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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情歌的少年请别忧伤

作者:居尼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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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夜晚的风轻轻地吹在她的脸上,头发也被吹乱不少,下一刻,她的意识突然清明起来。
沈自横这块地方虽然有火堆,但人气一减,霎时间就冷清了许多。简小从一脸抱怨地道:“你要是早承认了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时代已经这么开放,她对“同志”是很能理解的。
简小从白了一眼正在闭眼小憩的沈自横,猜想到他是此次的专业带队老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现在对他不是那么厌恶了,但还是有些害怕他的魅力。这次出外写生,简小从班上任何一个学生要是出了任何一件不好不妙的事,责任都由她全权负责。
只是,这个认知很快就在一个雨后的下午,被一个突来的事故击碎。
有风吹过来,凉凉的,带着湿气。简小从挪了挪脚,才发现双脚已经处于发麻状态,只得蹲下来等这阵酸麻过去。
简小从自觉无趣,便打算起身去和自己比较熟的那群学生玩。未想,才刚挪了身子,沈自横就扔了句话过来:“你打算让我落单吗?”
味道,有点不太对。
思及至此,简小从便大步走向沈自横的方向,并毫不犹豫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看也不看周围女生的愤怒眼光,很认真地对沈自横说:“沈老师,上次你男朋友拜托我好好地照顾你,还让我提醒你注意安全。”
简小从继续瞪他:“这是多管闲事吗?我是她们的辅导员,她们的生命安全都要由我负责……”说到这里,她又像是瞬间了悟到什么,道,“是啊,对于你来说,我确实是多管闲事啊,在你这种人眼里,别人对你的爱、别人给你的情,对你来说都分文不值,你可以随意鄙视随意践踏……可是,她只是个孩子,你对一个孩子这么残忍,你不觉得自己太狠了吗?要是她出事……”
沈自横“斗地主”的实力,简小从是老早就见识过的,所以,这场小赌根本就没有什么悬念。简小从盘腿坐在一边支着脑袋看这些人兴奋的样子,不由得无聊起来。
正在这时,老板娘已经小心翼翼地把沈自横的土豆粉端了过来,又是一副对沈自横喜欢得不得了的表情:“帅哥,小心烫啊。”
其实,她对这话说出来会不会起效果没抱什么希望,可是如果不说,她心里又会很别扭。
“不对,你的眼前什么都没有。”沈自横摇摇头,倾身靠近简小从的右脸,“其实,你刚才在他宿舍门口什么都没有看到,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简小从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东北男生讲的……是一个鬼故事。
他径直朝简小从坐的这桌走来。
火光下,沈自横表情很淡,似是一点也不介意简小从谈起这个话题,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在她意料之外的是,连周语她们听她说完这段话都面无表情的,尤其周语还反问:“简老师说的是白律吗?”
“什么?”沈自横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
沈自横也照做,脸上有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陌生的笑容。
忧虑间,她的步子又加快了许多。
后座的一个女生从两个座位的空隙上空探出头来:“沈老师,你没伤到吧?我有创可贴。”
“需要那样做吗?他还是个孩子。”简小从不赞同地道。
“喂!你要去哪儿?”简小从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是失声尖叫,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喝酒?”简小从皱眉。
又是一阵起哄。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红色棉睡衣的女学生,她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简小从:“从……从姐?”
“嗯。”沈自横闷声回了一句。
简小从没说话,只是习惯性地点头,即使何忘川看不到。
“那个……你知道我打电话给你是干吗吧?”简小从有些忐忑,不太习惯用这种方式道歉。
这下,他不需要靠那种听觉转化成的触觉来感受她的呼吸了。这下,她的呼吸直接洒在了他的脸上,盈满他的鼻尖,他微微偏头就能看到她的头发、她的鼻子、她嘟着的嘴……
“那么简老师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爱护她们?像你对李崇那样?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爱护’,对他来说其实是凌迟?你知不知道你这些长篇大论、责任义务,都只是你的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是一个不明事理、无理取闹、多管闲事、糟透了的女人?!”
简小从一直低着头走路,身体因为寒冷而一直处于瑟瑟发抖的状态,走着走着,眼前却突然多了一条毛巾,吓了她一大跳。
简小从又道:“晚安。”
“你不吃了吗?”沈自横觉得,看她吃粉的样子还挺有趣,让他胃口大开,也想尝尝辣成那样也要坚持不懈的食物。
沈自横无视了她。
沈自横放开蒙着她眼睛的手,重新站好,嘴角带上温柔的笑:“你没必要为这件事情伤脑筋,这是他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只要记得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就好。”
简小从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叹了口气,她幽幽地问:“你听过鬼故事吧?”
这边简小从走后,沈自横脸色阴冷地在书桌前的小椅子上坐下,习惯性地玩着台灯的开关,“吧嗒吧嗒”的声音让他倍觉熟悉。他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爱玩开关的习惯,却记得这一开一关、一明一暗的过程中,他的心总会掠过熟悉的不知名的悲伤。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眼前的这间房间里亮了一夜的灯,白色的日光灯,黄色的台灯,亮得刺眼,即使他用被子蒙住头,他还是一晚上都没睡着。
简小从柔声安慰她们:“别担心,方寒雅不是孩子,不会出事的。现在你们慢慢说,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简小从从沈自横手里接过相机,画面上正好是一张何忘川的侧脸照——是她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低头道:“啊,原来你在看他啊。”
敲门。
沈自横没有松开手,先她一步问:“你看,你眼前有什么?”
住处是一片串联的民居改装的,打通了中间的隔墙,修了一条长廊,成了东西两面学生宿舍一样的一排排房间。每间住六人,上下铺。在长廊中间有公共浴室和老师们的单人房,然后另一边一道黄色铁门用来隔开男女生。安排完了住宿以后,简小从的头晕状况已经缓解了很多,在浴室右边那间单人间里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又换过了床单,她已经累得不想动了,四仰八叉就朝床上倒去,渐渐睡了过去。
那是一张灿烂得生辉的笑脸,笑得快扭曲了。
“走来的。”沈自横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刑放还想说什么,见简小从这样凶,也不敢再说,对着那几个女生使了使眼色,众人就先下山去了。
王二婶子土豆粉。
不过这时,她的眼前却出现了一只手,一只沐浴着晨光的手,简小从顺着手的方向抬头望去……
简小从霎时明白,帅哥在这里,待遇还是不同的。
沈自横没有理会她的愤怒,又缓缓起身,诡异一笑,道:“你不知道鬼一般都喜欢在地上爬吗?哪里阴暗阴湿阴冷,它们……就出现在哪里。”
在住处附近的小餐馆里点了个鱼香茄子,又装了一碗饭,简小从又疾疾地往回赶。
“我们班……去了……去了三个男生,我让他们都在那里别动,还有……几个……几个和方寒雅玩得好的女生也都在。”
“回学校了?”何忘川的声音里是意料之中的疲惫,如果简小从能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内疚致死。天知道他打了多少个电话给她,却只想出了这么一句开场白,他真的,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沈自横第一次这么冲动,即便是对他恨透了的沈墨,他也从未如此失控过。他此时此刻只是想着,他要拿掉简小从脸上那层天生的优越感;他只是想着,他要毁了她眼里心里对他的轻视;他只是想着,能伤到她,就好。
“嗯,认错态度很好。”
“嗯,是我们班自己弄的,没喊其他人,连沈老师也没惊动。”李崇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谢谢。”走了一小段青石板路后,简小从吐出一句话。
“你在干什么?”
看这场面,简小从又笑了:“你这个人真的很不随和。”
“哦。”沈自横短短地回应,目光掠向远处的巷子深处,突然说,“他喜欢你。”
这其间,她的内心做了很多挣扎,大抵围绕道德底线和心理作用等方面进行了激烈的斗争。她还一直用心理暗示法强迫自己睡下去,可是,屁股还没挨到床铺,她又跳了起来。然后,她又继续下一轮的心理斗争,又说服自己睡下去……
出了大门左转是一条幽深的巷子,沈自横轻轻地松开了她的手,忆及自己刚才那个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而有的举动,不禁沉思起来。
是她错了吧?是她太喜欢“己所不欲,强施于人”了吧?是她喜欢用自己的价值观套在别人身上吧?是她太苛求了吧?是她幼稚任性,又喜欢假装成熟懂事,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吧?
无人回答,那浅浅的呼吸声还在继续。
良久,他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要把脸移开。
身边的沈自横不见了!
“从姐,方寒雅已经找到了,万凯先把她送回去了。”那男生道。
她实在是……太不了解沈自横这个人了。
毛巾上有沈自横的味道,这让她马上一惊:“这毛巾……”
简小从暗嗤,这人真是自恋狂。于是忍不住又萌生出一股说教心理:“如果一个人排挤你,那还不能说明什么,但如果一群人都排挤你,那你就得好好地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错了,是不是你的人品有问题,是不是你做人太乖张,是不是你根本……”
她受不了了。
又走上了青石板路,狭长幽暗的路上,沈自横停在一处静立了一会儿,希望有些风吹过来让自己的心平静一些,怎奈天公不作美,今晚无风。
为什么要挡在她面前?
不过,那事件倒让她和沈自横之间的关系微妙了许多,具体有多微妙简小从也说不上来。她就单纯地觉得,她把沈自横当朋友了,沈自横似乎……也把她当朋友了。
片刻后,那只“爪子”收了回去,又乖乖地拽紧了那一角,不再有动静。
沈自横一受伤,他身边又喧闹起来。
“有你的手啊,你到底……”
沈自横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直接无视了简小从刚才的问题,径自道:“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简小从纳闷极了,心下有了两个猜测:李崇身体不舒服;李崇有事瞒着她。
回到住所后,简小从才发现以谢晨峰和刑放为首的许多学生正站在大门口等着自己。
简小从的整张脸都埋进了她的被子里,只是哆哆嗦嗦地哭着,但沈自横还是听到她很小声地说:“今天晚上,我能睡你房间吗?”
师傅可能没想到简小从会再问,先是迟疑了一会儿,接着答:“大概三个多小时吧,这才刚出发一个小时不到啊。”
“她出事了你再来找我。”沈自横冷声打断她,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转身打算离开。
沈自横竟然鬼使神差地关上门,朝她的方向走去。
这些天,何忘川已经回公司上班了,因为在公司地位特殊,他便事事亲力亲为,十分辛苦。简小从都不太希望他太操心自己,她原本是想,寒假还挺长的,没想到,她也要忙起来了。
说罢,又吃下了一块茄子。
这是专业领域,简小从并不需要随旁听课,所以她睡了个大懒觉。起床后,她又在章校长介绍过的早点铺子里喝了一碗豆浆,吃了当地有名的凉拌粉,就这样走回了住所。
“哦。”简小从推开门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股脑儿地往床上钻,又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最后,紧紧闭上了眼睛,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敢脱。
简小从好笑地看着他们,尽量忍耐着肚子里那一波又一波的饥饿的锣鼓声。她一直觉得自己当了这个辅导员以后整个人都充满了母爱,对这群吵闹的学生,总是有着无尽的耐心,像是……怎么都用不完似的。
沈自横点头的时候,那头很有层次感的“金光”发也微微动了动。看得简小从心下一动,还来不及思量,话已出口:“我能摸摸你的头吗?”
