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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三岁

作者:罗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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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一场雪

第九章 第一场雪

电热水袋他拿给宁玺了,晚上暖床全靠抖,还跟宁玺说他有两个,上面一个下面一个,晚上热得出汗,总踹一个出去,自己留着浪费了。
宁玺抬起眼,定定地看着行骋。
在这一处小客厅里,行骋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宁玺的背。
行骋还有点蒙,就听到宁玺认真地说:“不管是球场上还是校外,都别再伤着了。”
行骋连着打扫了好些天,偶尔碰到一次他哥,立刻站得笔直,扫把往身后一藏,跟站岗似的,点头:“哥!”
宁玺碰灭了客厅的那盏台灯,周遭灯光忽然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他爸爸在家里抽烟把沙发给戳了个印,那火星子烧得响,迅速点着,行骋忽然就想起宁玺的手腕上。
宁玺问他画个螃蟹干吗,告诉所有人他横行霸道吗?
明天开始就不去校队了吧,但是打球也感觉挺必不可少的……
那保温桶里纯正的简阳羊肉汤味,真招人稀罕,香!
“可别再受伤了。”
应与臣又开始愁了:“送羊肉汤那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上次我在金港赛道出车祸,就是他给撞我屁股上了!真跌份!”
拿去给他抹抹手腕,不知道有没有用。
行骋也耿直:“买羊肉汤,饿了。”
以至于,后来行骋初三学了吉他,天天抱着在楼上弹棉花,张嘴就来:“你是那一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晚一些,停靠在小区门口的二路汽车……”
他中午跟他哥横,说:“高三放得太晚不利于休息,再这么折腾你们,我们高二得去把你们电闸给扳了。”
行骋点了一下人头,这一下得有十二个人,放着训练不去,跟着他们哥几个来这儿扫地,这不明摆着找骂吗?
他终于,他总算……在行骋面前,露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可能有时候就是如此,对方身上越拥有什么自己缺少的,反而能越来越让自己欣赏。
那天,行骋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去,常年练球摸筐的粗糙指端一触碰上那处温热的肌肤,宁玺猛地将手按住。
他哥哥那些事,行骋没好意思多问,关心了一下应与臣的伤口就作罢了,说以后放学晚的话让应与臣跟自己和宁玺一起走,安全些。
行骋一抬头,撞上哥哥的目光,忍不住叹了口气:“上辈子我们可能是仇人,你肯定拿剑刺过我胸口一刀……”
应与臣挨了一刀之后回来就休息着没怎么往球场跑了,m.hetushu.com.com他成绩还挺好,家里也不给压力,在学校他哥也管不了,一听行骋说在操场喝汽水,书包都没拿,就冲下来。
行骋涂得慢,宁玺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没忍住,笑道:“磨蹭。”
校队群里也发了一遍,还戴上身拍了好几张买家秀,臭屁得很,惹得校队里面几个小男生在微信群里撕心裂肺地吼——玺哥我也要!
行骋冷笑一声,心里面憋着笑:“换你来试试。”
应与臣愁得连红石榴汽水的罐子都给捏变形了,薅了一把自己软塌塌的头发,双手撑在身后,嘴巴叼着易拉罐拉环,喃喃道:“我哥最近真是……你说这以后多难啊?”
行骋好不容易劝退了那几个女生,拿着扫把转悠得跟金箍棒似的,一边小声哼歌一边指挥着队员去倒垃圾,忙得一头汗,但也还乐在其中。
宁玺站定了,本来也是绕道来看看弟弟的,手上还抱着书。
半边面容沉浸在烟雾里的宁玺,那么迷幻,那么孤独,模模糊糊的眉眼,清瘦而美好的下颚轮廓,烟头上每一寸都烧到了行骋的眼里。
行骋又听应与臣讲起他的情况,在北京读书读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跑成都来,他哥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怎么的……
男生女生爱在校服上乱涂乱画的习惯,大部分都改不了,初中那会儿,行骋读的是区里面另一所公立中学,他在校服背面画了个蝎子,还觉得特别酷,个子高条顺,招摇过市的,头发一抹,校草啊。
行骋笑了,拿着易拉罐跟应与臣碰了杯:“我就这么一个哥,那可不得黏紧点吗?”
宁玺一觉睡起来,身上外套变成两件,那扑鼻的运动香水味,宁玺都不用猜的,翻个面就看到校服里面商标领口上写着“XC”。
他脱了书包垫在身下,还觉得挺舒服,反正也没几本课本,特别软。
昨天晚上放学,行骋捎了两袋泡面两个蛋,去宁玺家起灶。
行骋一脸难以置信,有点怀疑自己御用画手的功底。
应与臣手里正提着个保温桶,拿了一双不知道哪儿去找的一次性筷子,满面愁容地在走廊上哼歌,行骋看到他就觉得逗,撞了一下:“今晚还有的吃啊?”
