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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马

作者:窃书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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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柳清野睡不着。满场的欢呼和歌声早已停歇,连篝火的噼啪声都渐渐听不到了,可他的心里却吵嚷不堪——丹鹰,丹鹰师妹,丹鹰族长,丹鹰盟主……梦里的红头巾越飘越远,终于到了他无法触及的地方了!虽然已经决定无论如何,哪怕丹鹰再不看他一眼,也要向着丹鹰。可是,真到夜深人静,他又情何以堪?
可是,他毕竟无曹梦生十分功力,方抓了一把箭,又有十数支迎面而来,况又要顾全脚下,不多时,他手臂、脖颈、脸颊已被羽箭擦伤伤痕累累,力气也逐渐不济,再过片刻,他已然顾此失彼,便在此时,一人强弓硬弩发来一箭,柳清野两手挥避不及,利箭贯胸而过!
丹鹰听了,点头道:“那就快些走。”
柳清野一顿足,也不回答,拔脚就走。
丹鹰哈哈笑道:“狗强盗,叫你们也尝尝这滋味!”
惨淡的晨光微微露出一线,柳清野这才模糊地看见这小山包的样子——这哪里是什么山包了,不过是阿吉滋河侵蚀戈壁所留下的嶙峋怪石。一边靠近草场,还稀疏地长了些草,另一边光秃秃,除了石头就是黄沙,俨然人间地狱——哈萨克人解释说,阿吉滋河的水奇咸无比,河边寸草不生,牲口喝了这水也要生病致死。
如此各人上马,摩勒的马由成安仁牵了,丹鹰的马由柳清野牵了,便拨转马头,向阿勒部方向去。
那边场子里正点了篝火,有人弹着冬不拉唱哈萨克民歌。柳清野一人一骑骤然闯入,众人不由得齐向他望望来,其中几个年轻人,立刻认出他是当初在这里玩“姑娘追”的汉族小伙子,哇哇嚷着,就向他围了上来,语气有的责备,有的欢喜。柳清野莫名其妙,但朝人群中一看,果然见到丹鹰和摩勒,也正向自己看来。
柳清野原本见师父箭矢齐发,以为可以击退敌人,后来看到那些箭飞至两边山谷时,已完全是强弩之末,只能将准噶尔人吓退一时而已。当下唤了乌坦,叫他赶紧让哈萨克人撤退,自己又举起一块巨石,砸死一名准噶尔士兵。
曹梦生望了她一眼,又责备地瞪了柳清野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带你师妹走!”说话间,也是一鞭子打在黑将军臀上,那畜生吃疼,撒蹄狂奔。
柳清野黑暗中看不见丹鹰的面目,只瞧见她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劝道:“师妹,我们打他们不过的。”
柳清野晓得,曹梦生这是舍了牲口争取时间,可是哈萨克牧民都心疼不已。丹鹰更是怒道:“那是哈萨克人的牲口,为什么要送给准噶尔的强盗?”
柳清野怔了怔,还要再出言相劝,但是晓得也是徒劳。他听见丹鹰不断重复:“大不了就是和他们同归于尽,我怕什么!”心里自想:是啊,大不了同归于尽,我虽不愿你死,但是陪你同死,我却是不怕的!
成安仁也晓得,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便带了丹鹰和柳清野往河对岸跃。
曹梦生阴沉着脸道:“不行,这么晚了她还没回来,即便她是使性子,咱们如何能够弃她不顾?如今噶尔丹的人马,随时可能来袭,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对得起塔山族长……还有……”
哈萨克人几时见得如此绝技,都知是有救了。柳清野也不敢有分毫的耽搁,放下孩子又回去再带第二人,如此往复了六七回,余下的哈萨克人也大半走到阿吉滋河中央了,只剩丹鹰、摩勒、阿叙、扎伊、成安仁和曹梦生兀自与准噶尔人战斗。
众人驰到阿吉滋河附近的小山包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牛羊马匹全都驱散了,虽然引得准噶尔人一路抢夺不亦乐乎,队伍越追越散,可是,始终还有大批敌人穷追不舍。这时候,已经再没什么可丢的了,大家望望曹梦生,黑暗之中只有模糊的影子。但是他的声音却很清楚:“翻过山去,快!”
乌坦道:“我阿妈是半个哈萨克人,我会说一点哈萨克话——这些朋友以为我们要伤害丹鹰小姐,所以要同我们拼命,我同他们解释清楚了。”
这样又跑了一段,后面的火光渐渐撵了上来——准噶尔人烧了村子,便追将出来。哈萨克人扶老携幼,怎及得上那些蒙古人兵强马壮,双方的距离没多一会,就缩短了一大截。
柳清野点地急纵,望河中一瞥,见摩勒、扎伊和阿叙都已经走到了河中央,答道:“都过去了。”
他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果真没有办法了,我还在这里苦闷些什么?既然是命该如此,我夜夜相思也终是无用。还不如就豁出去,和这命运拼了——我就助丹鹰,杀了她的大仇人噶尔丹,到那时,我们可不就能在一起了么!