简小从拉着行李望去,果然不远了。
“很荣幸地告诉你,也将是……日出。”顿了顿,谢晨峰又道,“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接下来就是一些学生起哄性质的吵闹了,直到一个东北男生大吼了一声:“下面进入正题了,正题了啊,讲故事啊。”
“带我去。”简小从回房间拿了一件外套,快步跟上那男生,朝望山跑去。
“等你的一起吧,反正这碗有保温功效,放久一些搞不好还更入味。”简小从把筷子放好,拿了一些纸擦了擦嘴巴,又问,“你们打完牌了?”
“从姐从姐!今天晚上我们能喝酒吗?”谢晨峰小跑向正坐在一隅静静看着人群的简小从。
她原本就和他不熟。《何当共剪西窗影》上说男人去当同志,大多人都是因为讨厌女人,觉得女人很麻烦。
“你,不生气了吧?”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简小从是被一旁叽叽喳喳的女生声音吵醒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离车头近,看到挡风玻璃外绵长的高速公路后,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一恢复感知,她又觉得肩膀酸、脖子酸,于是,她打算给自己揉揉。不巧的是,她一抬手就打到了旁边的什么东西。
我一直在你身旁
当地的接待员是良村中学的校长,穿着很朴素的西装,热情地和简小从以及沈自横握手之后,微笑道:“欢迎来到良村。”
“人命关天也叫小事,那什么对你来说是大事啊?你这个人,要不是方寒雅年纪小根本不会看人,你以为她还会去喜欢你这种人吗?你以为……”
接下来,是画笔“唰唰”的声音。
一个长鬈发的高挑女生面色稍微淡定一些,接过简小从的话头道:“是这样的,方寒雅一直很喜欢很喜欢沈老师。简老师您也知道,寒雅是一个很内向很胆小很自卑的女生,她一直不相信沈老师是……是同性恋。所以,她也就从来没有打消过喜欢沈老师的念头。今天下午,我们看见沈老师上了望山,我就提议跟上去,寒雅也答应了。”说到这里,女生的表情略显惭愧了许多,慢慢低下了头,“都怪我不好,一路上我一直鼓励她表白来着,她平时都不会介意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居然就表白了。”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剧痛过后,何忘川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从下班到回家这段时间都一直在打电话,连灯都忘了开。
这天晚上,沈自横悲惨地意识到一件事情——原来,爱情是这样偶然的一件事,偶然到不知道何时何地,你就会爱上一个何人。
他已经很久没在睡觉时看见过灯光了,他C大宿舍里的灯,好像都是被他玩坏了开关,自此就再没修过。那灯光,也就再没亮过。若不是因为那个多事的女人,若不是因为她可怜的样子,他想,他是绝对不会让他的黑暗里……有光。
沈自横点了点头,他把汤都喝光了。
转头,沈自横神色不悦地揉着鼻子,冷眼扫了一下简小从。
第二天一大早和_图_书,美术系的08级学生都在小广场集合准备出发,这次的出外写生虽然分了批次,但出发时间是一致的,简小从手底下的班正好轮到去古村。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简小从嗤道:“有毛病。”
转念一想,她好像真的,很麻烦。用鲍欢的话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何忘川,没人再能忍受她。
“好吧,我们现在开吃吧。记住,不要停下,不要抬头,不要说话,最好一口气吃完!”说完,简小从还夸张地搓了搓手,拿起搁在碗上的筷子,埋下头去,陷入狼吞虎咽中。
笑脸的主人头发凌乱,被吹乱的弧度却和笑容的弧度相应,笑脸上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宝石,晶亮晶亮的。最好看的,应该算是那张大开的嘴巴……那样的笑,那样把笑意扩散到每一个器官每一个毛孔里的笑,让沈自横禁不住发了呆。
回到自己那间单人间的时候,简小从一下就瘫倒在了小床上,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把玩了一阵手机,她极自然地拨了何忘川的电话号码。
等她反应过来时,只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动作真快啊。”
沈自横用那只关灯的手缓缓拉上了李崇宿舍的门,然后,他慢慢放下附在简小从后脑勺上的手,牵起简小从的手,将仍处在呆愣状的她带了出去。
这时,天公送来了一道雷,很响、很吓人。
这一感到无聊,她便听到了肚子在“咕噜咕噜”地叫。于是,她终于意识到:她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一想到这里,她便再也坐不下去了,捂着胃部起身,打算去觅食。
简小从委屈地点了点头。
似是感知到了她的注视,他指示性地抬了抬眼神道:“它很大。”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它的存在,第一次知道,这东西散发出来的光,是暖的。他突然有些感谢简小从,是她让他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心境下欣赏这日出。
唉,由他们去吧,真的……是难得的机会,最后一次的机会。
东北男生讲得绘声绘色,简小从听得也入迷,众人也一直保持着很安静的气氛。
“还好,反正我也习惯了。”在这个时候,简小从又想起何忘川。何忘川在身边的时候,她一扭到脚,他会表现得比她还疼,然后,他一捏一扭,她的脚立马就能好。可惜现在……
沈自横一走近就把风衣脱了下来,简小从这才发现他不止披了一件外套,连里面的衣服都换成了套头衫,还是那种有个特别大的口袋的那种幼稚套头衫。
良村地处气候温暖的南方,这里的春天并不冷。只不过,早晨五点毕竟太早,简小从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是雾蒙蒙的。
那实在是太伤人的一句话。
“噗——”简小从一口吐在了座位下的垃圾篓里,下一秒,她又把沈自横的茉莉花茶盖好放回原地,拿回自己的矿泉水,灌了几口后,“咕咚咕咚”地漱口,像是喝了什么脏得不能再脏的东西一样。
心下有了打算,简小从步子又加快了一些。
沈自横再次呆住了。
简小从转回微窘的脸,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礼貌地问司机:“师傅,还有多久的路程?”
而且,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种生理行为似乎是每个男生都要经历的。她简小从也没有那么纯洁,虽然,她确实是第一次在生活中遇到此事。虽然,她光想着都觉得幸好没看到,但她还是想让自己显得从容一些。
“真想看看沈老师挥笔作画的飒爽英姿啊。从姐,你想想看,沈老师这么有范儿的一个男人,在晨光中支着画架……噢,还是用长长的宣纸作画,挥毫泼墨,风度翩翩……多美多和谐的人景合一啊。”谢晨峰做出一个恶心的捧心状,简小从一下就跳离了他身边。
“重点就是……沈老师被她们带走了啊。”
“辛苦章校长了,我是带队老师简小从,这位也是带队老师,沈自横。”
这边,简小从仍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白色运动鞋上那坨泥巴,她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沈自横说的那番话,对她不只是打击而已,还是颠覆。她一直站在原地,边淌着泪边仔仔细细地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回忆着沈自横的行为,回忆着他们争吵过程里的每一句对话,回忆着这整个的事件。
“这位帅哥是要吃酸辣的,还是麻辣的,还是浓香的,还是三鲜的?”老板娘突然出现在了简小从坐的桌边,她抬头望了望,发现一脸和蔼的老板娘此刻正用一种比较兴奋的眼神盯着沈自横。
“不多不多。”谢晨峰小小的眼睛里冒出精光,“你太小看我们了,他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都是酒鬼投胎来的。”
“好嘞,这就给你现做。”
“很晚了,我很困,你能动作快点吗?”在她还发着呆想何忘川的时候,沈自横的声音突然入耳,很近的声音,弄得她快速地转头,只见沈自横已经站在她眼前了。
简小从微笑道:“麻辣的。”N城女儿,到哪儿都爱吃麻辣。
第二天,简小从起得很晚,她的梦境很挣扎,她却记不太清楚自己梦到了什么。小房间里的窗户上没有窗帘,阳光齐齐地从外面照进了房间,她抬手遮了遮,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沈自横的房间睡了一晚。
“没追到?在哪里没追到?”
没有多思考什么,她大步顺着来路往回走,边走边四处寻找着沈自横的身影。虽然不会觉得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但一个人好端端就这样从身边消失了,她还是有些惶恐。然后,她又想,他大概先回去了,不过,想到他扔下她一个人先回去,她又是一阵火大,步子又加大了许多。
沈自横拿了一双筷子,看向简小从。
行至一半的时候,周语突然定住,对着仍旧围在沈自横身边的女生们大喊:“你们不想狂欢了吗?”
“啊——”
这段话,简小从一直想说。她猜过沈自横的反应,无非两种:一是白她一眼,补一句“多管闲事”,另一种是没反应。
一百多个人,十桌酒席,从下午一点多开始忙起,到傍晚六点多正式开席,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沈自横出现的时候,目光还迷迷蒙蒙的,像是刚睡醒。由于天气转暖,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大V领系扣针织衫,袖口还有两道红色的边线,下身穿着一条淡色的牛仔裤,一现身就吸引了人群的目光。好在他站的位置不太明显,太阳又下了山,否则,简小从充分相信他这样子会引起一阵慌乱。
为什么?
简小从更是兴奋,端起相机一直连拍。
“我说从姐啊……你好歹也要陪我们走过四个春夏秋冬,不喝我们这些人敬的酒可是真的不够意思啊,我们也对不起你啊……来来来,我谢晨峰敬你一杯,谢谢你这一年来对我们的关照,也祝你永远年轻美貌。”一杯满满的酒递了过来,其实原本每个人都只有一瓶啤酒,但一百多个人的啤酒加起来,那就是一百多瓶了。
她看见他把大风衣递给她,听见他的声音伴着雨声:“穿上。”
“对……对不起啊。”简小从有些不好意思,她虽然想起来自己在大巴上,却因为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所以忘了身边还坐着人。
简小从眼睛睁得巨大,她只知道雷莎莎那一辈的“C大老人”知道这事,根本没想到连周语这群新生也知道。难道是她太低估这年头的信息流通速度吗?或者,她根本太低估这群女生对沈自横的关注度了?
