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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情歌的少年请别忧伤

作者:居尼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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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空,空得厉害。
何忘川道:“走吧。”没有再看她。
就那一瞬间,简小从鼻头猛地泛酸,拿鞋的手开始颤抖。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她觉得自己幻视到了一种可怕的极限。
简小从深深吐气,又深深吸气,鼓足勇气想开口再说狠话。沈自横的手却又突然收起,他说:“别回答得这么快,别……”
收回视线,她缓缓走进沈自横的宿舍,又缓缓走进房间……
简小从尽力扯起微笑,随意道:“回家过年了。”
简妈妈轻轻地应了一声,简小从便进了屋,行李箱放在玄关处,鞋架上她的粉色拖鞋还摆在最明显的位置,两年了,竟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两年后。
简小从闻言抬头看他,道:“是有事忙吧,化妆师等我们挺久了。”
然后,她又一遍一遍地用鼠标复制,粘贴,复制,粘贴……
她的手竟颤抖起来。
回到家,简妈妈正在客厅边织着毛衣边看电视,见她回来,关爱地认真打量了片刻,终究忍下询问,平静地道:“回来了。”
然后,她突然拿出手机,打开消息,快速扫了一眼后,又萌生出一种剧烈的冲动,一种一秒都不能多等的冲动,一种仿佛再晚一点她就要后悔一生的冲动。她飞快告别了正端起杯子喝咖啡的白律,起身离开咖啡厅,一路奔跑冲回了宿舍,迅速地开了电脑,打开文档。那一刹,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于是,她的手腾飞在键盘上,一行一行的字在空白的文档上诞生,她几乎是在这样一种冲动的驱使下写完了几页,然后,她打开邮箱,复制,粘贴,发送。
她还有这个。
可是,她又这样矛盾,沈自横的归来让她几近崩溃。她一面克制着自己,告诉自己她和沈自横已不再有可能,一方面,她却抵不过那种噬骨的念头,抵不过那种心底最深处的犯贱因子——多么想和他……在一起。
最多的,是她的笑容。
鲍欢就站在窗台的门侧,看完了这一幕。她的表情不定,但绝对不是喜悦,也不是一个得胜者该有的释然。
岁月长衣裳薄
皱着的眉头片刻就松了下来,他的心底掠过一阵浅浅的意外和惊喜,为着鲍欢出现的目的。
猛地又看见前天早上看见的那几栋被刷了白漆的红墙,似乎被什么大的幕布遮住了,简小从看不见。
低头脱着靴子的简小从不敢抬头,只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急促而又稳重——那是她最爱的爸爸,她却不敢叫他。
她思念透了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
转身离去,她没有看见身后那个遥望她的身影。
电梯里很阴冷,他几乎要以为现在是冬天。走出大厦,接触到了外面的空气,他才意识到,原来夏天还没有过去。
这些情绪,他自己也有。
小区里有几位老人正说笑着朝楼栋走去,说着C城的方言,他听不懂,但语气里的幸福却衬得他格外落寞。他把手插|进口袋里,快步上了楼。
她说:“我回来了。”
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
她又开始犹豫,为自己残存的自尊做着最后的考量。
她多么喜欢在心里默读莎菲日记里的一句话:“我总愿意有那么一个人能了解得我清清楚楚的,如若不懂得我,我要那些爱,那些体贴做什么?”
我从未发现过自己有这样的耐心,愿意在每一个没有人的夜只想着你,想着你给我的,并不多的回忆。我没有你那样的画笔,画不出你的样子,只能在脑子里模糊地勾画着一些情景,骗自己幸福。
怕爸爸妈妈担心,她立即收敛了情绪,抬头道:“我先回房了。”转身大步走向房间。
白律苦笑:“很无奈吧?我从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哥哥……”
简小从的手机“嘟嘟”振动起来。
“简小从没有去送他,事实上,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新老师应该还来不及搬进来吧?她想,也许,她以后再想爬进来还得经过房主同意。她向前走了几步,手伸向推拉门,轻轻使力,刺耳的开门声响起,她抬脚走了进去。
简爸爸什么也没有说,走到弯腰换鞋的简小从面前,站了几秒钟,轻轻地叹了口气后,回头对简妈妈说:“去买些菜吧。”又随手提过简小从搁在门口的行李箱,走进屋里。
何忘川面色一冷,习惯了和简小从谈话的轻松,他真不习惯这样复杂的、说话有几层意思的女人。
这样真实的拥有感让她一直觉得自己恍如梦中。
下午接到教务办的电话,去领了自己的履历表。
这四个字入了简小从耳朵里,像一只巨大的网球拍,把她拍到了不知名的宇宙空间,很远很远的地方,久久没有回归。
沈自横没有等她,他刚看完她给他发的邮件。
沈自横难道经常翻阅这书吗?带着这个疑问,简小从翻开封页,仅第一眼,她就呆了。
连带着,头痛欲裂。
鲍欢握着毛巾的手被简小从慢慢移上了心脏的位置,然后,她听见简小从用淡得可怕的声音说:“这里,疼死了,疼死了……不会好的……永远都不会好的。”
沈自横放开了她的唇,却没放开她。
简小从愣在当场,一时间没了反应。
简小从将之理解为,他不想看到她。
简小从应了一声,起身朝门口走去,接过简爸爸手里的包裹,随口问道:“哪里寄来的?”
