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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穹顶之上

作者:奈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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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鬼迷了心窍

第七章 鬼迷了心窍

我看得呆住,我从来不知道,像徐珏这样清冷凛冽似冬日枝头冰霜的人,笑起来居然会是这样的,像是十里春风轻轻拂过,所有寒冷一扫而空。他没笑的时候,你以为他是至冷寒冰,他笑过之后,你已然忘却了他所有的森然冷漠。
那个风雪如晦的午后,能见度不到十米的盘山公路上,徐珏不要命似的将车开得飞快,去寻找一个叫苏茉莉的女孩,尽管,她的眼里根本没有他;尽管,她的心里住着一个永生的楚遇白;尽管,他知道,他可能永远也赢不了楚遇白。
“助手。”徐珏一边纠正他,一边径直朝余泽走过去,不由分说,就拿走了他手上的碟子。
我将酒瓶递给他,示意他也喝一点,他却默不作声地将瓶子装进了裤子口袋里。
我听见他快速有力的心跳声,那样清晰,那样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在梦里。我挣扎着自他怀中抬起头,慢慢转动着眼睛观察四周,汽车发动机的嗡鸣声,黑色的真皮坐椅,低调奢华的车内装饰,是那车白色跑车。
我紧跟着下车,冷是唯一的感觉,狂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来,几乎令我站立不稳,徐珏伸手一把扶住我。
我默然不语,楚遇白是我从14岁那年就喜欢的男生,而徐珏,只是个在我19岁这年突然说喜欢我的陌生人,我从来没有在心里将他们比较过,又怎么知道差别在哪里?
“苏茉莉,我求求你,不要睡,不要睡……”
很久很久之后,我再次醒来,是被徐珏叫醒的。是的,这一次,我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他的声音,清冷如霜,带着几分口是心非的咬牙切齿,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苏……茉莉,苏茉莉……你给我……醒过来,不许睡……”
“哈哈……”余泽像是憋了很久一般,忍不住失笑出声,长腿一伸就将垃圾桶拨到了我旁边,笑眯眯看着我和徐珏,意有所指地说,“我想你们大概有什么误会,你们慢慢找,慢慢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我就帮你比较一下吧。”他看着我,目光清澈,眼神哀伤,“学业上,他考取耶鲁,我念过哈佛,算是不相上下;财富大概在你眼里不算什么,所以不比也罢;相貌上,我自为认为胜他一筹,所以,苏茉莉,你告诉我,我为什么就不能走进你的心里?”
那一瞬间,徐珏像是身遭雷击般,突然轻呼一声:“别动!”
我忍不住回头去看刚刚被我忽略的庭院,果然,偌大的庭院里也只是种了松柏和翠竹,昂然矗立在漫天飞雪中,风骨峭峻,似它们的主人。
“我明明怎样?”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像是有几分挫败般,又像是别扭的小孩被人揭穿了心事,索性一股脑坦白似的说,“没错,我承认,你中途转专业,是我请了我的导师帮忙,虽然我曾经最不屑用人际关系,那一千万的实验室也是为了你捐的;嗯,还有,一大早上,像是疯子一样开着敞篷车载了一车花,也是要去送给你的;那块蛋糕是我早上五点起床亲手做的,这枚戒指是我放进去,想给你惊喜的……”
我伏在他的背上,放心地沉沉睡去,整个世界终于归于一片沉寂。
“不、不用……”我绕开他,小跑着上楼。
“你没有看错,苏茉莉。”他说,“我爱你。”
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只是固执地捏着酒杯,却不肯喝一口红酒,因为,他还要开车出门,他要出门去找苏茉莉,他不放心她一个人独自走在白雪茫茫的山路上。
我知道,他是要背我。我怔在原地,企图说服他,我自己可以走。
哦,原来只是帮他消灭剩余的食物,那就没那么大压力了。
“苏茉莉,不要睡!”我听见他在我耳边大喊,“苏茉莉,我不允许你睡!”
