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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三岁

作者:罗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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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逆流而上

第十三章 逆流而上

宁玺把弟弟平时发给他的微信语音都全部收藏了起来,时不时拿出来听。
高考即将来临的最后一个月,行骋放了五一长假。
宁玺翻过身去不理他:“刚刚五月,哪天不出太阳?”
他笑弯了眉眼,说:“干杯!”
宁玺这句话说完,窗外起风,春意吹入教室之内,卷起窗帘的一角翩跹而起,外面的阳光泻了一课桌进来,铺开在宁玺的手边,吹开了试卷的一角。
这算是他和行骋最后的,还能天天在一起的日子。
宁玺赶紧转过头去,头都大了一圈。
他挑了辆小黄车骑上去,宁玺背对着他坐在后座上,吹了满面的风。
行骋眼睛一亮,说要不然去街上走走。
他们牵着手,说“你好”。
紧接着,年级主任一开口,那边就傻了,迅速挂了电话,没再打过来。
宁玺一听,又蹬上脚踏往前骑了,行骋跟着调转了车头,保持着一米内的距离跟在宁玺后面,也顾不上旁边有没有人,将声音放大了些唱:“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
教室课桌上的书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特别有用的。
下半场,宁玺在场下监督着行骋打完。
行骋按捺不住心里翻滚的小激动,趁着这会儿走廊上没有督查组的老师,往高三的走廊跑了。
每次跟行骋一起吃饭都两个人辣得面红耳赤,喝点啤酒能爽上天。
沿路杨柳依依,春风拂面,吹散了这个城市冬日最后的寒冷。
五一一收了假,高考真真正正地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行骋抓住碗,拿筷子直接刨:“吃吃吃!”
宁玺拿手挡了一下喂过来的勺子,躲开了:“别闹啊。”
仿佛就在昨天。
行骋拍拍他的背,哄道:“没,才一点。”
宁玺深吸一口气,牢牢握着把手,没回头:“《我只在乎你》!”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默默庆幸着……
临时扯的事也不是很重要,但是宁玺这种成绩好又表面看着乖巧的,就是受老师待见,硬是留了他十来分钟,好好规划一下高考,争取考个漂亮的高分。
大中午骑着车从一处小学门口过去,行骋看着三三两两的小学生背着重重的书包,手里握着一张张同学录,忽然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两个月多一点就要到毕业季了。
他写的留言板更有看头,字歪歪扭扭,现在都记不得了,只记得画了一幅画。
——耳机在我耳朵里,你得意什么啊?
校园广播站也开始在放一些关于毕业的歌,什么《青春纪念册》《北京东路的日子》,让宁玺不得不想起去年的夏天,五月底,也是这般场景。
还有一个半月。
应与臣也开始收敛了,不到处玩,天天在家里复习了,听说他哥哥嫂嫂最近像是要闹分手,扯得正厉害,他根本不敢触他哥哥的霉头。
他安安静静地往嘴里送吃的,看着眼下的城市,街道河流,忽然觉得陌生。
“还有一个月了,你得养好,做做准备。”
宁玺匆匆忙忙地跟上,听完差点儿笑出声:“然后呢!桃园三结义吗?”
行骋顾不得让他穿鞋了,猛地把他背起来,拿着他的鞋往门外冲。
行骋端着宁玺吃了一半的酸奶坐在他前桌的位子上,满眼心疼地看他哥弯下腰去捡笔。
学习这件事上,行骋是主张宁玺劳逸结合的,现在得了爸妈的允许,天不怕地不怕,窗户也不翻了。
“不进去吗?去做什么啊!”
宁玺看了一会儿,回了教室上晚自习,把耳机从袖子里穿到手掌心里,用手捂住耳朵,偷偷摸摸地听,不是听歌,也不是听英语单词。
但是行骋没有想过,在这种时候,宁玺会轻轻地问他一句,要不要喝汽水。
班上的人对于这个高二的超帅小学弟天天跑过来已经见怪不怪了,男生的嗅觉比较迟钝,但是现在的女生就不一样了,明显朝这边看的眼神多了些,偶尔有些传闻,宁玺也不在乎。
行骋咧着嘴笑,气得宁玺想伸手捏他脸,瞪着眼说不出话来,行骋倒是个会看脸色的,立刻弯下腰把脸凑过去:“来来来!”
