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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三岁

作者:罗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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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初雪

第十七章 初雪

“记得带感冒药。”
行骋点头道:“行。”
比赛一结束,行骋还火上浇油地在一群男孩的讨论中间插了一句:“我觉得玺哥喜欢的那个队挺牛的,可能是因为今天我们队发挥得太好了!”
“秋天大雁还得南飞……”
行骋一下顿住了,并没有难受,就是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下辈子”那三个字。
国庆节宁玺没有回去,在北京找了几个初中补习的班,加班加点,教案都做了好高一摞,胳膊上的伤口结了痂,一动,衣服料子就蹭着,蹭得他有些疼。
后来,第二天他惦记着,但是急着去上学,那会儿也不太上心,偶然有一天得了空闲,在小区里面打球,篮球抛扔得过高,球滚落到了后院,他才摸进去捡。
可是行骋现在,冲过来站定,低下头来抱他,喊他一声“哥哥”,他又觉得,行骋好像就只是去小区门口的副食店买了两瓶红石榴汽水。
想当初,行骋在身边的时候,他磕着一下腿,行骋都要替他喊疼。
“别破费了,攒着。”宁玺扫了一圈周围的队友,都在等他打完这个电话。
小宁玺没有去,那天似乎是妈妈要出门,他被反锁在家里做作业,看着小区里人来人往,没有翻窗户,倒是罕见地给小行骋回了纸条:“你又搞什么鬼?”
“活物不方便养,”宁玺说不出“不要”那两个字,只得说,“放了吧。”
宁玺一点头,带着球突进去。
行骋说:“那能用吗?”
宁玺掐行骋一把,一下一下地捋他背后的沙子:“傻。”
“老张还这么火爆,”宁玺说,“你快去吧,练完再联系我。”
那么久没见面,或许是成天训练中烈日暴晒的缘故,宁玺觉得行骋黑了些,手臂上肌肉更明显了,个头像是又长了,浑身蜕去了不少稚气,那么炙热耀眼。
他们那么难体验到对方的感受,又好像连体婴儿,那么有默契。
最近训练练得他肌肉酸痛,晚上睡觉都睡不好,翻来覆去,又不敢跟他哥抱怨,只能自己咬牙忍着。
行骋一乐呵,附和他们吹道:“我'女朋友'?我'女朋友'在读大学呢。”
“路上被摩托车划的,小事。”
十一点左右,行骋先起来洗澡,洗完迅速蹿上床,宁玺拿胳膊挡他:“该收拾一下去吃饭了,得退房!”
行骋家里压根没发现这小子溜了一天,只当是训练得太晚,周末去任眉家住了,买机票开旅店的钱都是行骋压箱底的钱,之前被他夹在一本书里,被压得整整齐齐。
宁玺晚上不想看书,回寝室看了一场NBA的常规赛,开了罐酒放在手边,一场比赛看下来,酒也喝了个干净。
这一年京城的雪下得不大,却好像模糊了宁玺的眼,模糊了那上千公里的距离。
两分钟后,宁玺穿着短袖跑下楼,天寒地冻,一张口能哈出一朵雾气。
宁玺不忍心去看行骋,便侧过脸,去看车窗外渐渐显形的首都机场。
戴眼镜的男生三下五除二把羊肉粉吃完了,扯过纸巾擦嘴:“成都还下雪啊……不行,我得出去看看,我们学校的姑娘估计都出来了,我得捞一个!”
那会儿行骋还小,七八岁的样子,处于有点懂事又还在发蒙的年纪,观察了楼下这个好看的哥哥好久,觉得他估计是喜欢花。
宁玺刚过人行天桥,要去酒吧上六点半到十一点半的班,手机一阵振动,拿起来看,是行骋说自己刚刚跳球摔了一跤。
后来宁玺越来越忙,白天有课要上,周末白天也有选修,晚上也说很忙,打电话的时间越来越少,行骋偶尔会强硬着要求多说会儿话,宁玺也不拒绝,还是一句句地跟他说,晚安。
宁玺的寝室干净整洁,另外三个男生的床也倒还将就,行骋抬头一看上床下书桌的布局,书架上摆放书的位置,放纸巾和水杯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想起宁玺家那间小小的卧室,每次一进去,满鼻腔都是阳光晒过的清香。
他们去旅馆的路上,旁边建设施工,来往车辆飞驰而过,扬沙阵阵,行骋第一反应是低下头抱住宁玺的脑袋。
下半夜四五点,宁玺梦见行骋回去了,几乎是一瞬间惊醒,醒之前意识模糊不清,难过得要死,缓过劲来才发现行骋就在身边安安静静的,还睡得特别踏实。
“你走之后,北京好像不那么冷了。”
就好像当年等他放学一样。
“别穿这么少了,不然……”
三个人瞬间都离开了寝室,宁玺看着雪,没由来觉得冷,添了件衣服,靠在桌边去看全英文的书,摘抄了一句下来打到手机上,发给行骋。
行骋忽然蛮横起来:“我给你买了礼物,你必须得收。”
宁玺手臂上一道十多厘米的划伤,皮肉都翻出来了,去上班路上被摩托车划的,当场流血不止,车主下来把他送到医院才止了血。
行骋从机场下了飞机一回来,时间很晚了,行骋爸爸穿着睡衣来开门,看了一眼行骋,没多说别的话。
任眉捂脸,没眼去看行骋这样子,心想,按照行骋这脑袋的机灵程度,的确是谈恋爱耽误行骋考清华了。
宁玺还听到,行骋举着电话,笑着说:“你再来晚点,快递员要冻死了。”
宁玺无语了:“你不能放远点吗?!”