没有女生再对沈自横表白,因为知道无果。
后座的女生吐了吐舌头,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这天晚上,沈自横背着简小从,绕着良村的青石板小道走了两个来回,把原本十五分钟就能走完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
然后,何忘川的电话很快拨了过来。
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简小从无意识地打量着小店,打量着小店外偶尔经过的行人和猫猫狗狗。
“啊……嗯……哦。”
简小从皱着的眉头一刻未松:“沈老师还在吗?”
这句话却让沈自横前行的步子停了下来,身边人影走过时,他毫不温柔地大力拽住了她的胳膊。
“哎,买都买回来了,从姐,你就别扫兴了嘛。小卖部老板都跟发财了一样,笑得可开心了,这是促进良村百姓增收的大好事,你可不许拦着我们啊。”谢晨峰还没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好吃吧?”简小从问,走了一小段路,身上的热度已经被夜风吹凉了一些。
人生中第一次手不释卷,简小从给了《何当共剪西窗影》;人生中第一次为小说中的人物流泪神伤,简小从同样给了它。一上午,她都沉浸在梁志声细腻的文字里不能自拔,他的笔锋很老练,遣词造句总能牵动人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只是看了五分之二的内容,简小从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文中那对纠缠的恋人。
“我在这里……很奇怪吗?你去哪里?”
“现在那里有人在吗?”简小从的肺活量还行,跑了一段路并不觉得累。
这下子,冷清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啊——”
然而,沈自横这时的样子又让简小从涌起一股奇异的疼惜之情,那感觉像是自己救了一个溺水很久的人一样。看到手中的相机,她突然决定拍下他这个“乖巧”的样子。事实上,她决定偷|拍到实施偷|拍,只用了三秒,三秒,她的相机上就多了一张完美的侧脸。
“其实,我知道他在干什么。”沈自横确实挡住了某些关键的画面,但那一晃眼间,该清楚的,她还是清楚了。
她以为会很难吃,吃完才发现,这炒得发黑的青菜有一股别样的味道,她欣慰地道:“这道青菜炒得不错,大家可以放心地吃了。”
简小从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慢慢说。”
“哦?我没有在公众场合承认过吗?”沈自横的声音突然从简小从的耳后传来,暂时打断了她的思路。她侧脸往后看,只看到他一张被火光照得分明的脸,仍旧是毫无波澜的表情。
简小从随便披了件外套,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跟着去了上次那块荒田,远远就看到了烧得旺盛的篝火和一群忙碌着的人。
事实上,简小从真的被伤到了。
“不用。”
简小从一听还要三个小时,顿时就已经觉得晕头转向了。她其实……有些晕车,尤其是坐这种大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摸起旁边的矿泉水,无神地打开瓶盖,一口灌下……
结束前一天,三个班的学生在一户农家包下了厨房,决定自己办一次酒席。于是,男女生都行动起来了,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炒菜的炒菜……
“啊?”简小从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话题。事实上,她是觉得,以沈自横的性格,必定不会关注这种事情,虽然李崇喜欢她的事情她自己也清楚。
“喂?”何忘川接电话很快,简小从并不知道,何忘川大多时间是忙的,只有手机屏幕上跳着“简大宝”这三个字时,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接下。
“对了,你是怎么来这家小店的?”简小从问道。这里好像和他们住的地方在相反的方向,而且,这家店也不是很好找的样子。
沈自横四处看了看,见到处都是忙碌的人,懒懒道:“我不太喜欢热闹。”
简小从没有接。
她鼻子一酸,又想落泪了。
“什么跑开?跑去哪里?”简小从捕捉到关键词,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这写生还有十几天就要结束了,她不希望临到快回去的时候还出这种事情。
沈自横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答话。
他背着简小从走出了农家院子。
沈自横点了点头。
“那什么,待会儿我喝醉了……记得……送我回去。”她一醉就会睡死过去,天塌下来都不知道,又不好也不敢再麻烦任何别的学生,只能寄希望于他。
她刚想要把他当朋友,可是,他这样喜怒无常、这样阴晴不定,她真吃不消。然后,她又忍不住想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突然就变得像债主一样。她只是帮他叠了一下被子啊,正常人应该都是感谢,难道沈自横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也不是啊,他的床明明还给她睡了!
简小从是转性了。夕阳西下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她才看完了《何当共剪西窗影》。因为这个故事是悲剧结尾,最后两位主角都死了,简小从为此躲在被子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如果不是敲门声太大,她大概会继续红着两只眼睛在悲痛中睡去。
下山时,简小从的脚已经不疼了,也免了麻烦别人。这次的日出似乎不知不觉拉近了三个班学生之间的距离,一路上大家叽叽喳喳有说有笑很是欢乐。“无敌捣蛋分子”谢晨峰更是提议要选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再来一次大型篝火晚会。他还极其认真地解释这个大型的含义:篝火要最大号,人圈要最大号,热情要最高涨。
简小从的笑容圈在自己的巴掌里,道:“幸福的事。”
“啊?”
简小从嘴巴被辣得通红,说话都是结结巴巴,干脆只点头。
沈自横倒无措起来:“喂,你哭什么?”
然后,那张热热的脸又再次贴向了他的。
“准备工作。”何忘川刚洗完澡,已经打开了电脑。
见沈自横站着,他们坐在那里不太好意思,于是都站起来:“沈老师。”
“哎?”简小从转过头去看沈自横,他正眯着眼看远处的橙色初阳。
其实也并没有多近,只是比以前略微好了一些。比如,他会接受谢晨峰他们打牌的邀约,但依旧毫不留情地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谢晨峰常常淌着两行清泪拉着简小从说:“从姐,沈老师不是人啊不是人……”
简小从将求助的眼神递向了旁边的沈自横,这些菜虽然卖相不好,毕竟也是女生们的心血。她希望大家都能勉为其难地吃下一些些聊表心意。
沈自横吓了一跳,以为她醒了,张口就问:“你在干什么?”
“没有。”
沈自横看着她低头翻照片的样子,又半天没了反应。直到简小从抬头用手挡着晨光眯着眼睛和他说:“过来坐吧。”
她害怕地叫了一声:“沈自横!”
她却一点也没觉得疼。
这是第三声尖叫,在沈自横耳边盘旋。
“沈老师……沈老师……一开始就往……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没和我们在一起。”
“好些了吗?”沈自横见她还在揉脚,不由自主地问。
沈自横气场太慑人,一个上来敬酒的学生都没有。不过他一直在旁边注意着简小从,他想,如果她需要他的帮助,他会为她挡酒。可是,她好像一直在“痛并快乐着”地接受着这些对她来说并不好喝的啤酒,他想,让她放肆一回也好。
“啊?”
良村北面的山叫作“望山”,因为远远望去,那山顶就像一个正在仰望的人的侧脸。山并不高,一百多个人踩着湿漉漉的台阶而上,不到半个小时就爬上了山顶。
这一天,简小从觉得自己成长了。
“简老师如果说的是他,那我就要纠正你了。沈老师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过白律和他有什么关系,所以,简老师还是不要乱传播谣言的好。”说完,周语还丢给简小从一个挑衅的眼神。
这个村子其实住的人挺多,一路上有许多端着https://m.hetushu.com.com饭碗的村民边吃饭边笑着聊天,对这批学生们的到来倒是一点也不惊奇。看来,平时来这里游玩写生的人必定不少。
起哄的东北男生率先讲起:“把灯先灭了吧,我讲得会比较有感觉。”
不过,依旧没有其他人打算吃那些菜。
简小从有些不好意思,以着凉了要洗澡为由赶紧离开了人群。
就在第二个分岔路口,她的鼻尖倏地缓缓飘过一阵熟悉的好闻气味,然后,眼睛突然被一双手蒙住,一个并不温暖的胸膛靠了过来。
“不要关灯!”简小从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快衰弱了,总是一惊一乍,一开口就是吼。
然后,谢晨峰就跑了过来,近看才发现他笑得像只猴子般:“我来告诉你,沈老师又被那群女生围走了。”
长长的日光灯下,沈自横眼里的简小从脸上犹带着泪花,眼圈都是红的,脸色却是惨白的。他当时的想法是:既然她这么喜欢睡他的房间,他就让给她好了。于是,他轻轻关上门,准备离开……
简小从第一个动筷子,她比较聪明,夹了片青菜,英勇地送入了口中。
过了元宵节之后,简小从被一个临时通知火速召回了C大。
“你,在干吗?”

天色又黑了一些,雷声闷闷地传来,又闷闷地飘走。
未料,那雨突然就这样洒了下来,一瓢一瓢地往她头上浇去,一点也不怜惜。
不露声色地悄悄多按了几下右键,他不太希望自己的“偷窥”被发现,也许,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再看到那张笑脸而已。
沈自横转身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除了一面前面房子的后墙和一条无人行走的青石板路,别无其他。如果要用他绘画的眼光来分析,这店外的景,光影效果很受限,并不足以美到让人露出那样幸福满足的笑容。
简小从皱眉:“被谁围走了?”
沈自横的头发碎碎的、蓬蓬的,发尾被镶上了一层淡金色,让简小从萌生出一种想去拍拍他脑袋的冲动;他的格子外套很好看,整个人上上下下都被罩在一个橘色的光圈里,闪闪发光。他虽然依旧是毫无表情,但那确实是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觉得……他真应该多被阳光照照。
思忖半晌,简小从道:“这问题有什么深意?难道你去找男生玩,他们会排挤你?”
黑暗中,她浑身都在发抖。
简小从突然觉得无话可说,便支着下巴看店外的夜色,不知不觉又开口说道:“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也是不错的。”
很遗憾,未果。
沈自横很自觉地去帮她捡相机,原本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摔坏,拿到眼前一看,相机没坏,相机上那张大大的,黑白色调的脸却把他吓了一跳,不,是把他的心跳拨快了一秒,不,是几秒。
在路上转了几个弯,住处仍旧未到,有些娇生惯养的女生已经开始抱怨。章校长大概也是听到了抱怨,转了话题道:“这村子里早就清出了一片房子,你们住的地方就在前面,挂着小红旗的那里就是。”
沈自横转头看她:“不应该是小事?”
简小从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放弃了追根究底。
简小从欣然同意,并应邀列席。
“擦擦头发。”沈自横的声音自上而下,语调很轻很轻,轻得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讲了话。
“嘎吱——”
他的手受伤,算是为了她吧。她有些内疚,想说对不起,可嘴巴里是满口的酸梅。
“沈老师……一个人走在后面……好恐怖。”谢晨峰的目光往后移了移。
沈自横手里的这把伞真的很大,大得像街边的太阳伞。
不过,她倒是因此和沈自横走近了许多。一是对他的偏见已经没有了,还更因为他很安全,她不会给他错误的信号。因为他根本不可能会喜欢上她。
对他来说,光明就意味着丑陋,意味着无可躲藏的虚伪,意味着无边无尽的失望。他宁可自己被黑暗吞噬,也不要被光明拯救。
于是,有人去关灯,环境霎时黑暗诡异起来。
“喂?”简小从有些忐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沈自横就坐在简小从对面,很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那碗粉,不答反问:“这个好吃吗?”
