百多个。大一点的,她就摆在床上或者矮柜和书桌上,小的她就摆在一个大大的粉色收纳盒里,本来一直想带些去C城,实在是难以取舍,她便最终放弃了。
“你这次去C城读研,我和你妈妈才真正意识到,不是你依赖我们,而是我们依赖你。你不知道你妈妈每天早上起来晒衣服,晒着晒着就说,‘瞧我这烂记性,小从的衣服又忘了洗’。或者有时候做顿饭,不小心在什么菜里放了姜丝,吃着吃着就说‘糟了,我又放了姜丝,小从又得嚷嚷了’。你不知道,我和你妈妈还没到半百啊,就已经这样糊涂了……”
“给我吧。”何忘川走到鲍欢眼前,一把接过简小从,熟练地把简小从抱在怀里,又抬头说,“我先带她走了。”
这两人吵架了?这是简小从的第一反应,她继续想,原来同性恋也和普通情侣一样,一样吵架一样闹别扭。她记得她和何忘川吵架的时候,总是她不接他的电话,不见他,而每每这样,何忘川就会要亲自到她学校的宿舍楼下等她,她才会碍于鲍欢的教训气呼呼地下去,所以,他们吵架的时间总是很短。这么一想,简小从算是分清楚了沈自横和白律之间的主次关系,她扭头去看了看他,发现他的表情又是十分阴沉的样子。她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要带我走去哪儿?”
简小从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手再动时,她看见鲍欢的嘴角有了一些弧度,于是她飞快地问:“怎么,有男朋友了?”
“简小从,从一而终的从。”简小从双手紧紧地插在口袋里取暖,想着沈自横什么时候能把路拐回教职工宿舍的方向,她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
白律觉得头疼,挥手把简小从的文胸朝她扔了过去。
12月初的一个晚上,C城迎来了第一场冬雪,古语说得好“瑞雪兆丰年”,可对简小从来说,这却是一场灾雪。
何忘川蹙眉看了看碗里:“有骨头。”
不过,咖啡厅里大多数女性和她的反应则完全相反。沈自横今天穿着一件长长的休闲外套,围了一条深灰色的围巾,下面穿一条深棕色的休闲款长裤,学院派风格的搭配让咖啡厅瞬间亮堂了许多。加上他的名气在C大一直很大,基本从他一进咖啡厅的那一刻开始,咖啡厅的女人们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其实,我是以我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冷战没什么好处的,只会让两个人的感情道路越走越相悖。”简小从认真地分析道。
简小从温和地笑了笑:“就是每一年的系晚会,你们班应该是文娱委员去开的会,谢晨峰是来邀请我去参加晚会的。”
谢晨峰躲开,笑嘻嘻地说:“是真的,从姐你真是我们少男杀手啊,你不知道我们班有多少人暗恋你!”
简小从一惊:“什么?”
“一二三,牵着手,四五六,抬起头……”简小从手机的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私奔到月球》是何忘川的专属铃声。她抬头看了看白律和沈自横,抱歉地笑了笑,快步走到推拉门前,打开门,接起电话:“喂?”
“我是想告诉你,我陪你过了平安夜的最后一刻。据说,这样我可以保护你永远平安。”何忘川的语气其实很淡,大概是由于音色和音调的原因,但简小从还是听得眼底一片潮湿。
这个想法很好,关键是,拆被套这件事对于简小从来说,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忘川盖的被子并不厚,却很大,她把被套一侧的拉链拉开,扯了很久都没能把被套里的被子完全扯出来,相反,那原本平坦的被子硬是被她纠结成了大抹布状。
“这是你第一次拆被套?”何忘川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简小从身后的。郁闷中的简小从回头看他,发现他脸上竟挂着毫不领情的笑意。
出于好奇,简小从也顺着雷莎莎的视线转头望去,看见的是沈自横起身离去的身影和Jenny陈梨花带雨的脸,那脸上写满了委屈。
“我……我……”简小从其实想说“我自己亲眼看到的”,又担心自己说出去之后,经过雷莎莎那张大嘴巴的渲染,莫西那孩子的名声会毁于一旦,于是她顿了顿说,“就是偶然间知道的。”
看来,人气还是很重要的一味温暖源。
何忘川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何忘川怕她冷,出楼道口的时候就帮她把围巾系得紧紧的,然后又把她的一只手拽到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很幸福地微笑着。
“忍着没接你十五个电话,就为了这一刻,我得好好地利用。”何忘川坏坏地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小从,你的宿舍现在……没有人敲门?”
C城不常下雪,即使下,也只是飘几片小雪花。不过,只要天公肯降下几片雪,C城便会美不胜收。昨天晚上简小从还在网上和何忘川讨论C城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今天,她便如愿地在别人家的阳台上扎实地欣赏了一回雪来时的情景,她呆愣了……
简小从一下没撑住下巴,做呕吐状:“我去收拾你的被子啦,自恋狂!”说罢,她又穿着拖鞋走回了何忘川的房间。
“好,我马上到。”
白律笑意更大了一些,飞快地答道:“我比沈自横小一岁,整整,一岁。”
那个姓谢的团支书在这时走上前来,友好地插话:“081班今年参加元旦晚会吗?”