“不会死的呀,还没有付你补课的报酬呢。”四周温暖如春,大概已经到了徐珏位于半山腰的别墅吧。我努力地睁开眼睛,那抹雪人一样的身影便撞进眼底。
“嗯。”我点头。
我咬紧牙,用四肢努力地在雪地上爬行,想要爬出那片不见天日的森林,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顺着脚印爬出去,哪怕爬回公路上,也会多一点获救的几率。
我说不出话来,心里分明是想一口拒绝他的,却又莫名得不忍心,那样骄傲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却对我说出了那样委曲求全的话,我又怎么忍心断然拒绝。
他不过就是说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突然镇定了下来,下了车跟在他身后,穿过大大的庭院,走向那栋三层楼高的别墅。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脚渐渐冻得麻木,浑身一片冰凉,仿佛连呵出来的气都是冷的,更糟糕的是,走着走着,前面突然就没有路,我抬起头来,茫然看着四周,模糊的视线里除了一片雪白,便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我误入了树林,迷了路。
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我笑,笑着笑着,黑白分明的眼里就泪光闪烁起来。
我有点局促地站在客厅里,徐珏自顾自地走向厨房:“我饿了,你要吃什么?”
“怎么?”他突然朝我走过来,停在我极近的地方,侧头看我,“你这么怕我?那要我去睡车库的车里吗?”
“你的心里只有楚遇白。”他却已然明了一切,自我解嘲般笑笑说,“苏茉莉,你能告诉我吗?我跟楚遇白比,差在了哪里?”
我没有告诉他,也正是因为这种熟悉的建筑风格才让我彻底安心下来,有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那个暗如黑夜的傍晚,他背着我,在漫天飞雪里,艰难地跋涉前行。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伏在他的背上,希hetushu•com.com望能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肆虐的寒风,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我木然站起来,快步向外走,不敢回头,害怕看见他怆然若失的眼神,害怕自己突然会心软。
我只好假装咳嗽一下,企图打破僵局:“那个……”
他看了我一眼,接过大衣,却又反手盖到了我的身上:“车里开着空调。”
“啊?”我莫名望着他,他已回身快步往前走,我想,大概是我听错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余泽靠近看了一眼,突然夸张地轻呼起来:“啊,这戒指还刻了字的……”
可是,我不能死的,我死了,谁来替楚遇白完成梦想?
“我不会让你死,苏茉莉。”他解开大衣将冻成冰棒一样的我牢牢裹进怀里,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抱着我,“苏茉莉,你一定不会死,我不会允许你死。”
徐珏转过身看着我,目光里隐隐有笑意:“是我设计的。”
我用打车软件叫了出租车,司机告诉我,他可以到山脚下等我。
余泽站起来就疾步往门外走,仿佛要逃离一场即将开始的世界大战一般。我手里捏着从垃圾桶里找出来的戒指,突然觉得只剩下我和徐珏两个人的客厅里气氛变得空前诡异起来。
良久,他轻轻侧过身体,然后从贴身的毛衣里拿出一个瓶子,递到我面前:“喝了它。”
这一定还是个梦吧?即便在梦里,他也是这样紧张我的吗?他一定吓坏了吧?
他那样坦荡,我的心里就更加难过起来。
他这样说的时候一直看着我,深邃的目光仿佛一直要透进我的心里:“所以,我自认为唯一可以胜过楚遇白的这张脸,在你面前也变得毫无意义了,是不是?”
即便知道她的眼里根本没有他,他却仍然满心满眼都是她,如果不是鬼迷心窍,又是什么呢?
他虽然这样说,却并不挣扎,像个孩子一样顺从地将下巴搁在我的肩上。
他清新的气息拂动我的刘海,我下意识地后仰,拉开与他的距离:“我……”
良久之后,他才终于明白,明明是想借酒消愁的,却为什么迟迟不肯喝一口。
他像是不自在一般,顿一顿又补充说:“我不冷。”
他说得那样若无其事,只是不想我担心吧。
雪花迷了我的眼,寒意再次侵袭上四肢,仿佛全身只余左心房里那一点点温热,耳边的风声仿佛渐渐远去了,我只听见徐珏一步一步踩在积雪上的“吱呀”声。
他说:“苏茉莉,也许你不知道,我以前一心只顾学业,并不懂得要怎么追女孩子。所以我只好看了看这方面书和电视剧,做了这方面的研究和统计,发现,原来,现在追求女孩无非就是送花、送房送车、送钻戒。花和钻戒已经给了你,房子和车子,你也看见了,不喜欢的话,车子我可以重新买,房子我可以重新为你造。只是我不明白,两个人是否相爱,难道不是‘心意相通’才是充分必要条件吗?”