宁玺猛吸了一口烟,当着行骋的面,就这么坐在地板上,把上半身穿着的衬衫扯开半边,低声道:“我胸口上也有疤。”
他第一次,也是唯m.hetushu.com.com一一次,见着他哥这个样子。颓废而神秘,眼神淡漠,一边闻烟雾,一边写数学题,坐在客厅里,点着那盏灯,自己买的那一方小桌上,还有小半张没用完的草稿纸。
十七岁这一年,行骋在某个夜晚的这一刻,忽然觉得在这座城市里,所有的灯都灭了。
行骋迅速把面条一扫而空,又跑便利店去买了两个蛋,硬给他哥又加了一碗水煮蛋。
行骋晚上一个人跑回家,吃了家里做的羊肉汤,他跑到窗口去看了一下楼下亮没亮灯,管他妈妈要了祛疤膏,敲他哥的门去了。
去年冬至的时候,他也被忘记了,中午一个人跑到学校附近去吃了一顿羊肉汤,回学校就吐了,晚上没去吃饭,看得行骋站在教室门口干着急。
行骋躺在草地上,满眼星空,教学楼上面高三教室的灯都还亮着,旁边也躺着下来喝汽水的应与臣,两个男生就这么并肩躺着,身上盖着外套,跷着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干杯。
宁玺垂着眼,鼻尖一颗小痣衬得脸庞越发好看,皮肤还是白得过分,手里扯着一张数学卷子,手掌心攥了草稿纸,上面方程式还看得清晰。
这位校草背着一个爱的图腾,横行霸道了好几天,越看越觉得背上像画了只螃蟹,于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又买了件新校服,胆子大,直接在后面写了个“11.12”。
行骋也咽了一口,碳酸跳得他舌尖特别爽:“不了,我得先看看我哥走哪儿读。”
行骋又跟被人打了一棒似的,正准备在挖一块祛疤膏在指腹上,手却一下被宁玺给捏住了:“你摸。”
还因为这事,行骋爸爸那晚上摁着行骋的头,逼着在家里吃了两个小时的羊肉汤,看得登门家访的班主任都傻了。
再往下,宁玺指尖的火柴烧了一半,火星忽亮。
行骋找了个正当理由:“下一届受难的不就是我们吗?”
行骋忍不住想翻白眼:“入乡随俗,在这儿该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应与臣说得汽水都喝了一大半,嘴里还留着股红石榴味,笑着问他:“行骋,你真不打算走体育生?你这身高够,成绩也勉强能走个艺体的……”
笑,或者不笑,都是他。坚强,或者懦弱,也都是他。
“你是他弟弟吗?”
放屁,他根本就没吃吧?
高二放得早,行骋想等宁玺,就还真抱着球跑操场里坐着,和-图-书屁股下全是草,还好最近旱冬,还没怎么下雨,干的。
为此,行骋还专门多买了一罐,单手开了,递给应与臣,后者一笑,特豪气地往空中一撞:“谢了,兄弟!”
宁玺一走,行骋也没客气,直接发朋友圈炫耀,拍了一张,配的文字也简单明了:“宁玺送的。”
他哥低头拌面的时候,行骋一伸手捏上他哥的脸蛋,恶狠狠地说:“有我一份,那就肯定得有你的一份。”
这周五就是冬至,宁玺妈妈破天荒地给宁玺打了电话,说放了学让宁玺去一趟高新区,家里摆了羊肉汤锅,正好周五放学,过来吃一点。
“我觉得正常。”
应与臣说他哥专门派了人来接他,倒不是多大个事。
后面行骋抢着洗碗,在厨房里面壁思过,想了好久好久。
“感受到了吗,它也一样。”
行骋拿筷子搅了几下:“哥,怎么有两个蛋?”
他校队帮忙的那一群哥们,还在墙那头个个跃跃欲试,扯着脖子吼:“行骋!能下去吗?”
晚上行骋一回房间,他硬是咬着牙做题到一点半,把最搞不明白的历史卷子写了一张,背了好久的时间轴,把宁玺给他的笔记本都吃了个透……
行骋没听出来宁玺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正准备说几句,就看到宁玺提了个袋子,在他面前颠了颠,淡淡道:“拿着。”
任眉一跳脚:“现在知道怕了?”
“别说我了,丧气。聊聊你啊?”
宁玺端着碗没坐着吃,眼皮都懒得抬,冷冷地答:“双黄蛋。”
宁玺在下面看书,头都大了,也不想管楼上这位青羊区第一小刀郎,直接上去敲门。喊行骋出来。
行骋拿着手机一个个地语音回复:“没有,不可能,靠边,做梦!”
但是再打真的就傻了,这成绩离二本线都差好大一截,高二了,没多久了,真的不打算好好在成绩上追一追他哥吗?
没几天,行骋他们学校的流言蜚语都传到宁玺耳朵里来了,估计他们学校暗恋行骋的女生们,是个天蝎座的,都得兴奋好几天。
宁玺拿着药去冲了喝,测了个体温,三十八度,也还好,能继续上课。
那天早上行骋被宁玺掐着脸轰上楼之后,宁玺一个人在客厅里,蹲在地上,思考了很久很久。
行骋一个人站在高三教室门口,看着来来往往背着书包收拾好要走的学姐学长,有点泄气。
宁玺看不下去了,把行骋赶出厨房,打hetushu.com•com了两个蛋,煮得香辣四溢地端出来,两个蛋全给了行骋。
一整个晚自习都没来,也没跟他妈妈说今晚有课。
——哥,这是蝎子,天蝎你知道吗,你不就是天蝎座吗?