面朝他们而过的每一个路人都扫了一眼他们,眼神淡淡的。
行骋直接说:“二拜高堂!”
他没忍住又回了一次头,宁玺没再说他,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路,似乎被盯得不好意思了,一偏过头去看周围的车流,整张侧脸正好被路灯照射出了逆光的效果。
行骋在前面骑得卖力,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宁玺,就像特别害怕他跟丢了似的,那摇摇晃晃的车技,看得宁玺心惊胆战:“你别老回头!”
接下来的一周,行骋发现宁玺现在也会给他随手带好吃的,会鼓起勇气敲开自己家的门,对着自己爸妈说一句,叔叔阿姨好。
他还是问了出来:“我们去学校做什么!”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路灯照亮着前方的大道,不断有和*图*书非机动车超越过他们,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奔去……
行骋一边倒煮啤酒一边给宁玺夹菜:“多吃点海带,治咳嗽的,黄瓜也吃点,清热解渴……”
宁玺的耳朵烫得他自己都不适应,朝身后喊:“我换歌了!”
行骋被年级主任训话训了半节课,没能去抢占到场子,也没时间去打球了,站办公室里面立得笔直,兜里电话炸了似的振动。
宁玺加快了速度,追上一些,这么说话太累了。他咳嗽了几声,喉咙被夜风呛得有些干涩。
突分、换防,行骋手臂发力,一个后仰跳投,结束了战局。
行骋上前一步,低头去看宁玺眼睫下投出的一扇浅浅的阴影。
宁玺跟老师谈完话之后跑到走廊窗户边往球场望,这是离那里最近的位置。
行骋道:“天府广场!”
一放学就骑车去了,好歹这么远呢,折腾个来回还买了碗面,估计他弟弟自己都没怎么吃饭。
等他画完了,午休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他一个高二的人也不好意思在别人冲刺班上待太久,便站起身来:“我先下去了?”
宁玺把笔捉在手里,行骋看了看四周,就十来个人,都在埋头做题,便说了句悄悄话:“你做你的题,我喂你吧?”
语气里带着小心,以及懊悔。
家庭住址他都写得明明白白,电话号码连他爷爷奶奶的都写了,梦想写的宇航员。
蓝天白云,太阳,比太阳还大的小鸟,篱笆,和绿树花草。右下角一个大大的房子,烟囱里飘着波浪号,门口铺了石板路,中间两个男孩。都笑眯眯的,头上三根毛。
宁玺点点头,侧过身去,把衣兜靠近了行骋一些,行骋把书放到一只手上摊着,空出来一只去掏他衣兜。
行骋紧张着,眼看着两个人穿过了滨江东路的最后一段儿路,伏低了身子飞速骑过转弯,在靠近了差不多两米的位置……
行骋正想跟着宁玺过街,只见路边红绿灯的绿灯正在闪烁,宁玺一蹬脚踏,直接跟着前面的电瓶车流冲过人行横道,把行骋又遥遥地甩在后面。
行骋大着胆子说:“去学校!”
宁玺拿勺子把面上铺的一层蜂巢给摊平了,再和着酸奶舀一瓢起来,舌尖刚卷过勺面,被甜得发颤。
风吹过他的额角,阳光铺开在他眼睫之上,勾勒出一抹金边。
行骋脸皮现在比城墙根还厚:“兄弟对拜!然后回家!”
行骋手机上特别多宁玺坐在他对面吃饭的照片,一张一张地连起来,估计都能弄个美食合集。
傍晚的滨江东路,车水马龙,廊桥上餐厅的灯光金碧辉煌,映得府南河面波光粼粼,一不留神,好似碎玉落了其中。
放学时间,这天行骋中午打比赛,宁玺翘了课去看,决定疯狂放纵一次。
宁玺右手写题,左手就那么搭在书本上,这算是他在家一边抽烟一边写题给弄出来的习惯。
从来没有在空间留下任何一丝痕迹的宁玺,终是发了一条动态。
他们跟应与臣一起在街边的面馆里吃了晚饭,道过别,行骋在路边挑了两辆共享单车,背着自己的黑书包,一路慢慢地跟在宁玺后面。
宁玺的生物钟彻底规律起来,早上不提前起太久,晚上也不折腾着睡,行骋还算懂事,每天路过他哥的窗口,正大光明地放个电,再小跑进楼道里,站在他哥家门口发呆。
他回答完毕,头也不回地穿梭在非机动车流中。
行骋听说成都还有一辆专门吃美食的公交车,每一站都是名小吃,等他哥哥高考结束了,带着他去坐坐。
行骋拿着手机去看微信消息,发现是之前校队里的一个女生和一个备注都没有的女生,几乎同时给宁玺发了一条消息:“你生日是多久呀,生日是几号可以知道吗?”