化了一个多小时的妆,何忘川先化好,见简小从那边还在忙碌着,便先行坐到了简小从刚才坐的位子。
何忘川左手边挽着一个女人。
雷莎莎说,失恋是大伤,没有创可贴可贴,只有靠时间让它自己结疤。我试过她的方法,每天都平淡度过,企图用时间淡忘一切。可是,我想我大概是有神经病,每次快忘了的事情,我又强迫自己去想起,哪怕一个小细节都不愿意放过。
沈自横又笑了,那笑有温度,却是零下的:“白律在请你的时候没有征询过我的意见,而现在,我做主,你被解雇了。”
简小从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什……什么?”
我爱你。
那样,到最后,他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吧。至少,以后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他还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起码,她当时是幸福的。
“分手。”
三十多分钟后,简小从才从餐馆里走出来。
她回了C大。
白律端着咖啡杯,继续说:“愿意听一个俗套而又狗血的故事吗?”
简小从望着他的背影,简单地“哦”了一声,又换了个焦点,继续发呆。
她的脑袋就瘫在笔记本电脑旁,目光死死地盯着文档里被粘贴出的字,直到占据了整个页面,她还在粘贴。
从宿舍再去阳台打算搬第二盆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猛地落入她的视线里,简小从惊愕地正视那身影,恰巧那时黑色天幕里一道闪电劈过,极亮的光映着那身影的脸,她看到的只有惨白。
何忘川手里握着的塑料水瓶发出了一丝不小的声响。
鲍欢的婚礼在N城最好的饭店举行,因为结婚对象不是N城人,所以,男方的家人就都干脆在饭店住下。那天中午,简小从自己一个人坐在最靠近墙边的一桌,最角落的位置,用一种同样幸福的目光紧紧锁着美丽动人的鲍欢。新郎很英俊,气质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对鲍欢的爱毫不掩饰。
简小从在他怀里乱蹬,跳下来,迫不及待的样子问:“真的?!”
只是,看到这本书,简小从的表情变了又变。
他在心里说,简小从,不管你以后如何,你记住,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一直hetushu.com.com一直地,深爱着你。为了爱你,他愿意接受你的不爱,也愿意接受你以各种方式明显地暗示他,暗示他,不要去爱你。
她趴在书桌上,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简小从笑着点头:“毕竟两年多了……也许,快要结婚了吧。”
封面没有多大的变化,她向来爱书,《荒原》是她很喜欢的一本诗集,早年她就看完了它,送给沈自横的这本算是买来收藏的。她向来爱书,书送出去的时候就像刚从书店买回来的一样,而今,那书却微微有些旧了。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在那个黑了很久的房间会看见光亮。
楼道口站着个人,他在楼梯上抬头往上看,看到一阵烟雾弥漫。皱了皱眉,他又抬脚往前,在脑海里猜测着是谁在他家门口抽烟。
何忘川看着眼前那个根本就没和自己在一个时空的女人,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火,这无名火促得他起身,飞快地拉上了窗帘。拉完,他才发现自己这样的举动很可笑,遂又蹩脚地补充一句:“拉上窗帘吃饭更有感觉。”
白律又笑了,不再看她,道:“我不想探究你这样的女人到底为什么能让沈自横为你这样,但是,我希望,他以后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的牵扯。”扔下了这些话,白律起身,打算离开。
简小从以为自己晚上会失眠,出人意料的是,那天夜里,她睡得十分好。
他转头,她的样子一下子映入他的眼眶,叫他心跳不已。只是,跳着跳着,那颗东西就开始疼了,他强移了目光,微微低下头,起身道:“好了?”
简小从点了点头:“我……”
简小从很快就回到了C城。
简小从没有再答话,扫把掉在了地上。
一双刚抬起的手就那样无意识地垂了下来,简小从强迫自己整理心情,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可是,那些深入骨髓的想念,因着这个人的出现齐齐化作了捣乱因子,在她的身体里、在她的脑海里四处乱窜,她根本找不出一丝理智去抗拒。
何忘川一低头就看到了满地烟头,走到门口时,他边掏钥匙边说:“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
沈自横最终没有给简小从回答的机会。
晚上十点多才从公司离开,偌大的工作间已经没有人了,同事知道他仍在,也就没有关灯。
那天夜里,雨下得那么大,她被鲍欢拉去洗了澡,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到了楼下。沈自横力气虽然大,但仙人掌的顽强却是不可小觑的,所以,她还是救回了它们,一盆不落。
简妈妈又笑:“你这懒孩子,这样细心的活儿你可干不来。我就想着,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将来得要找个多能耐的丈夫才能侍候得了你啊……”说到这里,简妈妈又突然停了下来,略带皱纹的眼角闪烁了几下,她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终没再说什么。
他离开她的时候,简小从猛地意识到,她大概以后都不会再拥有这份凉凉的暖意了。于是,她放肆地流泪,像是要和这大雨竞赛一样,无声地、大颗大颗地、不间断地,流尽所有为沈自横而储蓄的泪水。
一周后,简小从接到通知。所有原来住在老教职工宿舍的新聘教职工都要按规定在三天后迁去新宿舍。简小从有一万个不愿意,终是无法。那个周六的一大早,她端着温热的苦咖啡站在阳台上留恋这最后的景色。
我恨自己,把日子过得像是凌迟。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受这样的煎熬。我曾经发了疯地想着,或许我该认识新的人,或许我该开始新的生活。也许,你早已开始了你的新生。
她强迫自己相信,这是个梦,这是她有史以来做过的最真实的梦。
要毕业了。