我飞快地答:“好啊。”
只是,那么漂亮的戒指就这样扔了,实在暴殄天物。
没有任何犹豫,我拉开被子,紧紧抱住他,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就像之前他在雪地里为我做的那样。
“你……”徐珏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额角隐隐露出青筋来。
我顿住,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对不起”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珏像是赌气一样,开了一杯红酒,坐在窗边,看着漫天飞雪,捏着盛满红酒的高脚杯,却久久没有仰头饮下。
余泽就不说话,看着徐珏,又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出来。
“不、不用……”
他便像是赌气一般说:“没错啊,苏茉莉,我爱你,大概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了,不过我前两天才发现。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虽然一开始我也觉得自己喜欢你是件太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我徐珏从来不怕承认自己的心意,所以,事实就是,我喜欢你,苏茉莉。”
风雪如晦,我跟在徐珏身后,来到客厅,简单的黑白色调,方方正正的家具,像他的人一样一板一眼。
我垂眸,不敢去看他,莫名地脸就烫起来。他大概也发现了毛毯下的自己只穿着短裤和背心的事实,沉默了几秒,裹紧身上的毛毯,站起来,别扭地说:“我去换衣服,二楼的房间你随便选一间睡。”
那人看见我,脸上明显露出惊讶之色,却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向我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余泽,徐珏的朋友。”
他不说话,只是背着我,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快速前行。他将我抓得那样紧,仿佛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一般。
苏茉莉离开后,他竟然没有像正常人一样,因为表白遭拒而气愤或是伤心欲绝。他看着窗外落花一般的飞雪,满脑子想的,居然是,雪下得这样大,山上没有公交车,又很难打到车,苏茉莉她要怎么回市里呢?那个笨笨的苏茉莉会不会遇到危险?
我没有再与他争执,只是一言不发地伏在他的背上。
他的头发、睫毛上全都凝结着冰霜,单薄的藏青色毛衣已被雪水湿透又结出了冰碴,薄削的嘴唇露出苍白的青紫色来,就那样跪在沙发面前,用晶亮的眸子望着沙发上的我,看见我醒来,嘴角慢慢弯起来,下一秒,便“砰”的一声直直倒在了地上……
大概是雪花落在了睫毛上吧,我突然觉得眼角湿湿的,眼前的这个人,他有他的骄傲与自尊,因此,即便是“担心我在雪地里走久了会冻僵”的心情,也要用这样看似不近人情的话说出来。
我问完了才发现不对,那枚被我正挑在叉子上的戒指,分明是枚女式钻戒,而和*图*书且上面的钻石简直有鸽子蛋那么大,亮闪闪的,直晃人眼睛。
这样想的时候,我忍不住伸手去翻垃圾桶。
“好。”我接过瓶子,仰头喝了几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温热的酒液流进胃里,整个人仿佛瞬间暖和起来。
可是,那又怎么办呢?在她的安危面前,他曾经以为最最重要的,胜过生命的自尊与骄傲突然显得一文不值。
他却突然一把将我纳入怀里,紧紧地抱着,良久,良久,都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我就会像雪花一般被风走散。
突然,渐渐冷至麻木的四肢却慢慢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暖意,我知道,这是我的幻觉,很快我就会因为低温症昏迷。
余泽像是终于忍不住似的,“扑哧”一声笑出来,幸灾乐祸地瞥一眼一动不动紧张地盯着戒指的徐珏,凑近了来看:“来,让我看看,这枚调皮的钻戒怎么就自己钻进了蛋糕里……”