乌坦只有一条手臂,不能射箭,这时候正好有了用武之地,他叫下面的几个哈萨克姑娘合力把石头递上来,他用单手推下,边推边骂:“噶尔丹,你以为砍了我的手我就不能杀你了吗?就杀给你看看!”
曹梦生看着他俩,没说话。
阿叙一愣,道:“怎么,丹鹰小姐不见了?”
曹梦生回身一望,已然明白,从巨石上一跃而下,大喝一声,将两袖齐齐挥出,数十支羽箭乱纷纷向两边射去,自山谷里攀上来的准噶尔人慌忙缩身躲闪。
“丹鹰,不要——”
柳清野跟着跃上巨石,伸手抓下一支射向丹鹰的箭,顺势就欲把丹鹰拉回去。可是丹鹰侧身避开,将那强弓拉满,就是一箭。冲在前面的准噶尔兵一声惨叫扑倒在地。跑在他后面的,连声怒吼,可是丹鹰接连放了两箭,例不虚发,刹时又射穿了两人。
可柳清野哪里放得下师父?时时回头眺望,见曹梦生把羽箭且收且丢,情势并不十分危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偶尔也有一两支箭并未收进曹梦生袖中,柳清野见它飞到面前,就伸手抓住。如和*图*书此一分神,他脚步不免慢了些许,渐渐落到成安仁和丹鹰后面。
曹梦生道:“好,你叫哈萨克人带路,就往那边去!”说话时,回头望望准噶尔兵队,距离不甚遥远,便又对阿叙和扎伊道:“看他们快追上来了,就把牛群留下,再追上来,就把马匹留下……”
其时,阿叙已经问了乌坦和扎伊,都说没见到丹鹰,三人也来向王春山禀报了。
那哈萨克老爹便在前边带路,一行人又向河上游且战且行了一些路程,老爹便在水边站定了,哇啦哇啦说了几句,率先向水里走去。
孟虎一边道:“不过是说她两句,她竟然就跑出去——这脾气,将来怎么统领十三部族?带兵打仗的事情,她倒好像儿戏一般!”
曹梦生点了点头:“好,那咱么走吧。”说着,提了摩勒,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一行人向阿吉滋河边且战且退。准噶尔人没了石块的攻击,迅速地攀过了山头,又向他们逼近。众人此时全无巨石掩护,漫天蝗虫般的羽箭便只依靠曹梦生来阻挡了。而曹梦生单人又怎敌准噶尔兵队,不多时,又有好几名哈萨克人受伤。
阿爹?孙子?柳清野一愣:啊……是了,平日里,摩勒陪丹鹰听孟虎讲解《孙子兵法》,曾开玩笑说:“你们汉人忒也有趣,把人叫做‘孙子’,还‘阿爹’呢!”如今他这样叨念着,想来是丹鹰在王春山等人那里碰了钉子,就回来找他抱怨……摩勒这人,对丹鹰是言听计从的,丹鹰要是胡闹,他多半不会劝着……那丹鹰……莫不是真的一个人去寻噶尔丹的麻烦了?
又打得一柱香的工夫,对面山头上敌人渐少,柳清野看来,已是寥寥可数了,他暗自松了口气,想道:总算是胜利了。可是,眼睛向边上一瞥,不由得大惊失色——哎呀,准噶尔人,何时从两边的山谷攀上来了?他连忙大呼:“师父,小心!”
但愿还没有!柳清野心道。但是无暇回答,匆匆又上曹梦生房里来。
他起初还未觉疼,直到听见丹鹰撕心裂肺一声唤,才眼前一黑,栽了下去。但觉冰冷的河水拍打在身上,他心中一个声音道:我柳清野今天就死在这里了,总是我死前,丹鹰她如此伤心,说明她对我的心还和当初一样,我死也瞑目了。
达丽阿妈一惊,手里的活计落地:“摩勒傍晚匆匆跑出去,好像是要陪丹鹰小姐去遛马,我听他叨念什么‘阿爹’‘孙子’的……也不明白……你……你没同他们一道去?”
感觉箭矢飕飕擦着自己的面颊而过,柳清野心知这是一场生死存亡之争——这之前,他也有数次同清兵交手的经验,虽然每一次都是凶险异常,可奇怪的是,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镇定过。那些时候,他总是有种怪异的感觉,总会有些纷扰的思绪,仿佛手会微微颤抖。可是这会儿,他真恨不得杀尽了这帮强盗。该与他们一拼生死了,他想,这样一路逃亡下去,却是逃到何时?