行骋看着大学生们一个个地路过他们,偶尔有男生笑着跟宁玺打招呼,宁玺点头致意,回以微笑,礼貌地说着“你好”,但是,那些面孔,行骋一个都不认识,他心里该死的低落感又上来了。
宁玺手上的篮球转了又转,补充道:“你寄个保价的,丢了就可惜了。”
宁玺笑笑:“对啊。”
挂了电话宁玺又点了根烟叼上,鼻腔里弥漫着一股橘子味,国烟焦油太重,他渐渐将常抽的换成了外国烟,味道倒也还淡甜。
因为行骋自己就足够吵了,所以他并不觉得蝉鸣有多吵。
行骋这一句出口又后了悔,低低地问:“你多久回来?”
十一月中旬的第一天,是周末,宁玺起了一个大早,跑到篮球场去找了颗球。
行骋十岁那年,还捉过蝉,装在瓶子里,献宝似的给他。
宁玺顺着人潮下了天桥,又顺着人潮往街道上走,看傍晚的落霞很漂亮,便举着手机拍了两张下来,给任眉的微信发过去。
hetushu•com.com宁玺现在的比赛是三打三,因为身高不算特别高,打了最得心应手的得分后卫,在三个人一队的比赛中,同时也掌握了控球后卫的发球权。
手机上的备忘录有几天没有再更新了,宁玺抄完了几段英文在纸上,正准备伸手去翻,行骋那边明明在训练时间,却还是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我来了啊,”行骋把羽绒服的帽子扣上,像在机场离别时那样看他,“我来了。”
他还记得,以前在公交车上他靠着宁玺,两个人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只是一起看着窗外的飞鸟,以及远处天边高挂的乌云。
下午去学校遛弯的时候,行骋提议在未名湖边坐一会儿。
宁玺把电话扔到一边,看着室友帮忙把那盒海鲜泡面放到桌上,去拿塑料袋里的酒精和纱布过来给他换,说了句谢谢。
宁玺听得费劲:“你想得还挺美,还想当我学长。”
这天教练教了一招“倒灌篮”,练得行骋手酸,但这个动作全队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做得下来,教练就让他练这个场上一大杀器,说等他中距离投篮再稳了,那真的在场上再也不怕谁。
天气再冷一些,行骋骑车回家绕路去转了一圈川大栽种着银杏树的路,看着那些叶子还没落,放心了,又骑着车往回走。
行骋在弄手上的腕带,还是宁玺给他买的那一只:“什么?”
有时候,宁玺会想,要是有一种工具能把他和行骋的童年以电影的形式记录下来就好了,那他愿意三年不看书,就天天坐在放映室里面,去看楼上秦奶奶的盆栽落了几瓣花,楼下“讨厌”的弟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捣了什么蛋,那只蝉最后怎么样了,为什么行骋小时候那么爱吃朱古力冰激凌,还一点儿都吃不胖……
宁玺看着屋内各自忙碌的室友,把手机摸出来,几乎是习惯性地打开航空APP(软件),页面直接跳转到首都机场到双流机场的航班信息,价格仍然是那个价格,时长仍然是那个时长。
两个人对峙一会儿,终究行骋先行一步,转过背去,走到安检口,又忍不住回头去看站在原地,被围巾藏了半边脸的宁玺。
“拿,”宁玺推开他,“一起上去吧。”
风吹得他浑身发冷,进屋披了件夹克出来,趴在阳台上,宁玺又去看夜里星光点点的校园,这个让无数人为之向往的地方。
行骋想起他在宁玺教室门口拿易拉罐往垃圾桶里扔“三分球”,宁玺觉得他纯粹是精力旺盛找不到地方宣泄,就骂他幼稚。
这样的事简直不胜枚举,从小在小区里混大的孩子都知道,一个院里互相打着架长大的,什么事没干过啊,他们那小区后面长了青苔的院墙上,还插了好多朵小孩们从家里弄来的假花。
他疼,他难受……
宁玺还“威胁”行骋不许翻书不许百度,不然回成都得挨收拾。
只是行骋在宁玺给他补课的时候睡着了,他做了个好长的梦,再被叫起来,似乎下一秒,宁玺就会出现在他面前,把试卷卷起来敲他的脑袋,说他不好好学习,还敢睡觉!