宁玺抓了几本书翻阅,边选边说:“这本,这本,还有这本……”
高考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小区里的绿化区域繁杏新荷,四月到了下旬,反倒是夏浅胜春最为可人。
监考老师走着走着背对他们了,任眉看时间不多,急坏了,压低声音说:“机读卡机读卡!”
等他边跑边穿校服出了考场,行骋站在考场门口,一拍脑门,看样子他是全年级第一个交卷的。
宁玺最近爱上吃甜,行骋更是跑到隔壁街道去给他买,两个人没事就跑学校天台去坐着。
“我不需要!”
教室本来就安静,行骋这一咳嗽,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宁玺耳朵灵,还是听到了。
宁玺一下课就过来年级办公室门口站着听,数了一下行骋在里面待了多久,终于没忍住,叩了门进去,说有事要谈。
红灯一变,行骋像百米冲刺似的,蹬着自行车就往前冲,越过人行横道,还没到宁玺身边,才看到他哥又上了坐,往前骑了!
行骋忽然觉得,好像在世界上的这一刻,只有他们两个人。
和*图*书他半眯着眼,脚上的动作根本不敢停,不敢回头看行骋,扯着喉咙喊了句:“好!”
宁玺也没矫情,张嘴就咬了。动作落下的一瞬间,风停了,窗帘又慢慢地恢复原状,安安静静地靠在墙边。
宁玺慢了点速度,按着铃铛:“跟紧我!”
回来的时候,他捧着三瓶红石榴汽水。
行骋这还以为他哥在跟他不好意思,剑眉一挑,眨了眨眼睛。
他们折腾到了九点半,行骋总算被宁玺拖着回家了。
行骋看计谋得逞,抓住他哥的爪子:“多云转彩虹了!”
行骋高兴坏了,弯腰背起宁玺,一路往回家的路上跑。
现在离高考时间越来越近,一项项放松活动也提上了日程。有时候胆子大了,这天气也越来越热,两个人干脆骑车到更远一点的烧烤广场上去,吃个人仰马翻,再一路唱着歌回来。
后面越骑,距离越近,行骋心跳疯狂了,脚上不敢松懈,再近了,才发现,是宁玺停了,在等他。
“今天,我们是逆流而上的鱼。”
有些顾虑和决定,他还没有完全想好,也不能让行骋知道。
行骋看见了,抓了他左手过来,挑了只黑笔,一点点地在上面画东西。
行骋愣住了。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行骋把手机拿给宁玺看,后者一接过来,看了一眼又塞回给行骋:“你想怎么回怎么回。”
行骋追着问:“换什么了?”
宁玺算是这段时间做题做累着了,反正是吃不胖的体质,一到晚上九点十点就跟行骋约着去小区门口的馆子吃夜宵,时不时弄个海带炖猪蹄的,拌点辣酱,宁玺吃得嘴唇红彤彤的,惹得行骋笑着拿手机拍他。
年级主任一瞪他,已经管不了这些浑小子带手机来教学区域了!
说完,他撕了一张便签叠起来扇扇风,暗道一句,天气变热了。
行骋没话说了,他这段时间确实有点懈怠,天天一回家倒头就睡。
“走走走!”
只有一句话。
他手一摊:“谁的?”
宁玺右耳上挂着一只耳机,另一只散在胸前,面朝他,把车停在了路边,身边是按着喇叭飞驰而过的非机动车流。
少年嗓音带着青涩的磁性和与生俱来的豪放,每一句歌词都被宁玺听得明明白白,如春风过耳,再浸没在嘈杂的人群之中。
周末行骋跟宁玺去了一趟书城,买试卷来做,因为高三剩下的时间没多少了,再不抓紧时间刷题,到时候到了最后一个月,身体根本扛不过来。
宁玺简直无语,心中暗骂一句幼稚鬼,却也没舍得擦。
洗完出来浑身潮气,他也顾不上手上的水还没擦干净了,急着点开宁玺特别动态的页面。
偶尔宁玺在窗边写作业,老远就看到一架纸飞机从窗外飞进来,上面夹个纸条,拿起来看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红唇印,宁玺一抬头,看到行骋站在小区里,手里拎着新买的冰垫。
宁玺这条件,受女生关注很正常,估计是商量好了一起来问的。
“拽什么?给我背的?”宁玺白了行骋一眼,扭过头继续看书。
两个人说话的方式全靠吼了。
两个人开始不断地在校园里走动,在操场上,在对方的眼里,熠熠生辉。
“你傻啊,我在这边楼梯口等你,你往那边一个劲冲什么?”