摄影师很负责,一直很认真地教他们摆着各种各样显示恩爱的姿势,要他们保持幸福的笑容。好在,简小从很配合。
“过来。”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可是,她那样的面无表情,那样的淡然如水,叫他再不愿意多做猜测,不愿意再自作多情。
简小从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家了。
简小从心底有那么一些失落,即使是意料之中。
转头看窗外,夜色正浓,她就坐在黑暗里,长久地一动不动。
在教务办门口模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心跳猛增,寻声回望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闪电还在继续着,极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然后,他的声音低空掠来:“怎么,还想着这些仙人掌吗?”语气和表情一致。
三天后,简小从出现在了何忘川家门口,她拖着行李箱,用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何忘川愣了许久许久。
简小从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笑,而她,又为什么要哭。
那一夜,他们在彼此身上发泄完所有的激|情。
白律笑了,笑得有些落寞、有些惆怅,却不是为自己。
在这本诗集上所有的,面积稍大一些的空白处,都被粗细不均的各种材质的笔画满了图像,而这图像的内容……全是简小从。
简小从端着咖啡的手一滞,只是几秒,她又恢复了动作,淡淡地道:“我知道。”
濒临窒息时,简小从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的,不是梦境。
鲍欢仍然记得他看到那张喜帖时的样子,那是一种她从未看到过的,绚丽的绝望,没有寄予过厚望的人,是不会有那样的表情。也就是那个表情,让阅人无数的鲍欢承认,那个叫作沈自横的男人,真的爱简小从。
白律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沈墨是沈自横的母亲,这个……你是知道的。他对沈墨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因为沈墨对他也是一样。哪怕到她临死前,她对沈自横……”白律的表情有些痛苦,简小从看着他,恍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具体是什么,她说不清楚,只有认真地继续听着。
她终于明白了家的意义,有这么个地方,是你完完全全、永永远远会信任的,港湾。
沈自横没有等她的反应,径自参观起画廊来,也不和简小从搭话,也不看她。简小从握着扫把的手却剧烈地抖了起来,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来,强迫着自己不要去看他,就这样转身,可是,她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只想朝他看去。
马路上的车辆不是很多,偶尔几辆出租车经过的时候朝他摁了摁喇叭,见他没有理会,又把车朝前开去。
文档是空白的,她的眼前却是满满的,满腔满腔的话,她却敲不出一个字来。
白律收起笑容,明亮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认真:“这个很重要?”
简小从大力地咀嚼嘴里的食物,又用力吞下:“为什么?我们今天不是还……”
他最终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他缓缓地打着方向盘,把车子开进马路上的车流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着她,守着她。
简小从握着筷子的手倏地停下,抬起头看他的动作像是被分解了一样,异常缓慢。等到她完全正视他时,何忘川已经开始心悸了,连忙撇开视线,只听她含混不清地说:“你说……什么?”
这天周日,简小从依旧早早地来到画廊,开了店门,开了空调,拉下画布,把店里的东西都收拾好。虽然这家店开在繁华路段,画品买卖的生意却着实冷清,简小从常常觉得这店会倒闭。
“这是他的电子邮箱,大概是唯一能联系到他的方式。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定时收看信件,但是……比起你去法国大海捞针……当然,如果你执意要去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好过问的。”
简妈妈仍旧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进屋和*图*书的简爸爸打断:“小从啊,有你的包裹,我刚替你领了。”
不是她不愿意做这些,这原本就是她该做的,而是何忘川太坚持,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鲍欢一笑:“没事找你,你大概不会让我进来。”
揉着疼痛的太阳穴,她强行打出三个字,能代表千言万语的三个字。
生活可以是爱情,但爱情,绝对不是生活。
简小从在他怀里已经陷入无神状态。
简小从放下咖啡杯,抬头看他,眼神坚定:“我没打算要你帮我什么,我只是想问……这本诗集,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只是,那颗心,疤还没结,又开始渗血了。
简小从只有周六周日才去画廊工作。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个时候来画廊的人反而更多,雷莎莎有时候来,一见这热闹场面就会说:“这些人是不是专门进来吹暖气的?”
她不可置信地将手移下,捂住了嘴巴,终于确定那三个字不是她的错觉,转脸与沈自横相望,她看见他满脸的笑意。
简小从有些欣慰,有些释然。
那一瞬间,简小从觉得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她以为自己会被赶走,结果是,那个男人听完了她的话,还微笑着回问她:“还有什么?”
所以她逃,她躲,可笑的是,她的逃避似乎只是她一个人的,荒诞的、滑稽的独角戏。因为,自那迷乱的一晚之后,沈自横再没有出现过。
突然,有一只手,把她拉向了房间。
她有多久没见到他?她有多么想念他?