夕阳落了山,大抵是因为昨日夜里有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刚刚就陪着你了。”宁玺说。
天高山绿,烟水霞帔,落叶拂过老旧红墙与砖瓦,驯鸽家鸟掠了重檐翘边,将这座大都市带回了时光深处。
目标旅馆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处市场里,像那种八九十年代港剧的风格,霓虹招牌参差错落,闪着刺目的红光。
“骋哥,长这么帅,高中三年怎么没见你谈女朋友啊?”
“最好是,”应与臣真的火了,“哪有大一开学就跑去兼职的,你真不怕落下学业,那边酒吧我门清!行骋不知道是吧?他知道了非得坐飞机过来……”
有一个从江南来的男生伸手去拉寝室的窗帘,惊道:“下雪了!初雪!”
北京入秋了。
果然,再远的南北也阻挡不了一直炙热的心,奋不顾身从来都与距离无关。
那天的春风还剩最后一点。
宁玺在寝室里站了一会儿,他看着各自忙碌的室友,想起昨天的一切。
看得任眉傻了,连忙劝道:“老大,别激动。”
这年的圣诞节来得声势浩大,北京的雪停了,宁玺开始试着跟室友出去玩,找室内球场打打篮球,去图书馆也不再一个人了,偶尔那个江南来的室友,会领他去吃点酒酿丸子桂花糕,还特别甜。
宁玺绷不住了:“干什么啊?”
这会儿是真累,累也是是幸福的。
“这就行了?”
北方的初雪,雪量并不大,再加上北京雾霾严重,漫天的小雪不但成不了皑皑雪景,反倒湿润了满地,人的脚印踏上去,还化成了脏脏的雪水。
行骋从安检到登机,硬是只留了四十分钟,他站在离安检口十多米的地方,去招呼宁玺:“哥,你先走!”
行骋刚想再说几句,教练在场内吹哨了,大着嗓门喊他:“行骋!来练钩射投篮,快点!还打电话呢?你知道北京到成都的电话费多贵吗?”
宁玺原本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被雪弄醒之后就开始有点迷迷糊糊。
但宁玺半个字都不敢跟行骋说。
行骋闭了闭眼。
外面的雪早就停了,这夜里温度低,水全结成一块块的,偶尔楼上的窗户边有碎冰砸下来,敲得轻响,宁玺半睁开眼,蒙蒙眬眬地看一眼,又继续睡。
“走吧,去外面找个地方,”宁玺拍了拍行骋的肩膀,“在寝室说事不方便。”
行骋好笑地拍拍帽子,低声道:“落了我一脑门的灰,哥,你给我吹吹。”
“那,哥,你不要吗?”
宁玺辣得白净的脸颊泛了红:“还行,看个人口味。”
宁玺被行骋抱得有些疼,又想起来自己只穿了一件短袖,遮掩地侧过身去挡住手上的伤疤。
宁玺也知道应与臣是为了他好,调整了一下语气,劝慰道:“我就是有点累,你放心。”
“我在啊。”
宁玺愣神几秒,问他:“下什么?”
“你又不是没手机,”宁玺一皱眉,嫌弟弟好不容易打个电话过来还讲废话,随即语气又软了下来,“十一号。”
宁玺看着行骋过了安检口,再看着手机APP上的起飞信息,看着那架飞机的数据渐渐高了,才和_图_书坐上机场大巴,回了学校。
行骋在床上翻了个身,听宁玺问他:“然后呢?”