“千真万确。我看见他的那位很多次了,家里很有钱,人长得也很妖孽,开跑车,隔三差五会来学校接沈自横。这两人很招摇的,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女人对沈自横趋之若鹜啊,据说他作画的时候会活活把人迷死,不过,他似乎很久没有动笔作过画了,一直都是在电脑上设计。”
傍晚,她下完课回宿舍的时候,又习惯性地在楼下仰望自家阳台,手里还提着一个外卖盒。这不仰望不要紧,一仰望……她便在沈自横家的阳台上看到了自己那件白色的文胸,正大大咧咧地挂在伸出来的晾衣杆上。借着头顶那盏路灯的照射,她清楚地看见文胸前面那对蝴蝶结还在空中迎着暗夜里的冬风飘啊飘。
何忘川的春节长假休到初七就要结束,他昨天下午才陪父母去临市走亲戚回来。简妈妈一直很疼他,便催着爱睡懒觉的简小从来给他送鸡汤补身体。
简小从记得雷莎莎说过,沈自横擅长的是“国画”,即水墨画,擅长这种东西的人应该都会在房里摆上少许的墨或者丹青或者名家水墨名画吧?简小从忍不住想。
又帮了一个迷路的人,又做了一件好事,又收到了一句道谢,简小从又开心了一些。她随口问:“你怎么听得懂他的意思?他半英半洋的,我都不知道他那一半语言是什么。”
心情一好,她的笑容也就大大咧咧地挂在脸上:“不用谢啦,希望能帮到你就好。”她伸出手搓了搓自己已经冻僵的脸。
简小从一怒:“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上去?”
这厢简小从刚和沈自横成交,那边主持人就兴奋地开口:“同学们,想不想和艺术系最有才华的沈自横沈老师合唱一首?”
“那也是我的事。”
“进来吧,那里不冷吗?”白律在屋里喊他。
简小从最怕鲍欢说这种话,努了努嘴,二话不说便端起了那杯液体,道:“你就爱这样激我,你总有办法说服我。”说完,她便端着酒一口喝了下去。
沈自横没有接话,只是闭上眼,那些红红绿绿的涂鸦却还停留在黑黑的视线里闪烁着,晃着他的视线。他把后脑勺下那只手抽出来,盖在了眼皮上,仍旧盖不掉那些红红绿绿。
不过,即便如此,简小从仍旧对沈自横提不起好感来,倒不是怀疑雷莎莎话里的真实性,只是出于本能地排斥而已。沈自横这个人,和她生活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差很远。
简小从走得太匆忙,两手又紧握着那件Bra,屋里又太凌乱。于是,在没有保持好平衡的前提下,她很不优雅地被一个倒着的画架绊倒,Bra也从手中飞了出去。
事实上,简小从摔跤是常事。何忘川有时和她一起散步,走着走着旁边的女人就会突然脚底一滑从他手中脱出去。久而久之,何忘川也养成了良好的习惯,除了在下台阶和地上比较滑的地方叮嘱她小心之外,他还练就了一身很好的“扶抱”技术,就是在简小从每次摔倒前,他都能一把将之扯住。
简小从又问:“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雪白的墙壁上有各种颜色的涂鸦,不恐怖,就是看起来特别无聊。简小从对绘画没什么研究,但她知道,无聊的人才画那种无聊的东西,所以她推断,沈自横应该是个特别无聊的人。
“输家必须向赢家交代一句真心话。”其实,这项惩罚白律针对的是沈自横,简小从十分无辜地做了炮灰。
折腾了很久,C城的天气终于由变态的冷热不均变为正常稳定的低温,太阳出来的日子,简小从也还是会穿上那件最喜欢的红棉袄——这是何忘川在无数个电话里时刻提醒她一定要穿的。没别的原因,实在是因为简小从每年秋末冬初都要感冒一回,哪怕是父母在身边,何忘川在身边睁着眼提着心照顾着,仍旧未曾幸免。
“真的好想你,在你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点,想你想得心好疼。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何忘川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的。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以为自己醉了,因为这话说出来,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可是,说着说着,他的心就真的开始抽痛,于是他最终意识到,他其实没醉。或者该说,他连醉着都醉得很清醒。
白律很无聊,他真的很无聊,但他还算听沈自横的话。所以下一秒,他便继续提着那件“胸器”走向阳台,在打算扔文胸过去的那一刻,他却突然被楼下的身影吸引住了。
简小从愣住,随即警惕地看了看自己。
鲍欢想从吧椅上起身,最终没有,只是微笑着说:“回去给她喝些醒酒的,姜汤和……”
何忘川温柔地笑道:“伯母说你出来很久了,怕你太久没回家迷路了。”说完便走了过来,“伯父,夜凉了,回家吧。”
简小从怒:“你敢不娶我?”
那束由四十九朵玫瑰组成的花束被放在客厅的小圆桌上,一朵一朵,开得热情而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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