他控制不了。
“要吃什么口味的?酸辣?麻辣?浓香?三鲜?”老板娘长得很面善,一口朴实的乡音,听着却特别亲切。
半晌,她才吐出一句话:“谢谢。”
不过,有些晕乎乎的简小从还没来得及坐下,马路中间就横穿了一个小男孩,司机不得不又一个紧急刹车,边刹车边骂:“这短命的小鬼。”
“谢谢。”
“不醉不归?!”简小从气得眉毛都要烧着了。
“不用。”沈自横看也没看身后那张脸,语气极富疏离意味。简小从觉得这苗头还不错。
简小从白了他一眼:“你了解我吗,就敢这么给我下评价?”
“那么,你认为我该怎么做?”沈自横更生气了,一把放开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下午一点多,大巴才开到了目的地。在车上时,其他学生都自己吃过午餐,简小从因为肚子一直不舒服,所以就没吃什么东西,下车带队的时候,双腿都有些发软。
那女生很兴奋地把她往里拉:“来来来,我们点了蜡烛在讲‘鬼吹灯’,快来快来。”
他第一次背人,而且是女人。
沈自横眉头一皱,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单手帮她把衣服披好。他以为简小从还在生气,却没想到她开口就是一句:“你哪儿来的这么大一把伞?”
“那你知道谢晨峰的颠覆之作是什么吗?”
这次晚会的规模果然更大,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晚上八点的时候,还有一碗碗女生们自己包的饺子被送到了手里。简小从坐在人圈里,看着这些活跃的身影,突然愣住了,沈自横呢?
早晨五点多,熟睡中的简小从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随意披了一件外套打开门。随后,谢晨峰兴奋的声音一下就入了耳:“从姐,快穿好衣服,咱们要去看日出啦!”
沈自横却没再说话了。
联欢会是在良村中学的一间教室里举行,简小从看了一下,人不多,男生居多,但都很开心地在聊着什么。简小从和李崇出现的时候,众人起了一会儿哄,直说:“从姐要唱歌,从姐要唱歌。”
“你别跟我装傻!你刚才和方寒雅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一句不得体的话就会让她陷入危险境地?你懂不懂得为别人考虑啊?且不说你还是别人的老师,就算是个普通的人,也不会这么无情吧,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简小从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像喷火龙,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够,她恨不得把沈自横摔在地上,打成大猪头才甘心。
自从那次的事件以后,李崇开始躲着简小从,而且这种躲还不是一见面就躲的那种躲,而是那种根本连见面机会都杜绝了的那种逃。虽然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一个小风波就让她和李崇有了这么大的隔阂。最关键的是,李崇还是081班的班长,以后必然是要相见的。于是,她开始担心李崇会因为害怕见到她而放弃自己的班长职位,开始担心自己那次的偶然撞见,会对李崇以后的生活产生影响,担心很多不该她担心的事。
短暂介绍之后,章校长点了点头:“住宿已经安排好了,离这里不远,简老师和沈老师随我来吧。”说完后,章校长转了个身,率先走上了青石板铺就的巷道,“良村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就有的村落,说是村子,其实这里也和镇子差不多了,只是一直叫村而已。良村几经风雨,抗日战争时期还曾接待过许多八路军战士。这里古时候是专门出产粮油的地方,所以,今后的一个月,你们会在这个村子里发现许多明清时期留下来的粮油店。”章校长在前面像导游一样细心地介绍着。
“你和他走得近只会给他错误的信号,况且,他并不是孩子。”顿了顿,他低头认真地看着简小从,“你比较像。”
这里没有车水马龙,没有噪音粉尘,没有灯火璀璨,这里,只有安宁平和。她想,等她老了,也许可以和何忘川来这里养老。
她却是,再也不敢躺下去了,就这样站了起来,在软软的地铺上手足无措地小步走动。
简小从郁闷地点了点头。
或许,她可以试着和他做朋友。
“克劳德?莫奈,《日出?印象》。”胖子非常配合,两人一唱一和。
沈自横并不理她,捡起旁边的枯枝就扔进火堆里,火一下子烧得“噼啪”作响。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吃了半个多小时,两人走出小店时都是一样的表情:被辣得丧失了知觉,基本感觉不到嘴巴的方位。
“唉!”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脚朝着小巷更深处走去,偶尔几声犬吠算是陪伴了他这安静的一路。
“好了,别八卦了。传闻这种东西,假的永远比真的多。”简小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一句这么严肃的话,可是,她就是想这么说。
简小从想拒绝,又觉得那样会太矫情,只好怅然道:“好吧,等我一下。”她可真是想睡觉啊。
沈自横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又像是了然了什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才回过神来。
简小从的手机里传来单调的挂断音。
这的确是她人生当中第一个鬼故事。
最关键的是,她根本不想拒绝,因为谢晨峰的话让她泪光闪闪、感动无比。
“噢,要不要点些喝的?”
“具体的景点这里也没有,北面那座山你们住的地方就可以看到,那算是良村最好看的自然景点了,现在春种还没开始,田地里都是荒的,你们想看绿油油的田,可能过段时间才能看到。”
简小从离开N城返回C城的时候没让父母去送行,一来怕他们不舍,二来怕自己不愿意离开。她甚至没把自己回C城的消息告诉何忘川。
“嗯,可能。”
转眼间,写生就要结束了。
她都没分清楚到底谁对谁错,感觉自己在此事上最有发言权就暴走、就生气、就抓狂……孰知,最不尊重别人、最不理解别人的人,其实是她,是她简小从,她是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老板,我也来一份。”沈自横朝柜台处招了招手,双肘支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简小从。
沈自横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她,看着她剥着那两个小小的蛋,看着她把两个白白的东西放进他的碗里,看着她微笑着对他说:“快把它们压进汤里。”
简小从不明所以,嗫嚅着说:“你说……什么?”很怪异的说法,像那个鬼故事。
“李崇……李崇,大概病了,我去看看他。”简小从道,转身就要朝男生住的地方走去。
“我是问你……”
这是简小从今晚第二声尖叫,盘旋在住所上空久久未曾消散。
简小从乍一下还没听明白沈自横的意思,一思忖才想到,可能是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激了。只是,她真的很不能忍受自己喝别人——尤其还是男人——喝过的东西。想到这儿,她便觉得再解释也会越抹越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静静地躺好,闭目养神。
“噢。”沈自横顿了顿,“那我睡哪儿?”
“周语组织的篝火晚会啊,沈老师都被周语和王晓冉她们一伙女生拉走了,没人叫你?”
到了李崇所在的房间门口,那急促的呼吸声就更明显了一些。简小从担忧地伸手去推开门,宿舍里黑乎乎的,她便下意识地去摁墙上的开关。
简小从带着几个女生从石板路中的岔路中穿过,边走边喊着“方寒雅”。雨后的山里空气很清新,遮头的大树小树上还挂着丝丝缕缕的水珠子,由于她们走的这段路平时并没有人走,石板上都滋长出了青苔,走路都打滑。简小从又一直跑着,很不幸地摔了两跤,淡色牛仔裤上沾了不少青苔。
初春的日出来得比较晚,众人到达山顶的时候,天边还是一片淡淡的黑。谢晨峰说,在国画里,这种颜色趋近于墨色中的“淡”,如果是用水墨画的方式画日出,这会是极其难把握的色调。
在啤酒面前,简小从终于看清楚了她手底下带着的这帮学生的真面目。其实,一瓶啤酒还不够让简小从醉倒,关键是,以谢晨峰为首的捣蛋分子用这种方式折腾她——
沈自横听了半天总算听出一个关键词:方寒雅。
“嗯。”沈自横又点了点头。
谢晨峰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紧接着就补充了一句:“输了的人要赤膊回去。”
“简小从,你知不知道你多管闲事的样子很讨人厌?”沈自横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语气也开始有了一丝起伏。
也许还有一些暗恋着的吧,简小从想。她还是会听到她们讨论沈自横,还是会看到一些女生的脸上泛着可爱的红晕……
“我就是想道歉。”简小从干脆地一口气把话说完。
“我……我觉得……这地上睡得不太舒服。”
意识到这个“第一次”时,他又发现,最近他送出了自己很多的第一次,很多,很多。
简小从虽然状态很不好,但靠窗的位子是她一直都想要但没好意思开口的。一想到这儿,她也没再犹豫,点了点头就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沈自横脑袋上有放物品的行李架,所以,他不得不弯着腰站了起来,两人很快换好了位子。
第二天开始,写生就正式进行了。
“我没有生气。”生她的气也基本上等于白生气。
“我和你一起去。”沈自横也跟了上来。
一路上,身边的谢晨峰和一群男生一直在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简小从没有细听。反倒是巷道里的犬吠把她吵得很烦躁,她还想边走边眯下眼睛。
沈自横真照她说的做了,然后静静地走向自己的床,突然在她的床铺前定住,缓缓蹲下:“你不怕这地上不干净吗,洁癖狂?”边说着,边不着痕迹地用手感觉了一下床铺的厚度。
自己买的火车票,自己坐的火车,一路上她一直在想,自己是很任性的吧,何忘川会生气的吧?可是,她真的不希望他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来应付她的鼻涕她的眼泪。只是,一想到那些温暖的场景,一想到初五那天晚上在她家楼下等她那么久的身影,她的眼眶就有些暗潮涌动。
沈自横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太喜欢这个位子。”
“我对你不太感兴趣。”沈自横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满脸的不以为意,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就在沈自横小床的不远处,她在地上铺了一张席子,又从隔壁搬了自己的床铺,一言不发地把自己裹紧到了地铺里。
那群女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碍于什么,不得不起身,也走开了。
“啊?”
简小从神游时,老板娘已经把土豆粉端了上来:“小心花椒哦。”
一见到简小从,那男生就喘着大气说:“从姐……沈……方……”
简小从道:“有事?”