——我长大了啊,我长大了。
宁玺“嗯”了一声,把书合上了,趴在书桌前玩指缝夹着的烟,说:“学姐吧。”
宁玺有一本字典,从小用到大,现在都读大学了,一翻开,里面还压着一张纸,已经泛黄了,他记不清楚是哪一年行骋签下的落款。
高三下了晚自习,行骋没有飞奔回家,照例上了校门口公交车站随机驶来的公交车,找了个靠窗的位子站着坐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两个字,大大的“行骋”,“骋”字写了五遍,错了四个,全拿红笔划了,最后一遍是宁玺补在一边的,工工整整,他又在背面,写了个“宁玺”。
“你别挂电话!你就跟我说你到底哪儿去了?不在学校是吧?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你不说我让人去海淀区的酒吧挨个逮你……”
宁玺看到,行骋站在宿舍楼下。
宁玺手里的红石榴汽水味道比以往更甜了,这还是他找了好久,在连锁店买到的。
哪怕吵吵闹闹也是生活啊。
宁玺想看看弟弟最近英文有没有进步。
让行骋还没想到的是,校队里那一伙新来的小孩,总归有几个技术还不错,教练就把他们留下来了,毕竟高三毕业了一批主力,行骋他们这一批又进入了紧张的学习生活,高强度训练加高强度刷题,担心身体吃不消,便放低了标准,招了好些个替补进来,说培养培养,保不齐能比行骋他们这一届横一些。
宁玺笑着,把书本合上,说是家里的弟弟成绩越来越好了。
行骋憋着没说话,胳膊肘上还有昨天训练落下的伤疤,刚不小心撞到桌角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行骋这回听了话,拎着玻璃瓶就又瞬间消失在楼道里。
行骋云里雾里的:“我放了啊。”
“好,我等你。”行骋靠在寝室床架边继续打量着宁玺。
宁玺挪动身子的动静大了,被角被他掀起一小条缝,或许是漏了些凉风进来,行骋明明睡着,居然还伸过手臂,帮他掖了被角。
行骋很少这么早睡觉,但是为了养成良好作息,还是听宁玺的话,把手机放在耳畔,听他哥哥一声一声地哄他,跟他说晚安。
雪停了。
“那可不是吗,抱金砖呢。”
宁玺在校园里凭着高超的球技已经领了一小队人马,说平时没课的时候,大家凑一块儿,五打五,单挑,斗牛,都成,怎么猛怎么来,这憋得久了,冬天就该放松放松!
宁玺又凑近了些看他,发现这人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乖。
行骋只是笑,说:“那可是我哥啊。”
“对你来说,是的。”
宁玺吸吸鼻子,笑道:“换季了,感冒。”
在北京学习读书的日子忙碌而充实,宁玺常常忙得连轴转,心中挂念着行骋,一闲下来,那份挂念仍旧不减,反倒越来越满了。
那天傍晚,宁玺第一次跑上楼去敲行骋的家门。
半夜三四点,大冬天的两个人说够了就睡了。
“那行,我也去看看,”室友也去拎外套,揣了钥匙在兜里,“你要是想去就把钥匙带好,要下楼跟我打个电话就成,我在学校里转转……”
行骋接着讲话,像想到什么似的:“不然我把我的外套寄给你,你穿我的衣服,会不会暖和一点?”
飞机飞得这么快,可是成都到北京都要两个多小时。
行骋走的第二天,宁玺在校园的篮球场边扔了个三分,路上遇到南方的小吃就买了一份,去上课望着黑板忽然就笑出来,身上穿的白毛衣晒得很软,连宿舍里窗外吹来的穿堂风也变得温暖了。
行骋持球,投了个三分入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没见我这么拼命要往北京考吗?”
宁玺向经理请了假,没去酒吧,折返回到寝室里,发现室友还在,流了一胳膊的汗,又手忙脚乱地把药给换了。
他们好像,根本没有分开过。
行骋没半点动静,还是闭着眼,呼吸均匀,宁玺怔怔的,这人怎么睡着了还……
训练放得晚,场内的时钟都走向了十点,队里还在罚下午偷懒被抓到的几个小子,行骋累了,找空地坐下,手上握着罐雪碧,单手大打开,忽然出神。
勿扰:“北京的晚霞,麻烦你给行骋看看,谢谢。”
宁玺哥哥怎么走了?
行骋性子狂,没觉得自己怕过什么,但还是脚踏实地地练,任眉周末闲来无事也跟着他闹,负责专门给来训练馆看行骋打球的女孩一个个地劝,别看了,他亲口说“女朋友”是大学生,长得又好看又有个性,牛死了。
宁玺偶尔会想起毕业“喊楼”的时候,行骋站在教学楼上领着一群兄弟在哪儿吼他的名字,汗水和男孩青涩而雄浑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传了好远好远。
偶有宿舍的男生打水上楼,行骋身形大,一转身就把宁玺遮住了,恶作剧般地在他耳边说:“你要上去拿东西吗?”
宁玺看到行骋额头上的汗,说:“出了汗又吹冷风,每次到了冬天你不把自己作感冒一回就不舒坦。”
为了使时间快一些,宁玺开始让自己忙碌起来,哪怕是多看点书,多看几场NBA的球赛,也比闲下来要好,闲下来他就落不着好,满脑子都是行骋。
小宁玺气得拉了窗帘!
他们一群男孩站在小区院里,探头探脑地去看门卫室叔叔的电视机上,正在放CCTV-5的直播,明明就是行骋喜欢的球队赢了,宁玺不自觉地扫了他一眼,他憋着都不敢欢呼。
“你们四川那边,吃辣都这么猛?”
宁玺平静地看着行骋,伸出手来,指尖点过眉尾、眼角、下巴,乃至锁骨:“那你这里,这里,这里都有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任眉在一边给行骋拿衣服,胳膊一甩一甩地开始起哄:“哎哟!姐弟恋啊!”