他在车里看着她的宿舍亮灯,熄灯,看着周围一片寂静,看着她窗台上那几盆倔强的仙人掌,终于毫无征兆地,流下泪来。
《荒原》——她以前送给沈自横的书。
搬离了这里,大概……许多回忆也要随之离去了。
自觉无趣,鲍欢仍是带着那丝嘲讽的笑容说:“那男人已经走了,去了法国,前天的飞机。”
“……他找了很久,后来也就干脆不找了。他并不知道,他的父亲……亲生父亲,就是我的父亲。”
眼眶渐渐开始潮湿,她忘了冷。
简小从没有见过白律这样的表情,事实上,他看起来让人有些心疼。
简小从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沈自横点点头。
她把PPT做到完美无缺再也没有修改的必要后,仍是睡不着。
她突然起了兴致,披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穿着薄薄的睡裤,她拉开了通往阳台的门,冷风一下子就灌进她的脖子,迫得她在原地站了半天,习惯了寒冷后才再度迈步走了出去。
白律半晌无话,似是陷入了沉思。
“回来了,就好。”随即传来吹风机“呼呼”的声音,简小从眼前的乱发被拂乱开,视线开始模糊。
那几位工人听到声音,纷纷点头。
与此同时,沈自横用脑袋推正简小从的脑袋,她的视线落在那几栋宿舍上,它们纷纷披上了藏青色的幕布。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长腿阔步,一转眼就到了餐馆外,进了车里,发动车子……
沈自横看着她,用平静得绝望的语气道:“那么,一切又都回归原点了?”
“如果你希望我帮你什么,我不会答应,所以,如果你有这样的念头,还是趁早打消了吧。”白律打断她。
影楼落地窗边端然坐着的那个身影已经连续发了两个多小时的呆。他们约好下午两点,现在已经四点五十了,她却连个电话,连条短信也没有。
“忘川。”简小从穿好了婚纱,站在一处灯光下轻声喊他。
她本能地抱紧了沈自横,像是要把痛觉传出去,又像是绝望的人濒死之前想抓住些什么。
速度太快,心太急,步子又太慌乱,让她在楼梯上接连摔了好几跤。
于是,她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简小从呆住了。
尽管,常常想家。
白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她,大概是满意了什么,他的神情松弛了一些,却仍旧挂着无奈的笑:“我也找不到他,他大概还在法国,也可能早就离开了。他任何的联系方式……我都没有了。”
长叹了一口气,他仰头靠向沙发,盯着那盏明亮的灯,很久没有移开视线。
可是,她终究是狠下心来,她想起自己那时的样子,觉得自己像恶毒的皇后。她记得自己毫不客气地对他说:“我查过你的背景,你母亲可是当时全国闻名的第三者,看到你,我发现,原来第三者这种怪病,也是能遗传的。你这样掺和进简小从的感情里,不怕将来也被你的后继者掺一脚吗?”
他原本就不是回来想和她怎么样的,这原本就是他最后一次回国,处理一些沈墨生前为他留下的东西。
“这天底下哪有真会跟自己孩子生气的家长呢?只要你过得好,对我们来说,比什么都好。
简小从的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白律继续道:“他不必知道,因为已经不在乎了。况且,我父亲……也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临迁居的前一天晚上,简小从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今天下午,大部分原来住在这里的老师和辅导员都已经搬走了,只有她一个人拖到了期限的最后一天。
那一瞬间,阳光仿佛只照耀着他们两个,又仿佛……是他们两个正在散发着炽热的光。
简小从的眼里噙满了泪,没有回答。
简小从一怔:“你说什么?”
此时,晚霞已经烧红了半边天,把这座城市裹上了一层天空的颜色,他怅然地望着远处,渐渐失了神。
我、回、来、了。
何忘川近来一直致力于让自己忙起来。养成一个习惯需要很长的时间,戒掉一个习惯需要更长的时间,而今,他正在慢慢习惯不再在固定的时间给某个人打电话问候她的冷暖安危,虽然这样的习惯也只是形式上的克制而已,但是一直在努力着。
沈自横站在离她三四米远的地方,平静无波地道:“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噢,不,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不希望再在这里看到你。”
鲍欢还是发现了她,却没有朝她走来,只远远地微微一笑,算打了声招呼。
简小从浑身在发抖,没有听出这声音里的颤抖。
屋外的风依旧“呼呼”地吹着,只是,天气很凉,人心,更凉。
鲍欢走的时候把门摔得很响。何忘川不知道她摔门这个行为到底是出于什么用意,是对他的嘲讽?对他的鄙夷?对他的失望?
一口始终喘不过来的气终于顺利地,喘了过来。
两人在热水下冲了很久很久,久到简小从不再发抖,鲍欢也不再流泪。
看到这一幅幅画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笑容会那么好看。
卸了妆,换好了衣服,何忘川建议道:“去吃饭吧,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店。”
是的,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男人,是水,是光,温暖、可靠、安全,诸如何忘川;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男人,是火,是热,诱惑、深刻,诸如沈自横。两者的区别在于,如果没有遇上后一个,前一个便是极致完美的恋爱结婚对象;而如果遇到后一个并爱上,那么,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取代或者等同他的位置。
“简小从,我没有那么长的命……给你折腾一辈子。你可以行尸走肉,我不可以。所以,我放了你,你也……放了我吧。”何忘川说完就立即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小包间。
我爱你。
和何忘川分手以后,她并没有承担太多责任,收到请帖的亲朋好友又纷纷收到一份申明帖,申明婚礼取消,所有定好的事情都一一取消。而所有这些,都是何忘川出面。
你会回来吗?会回来吗?