他知道临近高考不能着急,但还是有些紧张。
宁玺享受着这春日里的温暖,抿了抿嘴角,心底开花。
宁玺一愣,却还是跟着弟弟骑了一段路,大周末的,这还都傍晚了,去学校,学校有什么好拜的?
行骋抓紧了把手:“你说什么?”
他也不烦宁玺,每天早上起得比宁玺早,晚上跟宁玺一起入睡,除去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浪费的时间,每天睡眠倒还是充足。
他正准备跟上去,人行横道的绿灯变成红灯,大路上停着让行的车流迅速前进,又开始缓缓涌动起来。
一碗酸奶吃完了,行骋还在拿勺子刮碗底的蜂蜜,嘴角甜滋滋的。
宁玺听他这么说,抬头笑道:“倒是像你高考。”
行骋按捺不住好奇心:“我看看?”
明明是初春里微风凉凉的夜晚,这风吹得却让两个人的心都暖烘烘的。
一来二去,行骋一讲话,宁玺一边刷题,一边都能想象他说话的神态,还有嘴边挂着的坏笑。
行骋又追着他唱了半条街,声音越来越小,宁玺一回头,看他脑门上溢着汗,眼眸里却是万丈光芒。
宁玺抱着被子转过来,拿凉凉的手背去冰他:“转晴了没?”
虽然说这确实不能决定以后的人生的全部,但对于宁玺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来说,真的关乎着命运。
“你是不是偷看我打球了,我总觉得我今天充满干劲!”
行骋迅速答道:“我听得见!”
宁玺做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好像有树叶飘了进来,窗帘翻飞着,忽然就笼罩住了坐在前面座和_图_书位上往后趴着的行骋。
宁玺拿橡皮擦了课桌上的倒计时,改成了“27”,又在旁边贴了个小条,写了“87”。
“地理气息不是给你看天象的。”
年级主任说:“我来接。”
他开始格外珍惜在校园里见着行骋的场景,两个人一身蓝色校服,好像这是唯一穿过的差不多的衣服。
行骋死犟,朝周围看了一圈:“他们都在做题。”
行骋说:“对!我们去小区门口!”
行骋是在宁玺上高三的时候研究过食谱的,一下就明白过来,还有点蒙。
行骋握着把手一乐,还来劲了!
他行骋,在十八岁未满的这一年,遇到了长这么大以来最美好的事情。
——我当然听得见!
在一个城市里生活着,却只是熟悉这一小块地段,身边天天擦肩而过形形色|色的人,可是有谁认识谁。
行骋正在场上凶猛着,没想到他哥居然翘课下来了,一不留神差点儿被球给砸那么一下,还愣在那儿。
于是他擅作主张,在旁边写了个“DD(弟弟)”,画了个勾。
学霸都是要加班加点的,那些在人前玩得疯的,人后吃苦受累得很,宁玺每次上晚自习回头给乔子跃他们几个高三的队友递卷子,没哪次是在玩的。
尽管只是不经意的一眼,看得宁玺有一种被窥视的快|感……
这会儿周围吵闹得紧,晚高峰时期的机动车辆拥堵着,车主估计都已经急躁得不成样子,也不管罚款不罚款了,个个都使劲按着喇叭,像是在比谁按得更嘹亮一样。
宁玺知道行骋是拿应与臣哥哥应与将当作榜样的,只得叹一口气,也是世事难料。
“哥,你在干吗啊?快下楼了!”
宁玺差点儿把书都掉地上。
在座位上盯着,还是被发现了?