宁玺掏出手机看了看,说:“快五点了,差不多了。”
两个人待了没一会儿,宁玺去帮他整理帽衫,下意识地去理了领口,却发现行骋穿的不是校服。
“无所谓,”行骋笑着去抵宁玺的额头,“我还要传染给你。”
但是宁玺与行骋相处的这些年里,行骋这个比他小三岁的弟弟,教会他开朗,教会他怎样以一种炙热的温和图书度去拥抱这个世界,教会他如何去表达。
那张扬恣意的模样,是那一天宁玺眼中最亮的星。
而行骋,穿着黑色羽绒服,终于站在这个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地方,等得连睫毛上都落了冰碴。
“没什么好说的。”行骋说。
他周末训练常常通宵在区上的篮球馆里扔球,跑场,一天能和其他队友练上百次背身单打,抄截、掩护、突分和换防,全是从他哥那儿学来的,偶尔有熟悉的其他学校的人来练球,看到行骋还会说一句:“骋哥,你这好像当年宁玺的招数。”
宁玺一边走,一边拿着手机,在他从未停断过的备忘录上,写下了这句话。
“急事,”宁玺笑了,晃了晃手机,“家里的。”
估计也是提前做过功课,听说过行骋的一些传言,那个小学弟一边倒退一边拍球。
一场球打完,到了晚上,初冬的北京温度降到了零度左右,迎来了第一场雪。
宁玺也朗声回道:“明天!”
逐渐在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宁玺站起身来,也侧过脸去看,又听那个江南的男生说:“我得跟我女朋友说一声,看雪去!”
他们换了登机牌,找到安检口,买点吃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是啊,上一次是行骋送宁玺走,这一回反过来了,望着机票上的“行骋”,只那么一瞬间,宁玺懂了那天行骋的感受。
三个室友在群里发消息,一个陪女朋友出校了,一个泡了妞带去酒吧,一个在校园湖畔边,让宁玺过去,给他带包兰州。
一路上,行骋带着遮了半边脸的衣帽,一直给宁玺挡着沙尘。
“今天校队又来了两个学弟,那技术烂的,我都不知道老张为什么收他们,结果下午跟我们一solo,那些歪门邪道,把老张气得不行!”
包裹挺重的,塞了一件黑棉服,还有两套秋衣,是行骋妈妈让他给宁玺捎过去的。
这简直是他的命|根|子。
行骋几乎是倒退着,大声问他:“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开了,”行骋说,“哥,你怎么喉咙有点哑?”
宁玺掏出手机,给行骋发了一条消息。
大早上睡醒了,宁玺去冲了个澡,又爬回床上睡回笼觉。
宁玺喜欢下雪,但是行骋不在,他也没有出门的兴致,摇摇头说:“不了。”
转眼,北京步入了十一月。
九月过了一半,两个人的学业双双进入正轨,行骋白天训练学习,晚上刷完题躲着跟宁玺讲几句话,一到十点半,就被宁玺催着上床去睡了。
去年行骋出去赚钱买的小桌子,如今就乖乖地被放在宁玺寝室书桌的旁边,上面放了一小盆多肉。
宁玺想起初中那会儿,他喜欢的球队和行骋喜欢的球队刚好在对打,还是季后赛之间的巅峰较量。
昨天他在酒吧看到有一对恋人,边喝酒边吵架,都快要撸袖子打起来,其中一个气呼呼地走了,另一个跟朋友骂“他神经病”,坐了一会儿却没坐住,跟着追出去了。
宁玺的室友都比较宅,四个人凑一块儿煮了羊肉粉,宁玺吃得辣,另外三个吃得不辣,都看他一个人拿着辣椒罐在往碗里倒辣椒,全在佩服他,牛!
对此言论,行骋不持反对态度,他倒巴不得能多带几个牛的小学弟出来,不然以后石中在区上市里打比赛,丢了第一的宝座,那得多丢人,丢他哥当年区里第一得分后卫的脸。
这里的秋天,美而短暂,梢头的叶还未枯黄多久,就已到了寒冷的秋末。
行骋“嗯”了一声,还是不放心,说话恶狠狠的:“你别老吃泡面,回头你瘦了,我得收拾你。”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慢慢站起身,停顿了会儿,跟行骋说:“你在训练吗?”
行骋一回学校,市里的温度开始往下掉,天气预报不断提醒着,降温加衣,记得带感冒药。
行骋想告诉宁玺,成都今年过了一个不太冷的冬天,还没有下雪,银杏叶也还没落,等宁玺回来了估计就会下雪、会落叶。
“以前每次我一看天空,会觉得是这片天在守护着我们,现在抬头望上去,又觉得这片天空是你。”
宁玺怕行骋闻不惯,可是现在想使坏……想呛弟弟满脸的烟。
“到!”
早上行骋抱着一个大塑料袋准备出门,看里面装了衣服,行骋妈妈一看就知道他要干吗,直接回房取了两套秋衣出来,还问他:“行骋,你问问宁玺,那边的菜吃不吃得惯,寄点泡菜过去,我听说北京那边吃得特别甜!”