只有一个月吧,流行的算法是用天数乘和图书以秒数,算出一个骇人的数字,用之来形容想念的程度。简小从却连具体有多少天都不记得,在这一段关于想念的日子里,她每一天都是浑浑噩噩的,仿佛游灵一样,缥缈得可怕。
可是,她却不敢动。
教职工宿舍的阳台没有防盗窗,一下雨阳台就会毫不客气地被淋个遍,虽然仙人掌的韧性很足,但简小从还是担心,担心这些以后唯一的纪念就这样失去。
沈自横冷笑:“你在意吗?或者,你希望我直接出现在你的婚礼上?”
“很重要。”
一番思量过后,没等沈自横再开口,她又继续说:“沈自横,我不能像你一样,你可以倾尽你的所有,我却不可以。当然,说得讽刺一些,你的所有也就只有你自己,我有父母,有朋友,有家人。所以,这份感情从最初开始时就是不平等的。这个时候说对不起显然已经没有意义,我只庆幸,我们还未开始过。”
原来夜空中挂着一轮月亮,怪不得这么冷。
沈自横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里,紧紧地抱着她,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向来都只是一个不敢奢求太多的可怜虫,别人给我什么我要什么,别人不给,我连伸手去要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我不可能歇斯底里求你不要放弃。那么,我再问你,这是你的最终决定吗?”
她决定最后再爬一次沈自横家的阳台。
径直走向简小从所在的位置,他伸手轻叩玻璃桌面,道:“魂被勾走了吗?”
关了电脑,再抬头时,桌上又是一小摊水渍。
许久许久,沈自横也突然笑了,雨帘密集处,他单手一撑,从隔壁阳台跳到了简小从的阳台。她还来不及看他,就被他一把压入怀里。然后,顷刻间,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就盈满她的鼻翼,催得她那两眼里满贯的泪像赛跑一样,齐齐地以她的脸颊为跑道,在她脸上放肆地奔跑着。
有窗户的地方,简小从就习惯性发呆。
沈自横放开了她,端正她的脸在月色下打量,然后,他低低地笑:“两年了,你见到我就只会哭吗?”
对白律,她曾经有过怀疑,他那样喜欢沈自横、那样关心他,仿佛真是爱他。可是,他却那样帮她,在沈自横走后为他们制造相遇的机会,为他们铺好道路……虽然,那道路被简小从自己毁了。
她后悔自己喝了太多酒,失去了正常的思维。可是,这一年多以来,她每天一封邮件,几乎一天不落,今天,即便太晚,她也不想落下。
老天大概真是被闪电劈出了口子,那瓢泼大雨就这样朝着地面灌下来,简小从看不清楚沈自横的表情,但她如此清晰他的疼痛,因为,他有多难过,她都能感同身受。不,她加倍地承受着。
何忘川打断她:“我对你下面的话题不感兴趣。”他没有抬头,始终没有。
在亲眼见过沈自横那样颓废的样子以后,他实在对简小从提不起任何好感。可是,他终究是没有办法。
就这四个字,如果是出于真心,何忘川发誓,他愿意为她倾尽一生。
她连对他的安抚也是尖酸刻薄的:“简小从并不适合你。她的生活从来都是幸福快乐、一帆风顺的。而你的出现,倒是圆满了她人生中的苦与乐。你如果真爱她,就该放手让她回到她的位置,让她做回她的小公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她压力让她为难。你说是吗?你也不想步你母亲的后尘吧,你应该知道,第三者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沈自横在她耳边温柔地道:“放心,我用了透视学的知识,这画从不同角度看是不同的内容。”
她能感觉到,这会是她和他最后一次的相见。
初夏的暴雨来得很突然,就像此时,连日来的失眠已经让简小从身心疲惫,她好不容易才有一点想睡的意思,外面就传来剧烈的雷声。她反射性地从床上弹起,急忙穿着拖鞋拉开门走上了阳台。
脖子僵了、表情僵了、手也僵了,连带着那颗因为劳动后跳得有些快的心也僵了。她的瞳孔急剧地收缩着,有些东西正蓄势着,仿佛就要从她身体里冲出来。
简小从把钥匙随手放在桌上,轻轻“嗯”了一声,突然生了聊天的兴致,朝简妈妈所在的沙发处走去,放下包,坐下,认认真真看着妈妈织毛衣的手,脸上漾起淡淡的笑。
是鲍欢。
“C城来的吧。”
鲍欢幸福了,何忘川美满了,她可以做回那个有东西可以炫耀的女孩吗?她……可以要自己的幸福了吗?
公司距离租的房子并不远,他可以步行回家。
她看见,那些工人一齐伸手拉下了幕布,三栋宿舍的整体墙面上一下子露出三幅巨大的画。
“怎么,想学?”简妈妈笑着问,“你小时候的毛衣可都是我打的,你还记不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你总爱在别的小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的毛衣?”
事实上,她就是这么做的。
她其实事先想过,想过何忘川会出现。她预备用一种十分平常十分自如的态度和他打招呼,如果有说话的机会,她会尽力向他展示,她过得很好。
鲍欢转头又笑,竟笑出声来,客厅里回荡着她的笑声。
可是,敲不出字来。手根本不听使唤,没办法打字如飞。
可是,却明明又满得厉害。到处都是沈自横的影子,到处都是关于他的记忆。她站在门口,清冷的月光从门口漏进屋子里,照出一室的冷清。
“何忘川,你看看,看看你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你不感兴趣……你不感兴趣你还留在C城干什么?C城有你的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收拾东西回N城去?”