行骋就跟手里捧了个什么似的,拿出棉签,不敢乱来了,一点点地给他上药,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一块疤痕。
外面风吹进来,吹得他一只耳朵冰冰凉凉的。
行骋拍拍手:“缘分。”
月考成绩不闻不问,生活上偶尔问候,宁玺表面上不咸不淡,但是心里面有多珍惜妈妈的这一通电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行骋曾经看不见的地方,他并没有表面那么优秀,也没有多么阳光。
一问这个问题,行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盯着高三教室那儿窗口明亮的灯盏,眼里跟倒映了天边星子一样,点点头。
他想起无数次因为宁玺而激起的斗志,成长的重量。
应与臣想了会儿,问他:“你不觉得有什么?”
行骋下意识般地低头一看袋子里,一个NIKE(耐克)的标志,放着一套全新的护膝,护踝,那护手臂的都跟袖子差不多了,堪称是全副武装。
行骋骑在墙上,看看这边的校长,又看看那边站着的哥们,绝望地一闭眼,对着他哥们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那疤痕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狰狞可怖,微微凹陷下去一些,呈深褐色,看得行骋喉咙跟被人掐住了一般。
宁玺没想到,因为自己没吃饭,行骋逃了晚自习,去操场背后要翻墙出去买羊肉汤,一条大长腿刚骑墙上,转面就看到校长在墙下面蹲着,手里拿了个手电筒。
宁玺拿着手机,鼻子有点酸,倒不是因为他妈妈叫他去吃饭有多感动,他只是觉得去年他妈妈就没记住高三周末只放周日一天,这今年复读了还是这样。
宁玺熬了整个通宵没睡,一到教室,第一节课还没开始就趴下了,睡了两节课起来觉得冷,一摸额头,还有点烫。
行骋叹口气,睁着眼开始数操场上空的星星了,数到第七颗,眼有点花,说:“没办法,你管好你自己吧。”
这事行骋为首,学校意思一下给了个警告处分,程曦雨那几个女生的家长也又跑了几趟学校,这几经折腾,觉得小孩罪不至此,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于是行骋那个警告处分也给抹了。
旁边站着喝饮料的一群校队小男生们炸了,眼馋着看那一袋子物件,没听说过见义勇为https://m.hetushu.com.com还爆装备的啊?
应与臣一拍大腿:“你们太黏糊!不对,你太黏糊他。”
任眉三两下子就蹿上墙来,也骑着,一上去就傻了,两个男生对着墙下的校长干瞪眼,校长笑眯眯地问:“训练有素啊,打算去哪儿?”
宁玺开口说:“不错,挺勤快。”
赛车跟篮球一样,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大部分男人所热衷的运动,里面擦出的火花,自然也是难以灭下去,想当年第一次跟他哥杠上也是因为一颗球。
宁玺绕过高二的走廊往化学实验室那边走,选了小通道下楼梯,直奔校医室去了,身上还剩他妈妈打的五百块钱,光药钱就要了五十块。
宁玺瞥他:“关你们什么事?凑什么热闹?”
行骋说明了来意,宁玺挽起袖子就把手臂伸过去。
这一套,少说也三四百元吧?
晚上一回家,行骋把这全身装备都试了一下,站在穿衣镜面前站了好一会儿,穿着球衣,满脑子都是他哥那句话。
他这门铃一摁,门开了,扑鼻而来就是满客厅的烧焦味。
行骋知道宁玺妈妈找宁玺去吃饭,但没想到宁玺还真为这个事,请假了。
这小学长爱车他知道,他也挺感兴趣,不过现在经济实力只玩得起六十八一颗的篮球,车的计划暂时搁置到二十多岁以后了。
行骋一身朝气,那股子冲劲和勇敢,是宁玺最羡慕的。
扫一周的教务处,行骋每天下午的训练时间也暂时占用了,一下课就拿着扫帚过去,后面跟了一溜校队的人,全拿着扫把和簸箕,说要帮忙。
宁玺一回教室还是昏昏沉沉的,给班主任打了个招呼,一个人顶着外套趴桌子上睡着了。
应与臣点头:“是挺好吃,但我们那边都吃饺子啊!”
这一句讲完,宁玺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继续说:“行骋,这就是真实的我。”
行骋捏了捏手里的祛疤膏,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年行骋倒没去翻墙了,一等到高三下课,就想接他哥一起走了,找家附近的店,吃一点意思一下。
成都的冬夜,天边泛着的灯火辉映出一片紫红,点点繁星缀在夜幕之上,若隐若现,似乎这夜里都没有那么冷了。
玉林路的事情过去了两三天,学校给几个男生集中做了一次思想工作,教育了几天,也去扫了几天的教务处。
也怪他没跟宁玺说,这晚要不要一起吃饭。
那厨房的灯一亮,灶台火舌头蹿上来差点儿把行骋一对剑眉火漂成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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