哈萨克人仓皇出逃,并未带得多少羽箭在身边,这般拼斗了一会,早就担心箭矢用尽,难免束手就擒,这时有曹梦生相助,再无后顾之忧了。当下各自抓过一把箭去,弯弓抵挡准噶尔人。
李明心道:“孟六叔不是才教你读过‘兵者,国之大事’么?准噶尔兵强马壮,报仇的事也要从长计议呀。”
那四人却如何肯依?丹鹰急道:“准噶尔人是我大仇人,我自与他们拼了,你们过河去,若是我档不住,你们就在对岸放箭把他们射死。”
摩勒道:“不行,丹鹰小姐,咱们要不就一齐过河去,要不就在这里把准噶尔人杀光,我摩勒不怕死!”
“还追上来?”曹梦生喃喃重复了一句,道,“先不说那么多,快往阿吉滋河去!”
阿叙点头答应,问道:“那……要是还追上来?”
丹鹰看了他一眼:“好。”丢下弓箭,抽出了腰间的金丝软鞭,直向那边的战团冲了过去。
柳清野急匆匆跑进曹梦生房里,只见曹梦生同王春山等正商议事情,并寻不见丹鹰的影子。吴水清道:“丹鹰丫头刚才的确来疯言疯语闹了一阵,我已经说过她了,想来她该反省去了。”了缘和尚、阎铁笔、赤云子等人也都说了几句,意思大约都讲,丹鹰一直闹着要攻打准噶尔,这是万万不行的,一定要从长计议。只曹梦生插了一句,道:“清野,你去村前村后找找你师妹,别叫他做出傻事来!”
如此一连数日,他白天陪着丹鹰读书习武,夜里独自修习吐呐功夫,并回想武功招式,进益果然不小。曹梦生考较起来,见他进步神速,不由得颔首赞许,只道他是终于醒悟,却全不知他心里乃是为了心爱的女子。而王春山等见了,亦只是夸赞松桥书院弟子,果然了得。当然,于这些赞扬之辞,柳清野全不放在心上,他所在意,不过丹鹰间或一瞥——只微微一笑,他也满足了。
孟虎皱了皱眉头,神气间有些恼火:“这个丫头,脾气简直不可理喻!空有为族人报仇的决心,却其实是个不学无术大小姐。”
“那要怎么样?”丹鹰提高了声音,显然是火冒三丈,“我们不去打他们,难道要等他们先来打我们,杀我们?”
曹梦生道:“成大侠,你带这两个孩子过去!”说罢,复将两袖挥舞,掩护其余三人。
乌坦将她的话一翻译,妇女老幼山呼响应,都手脚并用,三五成群地搬运石块。不多时,就有百十来块大小不一的石头运到了巨石边上。丹鹰、柳清野和摩勒便一人扛了一块,奋力向山下的准噶尔人砸去。只听几个准噶尔人哇哇惨叫,想是脑袋开花了,而下落时又撞上了自己的同伴,叫那几个也叽里骨碌滚下山去。
丹鹰点了点头道:“好。”
柳清野和成安仁m.hetushu.com.com也迅速击退了身边的敌人,紧随曹梦生向河岸奔去。
吴水清道:“这丫头一向是被娇纵的,也怪不了她。这时候她还不回来,咱们要不要去寻她一寻?”
只听李明心道:“丹鹰妹妹,孟六叔说的没错,用兵打仗是大事,不可草率。”
一众人等借着黑暗的掩护奔出不远,回头望望,准噶尔人已然进了村子。料想他们寻不见人,只能把财物掠夺一空,不多时,见那边烈焰腾空而起,正是准噶尔人焚烧帐篷了。哈萨克牧民此时遥望家园被毁,无不悲痛万分,几个妇人孩子都在马背上呜咽出声。
当下,几人拨转马头,冲到哈萨克人的场子里,乌坦用哈萨克话一嚷嚷,哈萨克人无不心惊,一时哭天抢地,乱作一团。曹梦生连忙又叫乌坦同哈萨克人说,不要收拾财物了,牛羊马匹能赶着就赶着逃命吧。
曹梦生不敢叫大家分头寻找,怕走散了,所以六人点了火把,朝着同一方向,漫无目的地搜寻。
柳清野看着东方天色渐渐大亮,心中却不知道这将是怎样的一天。他扭头看看,身边靠着的,是仍然一脸愤怒的丹鹰,暗想:那准噶尔人就在身后,倘今天大家命丧于此,我好歹就和丹鹰在一起的……正想着,恰巧看到摩勒了,正盯着自己呢,仿佛是说:“柳清野,你可不要忘记你发的誓。”他陡然心中一阵惭愧:我怎想这般丧气事?若那准噶尔人发现,我当拼了一死,也要护得丹鹰的安全。便深深回望了摩勒一眼,算是回答了。
阿叙,乌坦和扎伊也道:“我们也一同去寻丹鹰小姐!”