我下意识地叫他:“楚遇白……”
我不甘心地闭上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整个人仿佛跌进了寒冷至极的混沌世界里,到处都是一片茫茫白色,耳边的风声、落雪声也渐渐消失了,陷入一片令人恐慌的死寂。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几乎是心境澄明的。
徐珏抓起车钥匙冲出大门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心跳得是那样快,前所未有的慌张与不安令他几乎快要失去理智,她会不会迷路?会不会遇上坏人?会不会一脚踏空积雪跌下山?会不会……
对不起,遇白,我是那样想睁开眼再看看你,可是啊,大概是我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等待你这件事上,所以,现在,你来了,我就要休息了。
“没关系的……”我努力撑起眼皮看向他,“就算是死了,也没有关系的……”
“怎、怎么可能……”我下意识地就要反驳他,“你明明……”
我的意识慢慢模糊起来,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有人将衣服裹在我身上,拼命地用雪搓揉着我的手脚,企图帮我恢复体温。
“你的房子,当然是你喜欢最重要。”我恍然发现自己失态,连忙说,“我喜欢不喜欢,不重要的。”
“徐珏!”我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说得很对,两个人是否相爱,其实跟那些花、钻戒、房子车子都没有关系,两个人是否相爱,心意相通才是充分必要条件,所以……”
“不是的……”我低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你并不比楚遇白差。只是……只是,他救过我的命,他比你先遇见我,他已经先住进了我的心里,所以……”
“是我将你带到山上,是我把你赶走,所以,我要对你的安危负责,”他侧头看我,“你不用谢我,更不用说对不起。”
但,还是迟了,我一叉子挖下去,再拔|出|来的时候,叉子上就挑出了一枚戒指!
我摇晃着跌坐在雪地上,视线渐渐模糊,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般,但我知道我不能睡,如果现在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原来,他曾经为我做过这么多吗?我分明听得懂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但仍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徐珏喜欢着苏茉莉,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说:“苏茉莉,你真残忍……”
我蹑手蹑脚地下楼,在看到一楼沙发上仍在熟睡中的徐珏时,我的身体像是被一支利箭穿过,被钉在原地。
“也许,也重要呢?”他轻声喃喃。
到达徐珏在半山腰的别墅时,天空中飞舞的雪花越来越浓密,纷纷扬扬,仿佛要将这整个世界覆盖。
“帮你把戒指找回来啊!”我了然地说道,“我早上就知道了啊,你要送花给某个女生嘛。这戒指肯定也是打算送给她的吧?其实,承认喜欢一个女生不是丢人的事啊。”
我所认识的徐珏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可以毒舌犀利,可以高冷孤清,他无论如何苛刻严厉地对我,我都没在关系,可是,他这样剥开坚硬的外表,脆弱又哀伤地望着我,我便再也说不出狠绝的话来。
“苏茉莉,你不让我走进你的世界,没关系。”徐珏缓缓转过头来,已然恢复了他一贯玩世不恭的模样,无所谓般笑笑说,“那么,请你也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不、不是的……”我着急地解释,“徐、徐……老师只是帮我补习功课,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件事越解释越不清楚起来,明明补习功课可以去很多地方啊,为什么偏偏跟着他来他家里呢?