虽然刚下过雨,路面还很湿,但这村子里都是青石板的路,还算好走。山脚下又都是碎石路,简小从他们很快就跑上了山。
“对!上次小胖抱她被她警告了,她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抱她。”
另一边,何忘川一日下来的阴霾也就和图书仅仅因为这一个电话而瞬间挥发。
和沈自横这一次的争吵也让她明白了一些和男生相处的道理:她可以作为老师作为姐姐和他们相处,却不要给那些喜欢她的人一些错误的亲近信号。虽然她自己也许没有其他的用意,却难保别人会因此而误会。等到误会形成再去挽救,那会更复杂更难。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谢晨峰用那种口气说出她刚刚才获得的认知,简小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很不幸的是,这笑容被沈自横瞥到,然后,她成功地收到一个毫不客气的白眼。
青春,总是这样热火朝天。
沈自横松了一口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暗叹背上这女人连醉成这样了也不安分,不自觉地,嘴角就慢慢弯出了一个弧度。
这是简小从认识沈自横以来,第一次觉得他的声音好听得让人觉得温暖。她想露出胜利的笑,又觉得那样会显得自己太过幼稚,于是继续勉强自己摆出十分严肃的表情:“这些都是老师的事情,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简小从不是故意要破坏和谐的,她实在是太忘情地捕捉画面,以至于扭伤了左脚,以至于……发出如此凄惨的叫声。她就着自己摔倒的地方坐了下来,伸手揉着受伤的脚,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谢晨峰嘿嘿一笑:“这是最后一天嘛,总得留下些记忆啊。恐怕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能这样大规模地聚集在一起了,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啊……”
是吗?
“简老师。”
沈自横的表情已经黑得不行了。
他是学绘画的,简小从虽然讲得不专业,他还是能听懂的。光学和色彩学本来就是绘画里极为重要的概念。他只是对简小从这样的讲解,有些惊讶。
沈自横习惯性地皱眉:“自杀?”
他自然没看见简小从那张难看得可以媲美包公的脸,他自然没看见她正双拳捏紧。她大步走向他,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还没完全走近,就扔出去一句话:“你这个冷血无情的臭男人!你简直可以去死了!”
一个胖胖的男生反问:“沈老师也来玩吗?”
简小从睁眼看到沈自横时,第一句话是:“你讲鬼故事吗?”
但对此时的简小从来说,这足以成为她的催命之声。
原来误会冰释是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一件事情,原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决心改正它,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认识到……沈自横……未必如她所看到的一样。
简小从觉得自己的下巴一定掉了,她的表情一定是惊悚的。
08级绘画班的例行写生为期四周,地点在良村,挺偏僻但也挺美的一个地方,是个不大的古村。简小从作为三个班的辅导员,又深得学生们的信任和喜欢,也被列入此次采风带队老师的名单中。因为恋家,简小从已经将返校时间拖延到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回到宿舍,她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手机充电。
她本就是个爱热闹的人,加上对沈自横单独出现在女生群里这一现象的担心,她便再也没有迟疑,连自己一天没吃过东西已经饿得不行了都没有意识到。
沈自横不明所以,也大步跟着。
沈自横眼神瞬间淡漠下来,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向地上那块“豆腐”被子,弯腰一拉,“豆腐”瞬间就散了。末了,他还背对着她扔来一句冷冷的话:“别挥发你的母性情怀,我最讨厌多管闲事的女人。”
想着想着,她的脸上就不自觉地露出一种满足的笑容。这些长长的时间让她不自觉地萌生出一个概念——有了何忘川,何处均可为家。
沈自横不置可否,但表情里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花椒?对简小从来说,花椒是家乡的味道,所以有花椒的地方,就是家乡。然后,下一秒她就笑嘻嘻地拿起筷子,拌匀了作料,一口一口吃起粉来。这里的土豆粉还赠送两个小鹌鹑蛋,简小从小心地剥好,丢进热乎乎的粉里,又埋头苦吃起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想法?他又为什么要改变她的想法?他为什么要被她影响情绪?他为什么……
沈自横脸上那抹笑出来以后就像是再也收不回去似的,参与着他的语言和行为,参与着他难得起波澜的心。他就是用那抹微笑温柔地对简小从说:“关灯睡觉吧。”
何忘川揉了揉太阳穴,总算放下心去给自己倒一杯水,转身却磕到了膝盖,那一瞬间的剧痛让他下意识地蹲下来去摁着伤口处,一声“咝”的吐气声却还是借着电话传到了对方耳朵里。
“那你是在担心他?”沈自横瞬间收起温柔的笑。
谢晨峰摇了摇头:“最近沈老师的气场很压人,女生们都不敢靠近他。”
“嘻嘻嘻,那就好。我告诉你,我今天去吃了土豆粉,想不到良村的土豆粉这么地道,我跟你说,有时间你也要来,我今天……”
简小从转回头,眼神投向远处的太阳,凝了凝神,缓缓道:“我一直觉得,色彩这种东西其实有时候很累赘的。人的表情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人们却常常会因为色彩的斑斓而忽视表情里本来的含义。比如,对一个素颜美女和一个浓妆美女,你的关注点就会不同。我喜欢黑白色的照片,是因为我喜欢没有任何颜色的表情,或者说,我喜欢表情里的色彩,我喜欢单纯靠五官传达出来的含义,那些不加装饰的最最直接的……内心传达……”怕沈自横被她绕弯,她停住,转过头去,微笑着问,“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初春的早晨,简小从穿着一件淡绿色的休闲外套,在人群中自如地安排着班长们清点人数。她手上一百二十二名学生,除了十二名请假之外,其余的都到齐了。人数虽然不多,但也需要两辆大巴,等她把人数都清点完毕列队上车时,她才在靠近门口的那排座位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沈自横。
趁这些人玩得兴起,简小从悄悄离开,朝着小村亮着灯光的方向走去。远离了篝火堆,她才发现,夜还是很凉的,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篝火的方向——都是些年轻的声音,热闹得叫人生出一股独特的安宁。
“嗯。”简小从点头,觉得“姑娘”这称呼很搞笑。
“因为什么?”何忘川插好耳机线,双手敲了电脑的开机密码。
简小从点头,跟上沈自横的大步子,不知不觉就下了山。
那只“爪子”也在继续抚着他的脸,并不温柔地抚着,却让沈自横立时定住了脚步,一动也动不了。
“噢,那,你的要不要放香菜呢?”老板娘还舍不得走。
沈自横在简小从还没来得及反抗之前,就双手牢牢扣住了她的肩膀,然后低下头,正对着她那张不知道是气得发红,还是被雨后春风吹得发红的脸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你认为是对的,我就必须恪而守之?你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插手我的是非,你以为你自己是上帝耶和华还是圣母玛利亚?”
这是何忘川第一次挂她电话,她想再打过去,却最终迟疑了。从阳台回到房间,仰躺在床上,她的心情,有些阴郁。
简小从无语了,她又没甩刀子甩到他脸上去。
简小从将视线移向宿舍……
“这种酸辣的呢,味道比麻辣的稍微淡一些,但是,如果喜欢吃酸的,选这种当然是最好不过。麻辣嘛,完全凭个人喜好,你看这位姑娘……”
“到了。”沈自横打断了简小从的话,大步走进了民居里,然后很快消失在简小从的眼前。
高挑女生摇了摇头:“沈老师似乎心情很不好,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和寒雅说了什么,反正,她哭着听完,哭着跑开的。我当时以为沈老师应该会去追……就耽误了第一时间……然后……”
“你快睡你的吧,我不会影响你的。”像是怕被拒绝似的,她还尽力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对一直倚在门口看她忙碌的沈自横礼貌一笑。
她抱着她的被子,几乎是飞奔向走廊的尽头。
简小从还是有点害怕,窗外有猎猎的风声,引得她总把目光投向窗口处,又是一阵害怕。最后,她干脆拉过被子一把盖过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睡觉,睡觉……
而且,她今天好像和他说了太多对不起了。
到达方寒雅失踪的半山腰时,几个早已经吓得面色惨白的女生一下子就冲了过来。
简小从猜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惊愕万分的。
感觉到肚子饿了的时候,已经是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了,简小从随便套了件外套,穿上运动鞋快速梳了头发就往房间外走去。她实在是……太想知道那本书的结局了。
这一次写生,女生们分到的房间很足,有一间宿舍只有三个人住,简小从决定先去那里度过一晚,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住好,以前她有心事睡不着的时候就总找鲍欢。
简小从决定慢慢改变自己的一些行为,比如,和一些男生保持距离。比如,给他们一些她是个有男朋友的人,而且她是一定会和她男朋友结婚的暗示。
很干净很温馨的小店,摆着十几张橙色桌面的小方桌,四张同色的小椅子围起来就是一桌。老板娘很热情地站在里面的柜台里招呼:“姑娘是要吃粉?”
她的兴致,一下子就被挑起来了。
等了许久,黑幕一样的天边渐渐开始泛出丝丝白光,紧接着,学生队伍就开始沸腾起来。简小从远远就听见谢晨峰在大声说:“胖子,你知道印象派的代表作是什么吗?”
简小从旁边的那个男生主动让出了位子,沈自横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不知。”
简小从转回头:“最近没有女生围着他?”自从那天他莫名其妙生气以后,简小从已经有两天没和他说过话了。她现在是充分相信他不会和她班上的任何女生有牵扯。
篝火晚会是在小村附近的一块荒田里进行的,虽然是在郊外,却一点也不偏僻。简小从远远就看到了坐在中间的沈自横,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周语肯定霸占着他身边的某个位置。在这样的晚上,她突然暗自下了一个决心,她要做一件她很早就想做的事情。
“唉——”她小小声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很想何忘川,想要打电话给他,可是手机在隔壁……
简小从这一声惨叫,划过良村中学宁静的夜幕。
“你觉得被围着和被排挤,哪种感觉更好?”沈自横抬头看她,她正一脸疑惑地盯着他看。
“那我现在,在这里,承认吧。”沈自横又道。
“你看起来不像是喝了我的饮料。”沈自横口气不善。
这话无疑又是一枚巨弹,炸得简小从浑身起毛,她就保持着刚才那个盘腿的姿势,看着沈自横幽幽地从她眼前走过,幽幽地在床上落定,幽幽地躺了下去,又幽幽地拉上被子。
“忘川,你怎么了?”简小从在这边焦急地问。
“来吧。”沈自横表情冷冷地打断了谢晨峰。
“看日出啊!这么神奇的自然景观,你也一起去吧,可别脱离伟大的学生队伍啊。”
她将就不下去了,咬着牙闭着眼大声问:“沈自横,我能……我能睡你的床吗?”