“这两年多,你爸爸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总是夜里起来,就在客厅踱步。他是多固执的老头儿啊,自己不去找你也不让我去,不去找你也就算了,却还是这样口是心非地担心你……
在这个夏日的傍晚,她发送完了邮件,又踱到阳台,夜空很黑很高,她这样仰望着它,心里总闪过一阵一阵的凄凉。
他走了。
一顿饭吃得很快,他根本没吃什么,却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一口喝下,他正了正色,对正在小口扒饭的简小从说:“简小从,我们分手吧。”
何忘川的车在“巴黎有约”对面的马路旁停了两个多小时,他一根一根地抽着烟。事实上,他很厌恶烟草的味道,固执而又难闻的气味,布满他的车、他的衣服,久久散不去。可是,此时此刻,也只有烟草的味道能媲美他现在糟糕透顶的心情。
简小从点了点头,心里涌起酸酸涩涩的温暖。
简小从没有多等一秒,两三步爬到了自家阳台。她并没有一下就看得很清楚,猛地瞥眼过去,简小从还以为沈自横骗她。但当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在自家阳台看到的画面和沈自横家看到的不一样后,她开始有些疑惑,又再度睁大眼睛仔细打量。
何忘川在心里想,真是个尽职的演员,戏里戏外分得这样清楚。想着,又觉得自己太犯贱,便不再多想什么。
不同的是,他看着她和她看着他的目光已完全不同。
掏钥匙开门又花了不少时间,她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他刚被挑起厚重的情绪,所以,他起身,推开电脑,大步走向她,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何忘川愣了愣,没再接话。他去冰箱里拿了两瓶水,递给坐在沙发上的鲍欢一瓶,自己开了一瓶,在鲍欢对面坐了下来。
事实上,她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发自内心地、快乐地笑过了。
因为她看见的是自己的脸,不同的表情,都很喜悦。
目光转下,落在阳台上的那几盆仙人掌上,嘴角不禁浮上一缕浅和*图*书浅的微笑。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又猛地站起来,朝宿舍奔去。
在楼下的一棵大树下,她收住脚步,突然不想上楼,便在路旁的水泥道上坐了下来。夏天的夜晚有虫鸣声,混合着她脑子里的酒精,一齐在她耳边上演一曲又一曲奏鸣曲。她的头有些疼。
即使,他吻了她。
见她世界末日一般的脸,白律又叹了口气,掏出手机飞快打好几行字,发送。

在原地一直这样等着,等着你出现,幻想着每一个疑似的背影就是你,然后,每一天都在这样的错觉中浑浑噩噩。
“你似乎换了手机号,搞笑的是,我并不知道你的新号码。”鲍欢正弯着身子脱高跟鞋,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一丝异样。
那一夜,他们都疼过,只是,这样的疼是绚烂的快乐,那些痕迹在第二天清晨纷纷成为两人微笑的源泉。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可以把任何一张脸看成你的,把任何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成你的,我没有办法去容纳下别的人。
沈自横退离了她几步,收敛起笑容,道:“如果没有什么话要说,就走吧。”
白律坐在简小从对面,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简小从,半晌,他终于开口:“书是我寄的。”
我想,大概是我们可值得回忆的太少。以至于,我们每一次的争吵、每一次的伤害,我都当作幸福来铭记。
简小从抢在他走之前大声道:“我爱他!”
简小从点了点头,眼中有泪光闪闪。
简小从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简小从却只是略略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装饰得很温馨的私家菜馆,何忘川很早就发现了这家店,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带简小从来吃。熟稔地点好菜,他还特地点了一瓶酒,一瓶白酒。
然后,她终于感觉到了他的颤抖。
“沈自横……完全不知道?”简小从问。
这样的我,要怎么治好伤?
白律笑开:“所以你这么火急火燎地找我?”
简小从当然知道妈妈的意思,于是尽力用一种格外平和的语气道:“妈,何忘川有女朋友了。我看到了,很漂亮,他们很配。”
“我不想再对他的惨状多做描述,如果你了解他,你会知道他最善于自我折磨,而且,放弃整个世界,放弃所有人。可是,他还是那样生活着,每天有规律地生活着……你总该知道,知道那样的他,其实与死了是没什么差别的。”白律的声音越来越轻,以至于到最后,简小从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何忘川低着头,看着眼前玻璃茶几上的一个黑色小点,很仔细很仔细地看着,心潮却怎么也不能平复。
简妈妈倏地抬头,以一种惊诧的目光望着简小从,道:“有、有女朋友了?”