想到此处,柳清野吓出了一身冷汗。达丽见他神情,也惊慌了:“柳清野,不会是我那混蛋小子撺掇丹鹰小姐……闹……闹出什么事来了吧?”
丹鹰怒道:“你懂什么?我看到柳清野用轻功过河,这法子很好,我就这样去引准噶尔到河里去,陷死他们。你们几个又不会轻功,快到对岸去等着杀漏网之鱼!”
柳清野见状,也上前道:“师……丹鹰,我也和你一道!”
大家顺他所指望去,果然有点点火光,隐隐显现出十来顶帐篷。再稍稍向近处行了几十丈,就看见马匹同牧民了。柳清野见那些人头上晃动着猫头鹰翎,心里一动:啊,果然就是当初驰马前来的那个哈萨克部族!他陡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将黑将军紧赶了两鞭,丢下众人,直冲过去。
摩勒将信将疑,成安仁却道:“俺的轻功可好得很,咱们一起吧。”
王春山皱了眉头道:“这个孩子也太过任性。”
几人走向各自的坐骑,乌坦一路用哈萨克话向牧民们解释,误会方消。几个哈萨克人把丹鹰和摩勒的马也牵了过来,还热情地邀请他们常来做客。
更有那边炸雷般的一声喝,是成安仁:“俺也去,丹鹰小姐是俺的救命恩人!”
她这话一出,乌坦、阿叙和扎伊都响应:“不错,咱们也要去杀准噶尔强盗!”
曹梦生只是不答话,叫乌坦吩咐众人继续向东南走,万不可前往阿勒部的方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准噶尔人怒吼着在后面追逐,发觉追不上了,便重又取出弓箭来。流矢飕飕不绝。
“不行!”曹梦生向身后的敌人望了望,旋即命令:“阿叙,乌坦,扎伊,把羊群留下!”
他从成安仁口中学会了这句汉语粗话,此时骂出来,字正腔圆,引得那边成安仁一边丢石头一边大笑道:“奶奶的,你小子,倒有几分天赋,俺喜欢!”
“站住!”曹梦生一步抢上,左手捏着了摩勒的肩膀,右掌往丹鹰后颈一拍,立时将她点倒。“清野——”他转身吩咐道,“照顾你师妹,咱们回去。”
这一夜,月黑天,草原漆黑一片,半人高的长草在风里起伏,好像波涛翻涌的海洋。
成安仁是既听不懂维吾尔话也听不懂哈萨克话,只觉得两边都叽里咕噜,说得他一个头变作两个大,不禁恼火道:“奶奶的,说的什么鸟语?”嘀咕片刻,又道:“便是鸟语,也比那王八蛋的满清鞑子话好听!”
却在此时,听曹梦生低低唤了声“不可”,人已向斜前方扑去。柳清野一惊,见那边一个哈萨克少女正惊慌地要爬下山去。
吴水清怔了怔,望向曹梦生。
“胡说八道!”曹梦生怒道,“丹鹰,你阿爸为了保护你和族人而死,你就要这样白白送了性命么?阿叙,乌坦,扎伊,你们三个都上过战场,噶尔丹的兵队是什么样子,你们晓得——就凭你们几个,能打得过么?就算你们现在去找了其他部族的人,你们晓得噶尔丹在哪里么?”
丹鹰怒道:“什么叫草率,我们维吾尔已经多少兄弟姐妹被噶尔丹那个混蛋杀了?孟叔叔却天天叫我在这里读什么破烂兵法,有什么用?我是要报仇,又不是要做皇帝!”
孟虎又絮絮抱怨了数句,见柳清野皱眉不语,便打住了,道:“清野,你想些什么呢,难道是我说话重了?”
他几个问题一出,把三个少年问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又望向丹鹰。丹鹰咬了咬嘴唇,沉默了片刻,却依然道:“我不管那么多,我不要在这里等准噶尔人来打我们,我一定要叫他们滚回他们的蒙古老家去!”说罢,转身就走。摩勒也紧跟在后。
三少年不知他的用意,正在犹豫,却见曹梦生一人一马腾越而起,已落在了羊群当中,唰唰唰挥了几鞭子,就把羊群驱散了。那些灰白色的牲口咩咩地哀鸣着,四散逃去。有些正是跑向准噶尔兵队的方向。准噶尔人见了,心花怒放,纷纷斜身挂下马来抓羊。这一耽搁,两边的距离又渐渐拉开。
柳清野也拔剑出鞘,紧随其后。跟着的,自然是一口一个“龟儿子”骂个不停的成安仁。
他不敢有分和-图-书毫的耽搁,急急牵了黑将军来,又到村子周围的草场和戈壁上搜索了一番,还是寻不见。待他再回到村子里时,已是掌灯时分,正瞧见阿叙从屋子走出来,便上去问道:“阿叙,你见到丹鹰了没有?”