“你什么时候弄的?”余泽抱着手臂晃到我和徐珏面前,饶有兴致地说,“我居然不知道。”
“你的大衣。”我连忙将身上穿着的他的大衣脱给他。
他问完了,突然愣住,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一般,望着我的目光里渐渐就生出浓郁的挫败感来。
“够快,是你一贯的作风。”余泽回眸看着我,对徐珏说,“不过你最近真是令我大跌眼镜啊!不仅自己动手做提拉米苏,还邀请姑娘来家里,我没记错的话,亲手做蛋糕还是四年前你在美国的时候。带姑娘回家嘛,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就是头一次。”
聪明如徐珏,大概早就看出了我的紧张与顾虑,不动声色地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我的助手余泽偶尔会过来帮忙。”
我看着茶几上那块看起来还不错的蛋糕,脸莫名就烫起来,偏偏徐珏仍然一副惜字如金懒得解释的样子。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震惊又不敢置信的。
而徐珏是个那样自负又骄傲的人,当然不肯当着我和余泽的面承认自己正喜欢着某个女孩,所以才会恼羞成怒地“毁灭证据”。
他说得那样镇定自若,我却能从他寥寥数语中听出危险性,大概他出门太急忘了带手机,所以,他即便将我背出了森林,我们还是被困在了车和图书里,一旦汽油耗尽,不再有暖气,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只能冒险步行上山。
“你、你干什么!”徐珏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站起来就要来跟我抢垃圾桶。
“车里没有别的,只有这瓶酒。你补充点能量吧。”他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在远处雪花狂舞的天空中,坚定地说,“积雪封了路,车开不了了,我们要下车步行,天黑之前必须赶回住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个温暖又焦急的声音遥遥传来,仿佛尖细的针芒般刺破死寂的世界来到我身边:“茉莉,茉莉……”
是你吗?楚遇白?是你入我的梦来见我吗?
我便安了心,现在,无论去哪里,苏茉莉都可以永远和楚遇白在一起了。
这个外表看见来像是对谁都很冷漠的人,原来,有时候也是这样令人觉得温暖的人。
我想要顺着来时的脚印原路返回,努力挣扎着在齐膝的积雪中行走,然而,大概人在特别寒冷的环境里,体力就会消耗得特别快,没走出去多远,我便渐渐没了力气。在意识快要彻底模糊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包里的手机。
“楚遇白……”我挣扎着,像往常一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努力弯起僵硬的唇角对他笑,“我要死了对不对?你来带我走了,对不对?我知道呀,你是在我的梦里……”
“谢谢你。”我想起意识涣散的时候一直将他当成楚遇白的事,内疚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不起……”
那是个小小的洋酒瓶子,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刚才一直在用自己的体温为我温热这瓶酒!
“苏茉莉,我不想死,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他立在漫天雪花里,眯眼看我,“如果,你想我们两个一起活着走出去,就听我的。”
我转过影壁,才发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头顶是一方高高的天井,大概是装了玻璃顶,所以,雪花落不进来。天井里种着几丛潇湘竹,翠绿的竹枝映着徽派建筑特有的素白墙面,竟然生出几分禅意。
“噢……”余泽点头,做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但我分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相信。
他却走近我,居高临下地低头看我,离得那样近,我几乎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
我彻底傻了,徐珏和余泽也愣了,只是徐珏的表情里似乎有几分恼羞成怒,余泽的脸上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
徐珏竟然没有再来和我抢戒指,更诡异的是,那枚戒指内圈刻的字,竟然是“I Love You 苏茉莉”!
“不行,”我也固执起来,“这样的天气里,只穿毛衣你想死吗?”
余泽就转头,笑望着徐珏,意味深长地说:“清新淡雅的茉莉花,和你这徽派建筑的房子很配啊。徐珏,你这院子里是不是也该搬盆茉莉花进来了?”

他停了停又说:“啊,对,还有一种方式,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搞一场声势浩大的求婚仪式。虽然我觉得这种方式像是跳梁小丑的哗众取宠,但是,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勉强试一试。”
他竟然真的如他所说,不上二楼一步,尽管二楼有那么多房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莫名的恐惧感慢慢自心底蹿上来,我惶恐不已,失声叫他:“徐珏,徐珏……”
原来,爱情是这样残忍的东西,轻易便让骄傲又自负的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我愣在原地,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心跳声,徐珏斜倚在墙上看着我,窗外依稀是落雪“簌簌”积在松柏与翠竹上的声音,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他说完了,停顿两秒,然后倾身来看我的眼睛,鼻尖几乎要触到我的额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所以,你呢?苏茉莉?”