宁玺满不在乎,被行骋掐住脸,近乎用力地捏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行骋沉默了一阵,觉得自己的喉咙也难受起来,要是换作以往,他就翻窗户下楼去街角药店卖药了,端茶递水逼着他哥吃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任眉笑他,都快为爱倒拔垂杨柳了,练这么拼命?
宁玺随口提起那个姓邢的学长,跟行骋说:“其实这个世界上啊,有各种各样的人,还有各种各样的爱情,不管怎么说,都只是形式的一种,唯一不变的,就是两个人真心相爱。”
小行骋从楼上给哥哥吊纸条,说去后院看看那面墙。
行骋在那边急切地叫他:“哥!你喊一下我的名字!”
小行骋迅速从小宁玺的窗前跑过去:“女孩才喜欢花!”
宁玺头都痛了:“你别跟他讲。”
行骋深吸一口气,握着电话,嘴上还叼着绷带,认真地答:“下次再当你学长。”
宁玺想了一会儿,心里还是隐隐约约抱了期待,咬着嘴唇妥协道:“好吧。”
“下次吧,下……”
行骋坐一个来回,够他跟宁玺打打电话。
这天晚自习翻了好几本书都看不懂,宁玺两张照片给任眉发过去,看得行骋跟打了鸡血一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点一点地啃书。
去年的雪特别温柔,落了他和行骋满肩,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跑,没命地跑,跑得面色带红,一路都是脚印。
行骋像是在跑步:“哥,明天你生日怎么过?”
“我不在你身边,你饿了要吃饭,累了休息,天凉加衣,作业要做,好好打球,还有……别打架,”宁玺在电话那头,一字一句地继续说,“不要为别人打架。”
“我在的。”
行骋祝他金榜题名,祝他锦绣前程……
这座城市这www.hetushu.com•com么大,一二三四五环,一圈圈地把他箍得好紧,在哪里都找不到归属感。
“怎么了,想跟我聊天你又不讲话,”宁玺没忍住咳嗽,“秋天了,你也要多穿衣服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行骋竟然觉得怀里的篮球有些滚烫,想想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体温高了,训练太累,他整个人都在发热。
宁玺笑笑,踮起一点脚尖,拍拍弟弟的头顶:“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他们的少年期,再怎么玩再怎么无法无天,到头来终究要与世俗讲和。
宁玺正在努力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每天晚饭多加一瓶红石榴汽水,比如去校内篮球队打打比赛争点光,再比如,每天睡前坚持给行骋发一句“晚安”。
行骋这天天风吹雨打地训练,动不动就跑几千米,还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这都图个什么啊。
宁玺不解道:“怎么不能用了?”
宁玺愣了一下,点点头,不再推拒:“好啊。”
宁玺不知道是哪里碰着疼了,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说:“够的,我就是懒得出门。”
宁玺现在早就养成了手机不离身的习惯,打球也不能放着,不然没安全感,他心里发慌。
宁玺手上的伤,一小片面积已落痂了,还有些地方长了些新生的肉,袖子一捋起来,本该白皙的胳膊上留了红痕,分外惹眼。
“就一句,我训练累死了,腿都快断了……”
估计是行骋每次周末打电话过来,宁玺都在外面,弟弟有点心慌了。
室友都问宁玺:“什么事这么开心?”
“哥,”行骋叫他,“几点了?”
短到宁玺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行骋几眼,又长到他足以将这些画面积攒下来,日后好作念想。
宁玺站起身,揉了揉自己凉凉的脸,低声应了句“好”。
行骋站在快递点的桌子边,捉着笔,再填了自己的地址:“成都市文庙前街93号”。
到时候,千米的长街,他们从头走到尾。
行骋在电话那头拿着他的小破旧老人机,笑弯了眼:“丢不了。”
宁玺拿着开好的药,包扎完毕,全程没喊一句疼。
宁玺酷得很,偏着头把烟点上,指尖似是被火星烫了一下,微微皱眉,“嘶”了一声,朝电话那头轻声安慰道:“我没去了,真的,我还在寝室写论文。”
宁玺想着行骋最后一次折返的背影,忽然发觉孤独如此难熬。
没一会儿,宁玺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了,他几乎秒接。
发完之后,宁玺把头抬起来。
这回轮到行骋不解了:“为什么是学姐?”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都乐得比行骋本人还开心,那个小学弟把球抛掷给了行骋,大声道:“骋哥真是什么样的学霸都拿得下!”
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抱着碗坐下来,翻个白眼:“大惊小怪,你们这些南方人,雪都没见过。”
他哥去上大学之后,宁玺后爸来过几趟,搬了些旧家电走,行骋在门口看了好几次,宁玺那间卧室的房门始终紧紧关着,谁都进不去。
他在忍耐他无力的现状,他相隔千里的想念与狂奔而过的青春。
“找什么呢?”