柳清野慌忙想找几句话来敷衍,但陈洛会已道:“六哥,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人家小儿女在此说私房话,你跑来糊搅一通,嘿嘿,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这道理,你都忘了么!”
曹梦生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对答。
哈萨克人长途奔逃,这时都是疲惫不堪,丈夫抱着妻子,妇女搂着孩子,老年夫妇互相依偎着,蜷缩在巨石后瑟瑟发抖。
阿吉滋河宽有二十丈,便是曹梦生也不能一跃而过,何况柳清野手里还提着个孩子。他只过得六七丈,便须再寻一借力之处。本来以他的功力,可在水面上一点,但如今多了个孩子,他一时拿捏不准,一脚直踏到水里去了。他直觉软绵绵不知踩到了什么,竟似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要把他拉下去一般。他心下大骇,晓得这淤泥的厉害,慌忙另一只脚在水面上一踩,整个人又腾越起来。这次只纵出三五丈,他也不敢逞强,便踏水再纵,这才有惊无险到了对岸。
曹梦生看了四个少年一眼,又看看成安仁,道:“好,咱们一同去。”也不问王春山,便出了门去。
摩勒一步挡在丹鹰身前:“师父,丹鹰小姐和我,都不回去了,我们要去找其他十二部族族长,杀了噶尔丹为塔山老爷报仇!”
柳清野扶了动弹不得的丹鹰,跟在后面,不经意望了望丹鹰的眼睛——倔强的,隐隐还有三分怨恨,他心中一震:这……丹鹰这是要怨恨上我了。
丹鹰嘶声道:“师父,为什么要逃走?那不是仇人吗?为什么不去宰了他们!”
柳清野望向黑沉沉而广阔无垠的大地,凉风已使他焦急的心绪稍稍平服了,但是看着这样的草场,他如何不想起那日与丹鹰赛马的情形——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个方向,即便是,丹鹰又是不是往这里去的呢?
苦闷地翻了个身,和丹鹰相识以来的种种,历历在目:我选择了她,而她选择了报仇雪恨,是命选择了我们,没有办法……纵然我时时惦记着她,也终是没有办法的……没有办法的……
双方又斗了一盏茶的工夫,准噶尔一边尸体遍布山冈,而哈萨克一边也有不少伤亡。更糟的是,准噶尔人数是哈萨克人的十余倍,这样战斗下去,简直好像杀不尽一般。任大家如何箭矢连发,还是有些敌人爬下了那边的山头,隐藏在山谷里,又叫嚣着向这边攀登上来。
柳清野方要上前接过丹鹰,围观的哈萨克人却呜哩哇啦吵嚷着围拢过来,神情愤怒异常,指着曹梦生不知说些什么,仿佛是不许人带走丹鹰一般。他不解地望望师父,又望望其余的人,便见乌坦拦住一个愤怒的哈萨克大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那大妈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下来。
“大伙儿就在这里躲着。”他说,“骗得准噶尔人追过阿吉滋河去。”
而后面追赶不休的准噶尔人,百余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喊杀声,狂笑声,和马蹄声响成一片。
她说话时,又有几支箭向她射了过来,柳清野一一替她化解。那边阿叙也握着弓箭跳将出来,将三支箭同时搭在弦上,弯弓射了出去,结果了三名敌人。
李明心一向脸皮薄,这时候连脖子都红了,结巴道:“师……师弟……他们……他们总是混说……你千万……”
曹梦生道:“好,咱们也过去吧!”说着拎起一个近身的敌人,当棍棒一样抡起,把周遭的准噶尔人都逼退了几步,然后撒手将那人一丢,道:“走!”还惟恐丹鹰恋战,伸手把她的鞭梢抓住了,将她连人带鞭子都提了起来,一跃而脱离了敌阵。
哈萨克人见状,全都大声答应起来,男人们纷纷拿起弓箭,趴在巨石上向准噶尔人还击。一时间两边飞矢如雨,飕飕之声掩盖了山中风嚎。
曹梦生问道:“大家都过河了么?”他说的是汉语,以防准噶尔人听懂。
柳清野在河中央见了,大惊道:“师父——”喊着就要向回赶。
李明心道:“孟六叔自有他的计策——妹妹你想,准噶尔人野蛮无比,惯于征战,历来是四处烧杀抢掠的,咱们即使要打,也不知道他们去到哪里了……”
众人下到阿吉滋河边,见河面平静犹如死水,望而见底,似乎要渡多,并非难事。可这时,却有一哈萨克老爹比手划脚的,不知说些什么。乌坦道:“老爹说,那河里多是淤泥,陷进去就没命了,他晓得一条路,大家得按他的路线走。”
“快!清野!”他命令道,“快带了大家向阿吉滋河里撤……继续向两边放箭……如果能过得河去,兴许有一条生路……”
达丽阿妈正独自做着针线,见柳清野匆忙闯入,问道:“咦,柳清野,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丹鹰小姐和我家摩勒呢?”