前一刻还一动不动的徐珏,突然长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那枚戒指,迅速地将戒指连同那块蛋糕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若无其事地说:“拿错了蛋糕。”
原来,爱情又是这样美好的东西,即便苏茉莉的心里住着一个永生的楚遇白,即便她固守着她和楚遇白的小世界,不肯走出来,也不让别人走进去。但是,他徐珏啊,仍然还是想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哪怕只是看一看她的笑脸。
我仰头,去看天井上方纷纷扬扬的落雪。
“那就甜点吧。”他不容置疑地说:“昨天买回来又不想吃了,你替我吃了吧,省得我又要扔掉。”
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无关男女之情,他舍命救我,所以,我也要不惜一切唤醒他,这样,苏茉莉和徐珏之间,便谁也不欠谁。仅此而已。
胡思乱想,大概说的就是此时的徐珏,他也终于体会到担心是一个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第一时间便想到所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好的事,又担惊受怕地祈求那些不好的事永远不要发生在她身上。
原来,在生死边缘的那一刻,我以为是楚遇白来见我,却原来,是徐珏救了我。他冒着大雪在森林里找到我,拼命地帮我恢复体温,将我背回车里,想尽办法让我苏醒过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知道,那些他刚刚为我做的事,每一件都需要冒着生命危险。
我轻轻咬唇,微痛,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此刻那个正紧紧抱着我的人,不是楚遇白,是徐珏。
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慢慢睁开眼睛,模糊视线里,皑皑白雪中,那一抹藏青色的身影遗世独立,几乎刺痛我的眼。
然后他不等我答话,就背对我,半蹲了下去。
“你喜欢吗?”他突然又问,目光里是我从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融融笑意。
这果然是个美梦,梦里有我熟悉的温暖,有爱我如初的楚遇白,如果,这就是死亡的感觉,那也是可和-图-书以欣然接受的吧。
我刚要向余泽伸出手,徐珏突然从我和余泽之间走过,挡住了我伸出去的手,我只好尴尬地收回手说:“你好,我是苏茉莉。”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丝丝暖意慢慢自四肢一直蔓延到左胸腔里,那样温暖,是天堂吗?
我清楚是记得,那时的他说——
我眨眨眼,不明所以地嘀咕:“怎、怎么是女式钻戒……”
“你不用说了。”徐珏快速打断我,别过头去,不再看我,“没人能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所以,我永远救不了那个过去的你,我也永远不可能先一步遇见曾经的你。我永远赢不了你心里的楚遇白。”
我闭着眼,下意识地喃喃道:“遇白,我要去见你了,对不对?”
一个小时前,我几乎是踉跄着从徐珏的别墅里跑出来的,天空阴沉得仿佛黑夜就要来临,狂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风雪迷了我的眼,我忍不住瑟缩,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像是也落着雪的,阴冷潮湿,只要一想起我离开时,徐珏看着我的眼神,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牵扯着一般。
这是一栋隐在葱翠半山的别墅,白墙黛瓦,马头墙矗立,这种古朴别致的建筑风格在C城这样的现代化都市显得别具一格。
于是,在徐珏和余泽的注视下,我无法控制地拿起碟子里的叉子插向那块蛋糕。
我愣在原地,鼻腔蓦地酸涩起来。
他走出去几步,回头看我,轻轻叹一口气说:“我今晚就在一楼,绝对不会踏上二楼一步,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你的世界里没有我,没关系,只要我的世界里有你,就好,苏茉莉。
徐珏一直将车开进别墅的车库里,然后他快速下车,绕到另一侧替我打开车门,也不说话,只是用手遮住车顶,等我下车。
徐珏几乎是下意识地放下酒杯,去摸茶几上的车钥匙的。
“你不会死。”他答得笃定又坚决,我却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
我侧头看着徐珏:“那个,你是不是,做蛋糕的时候,不小心,把戴在手上的戒指掉蛋糕里了?”