几分钟后,她没有动。
气温明明还是闷热的,雨滴还没有到来,风倒是有少许。简小从的目光直接落在围栏上的仙人掌上,几个大步走了过去,伸手就把一盆仙人掌转移进了宿舍里。
她想,他或许恨她。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简小从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可是,她不愿意破坏这视觉,她想,她如果手里有个遥控器,一定会让这画面永永远远定格。
“不同的答案会有什么不同的重要性?”白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点也不愿意错过她的表情。
原来我非不快乐
他们看起来很和谐。他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又马上收回,那意味很明显,对他而言,她已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不需要多花费注意力的陌生人。
推拉门被推开的时候,简小从正在低头打扫,有一些顽固的小纸屑躲在角落里,大扫把够不到,她又是看不惯一丝丝凌乱的人,于是就奋力和小纸屑作斗争,也没管进来的人是谁。
这一长段的时间,她一直在试图打听何忘川的消息,她强迫自己,在他得到幸福之前,她可以不要爱情。
他回来了,可是,他不想见她。
报应?她实在太相信这个词了。
沈自横起床,抱起简小从,一个轻盈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他道:“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她幻听幻视的经验太多,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习惯在失望之后陷入更失望,只是,失望对她来说已是平常。
终于是睡不着,她只得爬起来准备明天的课件,她教的是《现当代文学》,明天要讲的课是丁玲的作品《莎菲女士的日记》,这篇文章是她从厚厚的作品选读里专门挑出来的一篇,不为其他,只为莎菲。
简小从在门口站了很久,一动不动。
我爱你。
一段不长不短的思考时间后,她紧紧地攥着那本诗集,突然她恨不得自己脚下能生出几个风火轮……
不,他或许已经不在意她。
再接着,是一个熟悉得让人心醉的怀抱。简小从还来不及出声,就被热烈的吻纠缠住。
等她终于把纸屑弄出来转头时,那一刹那的动作就瞬间僵了下来。
见她这个样子,何忘川心里竟有些变态的平衡,看来,他也伤到了她,不管是哪种伤,至少是,她也在乎的。
简爸爸简妈妈是知情人,尽管他们对简小从宠爱有加,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以沉默来表现他们的抱怨。简小从觉得压抑,更多的,却是内疚和惭愧,所以,她干脆没有再回过家。
如能忘掉渴望
简小从没进屋,鲍欢就一直没有睡。她原本是想让简小从一个人静一静的,可是,两个小时后,简小从仍旧没有进房。鲍欢不得不咬咬牙去阳台把依旧傻站着的简小从拖了进来。
关好门,她的动作不再缓慢,直接扯开包裹,翻出里面的书。
……
只我一人未发觉
她抬手挡了挡视线,那一错眼,她倏然看到三栋楼面上的三个字。
鲍欢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久到眼眶泛酸,她才继续说:“那个人走了,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可以放心……”
鲍欢略带嘲讽地笑了笑,何忘川看不出来那是在嘲笑他人还是在自嘲,没有说什么。
她猛地低下了头。
“你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真正心疼的,永永远远都只有你啊,可是,这一关,要你自己过了才算过了。
鲍欢来简小从这桌敬酒之前,简小从就离开了,不到一个星期后就是春节,街道两旁的许多商店都贴出了喜气十足的各种装饰品。往来的车辆频繁,带起一圈一圈的尾气,传来一阵一阵的噪音。简小从恍若未闻,无意识地将视线飘散在四处。
她全身都湿透了,表情木然而呆滞。鲍欢有些担心,直接把她推去了卫生间,开了热水,又帮她脱了衣服,用软得不能再软的声音对她说:“都过去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开门的是简妈妈,一眼就看见了简小从,神情几度变化,最终是落下泪来。
那天晚上,她又开始失眠。梦里有鬼怪一直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掐得喘不过气来,她只得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额头上竟然布满一层厚厚的汗。
大概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强烈,鲍欢最终是停了下来,安静了几分钟后,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温和地说道:“她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明天的飞机回去,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开了门,他换了拖鞋,开了灯,回头见鲍欢仍旧倚着门框站着,皱眉道:“进来吧。”
每贴一次,她的心就疼一次。
“你每天都这么晚下班吗?我等了你两个多小时。”大概是真的m•hetushu•com.com抽烟抽了太久,鲍欢原本清亮的声音有些发干。
这段时间她想了太多太多,她也比较了太多太多,她放弃沈自横,伤心的只有两个人;可是,她放弃何忘川,伤心的会是更多的人。她强迫自己坚信,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她和沈自横还没有开始,感情还没有太深刻,他和她,都能在如烟的年华里彼此淡忘,最后相忘于江湖。这世间所有的轰轰烈烈,都最终会归于平静不是吗?况且,他和她,还没有轰轰烈烈过。
一整页的信,数不清重复的字样。
毕业酒会进行到很晚,简小从和雷莎莎他们一起喝了很多酒,她一路踉跄着往宿舍走。
微微含笑,沈自横又道:“在我这里是你的笑脸,在你那里……会是另外的景。”
然而,何忘川出现的时候,她这些打算却齐齐消散了,变成一种惊讶,以及一种心潮不平,但最后,又归于平静。
她不能。
坦白说,简小从真的一辈子都没有那样尴尬过。她都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画廊的,只隐约听到不知名的地方传来一阵一阵怪异的笑声,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嘲笑着她的软弱,嘲笑着她的报应。
沈自横穿着一件大大的黑色羽绒服,一件高领的羊毛衫,看着她的表情比她自如许多,他甚至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屋里虽然冷清,却还是有些闷热,何忘川抬手开了空调,似是不经意地提及:“找我有事?”