这样一想,心情豁然开朗:我柳清野一不会带兵,二不会打仗,只自小随师父读书习武,惟有把本门的功夫练好了,才能帮助丹鹰!想罢,在床上盘膝而坐,默默回忆起松桥书院的内功心法来,且想且练,也忘了劳累,一直练到天光大白,也浑然不觉。
如此山谷里惨叫声不绝于耳,对面山头敌人又不断倒下,巨石上更有曹梦生把箭矢尽数收起,哈萨克一边士气大振,连受伤的人都不顾痛楚,搬石的搬石,射箭的射箭,真个齐心协力。
曹梦生并不回答她,只喊了乌坦过来,叫他问问哈萨克人,这附近的地形如何。乌坦答应了,上前面询问了一圈,回报道:“这前面是一个小山包,后面是阿吉滋河。”
也不知跑出多远,只听成安仁呼道:“看,那边好像有村落和图书!”
“什么叫打他们不过?”丹鹰道,“都还没有打,怎么知道打不过?我不要逃走!我不要逃走!”
柳清野同着丹鹰走在曹梦生身边,丹鹰虽不能自由行动,却在马上高叫道:“为什么要逃走?你们放我下来,我要和这些强盗拼命!”
“快!”曹梦生勒马调头,“乌坦,快去告诉哈萨克人!和咱们一起撤!”
丹鹰又呼道:“你们是男人,是勇士,你们也要逃跑吗?什么人打到家里来,就一定要把他们消灭干净!”
孟虎又接着道:“她以为她耍了几分小聪明,登上了这盟主之位,就万事大吉了么?打仗的事。她懂得什么?即使这盟主,若不是为了阻止维吾尔落入满清鞑子的圈套,咱们传灯会犯得着做手脚,还被人看成下九流么!”
那边摩勒自诩“阿勒部第一大力士”,怎容得乌坦单手显威风?也一手提了一块石头,狠狠向山下砸,同时笑道:“阿叙,你是神射手,别浪费本领了,快去射死这帮龟儿子!”
成安仁咋呼道:“他奶奶的,你们两个毛孩子懂得什么?要是你们两个也能杀尽了噶尔丹的那伙龟儿子,老子早就把满清鞑子杀个干净了。丫头,别给你师父师兄添麻烦啦,快跟大家回去!”
柳清野见他步步小心,步步谨慎,走的甚是缓慢,回头一望,那边准噶尔人已快追到跟前了,只依靠曹梦生一把碎石,才挡得他们片刻。他看得焦急万分,心道:这样一个一个走过去,却要走到几时?不如我以轻功带几人过去,还快一些!
丹鹰愤愤道:“什么从长计议?你们叫我争盟主,我也争到了,我们维吾尔十三部族同心协力,应该立刻就去把噶尔丹这混蛋打个落花流水,结果……结果孟叔叔却把各位族长都送走了……”
“曹大侠,怎么办呀!”成安仁叫道,“看起来真要和这帮龟孙子拼命啦!”
曹梦生带着众人小心地攀下怪石,跃过了几道沟壑,一直走到靠近阿吉滋河的地方,又带众人翻上一座小石山,在山顶的巨石后隐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柳清野只觉身后石山隆隆震动,混乱的马蹄声踏得这石头仿佛要崩塌一样——他晓得,是准噶尔人过来了。他不禁担心地望了曹梦生一眼,见师父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心道:看来师父也无甚把握!
丹鹰一发恼怒,道:“做什么?做什么不去阿勒部?叔叔伯伯们不都是大英雄吗?连这几个准噶尔人也打不过吗?你们放我下来,我要去和他们拼了!”
李明心啐道:“七叔,从来都没正形!不同你讲。”转头对孟虎道:“孟六叔,丹鹰妹妹我可劝不住,她跑去王伯伯那边了。”
丹鹰道:“你们大家都是阿爸的朋友,都说要帮我,你们叫我练武,我也练了,叫我读书,我也读了,让我和热伊扎叔叔抢盟主之位,我也抢了——现在却有什么用?准噶尔人的鲜血,我连一滴也没有看到!我不听你们的了,我是十三部族的组长,我要号令大家去杀准噶尔强盗!”