他说得那样笃定又理直气壮,我就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了,而且,他也实在没有理由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但是……
他这样说的时候,仿佛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淡定与冷静,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感情,然而,说到最后,他的嗓音里隐隐露出一丝颤抖。
只是,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心里只住得下一个楚遇白,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尽管徐珏也很好。
“你可以回家了。”徐珏不动声色向余泽下逐客令,我暗松一口气。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下车了。”他这样说的时候已经快速打开车门先下了车。
那一夜,我以为我会失眠,却竟然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才醒来。雪已经停了,金色的阳光照在窗外的积雪上,亮得晃人眼睛,昨晚的一切仿佛只是虚幻的一场梦一般。
徐珏惜字如金地答:“昨天。”
我站着不动。
我拼命地用僵硬的手从包里掏出手机,用力的想要按亮屏幕,然而无论我如何按,屏幕仍然是死寂般漆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原来这块蛋糕是徐珏亲手做的?那他刚才怎么说是他昨天买了不想吃的?
“徐珏。”我轻轻挣扎了一下。
那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早晨,我像是逃离一般不辞而别,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看那个清冷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
我连忙将他的大衣递给他:“你穿吧,我已经不冷了。”
我找不到话说,他便更沉默起来,小小的车内,只听见空调出风的微响声。
“徐珏,我……”
徐珏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了心窍。
“哦。”我想要跟他说谢谢,但那两个字,对于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来说,太轻了,轻得我无法说出口。
那是苏茉莉离开的半小时之后,窗外刮起了狂风,天空阴沉得仿佛黑夜就要来临,狂风助了雪威,铺天盖地的雪花漫舞,从室内看出去,窗外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低到了极点。
他的嗓音低沉喑哑,却又似“簌簌”落雪,像是一直要沁进人的心里。
我突然就紧张起来,虽然我跟徐珏严格来说已不算是陌生人,但也还没有熟悉到随便出入他家的程度,更何况还有可能会见到他的家人。
早上,徐珏分明是要去送花给某个女生的,那当然,这枚戒指自然也是要送给那个女孩的,至于为什么戒指会出现在蛋糕里,那就更好解释了,电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男生想要向心仪的女生求婚时,总是喜欢将钻戒藏在蛋糕里,给女孩子惊喜。
“你从来没有比较过,对不对?”徐珏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一般,了然地说:“因为,在你心里,我和楚遇白根本没有可比性。”
因为那样,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啊。
那样骄傲的人,却因为我,轻易便说出了那个“求”字,又怎么能不让人心里微微酸涩起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我的四周被温暖的气息包裹,像是回归母体的婴儿一般安心舒式,我渐渐苏醒过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倾身向我,目光专注地落在我的脸上的藏青色身影。
2016年1月19日,暴雪,我是苏茉莉,我在山里迷了路。
从小的时候,我就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越是尴尬的时候,越要吃东西,好像食物可以驱散尴尬的情绪一般。
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沉默地对峙着,气氛一时变得十分诡异起来。
我伏在他的背上,彻底失去意识前,轻声答:“好……”
余泽说完了,就那样笑眯眯地看看我,又看看www•hetushu.com•com徐珏,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大概误会我和徐珏之间的关系了。
他似乎并不奇怪,转身向前走两步,就消失在了一堵石雕墙后。我看着那堵黛色石雕墙,怔了怔,他居然似模似样地在别墅大门内弄了影壁,但我其实很欣赏他这种做什么都一丝不苟的态度。
他这样说的时候,侧头看看徐珏,伸手就要来拿叉子上的戒指。
“这是徽派建筑。”徐珏打开门,径直走进去。
我从没见过徐珏露出如此紧张之色,连忙问:“怎么了?”