教练还在那边拿着哨子吹,行骋把他的老年机宝贝似的揣进外套衣兜里,把外套折叠起来放到休息凳上,托人看好。
他是个男人了,说到就要做到,这一言,别说驷马了,就是换八头豹子,都追不上。
宁玺想起他们从滨江东路骑车去校门口宣誓的那一晚,街灯亮得通透,辉映着夜渚月明,行人过往。
宁玺边找边说:“找换洗的衣服,得带件睡衣。”
宁玺在寝室结交了几个朋友,大家偶尔一起吃饭,平时也都是各走各的路,地域不同观念不同,其实很难走到一块儿去,他也觉得不强求,大学不同于高中,大家为以后考虑得多了,都各自有忙碌的事情。
在宁玺眼里,那一面“花墙”吹拂出堪比往日的明艳。
队里有那么两三个男生,看着宁玺长得这么俊,成绩又好,不免爱跟他搭几句话,看他不顺眼的也有,他从来不多说什么,依照他初高中驰骋球场的作风,一颗球玩得队友人仰马翻,通通甘拜下风。
宁玺不跟他磨蹭,说话的语气倒也认真:“行骋!”
这条短信发过去,整整半小时,行骋都没有回复,宁玺看了看时间,八点,大概在从教室回家的路上。
白天训练,晚上刷题,这样的日子反反复复,行骋已经习惯了,他并不觉得刷题有多累,他干脆摆了个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纪念小相册在桌子上,一觉得累了就抬头看看,浑身瞬间充满干劲。
宁玺一口气看了几十页,等隔壁陆陆续续有男生回了寝室,才想起来看时间,已经十点了。
宁玺正想说话,行骋眼尖,看到他手臂上大面积的划痕,瞪着眼问:“这怎么弄的?”
北京深秋,夜来露重,风吹得他身形飘飘欲坠,越显单薄。
他在训练的空当给宁玺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说话的声音支支吾吾,但是又好安静,明显有室友在招呼宁玺一起吃泡面的声音,他才放下心来。
恰好那日之后,小学手工课,老师让拿纸扎花,有些小孩犯懒,直接拿了家里的假花去作数,老师一抓一个准,小行骋又是小班长,把那些假的都收起来,带回小区,全给插到了后院的砖缝里,衬着爬山虎和青苔,竟然意外好看。
“好,”行骋兜里揣的老人机都在发烫,他压根就没让宁玺发现这个东西,“你回学校了也告诉我。”
这些树叶跟他一起,在等哥哥回家。
这电光石火之间,宁玺手上抄了颗球正准备突围进三秒区,不料裤兜里揣着的手机响了,连忙跟队友说了句抱歉,要了暂停,掏出手机来看,果然是行骋。
一抬眼,满墙的爬山虎,里面插了十来朵已经被雨水冲刷过的假花,有些褪色,有些歪扭。
应与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宁玺正在寝室写论文,另外三个室友的键盘敲得很轻,他的耳朵都快被应与臣吼疼了,不方便大声说话,便拿着手机拎了根烟,去阳台上站着。
宁玺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弟弟,长长地叹了口气。
体育生艺术生一点儿不好走,甚至比一些文化生更难。
“你弟你弟你弟,你就知道你弟!”
那会儿,他觉得自己和-图-书真的好幸运。
“你,”宁玺艰难地开口,“行骋……”
说到底,能说上话,能一起玩的哥们还是有,但是要论走心的,在异地,还真数不出来。
宁玺忽然不想再说了。
海淀区到机场的路,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宁玺一接起来,那边行骋像是早上起来出了小区正在赶去学校,说话的声都有些喘:“哥!今天几号啊?”
不过他还是生气:“你怎么吃泡面?生活费不够?”
只那么一瞬间,宁玺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在痛。
“哥,快递到了,下去拿。”
过了饭点,行骋又洗了一次澡,说沐浴露都用完了,宁玺说:“你用洗发水洗。”
行骋忽然觉得宁玺离他好远。
“够了!”行骋的电话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他把腰上缠的运动绷带拆了又绑,来拖延休息时间,“等你回来了,一定要多和我待会儿。”
“哥,我应该当你的学长,那高中迎新的就是我了,我肯定第一个就逮你,跟年级主任申请辅助学习,帮助小学弟考个省状元!”行骋那头电话杂音很重,过电呲呲作响。
宁玺愣了会儿,慢慢地说:“不出去了,你放心吧。”
行骋舍不得:“你吃完饭还出去吗?”
两个人都不肯先挂电话,宁玺咬牙,想着要上药了,心一狠,先摁了结束。
他走了四次,折返回来三次,到第四次的时候,宁玺捏捏他的脸,说,快滚回去念书。
他一步步地上楼梯,像是踩在会唱歌的琴弦上。
——行骋,我们这是有多远?