其时曹梦生已经挡不住准噶尔人,完全身陷敌阵之中。准噶尔人无法放箭射他,纷纷拔出腰刀与他相斗。不过以曹梦生的武学修为,这些莽夫他是决计不放在眼里的,他所挂心的,不过是丹鹰等人和那些哈萨克牧民,正回头望,却见金灿灿一道光,红色的丹鹰已经杀进一片刀光剑影中。后面,柳清野松涛剑法稳扎稳打,成安仁大刀凶猛霸道,自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到了第八天傍晚,他正独自在房内比划一路剑法,忽听得门外一阵争吵,正是丹鹰和李明心的声音。
柳清野听他如此说,心里很是不快,可毕竟孟虎是长辈,他也不敢发作。
正想着,猛然看见一支箭只冲自己面门而来,躲闪已是不及,不由得心底一凉。可忽然,斜刺里人影一闪,那箭已被抓去——原来是曹梦生,将两手一挥,宽袍广袖犹如两只巨大的口袋,把近身的箭都收了进去,旋即又将袖子一抖,道:“这些拿去用!”
“四姐,千万不可。”孟虎道,“你也说,这丫头是娇纵坏了,她还以为人人都得顺着她,你去寻她,不是等于告诉她咱们怕看她脸色么?须得给她点教训,只有如此,日后才好教导她成为这十三部族的好盟主。”
她话音未落,阿叙也搬了块石头向下掷去,道:“你们在我头上砍了一刀,今天也叫你们脑袋不保!”那石头落下,果然又有一个准噶尔人被砸中。
可攻到河边的准噶尔人,突然一蓬乱箭向他射来,把他硬生生逼在水面上。柳清野但觉箭矢如蝗,直叫他眼花缭乱,待要跃起闪避,却忽然想道:不成,我这样一闪,箭矢直射,不是伤到了丹鹰?当下踏水稳住了身形,在箭雨里闪转腾挪,两手左右开弓,连抄带抓,那把些箭矢都化解了去。
他不及细想,拎起一个哈萨克孩子的后领,提气一纵,就向河对岸跃去。
柳清野一声“师父”还没喊出口,见曹梦生已在巨石上起起落落,向西边狂奔。听后边准噶尔啧啧怪叫,果然有人前去追赶,但是依然有一批向众人藏身的巨石攀来。此时乌坦大声用哈萨克话向大家呼喊,哪里还拦得住?早有一些牧民没命地四散逃去了,而后边准噶尔人“飕飕”几箭射来,就把他们钉死在地上。
柳清野见丹鹰映在门上的影子去得冲动又坚决,慌忙开门追了出来,但丹鹰早已去得远了。只把李明心吓了一跳,道:“师弟,吵到你了么?”
柳清野知孟虎一向以那日暗器击盘却被富察涛揭穿之事为奇耻大辱,听他此语,心道:丹鹰耍什么手段了?她当时把盟主之位让给热伊扎,纯是出自真心,得到大家的敬佩,那是应当的。她那样直肠直肚的个性,才不似你这般心思九曲十八弯hetushu.com•com……分明是你的计策,险些叫别人把丹鹰看成无耻小人。
丹鹰怔了怔,把头一扬,道:“我不回去。我们维吾尔人,没有这样的胆小鬼。孟叔叔他们成天就只会商量来商量去的,等他们商量完了,噶尔丹又不知道要杀我们多少同胞——师父,你说,你们汉人是不是就是这样只商量来商量去的,才会输给满清强盗?”
曹梦生道:“大家快走,篝火可让它烧着,这样准噶尔人或许还在村子里耽搁一会。”说着,扬鞭在一个牧民大妈的马臀上打了一下,叫那一人一骑冲到了前面。
柳清野见师父神色焦急,知道师父顾念丹鹰是叶白莲的女儿,处处袒护。而自己此刻,也是忧心如焚,当即跨前一步,道:“师父,徒儿去寻师妹!”
“哎呀!”孟虎一拍脑袋,“果然,我是叫丹鹰这丫头气糊涂了!”说着,向柳清野和李明心笑笑,同陈洛会去了。边走还边说道:“丹鹰这丫头,早晚要叫她吃些苦头,她才会把这小姐脾气给改了!”