宁玺脚上动作加快,飞一般地朝前骑着,行骋这下半点不含混,又骑车又唱歌,声音都带喘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又怎会让握花的手在风中颤抖……”
宁玺吸了口燕麦奶,拿筷子搅搅面条,懒得反驳,让这小子傻乐去吧。
一杯菠萝啤下了肚,行骋的耳朵发烫,风一吹又清醒了些。
宁玺把另一只散落的耳机别进领口,一挑眉:“自己骑得慢。”
宁玺愣了一下,却没有抗拒的意思,一边去找鞋穿一边嘴上说:“一点了,你有完没完啊?”
宁玺头也不回,手上拿着书腾不开手:“嗯。”
现在行骋的成绩比他们那一群兄弟好多了,试卷自然也成了共享试卷,任眉在后面拿支笔一直戳他的背,戳得行骋咬着牙拼命写……
对于成都,在行骋的童年记忆里,有一半都是有关于宁玺的。
行骋看他都不拿出来,随口说了句:“哥,你有新消息。”
操场上篮球碰击框架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同宁玺耳边同学小声吟读诗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渐渐扩散开来,越传越远。
五月的成都,蝉鸣鸟叫,夏风一吹过来,都快将他桌上的凉糕烤得滚烫。
光天化日,造反了还!
快收假的那一天晚上,小区里不知道谁家养的鸡一个劲地打鸣,叫得行骋都要神经衰弱了,下意识侧过身去挡住他哥哥。
旁边桌的哥们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似的,一边瞟一边跟行骋使眼色。
宁玺也自然是听到了,调转了车头,没闹明白:“去哪儿啊!”
教室里的风扇没有开,说是觉得风吹着容易昏昏欲睡,大家都更愿意热着。
宁玺拿着书一下隔住行骋想伸过来掐脸的手:“回家。”
有宁玺低头乖乖吃饭的,有忽然抬头拿眼神秒杀镜头的,也有只看得到眼睫毛和鼻梁的……
一点多,行骋带着宁玺,也不怕花钱,打了辆出租车就到天府广场边上。
行骋双手插兜,装了一下路过,慢慢地从高三一班门口走过,紧接着高三二班,高三三班,之后,就是高三四班……
已经有同学开始陆陆续续地离校,有的选择回家复习,有的选择了去教辅机构做最后的冲刺,宁玺自然是天天还往学校里跑的那个。
家里催得紧,两个人还在兴奋着,陪着对方进入单元楼,在楼道里站了好一会儿。
行骋斗志已经被激发到最高点,使劲全身力气往前骑着,就像这一下追上了,就能真正把他哥追上似的……
两个人夜里复习功课,行骋背不到题,只有挨训的份,多被打了几次就记住了,古诗词一口气背得顺溜,总算搞清楚了中华大地有哪些大江大河,山川湖海的,气象也学了不少,地理勉强及格问题不大。
宁玺也没心思做题了,打算休息一小会儿,把行骋画的戒指照着模样再画了一遍在纸上,抚平了折皱的边角,趴在书页上,闭上眼睛。
他骑着车兜过去,别住宁玺的前车轮,笑了一下:“你溜得太快了!”
行骋压根不听,骑十来米就要回头一次,惹得宁玺和-图-书骂:“骑你的车。”
有时候夜幕星星点点,行骋拉了卧室的窗帘,边笑边自豪道:“我把英语第五册的单词背完了!”
晚上睡着太热,电风扇起不了太大作用,成都五月的夜晚闷热非常,行骋就跑去小卖部提两瓶冰可乐来,往床上一扔。
要是英语能及格了,行骋又有资本在他哥面前显摆了。
他这写题速度跟他这个人一样,又急又准,估计这次机读卡也错不了几道。
坐北朝南,后面就是毛主席像,身处市中心,像完成某种仪式似的,两个人在午夜无人的广场上对视了一眼。
宁玺一直憋着话,骑得飞快,行骋铆足了劲跟上,边骑边喊:“哥!你慢点!”
这天气渐渐回暖,倒春寒一过,校服里面内搭的连帽卫衣,就换成了短袖。
宁玺回吼:“你又听不见!”
行骋猛地将自行车甩停到另一边,调转了车头,朝着前方大喊:“哥!掉头!”
那天下午的锦江区街球场上,行骋就这么站在阳光底下,手上猩红的血印子发着热,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听了半句都没有,就那调子,乐得行骋把耳机一放:“这歌我会唱!”
行骋惊了:“这么多?”