骑到最后,行骋下了自行车,一步步地走着,一言不发。大概是刚好有夜里无处可藏的晚风从行骋的方向吹来。
电话一结束,宁玺在原地愣了会儿,队友开始跑区域联防,招呼他:“快,打完了就看这边!”
他哑着嗓子,低低地骂了句。
要说更能胡闹的……也有。
行骋倒不觉得丢人,特别潇洒:“对。”
宁玺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说:“你先走。”
行骋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不甘成长。
训练场里篮球抛掷过后,砸上篮筐的声音很大,几乎要掩过行骋说的问题。
宁玺记得,那一年成都的春天很短,好多花还没怎么开就谢了一半,楼上各家各户栽种在阳台上的花很多,风一吹,花瓣卷着暖意往下落,他趴在窗前,一片片地数……
班主任公布高三国庆节不放假的那一瞬间,行骋愣了一秒,随即情绪低落了几分,埋着头开始收抽屉,作业本一个个地拿出来铺到桌上。
行骋见宁玺不吭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像安慰小孩一样,哑声道:“不是你给我发的英文短信,说你想见我吗?”
室友在那边好像端好了开水过来,笑着吆喝:“宁玺!你又给你弟弟打电话啊?”
行骋从后面把寝室门关上,走过来看他,低声道:“哥,你又瘦了。”
“我舍不得,”行骋把宁玺耳边的围巾系紧了些,“舍不得让你看我的背影。”
两个多月未见,行骋长高了些,长大了些,身上有了些“男人的勋章”,会朝他提条件,会“擅自”做决定,甚至可以一个人出那么远的门。
“走吧,”行骋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腿的灰,“我们走。”
“行骋?”宁玺小声喊了句,“醒着吗?”
行骋愣了一下,不吭声,把秋衣叠得平整,再塞进了口袋里,一低头去看妈妈,动了动干涩的唇,慢慢地说:“谢了,妈。”
“见过,”宁玺淡淡地道,“去年成都也下雪了。”
高中真好,青春也真好。
快一年过去了,宁玺开始从最初的逃避,变成去面对自己,正视自己,尽量乐观起来,并且还会告诉行骋,其实大家都一样。
两个人都穿着羽绒服,着急地往脖子上捆围巾,另外一个倒是慢条斯理地收拾桌上的碗,抬起眼皮问宁玺:“你不去看看?”
“行骋……”
队里的兄弟们开始瞎起哄了,尖叫的尖叫,吼的吼,坐场边守饮水机的替补也开始挥起手中的毛巾,吵得教练连着吹了哨子:“好好打球!”
他们下午复习完就一起在球场跑战术,传教一些独门秘籍,那可都是行骋他们在街球场上一个个摸爬滚打出来的本事,偶尔有高二高一的小学弟想跟行骋搭搭话,几个人凑一块儿打嗨了,免不了在场上吹些牛,说些题外话。
宁玺问他:“贵重物品?”
身边的队友正蹲着拴鞋带,仰头笑着问他:“嗨,宁玺,打球还接电话呢?”
宁玺去看窗帘边被风吹过被撩起的一角,说:“起风了。”
宁玺吸烟的力度很轻,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又灭了下去,他就那么叼着它,看那端在冒一缕缕的细烟。
但是这里红墙砖瓦,古木参天,偶有细雪飘飘而下,连古建筑物上的重檐歇山顶边,都积上了一簇簇伶仃的白。
行骋把篮球抱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将自己轮廓越发有棱角的下巴垫在球面,抹了把汗水。
就好像他明天,真的要回去一样。
这个画面至今还留在行骋的记忆深处。
那边应与臣才从大学门口出来,跟一群朋友勾肩搭背地要去蹦迪,正寻思着哪儿玩乐比较潇洒,一听宁玺这状态就觉得他在北京过得不舒坦,作为所谓的“东道主”,应与臣心里闷闷的,更难受了。
行骋也知道他们偶尔一起打球,私下交集不是特别多,偶尔会多说几句,宁玺也懒得跟他计较。
宁玺靠在床头,房间里灯没开,他从裤兜摸出一包烟点上,一边抽,一边看窗外的风景。
行骋去了一趟北京,陪宁玺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觉得自己好像和宁玺就没有分开过。
这个世界,人们成群结队地活着又要各自分开走。
宁玺抱着那个玻璃瓶,心里雀跃不已,但还是表情冷淡地说:“好吵。”
二十多年了,宁玺从未觉得孤独不好,他习惯了一个人自力更生。
宿舍楼下安安静静的,乐呵着下来看雪的人群都已散去,校园里路灯显得如此寂寥,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路过,差点儿被积雪绊了一跤。
一条短信给宁玺发过去,行骋恰好在填快递单子,他除了写作文,没有用这么清晰的笔迹写过字,埋着头把单子填完了,他看着“北京市海淀区颐和园路5号”这一行字,发了一会儿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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