哈萨克人都听不懂她说些什么,但是看她神情激动,挥舞弓箭,也明白了七八分。
他一句话还没有喊出,只见丹鹰哗地抢过身边一哈萨克汉子的弓箭,喝道:“终究不过一死,先杀几个强盗再说!”一跃也上了巨石。
乌坦虽然照说,但是哈萨克人哪里能就听?忙乱了好一会,才同曹梦生等齐向东南面逃。这时候,准噶尔人已经近而又近了,柳清野一回头,便能清楚地看见他们的火把。
这样想着,他稍稍落后了一些,几乎与曹梦生并驾齐驱了。曹梦生即怒道:“清野,你师妹不懂事,你也跟着糊涂?这是逞英雄的时候么!”说着又照着黑将军抽了一鞭子,黑将军悲嘶一声,向前疾奔,也把丹鹰同胭脂马拉到队伍前面去了。
可是,才调过头来,忽然望见远处天边火光冲天,一片火把仿佛草场着火一般迅速朝这边移动。曹梦生等都是一惊。成安仁道:“那是什么古怪?”众人立马看了看,阿叙忽然惊叫了起来:“不好!是准噶尔人!”
他这一叫,几人都是大惊失色。柳清野极目望去,虽看不真切,但那边的确有几百号人。渐行渐近时,更听得阵阵野兽般的嚎叫。扎伊,乌坦,阿叙,成安仁都是与准噶尔兵队撕杀过的,见此,已确定那是准噶尔人无疑了。
眼见着准噶尔人越追越近,丹鹰回身喝道:“阿叙,扎伊,摩勒,成叔叔,你们过河去!”
柳清野正手忙脚乱,忽然听到身边丹鹰一声怒喝。他回身去看,却见丹鹰穴道经三个时辰已然自动解开。“师妹,你……你可不要……”
丹鹰望一眼向山顶攀登的敌人,眉一挑,牙一咬,道:“狗东西,叫你们死在这里!”一转身,命令巨石后躲着的妇女和老人道:“汉子们能打仗,咱们也不能闲着,去搬大石头来,砸死那帮狗强盗!”
柳清野道:“我正找他们!”
李明心一时无言以对,丹鹰就一把甩脱了她的手道:“我不管,我这就去同师父还有其他叔叔伯伯讲,我不要学什么兵法,我只要杀尽准噶尔的强盗!”说罢,拧身就走。李明心急急唤了几声,她只是不理。
须知这巨石虽大,却是正好可以掩护住这许多人,少女如此一跑,便要被准噶尔望见,曹梦生扑得再急,犹晚了几分,但听后面山头上准噶尔人哇哇大叫,已然瞧见了这边的动静。哈萨克人一时慌了,纷纷要往阿吉滋河边跑,曹梦生连呼不可。“清野!”他疾呼道,“快叫乌坦拉住大家,为师去把准噶尔人引开!”说罢,拔地一纵而起,跃出了巨石的保护。
而丹鹰却倏地站起:“师父……”原来曹梦生,成安仁以及乌坦等三少年也赶到了跟前。
其时柳清野拉着丹鹰,成安仁拽着摩勒,阿叙、乌坦和扎伊帮忙赶着牛羊马匹,曹梦生不时地把掉队的哈萨克人赶到队伍的前面去。老人叹,孩子哭,牲口乱叫,乱哄哄,惨不忍睹。
柳清野忙询问究竟,李明心道:“都是孟六叔,一定要丹鹰学兵法,丹鹰妹妹那性子,怎么看得下去——她都嚷嚷了很久了,非要立刻召集十三部族攻打准噶尔不可……唉……”
这一眼,他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多半是失而复得的欢喜,从马背上一纵而起,跃过那几个哈萨克小伙子,就直朝丹鹰奔了过去,心中暗自发誓道:今日要将丹鹰抱在怀里,再也不放开。
这一项,哪里要曹梦生吩咐?他话音未落,柳清野已经转身冲了出去,屋前屋后,把村子找了个遍,可是哪里又有丹鹰的踪影了?柳清野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是站在一堆原木垒起的高台上,而有人将最下的原木抽出一根似的:丹鹰,难道真的是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几个正要逃跑的哈萨克人见了,目瞪口呆。丹鹰把弓箭一扬,大声道:“准噶尔人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人,他们能屠杀咱们的人,咱们也能杀他们!”
阿叙见情形,明白了大半,后面追着叫道:“柳清野,你别着急,我去问问乌坦和扎伊,你去问问摩勒……”
柳清野随手抓起一把碎石,以暗器手法掷出。石头虽小,但柳清野胜在训练有素,加之近来他内力大长,这一掷的力道决不亚于阿叙硬弓一箭,准噶尔人被打中了,也惨呼连连,非死即伤。
准噶尔兵队一这时还有百余人,边放箭边前进,没过得片刻,曹梦生又陷到敌阵中。
柳清野却哪里有心思,只想道:丹鹰这样冲动的个性,我要又去师父那里闹出什么事端才好!当下对李明心道:“师姐,我去劝劝师妹。”
正说着,就见孟虎和陈洛会一边走了过来,陈洛会见了他二人,免不了打趣道:“呀,六哥,咱们来的可不巧了!”
他话还没说完,柳清野已经一头扎进摩勒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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