行骋看他出汗,觉得热,起身去开了窗户,两个人坐在窗边透了会儿气,没想到这空气一吹,反倒真的给吹了个精神。
宁玺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眼看着行骋身后慢慢走来了高三的年级组长,直接给他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到天府广场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尽量骑在最边边上,不去挡别人的道。
宁玺摇摇头,换了尺子在三角形上画辅助线,说:“你自己吃点。”
后来问他那口红谁的,行骋半点都不含糊:“我妈的。”
宁玺靠坐在场边,白色短袖的袖口挽高了一节,露出好看的手臂,拨弄着地上的易拉罐,长腿搭在台阶之上,见着弟弟转头过来了,举起那瓶啤酒。
行骋回了家,被爸妈一顿训斥过后,一身汗,跑去冲了澡。
明明是他自己坐错地方了,这小混蛋。
行骋咳嗽一声,心想等会儿回教室又要挨任眉一阵埋怨。
行骋右手撑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做成喇叭状,好像不这样,他哥就听不到似的!
就是这么一瞬间,在和无数人擦肩而过的这么一瞬间……
两个人一起吃了好多好多顿饭。
他多么想把校服就这么拴在身上,顶在头上,以湛蓝的颜色去迎接头顶的月亮,就这样宣告全世界,这是他们,呼啸而过的、无畏的青春。
“那倒也不是。”行骋耸耸肩。
好像是那天晚了点,磨磨蹭蹭的,还在衣柜里挑衣服穿。
写完了交卷了搞快点去操场占场子啊,等下还有比赛呢,动作晚了就没地放浪了。
行骋跟着挑眉一笑:“也差不多。”
难得任性一回,晚风吹乱了宁玺的发。
宁玺家里人这段时间没来找过他,他已经都快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行骋半点没犹豫,忍着笑意把手机递过去,那边一接起来,破口大骂:“行骋,你怎么回事啊?人呢?”
他手里拿着路上领的宣传单,两张,折了两个纸飞机,一路揣回家。
时间使更多人因缘分走在一起,再由岁月的洪流将他们冲散,散至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变成多年以后的一声好久不见。
行骋亲自护送着宁玺去上学,又一路骑着车回来,睡个舒舒服服的回笼觉,掐好闹钟,等会儿中午去接他哥哥放学……
太难了,不想考了!
高二三班就这么迎来了四月的月考,行骋做卷子做得迅速,等下有任务在身,晚了又得挨教练削一顿!
高考倒计时已经进入两位数,宁玺被他弟弟拿下之后,每天简直过得滋润,跟小皇帝似的,连中午饭后吃的酸奶,都是行骋骑车去奎星楼买的印度蜂巢酸奶。
他哥在场下面无表情地盯着,行骋不敢造次,更不敢为了多拿点钱去耍点什么招式,在最后一节用运球消耗了比赛时间。
他跑去校外买了包烟揣在身上,手里拿了两瓶百威啤酒,到操场边坐着,一口一口地抿。
“你跟上我!”
行骋朗声道:“我要听,《那些年》!”
还没等宁玺回答,行骋加快了脚上的速度,蹬着带领他哥逆行了一小段路……
夜色之中,行骋记住了那个令他记了那么些年的轮廓。
宁玺被塞着吃了好多,夹了一筷子韭菜扔行骋碗里,难得使坏:“吃。”
六月要来了。
行骋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行骋笑着答:“我就要看!”
行骋当机立断:“你别把锅甩给我。”
行骋一愣,加快了脚上动作:“可以点歌吗?”
两个人在书城逛了一大圈,宁玺的手机揣衣兜里,忽然就振动了一下。
其实到了宁玺这个成绩,最后的时间只需要调养好身体,归纳总结错误,高考的时候,和_图_书才不会出太多差错。
路边绿树蝉鸣——
午后的阳光很美。
他路过高三四班窗户口的时候,咳嗽了一声,假装不经意地朝里面望了一眼。
宁玺抬头望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去写公式:“好。”
看宁玺翻过去了,行骋伸出胳膊去扳他,费老大劲弄不转身,行骋咳嗽一声:“本人晴转多云。”
宁玺都不用去小区门口吃饭了,早上洗漱穿戴完毕,就能看到行骋提了两碗面,一杯燕麦奶,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招呼他,来吃早饭。
石中校服本就薄薄的一件,勒紧了拴在腰上是轻而易举的事,也是行骋骑车时候的必备,偶尔把校服后面“石中”两个字露出来甩在屁股后面,一路火花带闪电,似乎在宣告着,靠自己考上跟他哥一个高中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家里一百多平方米,不大不小,缺这样少那样的,还就这样成了他和宁玺给予彼此的港湾,温暖又炎热,在夏日里蓬勃生长着。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宁玺扔下一句“去买汽水”,转身就走。
学霸难道不是天生自带学习功能,怎么一个两个天天都这么努力?