沈自横的房间只有一张床,简小从虽然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恐慌状态,意识也趋于模糊,但是,那些固守在她脑海里的道德准则和为人操守还是在支配着她的行动。
简小从不是一个害羞的人,豪迈地对着众人说:“唱就唱!”然后就清唱了一首《可惜不是你》,虽然唱功不怎么样,但那种投入和痴情的范儿,还是把在场的学生们镇得一愣一愣的。
她有些艰难地继续说:“你看,我……我今天晚上听了一个特别恐怖的鬼故事。那故事真的很恐怖,就特别恐怖的那种,你也知道,人的心理作用……”
简小从不想打扰学生们,所以自己一个人拿着数码相机去一处高地找地方取景。
“去试试就知道了。”沈自横打断了简小从的滔滔不绝,拍了拍手,利落地起身。简小从这才发现沈自横原来是很高的,是属于那种瘦高型的,穿的黑色外套越发衬得他有些单薄了。
唱完之后,简小从自己笑了,她还真不适合走这种伤感路线。
“不知。”
迷蒙间好像听见有人敲门,她没理会,那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便停止了,简小从终于沉沉地睡去。
简小从伸手对着沈自横招了招,那样子像在招一只宠物。见沈自横动也不动,她只能两腿盘在地铺上,道:“你过来,我告诉你。”她都不介意这并不暖和的天气睡在地上,她都不介意地上会不会有爬虫会不会很脏,她只介意——沈自横——这个唯一的人类,能在这个时候陪在她身边。
哪里还移得开?他一动,简小从就一掌把他的脸推了过来,嘟囔着说:“敷,敷。”
她把矿泉水瓶拿到眼前一看——
看来,这次写生果真也是一次心灵上的成长。
“那你不来不是更好?”
沈自横在小房间里的一张小椅子上坐了下来,并打开了台灯,道:“嗯。”
“从姐……从姐?”谢晨峰背着画架,一掌拍上简小从并不强壮的肩膀,差点没把她拍趴下。
此时此刻,在她心里盘绕着两种思维:对沈自横的愤怒和对方寒雅的担忧。她在心里不停地咒骂沈自横,这次的事件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上次周语的“醉酒门”。然后她归纳出一个让她怒火攻心的概念——沈自横这厮,无组织无纪律,太需要管教了!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为的是让自己争气一些,不要在“敌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软弱,再抬头时,她甚至瞠大了眼睛瞪着沈自横。
“不用了。”沈自横语气不善地再次打断老板娘,而且,这次的不善还带着那么点生气的意味,以至于老板娘不得不退了下去。
晕头转向间,沈自横一把拉住差点就要被一个大刹车送趴下的简小从,道:“换个位子。”
看着她纠着眉毛正义凛然的样子,沈自横气得冷笑。他被多少这样的女生表白过,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深刻地知道那些女生喜欢他什么,无非是他的好相貌或者他根本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的绘画技术,他一直都以被人这样喜欢为讽,简小从却认为他是在招摇。
这一天,简小从觉得特别安心特别舒服。
她想拒绝来着,她根本就属于那种不胜酒力的菜鸟,看到那一张张热情期待的脸,她又很没用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任由谢晨峰用开瓶器帮她开了酒。
可是,当时的室内环境是,她捧着这本书,看着这书名,不经意间又被白墙上的景象吸引了目光。那影子疏疏落落的,被一些不名物体剪成了碎碎的黑色影子,就这一幕,让她那颗无聊的心顿时生出了一份好奇,一份对《何当共剪西窗影》这本书的好奇。
她真的觉得,老天的报应又来了,现在她错了,所以,她要受惩罚了。她不躲,不躲,只愿这报应能让她真正清醒过来……只愿,以后不要再有人说她自以为是。
再醒来时,单人间的小窗户外已经全黑了,简小从吓了一跳,忙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晚上的七点一刻了。她摸黑走到房间门口,开门,正好看见在往外赶的谢晨峰。
她想,她终归还是不能接受脱离她掌控的人和事,比如沈自横。他有他的做人哲学,他有他的处世态度,他根本不m•hetushu.com•com需要对任何人解释。而且,他那样做未尝不是对女生们最好的方式呢?女生和男生不同,她们总爱幻想,沈自横哪怕是给她们一点好脸色,她们都会为之欣喜,浮想联翩,然后沉浸到自己的公主梦里。
简小从在人群中搜索了半天,没搜索到他,反倒看到对面的李崇正看着她。发现李崇的目光后,简小从对他微微一笑。火光映照下,李崇的表情很奇怪,简小从盯了他半晌,他却一直在躲着她的视线。
“无趣。”沈自横面无表情地答,谢晨峰那伙人的水平根本就和他差太远,他又不太想和他们一起便先回来了。
“望山。”
“从姐,我们是大男人,打赤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沈老师看起来有些瘦,不晓得禁不禁得住这刺骨的晚风啊……”
简小从接过,艰难地用那只大风衣下的手擦了擦脸。
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把她弄回去。
“沈自横,我能……能拜托你一件事吗?”简小从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很小声地说。
简小从撞到了脑袋,不过,她撞到的不是行李架,是沈自横撑在行李架上的手。所以,简小从没怎么撞痛,沈自横倒是又闷哼了一声,再也没说一句话,安静地坐了回去。
“沈自横!”她伸手去拍,想骂他幼稚。
她先是听到了一声闷哼。
沈自横撑着一把黑色大伞出现的时候,看见的是躲在一处乱竹下的简小从。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头发上滴着水,一脸无辜而又委屈地望着他,淡黄色的外套已经辨不清干湿,远远望去,就那么一个人影,让沈自横的胸口掠过一阵刺痛。
简小从坐在有天井的小院子里,看着方寒雅,看着周语,看着她们年轻的脸都融入在欢声笑语里。她不禁又开始想,伤痛这东西,在青春面前,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在那些年轻的心里,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
思及至此,她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包放在了沈自横身边的空位上,又摆放好了自己的旅行箱,再帮几位还愤愤不平的女生安排好了座位,她才有些疲倦地走到了前排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去,杜绝了其他女生的念头。一挨到软座,她突然觉得自己一早上都快累瘫了,便也学着沈自横的样子闭眼休息起来。
她没想过要翻开这本书的。其实她内心挺不相信像梁志声那样架着厚眼镜的男生会写出什么深刻缠绵的爱来,况且,她对同性之爱毫无了解,也毫无兴趣。
他此时此刻的心跳已经完全超出了负荷,总觉得,再跳,左胸口那东西就该从他身体里蹦出来了。
“你能提重点吗?”
这种感动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她发自内心地对沈自横和白律的恋情感到无比佩服。因为《何当共剪西窗影》中的一对男主角的感情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和挫折,她看得心疼无比。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在我们这种保守的国家,做一对光明正大的GAY,是要承受更多的,所以,那两人相爱需要特别大的勇气。
沈自横递了个“?”的表情给她。
沈自横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嘴角挂上一弯浅浅的小弧度,连眼角都沾染了笑意。
然后,她翻开了那本书。
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简小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生怕李崇出什么问题,于是起身对谢晨峰交代了一句,就匆匆朝住所走去。巧的是,她在大门口撞见了沈自横,他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很温顺地垂着。
然后,她借着他的力量站了起来。
她虽然没想过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但她希望自己起码不要太失败。
“你怕鬼?”沈自横很容易就听出了简小从在为自己的胆小找着托词,干脆直接打断了她很有可能继续下去的长篇累牍。
简小从幸福地笑道:“我男朋友啊。”她朝沈自横挥了挥手中的“证据”,又继续说,“唉,我还是适合拍人物照啊,这风景照我太不拿手了。”说罢,她又笑嘻嘻地兀自翻起了自己以前拍的照片,清一色的黑白人物照,有她父母,有何忘川,有她自己,有鲍欢,有很多人……
压根儿没人相信她的话,大家都没动筷子。
简小从浑身冒汗,不停地用手给嘴巴扇风,明明是很痛苦的表情,却硬是挂着一副笑容。
简小从却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变态!”
“我记得你说过我是人渣。”
“其实吧,你这样子看起来挺随和的。”简小从端详着相机里的他,一副研究的神情,又继续说,“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何必每天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呢?人生这么美好,太阳这么温暖,再忧忧郁郁的,会很像无病呻|吟哟。”
“我没用过。”沈自横翻了个白眼。
地上沈自横的床铺很凌乱地揉成一团,让她联想到沈自横C大宿舍里的景象。简小从只是摇了摇头,原本不打算管它,但直到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完,再回到沈自横房间时,她心里那条洁癖的虫子又开始爬出来作怪。于是,她再也看不下去了,蹲下去就替沈自横把被子叠了个平平整整,像豆腐块一样。
“那……”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瓶啤酒,简小从也不例外。
简小从每天的活动就是在房间看书,这段时间她看了许多专业书和课外书籍,并终于啃下那本让她头疼的古代文学专业书。这天,她正在读她最喜爱的一本诗集时,绘画082班一个男生突然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门口。
难道那就是她希望沈自横所达到的目标吗?
她又想泪流满面。
她和身边的几个女生最终没找到方寒雅,她本来绝望地以为大家都没找到,没想到一个小时后众人会合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一个男生。
“我才不管你死活!”沈自横扔下了这句话后,自顾自地离开了。他从没这么生气过,因为不习惯解释,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往简小从那固执的脑袋里塞下他的想法。
其实是有风的,简小从温热的呼吸虽然离他很远,但他光听着她那小小的呼吸声,就觉得听觉转化为了触觉,感觉她的呼吸可以碰触得到一般。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简老师,今晚的联欢会……你去吗?”三个班的班干部中,只有李崇会叫简小从“简老师”。
谢晨峰他们在打“斗地主”。
“你的问题太多了。”沈自横抬头看向下山的方向,一脸迷茫地道,“梅雨季节来了。”天气应该很适合转移话题,沈自横想。
她甚至在心里下好决心:如果方寒雅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紧接着,大家开始各自找好角度,摆好画架,沈自横清冷的声音道:“注意捕捉最有爆发力的那一瞬间,绘画是静态艺术,要的就是那一刻的瞬间性,所以,注意观察。今天我们训练的是风景画,注意在表达中心主题的同时别忽视陪景。”
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的内容,简小从就被沈自横突然挤过来的身体蹭了一下,紧接着,她的脑袋便被沈自横一只手掌轻轻地摁向了他的胸口。
从未走远
“不要看。”沈自横沉沉的声音伴着“啪”的开关声。刹那间,刚才还大亮的房间又瞬间恢复了黑暗,那个急促而痛苦的呼吸也顿时无声无息。
最后,李崇干脆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她自然是惊讶的,陪她一起惊讶的还有她班上那群早就发了疯的女生。霎时间,沈自横身边那个空位成了众女生虎视眈眈的地方,连邻排后排的几个座位都被抢夺一空。
见他这样子,简小从忍不住瞪他:“沈老师真是大牌啊。”
简小从横他一眼:“叫你先回去就先回去,别啰唆。”
没有沈自横。
店子外面插着一面良村很独特的小红旗,大大的“王”字迎风飘扬。简小从看到这里便再也没有迟疑,抬腿就跨进了小店。
简小从惊道:“落单不落单还不是取决于你自己,你要是想要人陪,到那边随便找一伙男生搭伙不就可以吗?”