我爱你。
“很抱歉,这家店,是我的。”
她一点也不急,好像不是给她拍婚纱照。
简小从眼神坚定地开口:“我要去找他,请你……帮助我。”
何忘川终于放弃了,彻彻底底地放弃了。
热水冲在简小从身上的时候,她微微颤了颤,目光仍旧无神,但是慢慢地,她身体的颤动程度越来越大,抖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鲍欢摁都摁不住,便干脆抱住了她。然后,鲍欢的眼泪也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会好的,会好的……”
他的侧身,他的背影,他专注于画的样子,他转过头来看她……
她多么理解莎菲,理解这样一个骄傲而又偏执的女人,只因为,莎菲,和她太像,太像太像。就连生命中出现过的苇弟和凌吉士也是那样雷同,雷同到她突然神经地觉得,命运就是一张网,逃不开的网。
简小从猛地抬头,那一瞬间过后,她的眼睛里纷纷闪过震惊、惊讶、不解、不信……最后,是了然。
画面是很多颜色的结合,最显眼的是金黄色,那色彩与晨光接近,虽然只是漆,但在那面被刷成了白色的墙上,这漆竟也光彩夺目。
简妈妈似乎没有发现,对着客厅喊了一声:“老简,小从回来了。”
又向前走了几步,她进了屋子,视线在四周扫荡着,她和他之间的记忆实在太少,她不得不来回地在脑中播放那仅有的几段影像。墙明明被刷得雪白,她眼前的却是色彩斑斓的样子,屋子里明明是一件家具都没有,她的眼前却是凌乱不堪的颜料……
车里还残留着浓浓的烟味,简小从一进到车里,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何忘川刚想说些什么,又突然放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说完这句话,简小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开了口。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一个这样的问题,大概是逃避,或是真想知道,她已经完全弄不清楚了。
七月流火。
他抱她去了阳台,在阳台的一角,他站定,朝着不远处几个穿蓝色制服的工人大声喊道:“师傅,麻烦了。”
她以前所珍视的,友情、亲情、爱情,似乎全都离她而去,她真的是,众叛亲离了。
她实在没有奢望过在有生之年还能和他见面,所以,她忘记了一些场面,友好的、平静的场面。可是,她明明记得他白天时见到她的样子,那种奇怪的、令人心冷的淡定,仿佛她和他的过去根本不算是过去,仿佛那些她一直以为深刻的东西,都只是浮云,只是一些划过了就不再留下任何痕迹的东西。
恰巧这时,又有一道闪电掠过,像是生生要把黑夜劈出一道口子来。简小从下意识地仰起头,追视着白光掠过的痕迹,嘴角带笑:“这样汹涌的闪电都能归回原位,我能不吗?”那一瞬间,恰好有豆大的雨点吹落在她的脸上,掩去了她的泪。她能不吗?她能毫不在意任性而又自私地对沈自横说“带我走”吗?她能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吗?
沈自横,他充分具备成为后一种男人的潜质。
他的电脑开着,屏幕的光衬在他的脸上。
“嗯,走吧。”
“等你活到我们这把年纪,自然都懂了。”
又最终,停了下来。
进了屋,电脑一直开着,只是退回到了待机状态。她猛地移了移鼠标,弹出电脑画面。
沈自横别过头去,熟悉的避开话题的表现。接着,他看见了围栏上那几盆仙人掌,那植物在沈自横眼里被自然而然的理解为愚蠢。他突然就生出一个冲动,挥手扫向其中一盆,“哐当”一声,那翠绿翠绿的植物就直直地摔在了地面上。末了,“肇事者”还补一句:“简小从,你要绝情的时候麻烦你再干脆一些,这么细心照顾我送的东西,我会觉得你对我还有期待。”说完后,他又是轻易一推,又一盆仙人掌以刚才同样的姿态掉在了地上。
末了,何忘川还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扔掉最后一截烟头,打开了车门,朝对面走去。
不会,我知道。
她自然看不到,沈自横拼命堆砌出来的冷静在她转身之后霎时就天崩地裂,他的手伸在半空中,再多一点点的距离,他就会一把扯住她。可是,她走得那样坚定,仿佛离开,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抖得更厉害。
一如简小从第一次在这房间里看见沈自横。
鲍欢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力地回到那张小床上,回想着前天在良村的场景。她仍然记得那个桀骜而又骄傲的男人这样问她:“你确定你能代表简小从?”
她甚至严词厉色地对他说:“你拿什么和何忘川比?你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你没有稳定可靠的前途,你没有车,没有房,你连给简小从一个未来一个家的能力都没有,你又拿什么去给她幸福?”
鲍欢摸了一条干毛巾给她擦了擦,擦过她胸口的时候,简小从的手猛地摁住鲍欢的手。
隔壁阳台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事实上,他的阳台没有什么独特之处,连个小小的物件都没有。不知不觉,简小从就突然起了兴致,伸出早已冻僵的手,也不去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直接从自家的阳台爬向了隔壁。
错眼间看到旁边几栋同样是老职工宿舍的红墙上刷满了白漆。刹那间,她的神色又恢复如常,大概,真是要离开了。
她的步子很缓慢,人也像没神了一般,呆呆地左拐了个弯,又机械地迈着步子。
“为什么来这里?”沈自横低声道,呼吸有些急促。
简小从点了发送。
他把头伏在方向盘上,心里一阵一阵的苦涩涌过,长到这样的年纪,经历过那样多的风雨,这个男人,竟然怎么也抑制不住流泪的冲动。却又碍于男人的本性,他只能强压住那种感觉,让自己在满心满口的苦涩里,来回汹涌着。
包裹正面的单子上并没有填寄件人姓名,她掂了掂分量,像是书的大小和重量,顺手拆开了包裹——是一本书。
晚上洗完澡在房间吹头发的时候,简妈妈端了些水果进来,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又从她手里接过吹风机,把她摁在床上替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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