因为学习紧张,高三四班一到了午休时间,教室里除了堆积成山的教辅资料,还有趴在课桌上做题的同学,热得心烦气躁,却还是得咬着牙看书。
宁玺不解:“干什么啊?”
宁玺在街对岸对他招了招手。
他想过宁玺会指责他,会让他以后不要再这样,或者是冷战,哪怕是大吵一架,都完全有可能。
他也朝窗外看过去,行骋看他们还在上课,本来不想多做逗留,但是一看到他哥也见着他了,脚下根本挪不动步子。
紧接着,他追上了一些,一点儿不担心球衣裤兜里那两百块钱会不会给骑丢了,这都不重要!
石中地处市中心,占地面积不大,虽然是仿古建筑,但楼层修得高,天台上一站,能将大半个青羊区尽收眼底。
“烤串加辣吗?不加了吧,你这几天吃辣吃得厉害,现在要开始养胃了,高考得注意饮食!”
宁玺又问:“然后呢?”
行骋沉着冷静地把涂得乱七八糟的机读卡往右边空的地方一摆,小声道:“你别全抄,记得改几个。”
等行骋卷着脱下来的校服吊儿郎当地走了,宁玺左手去翻页,才发现他弟弟在他左手上又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戒指。
宁玺躲开,掐着他脸去看四周,简直想一篮球把这个人砸晕在这里。
行骋已经蹬上车了:“一拜天地!”
以前宁玺六年级毕业也买过这个东西,行骋吵着闹着要了一张过来写,他比他哥小了三岁,那会儿还在念三年级,没闹明白为什么性别选项只有“MM(女生)”和“GG(男生)”。
这句话像给行骋喂了油似的,哼哧哼哧往前骑了几十米,飞驰过一处红绿灯路口,俯下身子冲过长桥,才终于追上了。
那一晚,宁玺被行骋这么载着去看天边的星,做了一些决定。
行骋憋着笑,迅速看了一眼,把手揣进兜里:“任眉的。”
宁玺的眼睫在阳光下显得特别长,白净的脸蛋晒得微红,对着行骋,或是对着远处的蓝天,又或者是对着这一片他奋战了四年的土地,绿树、跑道……
他兴奋到爆炸,幸福到爆炸,想长出一对翅膀来,领着他哥穿越过这川流不息的城市,去往到另一个僻静之处。
行骋上半身前倾,伸手去够宁玺的耳机,差点儿栽下来。
更何况这堆得这么高的教辅书早就挡住视线了……
这是全成都最好的文科高中,地处一环路边,四川省公安厅旁,沿路绿树成荫,春夏交界一到,午后阳光铺洒至地面,蝉鸣鸟叫。
宁玺像是看出来行骋在诧异什么,叹了口气:“你以为他们真跟你们似的,天天训练打球,完了回家就睡觉?”
宁玺心里面也想把那只鸡抓过来炖汤,被叫得快没了瞌睡,翻身坐起来,说不困了。
“你耳机里在听什么,有没有我熟悉的歌?”
应与臣一瓶,行骋一瓶,宁玺一瓶,三个半大的少年喝得直打嗝,一边吹口哨一边笑。
怀里的宁玺闷哼着挪了挪身子,小声喊了句:“天亮了?”
他躺在床上望天花板,手指一掐:“哥,我推算出明天要出太阳。”
他趴在桌上,慢慢地把高考倒计时拿橡皮擦擦了,再改成“45”。
他也还是哪儿都没去,忽然开始奋发图强,没跟着他爸妈出去自驾游,衣服裤子换洗的往行李箱里一塞,拖着箱子就住宁玺那儿去了。
还画了标签,定价五百二十块。
他手疾眼快,迅速舀了一勺子酸奶,递到宁玺嘴边。
宁玺没抬头去看他:“对,乔子跃他们都在做这个,老师推荐的。”
行骋像他生命里的一束追光,在黑暗里,拼命地将他照亮。
宁玺藏着嘴角的笑,作势要夹回来:“不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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