她用的是黑白色调,没有金色的光,只有白色的光影。沈自横额前的碎发上就散落着一些白色的小光点,看起来很可爱。
在沈自横之前,她从没和人起过争执,每次和何忘川有了矛盾,都是何忘川宽慰她规劝她。在她的人生轨迹里,除了她自己意识到的错误,好像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说过这样重的话,这样指责过她。
“不该不辞而别,不该让你担心,不该让手机没电,不该任性,不该……反正就是千不该万不该。”
简小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正打算下山时,她却见沈自横从山里的一条岔道上走了出来,表情轻松自在,像是刚刚踏了次青回来。
那一刻,简小从紧绷已久的弦“啪”的一声就断了,然后,她害怕的眼泪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流着流着,她整个人也蹲了下去,抱起她的被子,拍了拍,干脆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王晓冉她们啊,没了周语,她们自己行动。啧啧,在勾搭沈老师这方面,咱们三个班可真是齐心啊。整个上午的时间,提问的就光她们了,我们都被隔离出外圈了,要不是沈老师……”
人群中传出一阵爆笑声,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女生惊叫:“出来了出来了!”瞬间,人群又恢复寂静,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晨光起伏,看向那像新生的蛋黄一样颜色的太阳。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认识同性之爱,并深深为之感动。
沈自横刚才还悠闲的神情片刻间就化了,换成一脸惊疑:“你在发什么疯?”
“你喜欢黑白照片?”沈自横突然收回相机屏幕上的视线,随口问。
简小从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沈自横穿着一件很好看的格子外套,深色的裤子衬出一条长长的腿,在雾光中朦朦胧胧,不过,他确实是一个人走在后面,目光还是迷茫地看着不知名的前方。
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后,简小从觉得身心疲惫。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沈自横敲开她的门,塞给她一个大袋子,面无表情地说:“顺便给你带了一碗。”然后转身就走了。
沈自横点了点头。
“沈老师,从姐不胖,背就好。你要是抱她,她醒了会自杀的。”谢晨峰看出了沈自横的为难,不由得热情地提了个建议。
简小从坐下来之后飞快地打开窗户,“大鼻大鼻(她嘴巴里都是话梅)”地呼吸着窗外并不新鲜的空气,头晕的症状霎时缓解了许多。神志清醒后,她转过头,看了看又闭上了眼的沈自横,他两手交叉在胸前,那只刚刚被她脑袋撞到的手背通红通红的。
“一桌一箱太多了。”简小从的心软了一些。
简小从是李崇送她回住所的,其间简小从一直瑟瑟发抖半句话都没说,连门都是李崇替她开的。
沈自横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简小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良久,她也缓缓开口:“嗯,它一直很大、很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应该多晒晒太阳。”
正准备抬脚继续前行,简小从却突然一动,在他背上做了一个爬行的动作,然后,一张温热的脸就那样贴上了他的脸。
想到这些,她又欣慰地笑了起来。
事实上,何忘川却隐约看见了她这个动作,松了口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自横和男生们的关系也近了许多。
简小从失语了片刻,见沈自横这么被动的态度,突然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于是干脆继续失语,怔怔地不再说话了。
真的要蹦出来了。
“那……”
“嘟嘟嘟——”
“啪——”灯一下子就亮了。
谢晨峰抬手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刑放他们已经买了十箱了,每桌一箱,不醉不归。”
“唉——”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问,“以你艺术家的眼光看,我拍的这些照片算很好的吧?”边说着,她还边献宝似的把照片一张张翻给他看。
简小从没有介意沈自横的话,皱着眉想着自己的事情。即使她不打算排斥李崇,李崇也该会躲着她吧,毕竟,他也看见她了。这样尴尬的场景,李崇那样内向腼腆的性格应该会很介怀吧?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以后尽量和那个男生保持距离吧。”沈自横友好地建议,青春期的男生,不太安全。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简小从被他满脸翻卷的怒气吓住了,她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他。他的瞳孔很黑,现在正在急剧收缩,表达着满腔的愤怒。他并不均匀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拂着她脸上的几丝乱发,她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道:“沈自横,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我不是在插手你的是非,是你是非不分,是你好坏不辨,你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女生?她们只是喜欢你,她们犯了什么大错,值得你那样打击?”
“不用。”
简小从听得很认真,抬眼四望,一种时代的印记在眼前的青砖石瓦中渐渐清晰,这里果然不像村子,确实像个殷实富足的小镇。
“到了。”李崇很想笑,却忍住了,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被鬼故事吓成这样。
原因他不想知道。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谢晨峰准时来敲门。
她的被子落在了地上,然后,她飞快地拉上门闭上眼睛。
她把这些事情告诉何忘川时,何忘川对她说,人与人的交往过程本来就是一个成长过程。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但正因为有这样的交往和学习,我们才能渐渐地离完美更近一些。
“不知道,她哭着跑开的,冷源当时陪她一起去的,没追到她。”男生终于把这事情讲清楚了。
“从姐!”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简小从止步,回过头去。
她受惊地转身,身后哪儿还有他的身影。
“怎么可能?”
“喊什么?”
这原本是十分和谐的“百人绘画图”,却因为一声不和谐的“啊——”,而遭到了破坏。
沈自横的嘴角弯起了小小的弧度,俨然一副鄙夷的表情。他靠近她,学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说:“好。”
这次,沈自横没再退开。
不过,沈自横的反应倒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你很忙……而且,你在的话,我肯定又不想走了……反正,只出去一个月。”
早上,她可以牵着何忘川的手,走在这里的青石板小巷里,找一家小店吃早点,或者吃自己煮的面;中午,他们可以在附近的菜场买些村民自己种的蔬菜,自己捣鼓午饭;晚上,他们可以牵着手在这里散步,在深巷中寻找好吃的东西,一起呼吸这里的新鲜空气,一起欣赏这里的夜色。
简小从随后到的,正好听见沈自横用一种十分轻蔑的语气道:“斗地主?”
“结果沈自横拒绝了她?”简小从表情很不和善,当然,是对沈自横的。
“什么?”
何忘川,也许真的生气了。唉,等去良村安定了再慢慢解释吧。简小从搬过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脸。
是啊。简小从在心里冷笑,他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指望他做一个善良的圣人吗?早在周语出事的时候,她就该知道,沈自横这种人,从小到大都是被女人围着、被女人宠着,他当然不会为了谁而改变。何况,他还是同性恋,还有www•hetushu.com•com了“家室”,连别人的命都可以如此轻视,她还能对他抱什么期待?
何忘川微弯嘴角:“不知道。”
人生当中,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残忍。
谢晨峰站在阳光下笑得像朵花一样,还夸张地招手。
转眼到了篝火晚会这天,为了给晚上的狂high储存体力,简小从把她宝贵的时间奉献给了小房间里的小床,进行着她伟大的睡眠事业。
叫刑放的男生大概看出了简小从表情和眼神的不对劲,怕她和沈自横发生什么矛盾,好心地规劝:“从姐,一起回去吧,这雨怕是又要下一场了。”
看来,还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就沈自横今晚这个毫无缘由出人意料的举动,颠覆了简小从对他的许多看法,包括冷血,包括无情,包括人渣,包括她一直以来坚持靠直觉选朋友的观念。
沈自横双手悠闲地插在淡蓝色的长裤口袋里,一件简单的白色上衣显得他整个人都修身玉立。他站在那里,远远地对简小从道:“快下雨了,你不下山吗?”
“洁癖狂”这三个字几乎让简小从当即怒发冲冠。她瞪圆了眼睛,咬着牙说:“不怕。”相对于对地上不干净的东西,她对“鬼”的恐惧程度显然更高。
她还迷茫地保持着用手对着嘴巴扇风的动作,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敲门的是李崇,绘画081班的班长,印象中很腼腆的男生。简小从擦干了眼泪开门时,李崇低着头,没有发现简小从的异常。
简小从终于放心地擦起头发,自言自语地说:“这条毛巾是哪儿来的?”
在被子里躲了十几分钟后,简小从还是没能入睡,被子一角都被她拽成了梅干菜的样子。不过,即使是在被子里,即使是在黑暗里,她还是觉得身边有东西,仿佛就在床上,在她被子里,在她眼前,她也许一睁开眼就会看到……
“算我错看你了。”良久,简小从沉沉地说出这句话。
下了高速以后,车子到了一个不怎么发达的小镇,时不时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交通工具在前面挡住大巴的路,为此,司机师傅没少吐脏话。加上这条马路并不是柏油的,而是水泥的,所以有些破败,车子一直处于颠簸中。
由于绘画班男生比较少,所占房间也比较少,这个时间点,其他的男生又都在篝火晚会上,所以,小而短的走廊看上去很冷清。也就是这冷清寂静的环境下,简小从突然听到了一段一段的急促呼吸声,这呼吸声吓了她一跳,心想李崇不要真生病了就好。
“……”
无人应答。
随后,沈自横在谢晨峰的帮助下,终于把简小从背好。
他并不想解释那么多,所以,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冷声道:“就这件事吗?”
愣了愣,沈自横不耐地回答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又大力地拉过她,帮她把衣服套好,道,“走。”他自然不会告诉她,这把伞是他半抢半买从一个老汉手里弄来的,他们出来采风根本没带伞,他也没有时间去跟学生借伞。
简小从一直用右手抓着左手的手臂,以此来缓解身体的抖动。她呆呆地看着沈自横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近,目光里已经没了开始的排斥。只觉得此刻,天地之间,她的眼前,就只剩下那把黑色的大伞,那把大伞下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
这只是一声平常的开门声。
第二十一位学生来的时候,简小从倒在了桌上。
简小从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就是这三个语气词,然后是呆呆地换好床铺,又呆呆地躺到了床上,呆呆地拉过被子盖到脖子下。
“你赶走了我的朋友,所以,你得陪我。”不知道为什么,沈自横发现从自己的嘴巴里吐出“朋友”两个字,别扭得紧。
简小从连个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简小从气结,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一方面她明明知道并且清楚沈自横和白律绝对是有不正当关系的一对;另一方面她又找不出证据来证明这个事实,让众女生心服口服。于是,她飞快地运转着脑子,打算想出一个比较完整而又有说服力的说法……
那袋子里是一个大的保温桶,保温桶里是一份热气腾腾的土豆粉,她还看见一个埋在汤里的鹌鹑蛋,香气四溢。
郊区的空气总是极好的,简小从舒服得都想闭上眼睛了。不过,在这缕微凉清爽的空气里,嗅觉灵敏的她还是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但格外好闻的味道,那是——食物的味道。顺着这点微弱的气味,她终于找到了香气的发源地。
这哪里是自己的矿泉水,分明是一瓶茉莉花茶。简小从低下头看座位旁放水的插孔,自己的矿泉水正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继续抬头看了看旁座的沈自横,他也正看着简小从,眉毛紧紧地蹙起。
叠完之后,她还半跪在地上兀自欣赏自己的“杰作”,完全没有意识到门口站着的、这被子的主人,正用一种格外奇异的眼神盯着这情景。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刻的沈自横,橘色的暖阳就在不远处的天边,它那样强大地散发着它蓬勃的力量,让整个大地都渐渐从黑暗里露出应有的颜色。那光芒像一把无形的巨大拂尘,拂去世间的寒冷和苍茫,以极大的包容力照耀着它羽翼下的每一个存在。
简小从的胃很不舒服,嘴里又塞满了话梅,只能用表情来转达自己的意思:“?”