他轻轻叹一口气说:“噢,苏茉莉,我忘了,你有脸盲症。”
我咬着唇,不说话。
我裹紧大衣,低着头,木然地迎着风雪前行,一片纯白的世界里,那条盘山公路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一般。
那样骄傲的人就那么满目哀伤地看着我,我突然就觉得前所未有的内疚。
“楚遇白,我累了……”我伏在他的怀里,贪婪地感受着来自他身体上的温暖,昏昏欲睡。
这风雪肆虐的寒冷冬日,我用尽身体里的每一分力气,匍匐在冰冷的雪地上,努力前行,仿佛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事实上我知道,我只不过爬出去了十几米远。
我迅速地脱掉他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用毛毯和被子紧紧包住他,将空调开到最高。可是,良久,他仍然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是不是在找这个呀?”有人从二楼的扶梯上缓缓走下来,手里捧着的碟子里放着块蛋糕。
分明是那样凶狠又霸道的语气,到最后却变成了明显的哽咽,我听见他说:“苏茉莉,我求求你,不要睡,不要睡……”
他极力做出一副淡漠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样,我便越觉得难过与内疚,脑海里一遍一遍浮现的,都是他在森林里找到我时的样子。那样焦急,以至于连声音都微微颤抖着哽咽起来。
只是,刚刚余泽错拿了正好藏着钻戒的那块蛋糕,所以最终这块蛋糕被放在了我的面前,最后就演变成了一场“惊吓”。
是谁,是谁在叫我的名字,那样小心翼翼,那样温柔如水,那样惊慌失措?
“苏茉莉?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的茉莉吗?”余泽笑嘻嘻,并不理会徐珏。
窗外是“簌簌”的落雪声,偶尔,有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我拼命地抱紧徐珏,时光仿佛在那一刻被静止了一般,直到,我听见那个冷清又漫不经心的声音:“苏茉莉,你快要把我勒死了……”
我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却不由分说按住我的手:“我没事。”
却没想到,余泽潇洒利落地往沙发里一坐,仿佛跟徐珏杠上了一般说:“这么着急赶我走啊?那我还就不走了,我今天就想试一下100瓦的大电灯泡是个什么感觉。”
他顿一顿又说:“苏茉莉,还有什么为你做过的事情,或者想要为你做的,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他说得那么坦然又直截了当,仿佛他做那些事坦荡又磊落,只有我这个一直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鬼祟。
苏茉莉,你还不能死,楚遇白的梦想还没实现呢,你怎么能死呢?
然而,良久,徐珏两手空空从厨房快速走出来,一脸焦急,仿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一样。
我微笑着,慢慢闭上眼。
但我知道,我不能回头。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他了然地点头说:“在你最危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心里想的也只有一个楚遇白。所以,我知道了,你的心里只有一个楚遇白。”
“我知道。”我点头,“我老家有很多这样的建筑。”
我满头黑线,只觉得这误会看来是怎么说也说不清了,客厅里一下子静默下来,尴尬得我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窗外,白雪皑皑,仿佛有冰凉的雪花飘进了我的心里一般,我的心禁不住轻轻一缩,仿佛有隐隐的疼痛从左胸腔里蔓延开来。我像是被施了咒,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你怎么知道我的院子里就没有?”徐珏背对着余泽,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来,然后将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他却仿佛能看透我的心一般,并不回头,不容置疑地说:“你自己走,会拖慢我的速度。”
我悄悄抬眸去看他,才发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藏青色毛衣,而他把他的大衣裹在了我的身上。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他说得没错,既然我的世界已然对所有人关闭,我还有什么资格在别人的世界里走来走去?
我站在原地,头垂得更低,想要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的脸该死的越发烫起来。
我轻轻拉他的袖子,想要安慰他:“楚遇白……”
我听见他低低的、满足的笑声,蓦地反应过来,慌忙放开他,既然已经有力气吐槽我了,那应该就代表没事了吧?
他像是中了枪一般,全身僵硬,然后,缓缓松开我,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徐珏!”我下意识地叫出声来,伸手去拉他。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四肢冰凉,连气息都变得微弱起来,我的心跳慌乱起来,脑袋却异常清醒,必须马上让他恢复体温!
恍惚间,我听见徐珏叫我的名字,仍然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苏——茉——莉,我的愿望券还没用呢,你不能死,听见没有?”
他清浅的目光落在我的脸,澄澈的眸子里仿佛有无限忧伤要蔓延出来,但眨眼间,他却恢复正常,莞尔一笑,说:“你放心,我做这些并没有什么其他目的,我只是……不希望你是因我而死。不过是愿赌服输罢了,没什么是我徐珏输不起的。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对哦,我差点又忘了他建筑设计师的身份,像他这样自信的人,自己住的别墅怎么可能假手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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