她刚勉强熄灭的火气又“噌”地上来了,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说:“刑放,你先带这些女生回去。”
茄子的味道,也还不错。
谢晨峰还在原地挠头做疑惑状,末了,还兀自咕哝道:“从姐怎么转性了?”
“我吃和她一样的就好。”沈自横打断了老板娘。
她知道,沈自横不可能把床让给她,但她也绝对不会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所以,她只能就这么将就……将就……
沈自横这奇怪而又突然的反应,让简小从嘴巴都张成了“O”形,心下渐渐腾起微微的怒火,感恩于他昨晚的善举,她又不得不强行压制那簇怒火,捏了捏拳头,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多事了。”然后,转身离开。
一道一道的菜慢慢端上饭桌,有被炒得发黑的青菜,有半生不熟的茄子,有煎得惨不忍睹的鱼和不知道有没有熟的红烧肉……菜上齐之后,简小从听到了一波又一波的唏嘘声,都来自男生。
“嗯,如果你不介意……我给你铺地铺,保证和睡在床上一样。你是绅士……”
如果不是沈自横告诉她,她大概永远生活在家人和何忘川为她打造的温室里,自以为善恶分明爱憎分明。可是,她又经历过什么知道些什么呢?父母不说,是疼她;何忘川不说,是爱她。凭什么要求沈自横也按她的要求来做呢?
为什么怕她看到?
“嗯,好的,我去。”她已经在房间待了一整天了。
就这样,简小从这个电话打到了晚上十点多,碍于再晚就没有热水洗澡,她才不得不挂了电话。不过,打完这个电话以后,简小从一直硌在心里的疙瘩也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这时候,另一个男生探过头来:“不是,沈老师这个人,其实很神秘。他看起来很有钱吧,其实很缺钱。他看起来家境很好吧,其实很差。上次教绘画理论的严老师当着我们面就说沈老师是个才尽的江郎,说沈老师不敢再度执笔创作是因为没有才华了,说他以前得的那些奖都是靠见不得人的关系来的……”
他用一种十分疑惑的眼神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说:“你的话很有道理。”
简小从无疑又被他气伤了,捏紧的拳头本来松开了,又再次捏得更紧:“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吗?”
简小从不敢吃了,只是用手对着嘴巴扇风。一脸嗔怪地回看他,本来吃这种麻辣的东西是不能停口的,那样只会更麻更辣,可眼前的沈自横这么死死地盯着她,她怎么吃得下?
于是,她又抱着她的被子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开了门,一眼就看到窗户上扭来扭去的不知名物体产生的黑影。
看过日出的人都知道,等待是漫长的。单纯看日出的人还好,可以做其他的事情,如果想捕景,那可就得一刻不停地关注着天空的变化、色彩的变化。简小从还好,端着相机就是“咔嚓咔嚓”一阵乱拍。她真的是摄影的门外汉,她只想拍点东西回去挂在何忘川的房间而已。
简小从探头看里面,一眼就看到一根蜡烛诡异地点在地上。正想开口询问,那女生先问:“简老师也想来听鬼故事?”
沈自横忍耐力比较强,虽然那粉也吃得他元神尽失,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插在夹克衫外套里,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问完之后,简小从就后悔了,后悔得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恢复了荣辱意识以后,她飞快地补了一句:“嘻嘻,我刚开玩笑呢,你别介意啊。”然后又自顾地笑了起来。接着,她开始反思自己刚才那一瞬的失神,她怎么会……提出那样一个脑残的问题?
“俺们东北那地儿吧,这故事都不是传说的,那都是真事啊。就说啊,有一年,有一对情侣去我们那儿旅游,就爬爬山啊看看水什么的,有一天呢,这男的吧……”
再抬头时,她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差点呛住。
谢晨峰道:“沈老师是真的很有才华,可是性格也够奇怪。难道,艺术家都那样?”
“还早着……是还有多久?”
“啊——”
简小从一笑,把自己的手递给他:“谢谢。”
谢晨峰趁机起哄:“哎,菜是下酒菜嘛,要配着酒吃的嘛。来来来,各位来喝酒啊,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啊。”边说着用筷子敲着蓝边大碗,边鼓动其他几桌的人开箱分酒。
她低着头一直往前走,巷子够长,她也不需要转弯,就这样,她一个人走出去了很远。直到走到一个分岔路口,一阵风凉飕飕地吹过来时,她才抬头。
“沈毒物!”简小从几乎是咬牙说出的这三个字,不再多啰唆,招手吩咐了旁边的几个男生,道,“你们三人一组,剩下的人跟我一组。这山路也没那么多条,方寒雅一个小女生,也不可能走到多难走的山路里去。刚下过雨有一个好处,如果她走的不是石板路,你们就顺着泥巴地里的脚印找,找到了就打我电话,如果没信号,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一个小时后见。”说完,她又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沈自横又用那种研究的表情盯着她,盯了许久,他嘴角一扬:“你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喂,我的相机没坏吧?”简小从觉得脚很疼,又坐回原地揉着,出声打断了沈自横已然飘远的思路。
“你们自己玩,别太晚,别太疯,我先送她回去。”沈自横早已坐不下去了,见简小从已经瘫了,也就不打算再待下去了。
简小从没有意识到,沈自横却意识到了。表情换了几次之后,他终是不忍心地道:“要发疯回去发,别在这里装可怜扮委屈!”万年不变的激将法,他以为她吃他这套。
“嗯?今晚又有?”
一个敬酒的学生过后,来了第二个。
“有事?”发现了简小从的急迫,沈自横问。
“赤膊?你们疯了?”这初春的晚上,边上有篝火才不至于太冷,这些人居然想赤膊,简小从很想把谢晨峰那张嘴巴封住。
“嗯,我刚睡醒。”原来是周语组织的活动,怪不得没叫她。简小从略略想了想,道,“我和你一起去。”
“无知的人啊,让我来告诉你,这说明,我和莫奈……其实是一样的。”
简小从的手原本是扒在他肩膀上的,紧紧地拽着他针织外套两边的边角。突然,她就松开了一只手,一掌伸到了沈自横的脸上。
怔了好一会儿,简小从才意识到沈自横是在安慰自己,有些感动,又有些诧异:“我并不是介意我所看到的,你把我想得太单纯了。”
等她满意地起身回头时,又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拍着受惊的胸口,她道:“你属鬼的吗?”
简小从闭了闭眼,无奈道:“带走了就带走了呗,他那么大一个人难道还能被吃掉?行了,我要吃饭去了,你玩去吧。”说完,简小从又提着饭继续疾疾往回赶。
“那你怎么回来了?”
简小从很热情地向他演示了一下拌作料的方式,道:“这里面有蘑菇、香菇、黄花菜,还有……噢。”突然想到了什么,简小从向沈自横碗下的那张小盘子伸过手去,拿出两个鹌鹑蛋笑嘻嘻地在沈自横眼前晃了晃,“这个是冷的,要拌在汤里。”说完后,她又细心地替沈自横剥起鹌鹑蛋来。
简小从低着的头许久没抬起,但她的语气依旧气势汹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装可怜扮委屈了?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死也不要和你一起!我再也不会和你这个讨厌鬼多讲一句话!我再也不会多管你沈大帅哥的闲事,我宁可被雷劈死!”
简小从这话说完之后,周语的表情明显地变了,也似乎就周语一个人的表情变了。接着,周语“嗖”的一声站了起来,不怎么友好地瞪了简小从一眼,然后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简小从瞪圆了眼睛,又夹了一块茄子,吃之前对着整桌的人说:“谁敢不吃,我扁谁!”
自嘲地扬起嘴角,他道:“没什么事,既然你安全到了,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很晚了,晚安。”
“还早着呢。”
等简小从好不容易缓过来时,她又表情窘迫地低头对沈自横说:“对不起,喝了你的饮料。”
早晨的阳光很好,简小从推开老式玻璃窗,让阳光倾泻进来,自己倚在床上看书。她们系有个叫梁志声的才子,出了两本书,最有名的一本叫《何当共剪西窗影》,讲的是一对男同性恋的爱情故事。那时候雷莎莎总爱取笑他猥琐,简小从就出于好意阻止。这样的阻止倒换来了梁志声的好感,这好感之后,他就送了一本亲笔签名的《何当共剪西窗影》给她。出于礼貌,简小从收下了。因为装帧很好看,她这次来良村顺便就带上了这本书。
简小从被他的问题问住,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思忖了片刻,又恢复了理直气壮:“不管你怎么做,你都不该伤害她们,你是她们的老师,爱护她们是你的责任。”
一杯酒后,来了第二杯。
就因为这样,简小从突然觉得昏天黑地的。为了防止自己吐出来,她一直往嘴里塞酸梅,塞了又不吃下去,以至于嘴里即使填满了酸味,她也还是难受得紧,原本红润的脸色慢慢就淡化成了苍白。
“方、方寒雅……方寒雅被沈老师拒绝了,一个人……一个人跑开,跑开了。”
难道那就是她所期望的结果吗?
沈自横照做了,同时,心里生出一股陌生的暖意。
“从姐,你怎么还在这里?”谢晨峰疑惑地止步,简小从这才看见他手里搬着一箱啤酒。
沈自横终于被她吓住了,愣愣地看着她:“你到底怎么了?”
只剩简小从还坐在原地,瞪着眼睛看着谢晨峰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
转回身,沈自横问:“你在想什么?”
这是简小从听完后的反应,也只有她一个人反应比较大,其他人听到最后都跃跃欲试地说“我也有我也有”“我的比这个邪乎”“哎,也就一般恐怖吧”之类助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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